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候选人的心理健康问题

源济

总统候选人的心理健康问题 

原创 2016-08-19 纪小城 选美

这是选·美的第430篇文章

本文作者纪小城。本文于2016年8月16日首发于网易新闻。

在选举竞争过程中，有一种手段被称为“负面竞选”（negativecampaign），就是通过各种手段来攻击竞选对手，不是要强调自己 “棒棒哒”，而是要让选民认识到对手“糟糟哒”。攻击范围五花八门，包括说谎、性别或种族歧视、收受特定利益团体的现金、婚外情史、恐同、渎神等等，虽然有些手段容易牵扯到家人或无辜人士，而并不被提倡，但许多竞选团队还是会小心操作，在不触碰法律底线的基础上大搞特搞。

作为可能成为三军总司令及掌控核按钮的那个人，总统候选人的心理问题自然也是一个重要的评估选项，最近也成为美国大选的热议话题。

希拉里此前接受Fox采访时曾表示，FBI局长James Comey承认了她对邮件门的公开陈述“符合事实”（truthful）；但实际上Comey只说过“没有证据表明希拉里对FBI撒谎”，并没有对她的公开陈述做出过评价。在后来的一次记者招待会上，希拉里又试图澄清，称自己本意是想强调其公开陈述与提供给FBI的证词是前后一致的，同样符合事实，但是在接受采访时“可能表述得不够准确”（may have short-circuited it），把两件事混为一谈了。

川普正好抓住这个机会玩了个文字游戏。他在一次竞选集会中称，美国绝不能选一个时不时就会“短路”（short-circuit）的人当总统，暗示希拉里的头脑有问题。

然而事实上，在本届大选中，最经常被怀疑头脑有问题的，恰恰是川普本人。比如今年六月份，西北大学心理学教授 Dan McAdams 在《大西洋月刊》上发表长文分析川普的人格与精神状态，认为其过度自恋等特征均隐隐指向心理健康问题。

而随着民主党党代会后川普的表现一度“失控”：从对阵亡的穆斯林美军上尉HumayunKhan的家人出言不逊，到讨论枪支政策时暗示拥枪派袭击希拉里，这一系列表现不仅罕见地招来现任总统的公开严厉抨击，也被共和党内多位大佬斥责，其民调支持率也随之大幅下滑。与此同时，川普的心理健康也再度成为热议的话题。

不过严格说起来，所有这些对川普（或者其他候选人）心理健康情况的评论，都属于不专业的行为。

美国精神医学学会（AmericanPsychiatric Association）有一条所谓的“戈德华特守则”（Goldwater Rule），要求禁止精神病医师在未经亲自诊断或未经病人授权的情况下评论后者的心理健康状况。这条守则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1964年大选前，一份名为《Fact》的杂志邀请了一万多名精神病学家对共和党总统提名人戈德华特（Barry Goldwater）的精神状况进行评估（有2417名精神病学家回答了问卷），并将结果整理成《The Unconscious of a Conservative: A Special Issue on the Mind ofBarry Goldwater》一文发表。结果显示，有一半的精神病学家认为戈德华特存在“自大狂”、“偏执狂”、“严重精神病”等心理问题，不适合当总统。有的甚至为戈德华特开出了具体诊断，包括“精神分裂症”、“自恋型人格障碍”等。在受访者中，只有27%的人认为戈德华特是心理健康的，还有23%的人认为自己不够了解戈德华特，所以无法判断。

这项调查之后引起了轩然大波，戈德华特对《Fact》杂志提起诽谤诉讼，而且打赢了官司，美国精神医学学会也因此重申了对从业者的伦理守则。

之所以要有这样的守则，既是为了保护病人与潜在病人的隐私和名誉、避免公职候选人的心理健康问题被政敌利用成为政治斗争的工具，也是为了防止心理疾病被不分青红皂白地污名化。一位残疾人权利记者David Perry就指出，大家随意地用“Crazy”来形容川普，其实对一些残障人士及他们的支持者构成了冒犯，“如果我们将不喜欢的行为与精神疾病建立因果关系的话，就会导致对精神疾病的污名化及歧视”。

在David Perry看来，我们可以说川普是个骗子、偏执狂、古怪、不可预测，常做错误的决定，但我们并不需要顺着这个思路一路“诊断”下去，以至于达到一个令人反感的地步。“这些指控并没有影响川普的人气，却会让真的有这些问题的人感到很不舒服，因为它传达出的一个信息是：‘如果你有心理健康问题，那么你就不适合当总统’”，David Perry 表示，“坦率地说，我怀疑我们以往的很多总统都有心理健康问题，以后还会有更多。”

事实上，美国历任总统中确实有许多人都曾遭受心理健康问题的困扰。2006年的一篇论文详细考察了截止至1974年的档案材料，发现其时37位总统中至少18位（49%）存在精神疾病，其中最常见的有抑郁症（24%）、焦虑症（8%）、双极性情感疾患（俗称躁郁症，8%）、酗酒或酒精依赖症（8%）等。

麦迪逊、小亚当斯、林肯等人的抑郁症都曾严重到令亲友时刻担心其自杀的地步，杰弗逊、格兰特、柯立芝等总统则有严重的社交恐惧症，其中格兰特为了缓解社交恐惧而开始酗酒（Mark Will-Weber 的《Mint Juleps with TeddyRoosevelt: The Complete History of Presidential Drinking》专门讨论了历任总统的酗酒程度）。老罗斯福和林登·约翰逊的双极性情感疾患症状明显。诸如此类。此外，塔夫特虽然没有心理健康问题，但他的嗜睡症与睡眠呼吸暂停可能严重影响到其日常认知官能以及总统任内的表现。

只不过，在精神疾病被严重污名化的时代，没有哪个政客敢于公开承认自己的心理健康问题。比如尼克松和肯尼迪都曾偷偷服用精神性药物，并日夜担心服药记录被政敌发现。而1972年大选中，民主党副总统提名人Thomas Eagleton被爆料曾因抑郁症住院治疗，引发舆论哗然。总统提名人麦克戈文临阵仓促更换搭档，最终大败而回。

随着当代医学对心理健康问题的了解不断加深，我们对总统以及精神疾病的迷思也在不断打破。一方面，总统也是人，也受精神疾病的困扰；另一方面，存在心理问题，并不意味着无法正常工作或者获得成功。当选民普遍接受这些事实之后，政治生态或许会向更加良性的方向发展。

（感谢《选·美》团队的林垚提供相关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