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网 2016.04.29
我的家在东北,一个大坑边上
本期作者:武一凡
“中国第一大坑”是抚顺西露天矿的“残骸”。曾经在“坑”中挥洒青春的煤矿工人,随着西露天矿的衰落,成为“坑边人”。(图/文 徐松 武一凡)
这是个16余平方公里,最深处达400余米的大坑。从高处看,铁轨在悬崖上绕坑一圈,并没有火车经过;几条土路从不同入口下坡,蜿蜒着向更深处延伸。偶尔有车下坑,激起一阵尘土后,大坑又恢复了平静。走在无人的铁轨上,谢新耳旁却回响着几十年前这里机器轰鸣的盛况。“谁也想不到,有一天煤会挖完啊。”图为从西露天矿南岸远眺抚顺市。摄影:武一凡 徐松 文字:徐松
父母是西露天矿医院的医生,谢新切实感受过生活在矿区的好处——从小不仅衣食无忧,还能自由发展爱好。受父亲的影响,他十几岁就爱上了摄影。而如果不是母亲的一个决定,他的人生将会是另一番景象。1977年,谢新即将投入到“上山下乡”的浪潮中。为了留儿子在身边,未到退休年龄的母亲在矿医院办理了退休,腾出了一个留在矿上的名额。19岁的谢新,成为西露天矿的一名全民制机修工。左图为谢新少年时留影,右图为今年年留影。
谢新的相册里,保存着一张他于90年代拍摄的西露天矿夜景。“你看那些光轨,是车灯,多密啊!” 而在他此后拍摄的无数张西露天矿照片中,再也没有一张拥有这灯火斑斓的景象。自1962年年产煤量达到1860万吨的峰值后,此后抚顺的年产煤量再也没有到过这个数字。80年代,西露天矿引进新技术,只为努力追赶产煤量;而90年代,西露天矿修改开采境界,为的是是在煤挖完以前,帮企业转型争取时间。图为谢新摄影作品。
矿上开始鼓励员工买断下岗。全民制工人如果选择买断,可以依据工作年限领取买断金,自此下岗,跟矿上没有关系;如果不愿意买断,就得“放假”,既不上工也拿不到工资。谢新选择“放假”,在家硬撑了几年。2002年4月1日,谢新记得这个日子,他在买断下岗书上签下了名字。拿着1.66万元的买断金,谢新干过广告牌匾,倒过建筑材料,开过小型发廊,给人画过装修图纸。人到中年,他第一次体验孤军奋战的滋味。图为谢新在家中。
由于下岗后十多年里一直自己缴纳养老保险,2013年8月,谢新终于熬到了特殊工种的退休年龄,每月靠着两千多元的退休金,终于不再为生计奔波。退休后,他重新拿起了相机。先是拍风光,拍着拍着,他发现自己对别处的风光没了感觉。后来,他最终在西露天矿找到了这种感觉。人们都知道这个捧相机爬山的人,久了就叫他“坑人”。谢新亲手焊了一把梯子,为的是在需要时再给自己的拍摄点增加5米高度。图为谢新在拍“坑”的途中。
山顶的千台山饭店早已人去楼空,墙体瓷砖剥落得厉害;而瞭望塔则很明显成了一栋歪楼。谢新记得这两栋建筑风光过一阵。“还接待过游客呢,前两年不知道啥时候就关张了。”多年煤矿开采却不进行填埋,使千台山区域周边岩移变形,地表沉降。千台山饭店和瞭望塔的修建,是西露天矿向“工业旅游“转型的标志性建筑,如今却成为山体滑坡、地面塌陷的牺牲品。图为谢新经过千台山饭店残骸。
每周总有一两天,他背着摄影器材,扛着梯子攀爬到山顶,寻找大坑在不同季节、不同天气下的样子。图为谢新在高处拍摄西露天矿。
谢新找到了下半辈子的使命——记录西露天矿最后的辉煌。他说:“我赶上了这个时候,会一直拍下去,拍到死。”他仍然痴迷于坑里车的多寡,这是他和别的摄影师不同之处。最得意的一幅作品,是在漫天云霞中,两辆火车在坑中交汇。图为谢新将他的摄影作品运送到抚顺劳动公园展览。
为了方便拍摄,谢新从城里的家中搬到了千台山。然而,在千台山的生活很不方便——冬天一下雪,上山的路就瘫痪了,也不会人来撒融雪剂。而千台山的一溜自建平房的条件更是恶劣——不通自来水,不通暖气,时不时还停电。图为千台山工人小区附近,住在自建平房里的人们打水。
千台山北麓油母页岩炼油厂仍在生产,北风将白烟刮向南边,刺鼻的气味在千台山弥漫开去。图为千台山工人小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