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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李舒:是鲜肉还是真正的演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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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15 12:2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是鲜肉还是真正的演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 

 2016-10-18 李舒 山河小岁月

前几天看了金鹰奖颁奖,一切无感,只有在看到鼻咽癌康复后的李雪健老师上台演讲那一刻,眼泪差点落下来。


李老师的演讲词,仍旧停留在那个时代,有很多新新人类不能理解的老话,朴素而执着。


忽然想起了他。


谁是真正的演员?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


小鲜肉?帅大叔?还是有味道的老爷爷?


在我眼里,真正的演员是没有定型的,当他要演小鲜肉的时候,他就是小鲜肉。




演公子,就是公子




演老头,就是老头




演林则徐,就像林则徐




演周总理,就像周总理




我心中真正的演员,只有他——阿丹。


据说,有次他要出国,为了印名片,办公室打电话来问:“名片上头衔印三个:一、全国政协委员;二、全国文联委员;三、全国影协常务理事。行不行?”


赵丹回答:“你忘了最重要的。” 


对方:“啊!什么?” 


赵丹:“我是个演员!首先要印上电影演员。”


这段对白当然有点浮夸,但赵丹确实对于演员这两个字,非常看重。乃至于当他需要以赵丹的身份和观众见面时,他就非常发愁:


唉,赵丹该是什么样的?赵丹该怎么走路?说话?……唉……想到我只是赵丹,两只手都不知搁哪儿好……


想写阿丹的故事,很久很久了。



我听到最多阿丹的故事,来自吕恩老师,听着她讲那些细节,有时候会恍惚,甚至很造次地觉得,阿丹其实是我们身边一个很好的朋友,因为,实在太生动了,随便讲两个:


一个周末,郁风约唐纳、赵丹、郑君里、秦怡和吕恩一起去阿凯第舞厅跳舞。乐队奏完最后一支曲子,客人们纷纷付账离开。赵丹纹风不动在说笑话,其他两位男士也不动——照惯例,跳舞是要男士买单的。吕恩觉得好奇,一问才知他们三人都没钱。郁风一听,马上把放在桌上的包拿到膝下,掏出一卷钞票,从桌布底下塞给斜对面的赵丹。赵丹马上精神抖擞,大声叫服务员来买单,还装模作样跟服务生谈天说地摆阔,多付了一笔小费。出了舞厅,大伙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赵丹曾经追求过秦怡,他每次看见又有小汽车来接秦怡,就很沮丧,觉得自己没希望了:“看,又来了一个,又来了一个!”吕恩安慰他:“你怕什么?她如果喜欢你,来了十个也不怕!”


赵丹抱怨自己穷:“我家里只有一只小藤椅,我把她带到家里,坐在那个椅子上,上面还有个洞!”后来,他和黄宗英结婚,吕恩问他,还想着秦怡吗?他只是笑。



△我最喜欢的一张赵丹照


黄宗英回忆,上世纪五十年代,曾经有位捷克雕塑家来中国为赵丹塑像,当半身像塑成后,赵丹说:“走,我请你吃涮羊肉!”雕塑家问:“你的车呢?”“市长给咱们派车!”


然后,他们就坐上了公!共!汽!车!


在涮肉馆子里,每个人认出他来,碰杯的碰杯,说笑的说笑,他胃口好,一顿可以吃好多羊肉,雕塑家说:“我应该敲掉已经塑成的那座雕像,重来一个。那不是你,太一本正经了,不是你……”


他是一个真诚的人,没有偶像包袱,不矫揉造作,不伪装掩饰。



如果没有突发奇想去新疆,阿丹的命运会改变吗?


没有那突如其来的牢狱之灾,阿丹这辈子,算得上美满幸福。


阿丹的原名叫赵凤翱,因为他从小爱戏,于是,他的爸爸就给他在南通开了一个影戏院——新新戏院,我小时候还去那里看过电影。


他上中学的时候,就和同学一起创办了“小小剧社”,17岁,就被明星影片公司看中,四年时间,拍了二十多部电影,他是上海滩的新星。


除了事业上的成功,1936年,他也收获了爱情。杭州六和塔下一张著名的“金童玉女新婚照”上,赵丹和他的新婚妻子叶露茜幸福相拥,其时他们的女儿已经出生。另两对新人则是唐纳与蓝苹,以及顾而已与杜小娟。


