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我见证了一对拉拉的艰难求子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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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我见证了一对拉拉的艰难求子之路 

原创 2016-08-22 陈雪 大家

文 | 陈雪

这一年因为接触大陆拉拉交友网站，才知道有“形婚”这个名词。网络上满满都是形婚的“经验分享”、“甘苦谈”甚至“教学指南”，有经验者互助，提供其他人更理想的方式，或者仔细分析利害得失，让后来人更谨慎思考，这些发文都很珍贵，也让我更了解大陆拉拉的处境。

与男同志形婚看似是一种出路，有个表面婚姻可以给家人与亲友交代，无须担忧被逼婚的问题。当然也会有代价，没有爱情的契约婚姻，执行起来时常有特别现实之感，但常读到有与形婚对象的争执与冲突都在生孩子这件事，想生的碰上不想生的，或者本来约定好要生孩子一起抚养，后来一方又反对了，或者是双方都想生，但却因为自己的伴侣反对而作罢，也有最后闹到离婚收场，若遇上争夺抚养权，就更辛苦了。

▲ 资料图：电影《春光乍泄》剧照

我在台湾的拉拉朋友，很少听见与男同志形婚的例子，或许因为台湾社会大环境对同志相对友善，大龄不婚也已经变成社会风气，父母想逼也逼不了，拉拉们或出柜或低调，只要离家远行，还可以安安静静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渐渐也有人跟父母出柜，一开始有争议冲突，但慢慢似乎也能改善关系。

处境虽好，但碰上想要生自己孩子的念头升起，各种麻烦与困难也应运而生，我的拉拉好友J与P恋爱五年，感情稳定，经济小康，她们两年前养了猫，但J很想要自己生孩子，两人就各个层面讨论许久，台湾生育率低，因为经济压力，担心生养与教育小孩的花费太庞大，除非有父母支持，否则一般异性恋年轻夫妻也都很少生孩子了。由于J已届四十，特别有紧迫感，今年她们总算开始进行。

拉拉求子，方法多样而复杂，先是精子来源，有些找男同志捐精，或者找可靠的男性友人捐赠，再来就是找精子银行。另外，就是用谁的卵与谁的身体，有T卵P生，或P卵T生，甚至也有各生一胎，或者各自取卵做成胚胎一起放进某人子宫，这些不同选择，将来也会有不同影响。

▲ 资料图：电影《雪花秘扇》剧照

好友J与P几经复杂讨论，最想要生孩子的是J，加上她的工作可以请育婴假，但她的年龄较长，怀孕风险也高，最后的共识是用J的卵子与子宫，将来两人一起抚养。也考虑过取出J的卵子与捐赠者的精子做成胚胎冷冻，万一由J怀孕不成，也可换成p来生育。也请问过律师将来关于收养的问题，当然这又是另一段很坎坷复杂的路了。

他们计划中的求子方式是透过美国精子银行买到精子，结合J的卵子进行人工结合，将胚胎放入J的子宫，由J来怀孕生产。看似简单，但除去手术的风险，最主要还是花费昂贵，而且必须在国外进行。

J与P参加已经有生子经验的分享会，有些人是在泰国做的手术，有些在日本，或欧美。很多到美国求子的例子，得花上台币一百万元以上，据说也有连绿卡都包的方案，但都是大钱。

J与P预算有限，不考虑欧美，原本寄望去泰国做，心理上一直计划的都是如何去泰国求子，但后参加说明会才知道，目前亚洲只剩下柬埔寨可以帮拉拉进行人工生殖。

好吧，就去柬埔寨，J开始在台湾的妇产科作各项身体检查，也看了中医调理身体，自己更开始进行食疗养身、运动健身的各项准备。有朋友介绍的柬埔寨诊所，几经联系，似乎可行。P英文好，在美国各个精子银行努力寻找理想的精子，因为功课做得非常齐全，我们都说她几乎可以出版一本教学指南。

▲ 资料图：电影《断背山》剧照

接着到台湾的不孕症诊所询问取卵手术(这时只好装作是不孕症的女士)，价格与进行方式都可以接受，接着就是联系柬埔寨诊所可否帮忙收取美国精子银行寄来的包裹，诊所业务满口说可，说海关手续问题会帮忙处理，精子一到，他们也到了柬埔寨，就可以开始进行。

J与P把九月的假都请好了，没想到精子一送到，却被海关退货(因为是人体组织)，再与柬埔寨的诊所业务联系，对方就开始推托了，精子只好退还美国，一般状况精子在冷藏装置中可以保存十天，但不知这一来一往回到美国时是否已经超过期限。

J与P只好另寻管道，之前在柬埔寨求子成功的拉拉伴侣他们的做法，是找好捐精的对象，请他直接飞到柬埔寨取精，但这样做法精子的选择有限，如今可能也会是JP的选项，另外当然还是回到美国这条路，直接在美国取精、手术，但花费就会是两三倍了。

我一路看着她们求子之路，光是跟父母沟通，就费了不少唇舌，J与P都是在这几年陆续跟家人出柜，J的父亲一直还不愿意接受，仍时常要求她去相亲。听到生孩子的事，J的母亲原本欣然答应，觉得没有结婚有孩子也是依靠(但J明明就有伴侣，两人也在台湾的户政事务所办理过同志伴侣注记)。

等到计划开始执行，却又反对了起来。倒是她父亲这时变得积极了，认真询问办法以及过程。P的父母则是觉得“现在这样生活不是很好吗？”，“养孩子很辛苦，你们的生活方式会完全改变。”一直处在抗拒的阶段。

朋友之间，有反对与支持两种声音，但最后几乎都是达成“只要你们想做，我们会全力支持”的共识，几个好友都还想着要如何集聚朋友间的力量，把这孩子当作大家共同的宝贝。

在美国，同志生子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各方面资源都很成熟，我看过一个纪录片“酷童嘉年华”，讲述的就是一年一度同志父母带着孩子参加夏令营的故事。片中的孩子有些都已经是青少年(十年前看的片，如今小孩大多已经成年)，在这个夏令营里，各种组合都有：有男女同志各自原先异性恋婚姻里带来的孩子，也有收养而来，以及两人一起用各种方式生育的孩子。

虽然，同志在现阶段无法拥有两个人共同血缘的孩子，但那份爱，那份想要生儿育女，一起抚养孩子，组成家庭的心愿与意志，绝对不亚于一般夫妻。那些孩子，因为自小在“同志”家庭长大，而且每年都与其他同志小孩一起度假，虽然不同年龄、阶段也会有不同人生的困难与问题，但孩子看来健康大度，显示这不是一条不可行的路。

我不知道J与P最后会如何选择，是否真能如愿，同志生子，千难万难，但因此而生的孩子，是她们的心头宝贝，是另一种爱的结晶，我知道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他们都会勇敢承担，只要是垫基于爱，并且始终本着爱的心意与爱的方向而行，无论如何，我都深深祝福。

【作者简介】

陈雪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台湾著名小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