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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地人物] 在这片忧郁的热带,飘扬着金星红旗,也见证了杜拉斯的爱情 | 到处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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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29 11:4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这片忧郁的热带,飘扬着金星红旗,也见证了杜拉斯的爱情 | 到处走走 

 2016-05-29 吴呈杰 人物


西贡就像90年代中国任何一座县级城市,拥堵的摩托车长河、繁复狭窄的小巷、岸边烈日下的简易棚户、街边等客的三轮车夫和挑担的小贩们,它们像这里绿得能滴下油来的热带植物一样热烈蓬勃。比起东方巴黎和法式风情这些印象关键词,艰难时世下亚洲的坚韧和市井更能如实地诠释这个城市。

一批批从世界各地千里迢迢而来的人们,像月光下的潮汐涌进这个城市的声色,但西贡的面目却在湄公河的雾气缭绕间愈发模糊。西贡在一天一天沉下去,最后它会变成一个和纸上世界全然迥异的陌生之地。



文 | 吴呈杰

摄影 | 吴呈杰



我是在一个春末夏初的季节来到胡志明市,或者说是西贡。据说,无论你从胡志明市国际机场搭乘任何交通工具,如果告诉司机目的地是「Ho Chi Minh(胡志明市)」,那一定会被问清楚「Which district?(哪个区?)」才会上路;如果你说「Saigon(西贡)」,则会被径直拉到胡志明市第一区,才会再问你具体街道门牌号。正如土生土长的老北京,会固执地把回到二环里叫作「回趟北京」一样。但当地人还是愿意自称是「西贡人」,似乎叫多了,还能寻觅到当年东南亚第一都会的一些旧时光的踪影。


下飞机之时恰逢正午。5月越南的阳光像一场暴雨,不由分说地扑下来,直白得让人无处可逃。街上有无数白人扛着巨大的旅行背囊走来走去,苍白的肤色被晒出一种病态的红,热气蒸腾,散发着花朵开到荼蘼的腐烂气息。我甚至怀疑,热带的流行病毒就是这高温,它能像蛆虫一样附着在人的皮肤,像疾病一样控制着人的身体和神经。


杜拉斯在《情人》里恶毒的抱怨真是再贴切不过了:「我们就生活在唯一一个季节之中,同样的炎热,同样的单调,我们生活在世界上一个狭长的炎热地带,既没有春天,也没有季节的更替嬗变。」又想到临行前友人对我本次旅途命运的忧心忡忡,因为看完《情人》电影后,她对西贡始终停留在一个糟糕的印象:「腻得受不了,运动完大量出汗、衣服黏在皮肤上的那种感觉。」


她是对的。涉足这片土地不足半小时,我已经被一种「湿漉漉的忧郁」填充满了。



西贡河穿城而过,

两岸高楼大厦和简易棚户交替


好在,西贡人的热情和温度是成正比的,算是燠热天气下的一点因祸得福。从机场到市区的路上,不会说英语的的士司机全程全称都在兴奋地介绍两旁的建筑,唾沫星子和大舌头的越南语齐飞,像是走进早晨7点钟锣鼓喧天的菜市场。坐在副驾驶座位的我颇为倒霉,尽管又热又饿,还要不拂东道主面子地挤出一张迷茫的笑脸。在一阵比划得知我们是中国人后,司机大叔仿佛是在异国他乡偶遇故人,一边发着含混不清的「China!HAO!」,一边把一张CD推进车载音响——


在我还没有意识到什么的时候,车子里已经洋溢满凤凰传奇高亢辽阔的歌声:「我的马牵山外/听风唱着天籁/岁月已经更改/心胸依然自在/我放歌万里外/明月与我同在……」唱至高潮处,大叔把车窗全开、音量调到满格,连方向盘也随着洗脑的旋律转动起来。如果你在西贡街头曾见过一辆传出华语歌声、横冲直撞的「小型改装跑车」时,不用惊讶,也许只是这位大叔遇到了下一位中国老朋友。


「看来我国的文化输出还是非常成功的。」强忍住把昨晚和今早的飞机餐一吐为快的欲望,我默默地想。



西贡街头随处可见卖法棍的小摊,

还有各种经过本土改良的法国小吃


好不容易告别了大叔,我们在西贡颇负盛名的范五老街无所事事地游荡。一人与一个城市有自己的缘分。有人习惯将这里和杜拉斯笔下深刻忧伤的暧昧相连,有人在《西贡小姐》里把它幻化为一个世间疾苦汇集之地,甚至女主角宁可自杀也要孩子跟美国的旧情人离开这里。董桥笔下怀念的西贡似乎和市声以及车流无关,只关乎庭院里的白兰树下和西贡郊外的田野与植物。