六和塔的故事,详情可戳:重温 | 那个为江青自杀的男人,后来去巴黎开餐馆了



△左起:叶露茜、赵丹、蓝苹、唐纳、杜小娟和顾而已


六和塔下六不合,回来之后,唐纳和蓝苹闹起了分手,赵丹和叶露茜,也遭遇生离死别。


王为一无意中在《新疆日报》看到一则消息,说新疆女中举行班级话剧比赛。他马上告诉赵丹,你看,新疆一个女中班级都有话剧比赛,人家新疆对于话剧这么重视,而我们的学校里能有个剧团就不得了了,人家还能一个班和另一个班比赛,每个班都有话剧演出。


这个消息让小伙子们兴奋得不行,以后,凡是见到“新疆”两字就两眼放光,不惜一切代价收集相关消息。


赵丹经邹韬奋的介绍,前往新疆,在那里成立了实验剧团。


然而,1940年,赵丹被盛世才以“杜重远案”逮捕入狱,一关就是五年。


这五年,他吃尽了苦头,受尽严刑拷打。


但更痛苦的是,当他出狱时,他日夜思念的妻子叶露茜,已经和别人结婚了。


并不是妻子背叛了他,而是当他被关押三年时,误以为他已死于狱中,悲痛欲绝的叶露茜受到作家桂苍凌(杜宣)的照顾,两人结为夫妻。



△立者为叶露茜和杜宣夫妇


1945年,赵丹再次找到叶露茜的时候,她已经怀上了杜宣的孩子,叶露茜对赵丹说,她不想拆散现有的家庭(这个剧情真的是大玉儿附体啊喂),赵丹只能孤身返回了重庆。


朋友们都在关心着他,这其中包含一个人,这个人的关心,是真诚的。但这份关心,毁灭了赵丹,也毁灭了赵丹的朋友郑君里。


这个人来到重庆时,赵丹已经去上海主演《遥远的爱》了。她只好给赵丹写了一封信:


阿丹:


世界上是有着许多不合乎人们主观愿望的现实,这次,我满以为会看见你,可是恰巧我来不久之前,你离开这雾的山城,君里告诉了我一点你的情形,还给我一张你的照片,从照片上看还是那么天真热情,几年的苦难没有磨掉,这点是可贵的,也是朋友们高兴的。早些年当我知道你们去了这样一个地方,我真觉得奇怪,不久又听到你们受难的消息,可以告慰你的,是所有的朋友都为你们着急担忧,据我知道,能够营救的方法,朋友们是都用了,可是,后来我们绝望了,我觉得黑暗将你们吞没了。


去年无意间听一个朋友说,在一个宴会上看到你!我不信,而这个朋友又不认识你,无法证实,结果问了别人,才知道真真是你,并且仍然在工作着,这多么叫朋友们高兴啊!对于你这次苦难,过去为你着急而且惋惜,现在则又替你欢喜,不是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就是说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你增加了这份人生的经验,这对于你将来的事业添了一份财富,从坏处想好的方面,人会愉快的,朋友,你说对不?


我这次来重庆是专门为了治牙病,几天之后我就回去。我希望将来看见你的时候,你有比以前更加成功的创造,你有比以前更加年青与坚强的工作精神,并祝你找到一个能够理解你,能够共同奋斗的伴侣!


紧握你的手!


这封信写得充满真挚和正能量,写信人和收信人的友情可见一斑,然而落款,却是延安当时的女主人——江青。



△江青和毛泽东在窑洞


二十年后,1966年,这封信让赵丹吃了很大苦头,办案人员拿着那张剪报,恶狠狠地质问赵丹,为什么要把江青的信登在国民党统治的报纸上?这是什么政治阴谋?要老实交代。赵丹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原来,他不知道,这封信被刊登在《世界晨报》上,《时事新报》上亦有转载,编者为这封信加了标题《蓝苹致书慰问赵丹》,副标题则是《从坏处想到好的方面,人会愉快的》。


这封信确实是赵丹给记者的,“始作俑者”是《世界晨报》的记者袁鹰。根据袁鹰的《写在送赵丹远行归来》,我们可以知道,1946年春天,刚刚当记者的他接到总编辑安排,采访赵丹,他俩约在DDS咖啡馆(顺便说一句,DDS当年是上海很有名气的咖啡馆,等我有空可以写一写,金宇澄老师曾经还画过DDS的插图)。他们聊了很多,真·话痨·没经纪人的坏处·假巨蟹·阿丹居然顺手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封信给袁鹰看,这才刊登了出来。



