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筱箐：八一八希拉里“闺蜜门”中的好色男主角

源济

荣筱箐：八一八希拉里“闺蜜门”中的好色男主角 

原创 2016-11-02 荣筱箐 大家

文 | 荣筱箐

对很多吃瓜群众来说，曾经他是个颇受拥戴的国会议员，一身正气仗义执言；如今他是个屡次在网上发自己勃起的照片勾引陌生女孩的落马前政客，屡被曝光，屡被责骂，却又屡教不改。他是一个被讲了太多次以至于都不再好笑的笑话。

对希拉里的阵前先锋胡马·阿贝丁来说，曾经他是个俊朗明亮，志在四方的单身男青年，令她心动，托付终身。如今他是个不争气的丈夫，隔三岔五就把她拖入漩涡，不值得被原谅，不值得被尊重，令她心碎，令她颜面尽丧，仕途蒙尘。他是她今生至此最大的劫数。

对希拉里来说，曾经他是个前途光明的政坛新秀，年轻有为备受瞩目，在她的鼓励下与她的印度裔美女助手阿贝丁共坠爱河。如今，他因为在网上色诱未成年少女成了FBI的调查对象，在他的电脑里发现了大批她的电邮，本来已经有惊无险尘埃落定的电邮门事件重燃战火。他是她给自己埋下的毒咒。

而对我来说，这个制造了美国大选十月惊奇的人，是害我在2013年输掉了一场赌局的劣马。我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并不是因为勒紧裤带请赢家吃了一顿上好的法餐，而是因为我至今也不明白，一个明明已经铁板钉钉的浪子回头的故事，怎么就在快要迎来皆大欢喜的结尾时急转直下，变成了一出没完没了的闹剧；一个明明已经决意要痛改前非东山再起的主角，怎么就在观众都已经做出了欢呼的姿势时突然又纵身跳回了泥潭。

2013年的纽约市长选举精彩程度跟如今的总统大选有得一拼，民主党候选人群雄逐鹿，烽烟四起。那年五月，安东尼·韦纳作为最后一名宣布参战的候选人重新成为纽约话题。那时离他因为内裤门曝光从国会辞职已有两年，他信誓旦旦要洗心革面，他的政见算得上犀利，往往还会在一堆民主党候选人雷同的见解中显得独树一帜。更重要的是，尽管有了先前那些人所共知的丑事，阿贝丁并没有像人们期待的那样离他而去。她和他一起竞选，对着媒体的摄像机，她告诉选民：“我爱这个城市，我相信我的老公。”对于看重家庭伦理、推崇“二次机会”的美国文化来说，这一招很管用。

▲ 2013年，胡马·阿伯丁陪同丈夫安东尼·韦纳竞选纽约市长

洗心革面当然不是容易的事，事实上对于政客，洗心革面时面对的压力往往比堕落到底要大得多。在我那年跟访的所有市长辩论中，没有一场韦纳不会因为之前的丑闻被对手揶揄，被观众哂笑。有一次他上台后拍拍另一名候选人的胸脯跟对方打招呼，没想到对方当场翻脸怒斥“把你的脏手拿开”。有一次他想学其他候选人用西班牙语自我介绍来取悦西语裔选民，结果观众马上联想起他在网上猎艳时用过的西班牙风味花名Carlos Danger，全场哄堂大笑。还有一次，他论及移民问题时说纽约欢迎无身份移民，但“如果你欺骗，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这回连主持人都笑场了，联想起他当年东窗事发时拼命否认，他这明明是在告诫自己啊。

