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克劳利：谁是莎士比亚？恐怕这个世界上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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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杰·克劳利：谁是莎士比亚？恐怕这个世界上没人知道 

原创 2016-04-28 罗杰·克劳利 大家

摘要ID：ipress  

莎士比亚这个人，仍然是一个谜。我们有一些莎士比亚的肖像画，但谁也不太确定他到底是什么样子。他生命中有些年，我们完全没有任何了解。今天我们能看到他的剧作，也完全是侥幸。

作者：罗杰·克劳利
翻译：卷耳

1598年12月28日，圣诞节刚过。一群携带武器的男人，手执利剑、匕首和斧子，正穿过伦敦的街道。这是个寒冷、飘雪的清晨；男人们默不作声地走着，并不想惹人注意。这些人都是演员。他们的武器，从前只用在比较血腥的剧目里，做剑术格斗的道具；然而今天，却似乎有与平日不同的、更要紧的用途。几乎可以肯定，他们中的一个正是威廉·莎士比亚。

这些演员，眼下正有些麻烦。他们本有一家木制的剧院，然而，因为他们的剧目总是涉及政治题材，剧院被禁用了。剧院占用的土地是租来的，所以他们跟土地的主人起了争执。对他们来说，没有剧院，一切就全完了；而土地所有人现在定要把建造剧院的珍贵木材也据为己有。不过，这人现在去过圣诞节了，不在伦敦。演员们决定借着这个机会，把剧院夺回来；他们要趁地主不在，把剧院一块块地拆开，带走。他们携带武器，就是防备有人会来阻止他们。莎士比亚正是这个剧团的股东之一，对他来说，这可真是个要紧的日子。这场晨曦时分的突袭，一定得严格保密。

整整一天，雪下得很大。演员们由伦敦最在行的木工师傅带领，打退了所有试图拦下他们的人。建造剧院基本构架的巨大木料，每块都有一平方英尺见方，半吨重。到天黑的时候，这些木料都被装上马车，拉走了。等这块地的主人回来，这里只剩下一片空地。

第二年春天，演员们在泰晤士河南岸重新修建了剧场。剧团的成员们把这座新剧场叫做环球剧院，意思是说，它好比具体而微的整个世界。剧院是环形的，观众可以坐简单的木凳子，或是干脆站着看，这样，最多能容纳三千人。剧场没有灯光设施，所以所有的演出都得在白天进行。正是为这座剧院，莎士比亚写下了很多他最著名的剧目——有关英国历史的几部剧，有关爱情和所有其他人生经历的剧目。在环球剧院，上演了《罗密欧与朱丽叶》、《麦克白》、《尤里乌斯·凯撒》等名剧；成千的观众向这里涌来，莎士比亚创造出的一个个世界令他们目眩神移。这些悲剧和喜剧，能令观众们时而放声大笑，也能让他们痛哭失声。

▲ 木制环球剧院

盗走剧场一事，对于莎士比亚的成就，可谓至关重要；他可算是英格兰历史上最伟大的作家，或许也是所有作家中最著名的一位。近来，我常常思考有关莎士比亚的事情，因为2016年4月23日是他去世四百周年的日子，英国和世界各地的人们，都在纪念他的生平和作品。他辞世于自己出生的地方：英格兰中部的小镇，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特福（Stratford-upon-Avon）。几个星期之前，我造访了这座小镇，寻访莎士比亚曾生活成长的街巷。

斯特拉特福是座古老的乡下小镇，宁静地矗立在埃文河两岸，河中有天鹅，优雅地浮在水面。很多莎士比亚时代的房屋至今犹存，依照传统，这些房子都由黑色和白色的木料建造。莎士比亚出生的房子、他母亲在临近村庄的房子，他受洗并下葬的教堂，都保存至今。斯特拉特福是追忆莎士比亚的圣地，吸引着大量的游客来访。这里也是皇家莎士比亚剧团的故乡，该剧团的演出颇为精彩，内容不仅限于莎剧，也包括相当数量的其他剧目。

▲ 斯特拉特福的河流和教堂

▲ 莎士比亚出生、长大的房子

1564年，莎士比亚出生在这里。他父亲是位颇为成功的商人，家里的屋舍是本城最好的房子之一。莎士比亚上学时的教室，至今仍为本镇某所学校使用；当年，莎士比亚就是在这里学习拉丁文，并参与演出。后来，他父亲几乎破了产，全家陷入窘境。威廉十八岁时就娶了一位比自己大八岁的女人，不过，他很快就离开家，到伦敦去碰运气，跟一群曾来过斯特拉特福的演员混在一起。

迎接莎士比亚到来的伦敦，是个虽然危险，却充满活力的地方。当时的英格兰正被宗教争斗撕扯着，一边是历史更悠久的天主教，另一边则是新兴的新教，按照信教的教义，英国人不再把罗马的教皇当做自己的宗教领袖。英格兰的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成为英国国教的领袖。信奉天主教的西班牙不断发出战争威胁，而私下里仍信奉天主教的教众则被当作叛徒。很多人被带到伦敦塔处决了。像莎士比亚这样的剧作家，父辈多半坚持旧的天主信仰，所以他们写东西就要格外小心。演员的剑不仅是戏里的道具，也是保护自己的武器，因为伦敦的街头没什么秩序可言。莎士比亚的一位剧作家伙伴，克里斯托弗·马洛（Christopher Marlowe），就是喝醉了与人争斗时被捅死的；而另一个为剧作家，本·琼生（Ben Jonson），则在决斗中杀死了一名演员。有记录显示，莎士比亚也曾因危险行为，吃过官司。