△金宇澄老师画的插图


这个大大咧咧的举动,使得帮忙送信的郑君里死于狱中,顾而已则自缢投缳于奉贤干校。


不过,即使没有这封信,凭着赵丹和江青的关系,他注定要倒霉。



对于阿丹来说,肉体上的打击没有什么,要真正击垮他,只要有一条——不让他演戏。


导火索来自《武训传》,他非常骄傲和自豪的一个角色。


武训是一个真实的历史人物,他拿自己做乞丐要饭得到的钱为穷孩子办“义学”,村里的老人郝瑞珅曾经是武训高小的学生,当时,国家拨款重建武训祠堂,因为日本人入侵,祠堂就停建了。日军下了命令,不杀武训学校的人,也不破坏武训祠堂。


这个故事感动了老百姓,感动了当地政府,甚至感动了侵略者。

 

这个本子也让赵丹感动得泪流满面,经过三年的艰苦拍摄,从国统区的中制到1949年以后的昆仑,在两家投资公司的努力下,《武训传》终于在1950年底完成。1951年2月,影片在上海和南京公映,长达三个小时的影片,迎来的是热烈的掌声和票房。




据说,孙瑜导演曾经带着影片进京,他在南开中学读书时候的同学周恩来出席并观摩了影片,大家都认为,这是一部好电影。孙瑜在北京逗留了约10天,很多看过片子的领导和同志们都说《武训传》的社会效果颇好。一些原来不安心、不热爱教育事业的教师看了《武训传》以后,开始安心教育,热爱孩子,纷纷表示要“把毕生的精力贡献给人民的教育事业”。 1951年初,《武训传》还被评为1950年度10部最佳影片之一,


不过,仅仅是三个月,《武训传》就忽然被打倒了。1951年5月20日,《人民日报》发表了社论——“应当重视电影《武训传》的讨论”,那里批判《武训传》是在“狂热地宣传封建文化”,“向反动的封建统治者投降”。1951年7月23日,《人民日报》又刊登了《武训历史调查记》一文,说武训是一个“大流氓、大债主和大地主”。这样,《武训传》的讨论就变成了全国性的政治大批判,《武训传》随之被禁止上映。


孙瑜导演、赵丹和他的妻子黄宗英,大家全体石化。



△赵丹和黄宗英


黄宗英回忆,赵丹当时坐公交车去上班,一上电车,认识他的售票员很紧张地问他:


侬,么被给捉进去啊?


《武训传》的导演、演员等40多名剧组人员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武训传的作曲陆洪恩是一位虔诚的基督教徒。在文革中,他仅仅问了一句:到底是要贝多芬听群众的,还是群众听贝多芬的?然后,他被认为是“中国文艺界的大灾星,中国人民的大灾星”,被枪毙了。


1966年,因为那封信,赵丹很快遭受了厄运。


1967年12月初,一辆吉普车把赵丹抓走,在黄宗英的回忆里,这一天简直是撕心裂肺的:


我正在上海东方红电影厂的集体“日托牛棚”里,为值夜班的工人絮棉大衣,两个造反派闯进来:“黄宗英出来!你回家去!”家里出了什么事?阿丹……他不会……昨天大清老早,我刚代他向“红旗电影厂造反兵团”送去了病假条——前天,一个造反派戴着藏暗器的手套,狠狠地朝他的脸上、眼睛上捶打,吼着:“叫你还演戏!叫你还放毒!!”血直流下来……当阿丹去徐汇区的联合诊所就诊后,那位在解放前就给我们免费治过病的周医生,低着头,手抖抖地给开了病假单:“左瞳孔破裂。”


在监狱里,赵丹失去了自己的名字,换来了一个号码:139。139号是监狱给他的命名。入狱的好些年里,他一直是单人关押,以至于出狱后曾一度语言迟钝,甚至于在他的那些书里,他都给自己署名:139。



△文革中赵丹专案组的介绍信



 

四人帮被打倒了,阿丹特别兴奋。


他几乎忘了自己受过的毒打,全部心思都扑在那些他想演的角色上:鲁迅、周恩来、闻一多……


然而,一直到1980年去世,他再也没有能够塑造出一个电影形象。陈丹青说过这样一件事:


听沪上去过他(赵丹)家的人说,那些年他整日趴在地上玩笔墨,来客夸好,他忽然吼道:“我是演员!我是演员!”同时眼泪就流下来。


他最大的隐痛来自北京电影制片厂拍摄《大河奔流》,一开始,他被邀扮演周恩来。阿丹十分兴奋,因为这是周恩来的艺术形象第一次被搬上银幕,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其中,没日没夜地研究周总理的文献资料,从自己的记忆以及周总理的记录片中揣摩周的一言一笑,甚至不惜整容,把鹅蛋脸变成周总理的方脸……试拍一些镜头后,人们惊呼:“周总理又活了!”