在1922年毛姆远赴东南亚时,他瞧见的西贡还是法国南部一座乡下小城的氛围,露台里挤满留着胡须比着手势的法国人,喝着甜腻饮料、苦艾黑醋栗酒、比赫和奎宁杜博尼酒,并用米迪的卷舌口音说个不停。法国人离开60年后的今天,殖民地的小资情调大多被埋在了俗世的烟火气之下,红教堂、市政厅、中央邮局都成了一排排摆在货架上供游客检阅的商品。偶尔能在街角碰到一家装束体面的旧书店,橱窗上贴着珍·玛奇那张扎着麻花辫、眼波流转的著名海报,店内是熙熙攘攘的金发男女——大部分还是这儿曾经的主人。他们在陌生的远东发现了熟悉的面孔,如临大赦的心情撺掇着他们买下一本书或一叠海报,并毫不吝啬地为此给予数十美元的馈赠。难怪有人评价,西贡之于西方世界如同丽江之于中国人:异域风情的佐料正好,烹饪的法子却还是按着本国的招式,两个不同的世界用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勾连起来。按夏多布里昂在《意大利之旅》中的说法就是:「每一个人身上都拖着一个世界,由他所见过、爱过的一切所组成的世界,即使他看起来是在另外一个不同的世界里旅行、生活,他仍然不停地回到他身上所拖带着的那个世界去。」



有人说:

「如果想要了解真实的西贡的话,那就去它的集市吧」


西贡就像90年代中国任何一座县级城市,拥堵的摩托车长河、繁复狭窄的小巷、岸边烈日下的简易棚户、街边等客的三轮车夫和挑担的小贩们,它们像这里绿得能滴下油来的热带植物一样热烈蓬勃。比起东方巴黎和法式风情这些印象关键词,艰难时世下亚洲的坚韧和市井更能如实地诠释这个城市。法国人真正给越南留下的遗产,早在战后对城市的本土化改造中,被严丝合缝地嵌入当地人的日常生活。破败的公寓楼挂着尚未晾干的衣服,粉紫的蔷薇从阳台软软地垂下,依稀还能辨认出法国殖民的建筑风格:高达陡峭的四坡顶,绿色的门窗沿垂直方向排列成小网格,和斑驳的明黄色墙面相得益彰。老奶奶在路边卖一万越南盾一个的法棍,在炭炉上被烘烤成憨厚的橄榄形,再加入越南特有的扎肉、腌制过的萝卜丝和薄荷叶,味道则见仁见智。


要说有什么是本土化最到位的,恐怕还是法兰西人民对自由的追求了。据说在九十年代河内的歌剧院舞台上,流行一幅模仿「自由引导人民」的巨幅油画,自由女神依旧振臂高呼,只不过身后的背景换成了富有越南特色的海滩和棕榈树。



很多人家的屋子前都会插着越南国旗——金星红旗


但与此同时,越南还是一个一党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因为它在政治体制改革上的勇气和跨度,越南被西方评论称为「大胆的社会主义」。在西贡街头,随处可见社会主义宣传画,由于5月22日即将举行每五年一次的越南国会代表选举,海报内容换成了民众手持选票的画面,并配文「热烈庆祝2016~2021任期国会代表及各级人民议会代表选举日」。街上不时有装大功率扬声器的汽车缓缓驶过,扬声器中循环播放选民登记投票手续等内容。


10年前,正是这个时候,在西贡爆发了一场以媒体为阵地、关乎社会主义改革方向的大辩论,根源是久治不愈的政府腐败现象。辩论的焦点集中在国家政治体制改革方向、社会主义和党的前途等敏感问题上,不少越南知识精英更直接向官方固有的意识形态发难。这被视作越南深化政改的一次先声。然而,改变传统并非易事。国家的开放还是不久前的事,真正的政治民主对大多数越南人来说还遥不可及。越南语中的 chính trị (发音同「晴只」)一词即从汉语「政治」而来,越南人也同样从汉语中继承了对「政治」这个词的复杂情绪。


在即将返程的那个炎热下午,我们躲进西贡第一区的一家星巴克乘凉。2013年1月底,第一家星巴克于西贡开业,三年来在整个越南境内已扩张到十家以上。待到暮色渐沉,我们离开时,发现旁边紧挨着的竟是西贡的人民法院。绿色的美人鱼像和五角金星遥遥相望,就像殖民地时期的自由风气和共产党带来的社会主义,以一种奇异的姿态在这片土壤上和谐共生。



从星巴克的窗外望去,

能看到西贡第一区的滚滚摩托车流


我想到黄碧云写过的一个叫维洛烈嘉的奇女子。初见时她是在西贡河边把长发盘在头上、在长衫上绣兰花的妓女,多年后变成胡志明市的革命女干部,「穿了军服,头戴红星帽,在胡志明的画像下迎接外宾」,第三回见就是法越合资公司的营业经理,轻佻地嗤笑:「你难道以为西贡还只有妓女,或爱国干部?时代不一样了。」


是啊,时代不一样了。一批批从世界各地千里迢迢而来的人们,像月光下的潮汐涌进这个城市的声色,但西贡的面目却在湄公河的雾气缭绕间愈发模糊。西贡在一天一天沉下去,最后它会变成一个和纸上世界全然迥异的陌生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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