正是在伊丽莎白一世在位期间，环球剧场名声大噪。看戏的人多达三千人，他们要么挤进环球剧院，要么挤进别的什么剧院。从贵族到平民，无论身处哪个社会阶层，人们都去剧院看戏，而所有的剧作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莎士比亚。所有的角色都由男人扮演；女性角色由男孩子担任。剧场没有舞台布景。莎士比亚所在的剧团，可能每天都会上演不同的剧目，而观众们的专注力也非同寻常：《哈姆莱特》全剧有四个小时呢。莎士比亚不仅写剧本，自己也演戏；人们想看什么，他非常清楚。他写有关英格兰国王们的历史剧，写《麦克白》这样的悲剧，也写特别滑稽的喜剧。人们渴望在戏剧的驱使下，或纵情欢笑，或放声痛哭；他们乐意看血腥的剧目，看真刀实剑的打斗和大炮开火，看剧终时舞台上堆满尸体；他们也喜欢看爱情和浪漫故事，喜欢音乐和鲜亮的戏服。没有人比莎士比亚写得更好、更有趣、更深切地体现人生。在巅峰时期，他的写作速度惊人——他的创作生涯大概持续了二十五年，这期间，他创作出37部戏剧，还有大量的诗歌。他是打零工的写手，为市场而写作。他的词汇量大得惊人，大概超过二万单词，此外还创造了至少三千个新词，其中有很多使用至今。

▲ 皇家莎士比亚剧团：莎士比亚某历史剧中的剑斗

然而，莎士比亚这个人，仍然是一个谜。我们有一些莎士比亚的肖像画，但谁也不太确定他到底是什么样子。他生命中有些年，我们完全没有任何了解。今天我们能看到他的剧作，也完全是侥幸。莎士比亚死后七年，他的两个演员同事将他的作品汇成集子，组织出版。这一版的莎士比亚作品，存世数量少的惊人，故此极为珍贵。如果没有这部书出版，莎士比亚的作品很可能会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外。我们对莎士比亚的私人生活也知之甚少。他给一位年轻男子写了很多首诗；也有不少诗写给一位女性，我们只知道她被称作“黑女士（the dark lady）”，莎士比亚跟她有过婚外情。人们对莎士比亚的了解太少了，故此，一直有人试图论证，这些剧作的作者另有其人。不过，强有力的证据表明，归于莎士比亚名下的伟大剧作，确实是一位来自埃文河畔斯特拉特福的男人的作品。证明这一点的线索很多，比如，剧中使用了一些方言，这些词汇仅见于莎士比亚出生的小镇及其周边地区。

▲ 一幅可能是莎士比亚的肖像

莎士比亚在四十九岁那年从剧院隐退，回到斯特拉特福和妻子身边；这时的他是个富人，拥有产业。1616年4月23日，他在这里辞世，据说去世前还跟两位剧作家同事喝酒，喝了很多。他被埋葬在斯特拉特福的教堂里；后来，妻子也葬在他的身边。我到他的墓地去拜祭。墓地上方有座纪念像，塑像中的诗人执笔在手，给这个我们并不能确知其容貌的男人再添一副无法确定的图像。

▲ 莎士比亚的纪念像

甚至他的下葬也是个谜。当时，葬在教堂的遗体，后来常会被人移出，好给别人腾出地方。在莎士比亚的墓碑上，有这样一段诅咒：

亲爱的朋友，看在耶稣的份上，
切莫挖掘这尘土掩盖的东西：
上帝祝福放过此石碑的人，
移我骸骨者将受诅咒。

没有人敢把这位伟大的诗人挪走。然而，据传，在他死后两百年，有人从坟墓中偷走了他的头骨。最近人们扫描了坟墓，试图验证这种传闻。尽管扫描结果并不能完全清楚地显示墓穴内部，似乎有证据表明，尸骨的头颅确实不见了。

最早的环球剧院并没有矗立很久。1614年，莎士比亚某一部关于英格兰国王的剧目上演，其中有打仗的场景，大炮开火，点着了屋顶，大火很快将整座建筑夷为平地。最近，人们重新修建了这座剧院，尽可能地还原最初的演出条件，在这里上演莎士比亚的戏剧。

▲ 新的环球剧院

我把最后一段留给莎士比亚的剧作家伙伴，本·琼生；莎士比亚去世那天，可能还跟琼生喝过酒。琼生说：“莎士比亚不属于某一个时代；他属于所有的时代。”

▲ 皇家莎士比亚剧团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本文原标题为《被盗走的莎翁剧院》，点击“阅读原文”查看英文原作）

作者：罗杰·克劳利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历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