可是影片快要正式开拍的时候,他接到通知,不让他演了,原因还是那封江青写给他的信,那封让他吃够了苦头的信。更可笑的是,当时还流传一种谣言,说“旧社会时,赵丹与江青就有关系,而且生下了赵青。”


阿丹不知道的是,他的问题在文革之后,一直没有解决。据说,文革结束之后,运动复查组把对他的结论交给他,让他签字,上面写着:


属人民内部矛盾,说了些错话,做了些错事


他一看就火了:


你们说哪句是错话,哪件是错事?立案是为定叛徒罪,结论是根本不能立案。留莫名其妙的小尾巴,我不签。


来人捣糨糊说,都已经是内部矛盾了,组织上已经宽大处理,你就签了吧。


他始终不肯签。


一直到他去世之后,赵丹的结论始终没有最后的确定。

 

1980年,他本来有机会接到人生中最后一个角色——《一盘没有下完的棋》里的棋王,但这时,却被查出了胃癌,住进了医院。

 

他多次请求医生,让他尽快出院拍戏,但没用,他的病越来越重了。


他时不时就陷入昏迷,醒过来的时间不太多。有一天,他忽然对黄宗英说:


妈妈(指宗英)、爸爸(指自己)还是好人啊!


他对女儿说,不要开追悼会,不要放哀乐,他喜欢贝多芬和柴可夫斯基。女儿问:“爸爸,要不要放‘春天里’?”这是赵丹唱过的一首风靡全国的歌曲,赵丹回答说:


那太过分了,我喜欢贝多芬。


短暂清醒的时候,阿丹总在思考,在离开人世之前,他还有很多话没有说。10月初,胡乔木去看望赵丹,赵丹就文艺界的一些问题,谈了自己的看法,并让黄宗英做了记录。黄宗英把整理好的文章迅速投到了《人民日报》,这就是著名的“赵丹遗言”。




这份遗言,像极了瞿秋白的《多余的话》,看上去确实多余而不讨喜,全文大家可以去网上搜索,我在这里摘录几段:


至于对具体文艺创作,党究竟要不要领导?党到底怎样领导?党领导国民经济计划的制定,党领导农业政策、工业政策的贯彻执行;但是党大可不必领导怎么种田、怎么做板凳、怎么裁裤子、怎么炒菜,大可不必领导作家怎么写文章、演员怎么演戏。文艺,是文艺家自己的事,如果党管文艺管得太具体,文艺就没有希望,就完蛋了。“四人帮”管文艺最具体,连演员身上一根腰带、一个补丁都管,管得8亿人民只剩下8个戏,难道还不能从反面引起我们警觉吗?

 

哪个作家是党叫他当作家,就当了作家的?鲁迅、茅盾难道真是听了党的话才写?党叫写啥才写啥?!……并不是哪个党、哪个派、哪级组织、哪个支部管得了的。非要管得那么具体,就是自找麻烦,吃力不讨好,就是祸害文艺。

 

为什么要死死拽住那么多非艺术干部来管住艺术家们呢?有些非艺术干部在别的工作岗位上也许会有所作为的。可是,如今那么多“游泳健将”都挤到一个“游泳池”里,就只能“插蜡烛”了。

 

针对这份遗言,批评的声音是猛烈的,但支持者并非没有,


巴金在《随想录》中写道:“赵丹说出了我们一些人心里的话,想说而说不出的话。可能他讲得晚了些,但他仍然是第一个讲话的人。我提倡讲真话,倒是他在病榻上树立了一个榜样。”


曹禺则称赞:“赵丹同志的遗文,虽然仅限于文艺,但他的心肠和用意是深远的,广阔的。”

 

1980年10月8日,这篇文章发表在《人民日报》的五版头条,当天上午,黄宗英把见报的消息告诉了垂危的赵丹,她说:


阿丹的眼珠子动了一下。


两天后,1980年10月10日凌晨2时40分,65岁的阿丹,永远离开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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