咱们大纽约并不缺荷尔蒙过盛的政客，前州长思必策被发现嫖妓，其继任派特森又被发现出轨，但他们在离职后大都淡出公众视野，悄无声息地赚自己的钱，过自己的小日子，没人像韦纳这样不甘寂寞自取其辱。但那个时候你如果看到他的脸，那种坚毅的表情明明就已经解释了原因：有志所以心坚，他知道自己的目标，其他一切他都不在乎。就像他在一次选民见面会上又被问及当年的丑事时自己所说：“我明知你们会问我这些，还要来这里面对你们，你觉得这样容易吗？但是我在治理城市方面有想法，我想要跟你们交流。我不会放弃，纽约人从来不放弃，我就是要当这样的市长。”

有时候当你铁定了心，世界就会自动给你让路。他的民调一路上扬，我真的曾经以为他将是纽约下一任市长，跟人打赌时孤注一掷把宝都押在他身上。可谁知道楼上还有第二只鞋等着呢？那年七月底，内裤门事件爆出第二波，他被发现恶习不改，从国会辞职后还在继续网上发骚，这让他在九月初选中一败涂地。

那以后，他沉寂了一段时间，又逐渐浮出水面，在时事节目中做客或写些指点江山的文章，每每都有独到见解，显然也还存着有一天重返政坛的念想，可惜无论是精辟的政论还是万丈雄心，都已经不能引起当年那样的关注。对于美国政坛来说，他已然是个无关痛痒的闲人。

今年八月，楼上掉下了第三只鞋。他又被发现在网上发了一张勃起的照片，四岁的儿子正在他身边；接着又被发现跟未成年少女网上调情，FBI正式介入调查，最后又让冲刺大选的希拉里意外躺枪。

当一只蝼蚁给大坝带来裂痕，人们关心的大多只是大坝的安危。他们扼腕叹息，说没想到希拉里和阿贝丁这样威风八面的女人竟成了这个该死不死咸湿佬的受害人。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她们的受害人？如果不是因为这场大选，如果不是因为他跟如今正在政坛金字塔尖上的女人还有姻亲，谁会去不遗余力地关注一只力比多失控的蝼蚁？

▲ 希拉里竞选团队的副主席胡马·阿伯丁

不过，这也许正是他想要的。

今年三月，我的朋友、制片人范文丽邀请我去看她担任总制片的一部纪录片，名字就叫“韦纳”。影片的共同导演Josh Kreigman曾经在韦纳担任国会议员期间担任其纽约地区办公室主任，借着这层关系获得他本人的许可，2013年开始投拍。原本是计划讲个污点政客如何重整河山的故事，谁知后来的情节却如此狗血。对制作方来说，这简直是求都求不来的上帝的厚礼。这部片一出来就在太阳舞独立电影节上获奖，刚刚又获了从影评人奖、Gotham奖到国际纪录片协会奖的提名，看样子是过关斩将直奔奥斯卡去了。

▲ 《韦纳》海报

可有一件事，无论是导演还是观众都没能完全明白：影片的第一个镜头用的是2013年第二只鞋掉下来后他的第一反应：“妈的，让你们拍我的丑闻，这真是件最糟糕的事。”但出人意料的是，他没有要求摄制组停止拍摄，而是任由他们继续下去。然后我们看到了一场原本势不可挡的竞选在镜头前一片片碎成瓦砾的全过程。

也许这个选择解释了一切，为什么他要从政？为什么他当年在国会发言每次都像火山爆发一样激烈？为什么他要迎着别人的唾沫星重返政坛？为什么他明知会被发现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网上对陌生人隔空发情？一个从骨子里疯狂渴望被关注的人，大概宁可在聚光灯下死得很惨，也不愿在幽暗角落里本分地活着。

今年五月，我在地铁站等车，一抬头看到站台上一个熟悉的侧影。安东尼·韦纳默默地站在那里，形单影只。站台上人来人往，没人多看他一眼。在第三只鞋掉下来之前，人们已经忘了他是谁。我有心走过去跟他打个招呼，至少曾经有过面对面的采访，不算是陌生人。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车进站了，我特意多走了几步，跟他进了不同的车厢。也许他的病只有所有人的遗忘和淡漠才能治。

【作者简介】

荣筱箐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