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一群平均年龄23岁的少年,他们在黑暗中奔跑追风,凭借足球中的铃声和风向流动的变化变换步伐,甚至在赛场上头破血流重伤倒地……但请先停住你惊异的目光和不置可否的同情,因为在他们丰满细腻的内心深处,有一种深不可测的力量。
云南盲人足球队,正用一种阿甘似的执着,找寻着属于自己的价值,他们的瞳孔搜索不到光线中的七彩颜色,但迈出的每一步却早已将光芒洒向所有掌声响起的地方。
黑暗中摔出来的“冠军”
“我在这里那么多年,什么样的球队没见过?但唯独你们最有冠军相!”2006年底,乐建昆带领球队在此训练,球场边一个修整场地的工人这样说。海埂作为世界知名的高原体育训练基地,甚至西甲豪门皇马也曾到这里训练过。老乐便只当这是一句玩笑。
但就在半年后,在昆明举办的第七届全国残疾人运动会上,这足球队,果真夺得了盲人足球项目的桂冠。
在2005年全国开始推广盲人足球项目之前,中国在盲人足球上可以说是一片空白,全国也没有一个人知道该如何下手。当时乐建昆是昆明市盲哑学校的体育老师,自己也有健全人足球教练的资质,便被相中担任了云南盲人足球队的教练。
乐建昆收到通知时,距离第一届全国盲人足球锦标赛开赛仅有20天,队员怎么选?训练场地在哪儿?技战术动作如何训练?他自己也懵了。
对于盲人踢足球,乐建昆并不是第一次听说。在盲校,有很多盲生用塑料袋包裹着足球,站成两排,对踢射门。“但那毕竟只是课间学生的娱乐,跟真正的比赛完全天差地别!”乐建昆回忆说。
按照盲人足球的规定,每支球队还需要一名引导员,在球场上负责引导球员在前锋线上传球射门,云南队的引导员朱建刚原本专门为残疾人制作假肢,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和老乐结识,朱曾经学的是体育专业,性格温和冷静,两人便一拍即合。
健全人看得见,在足球比赛中都伴随着冲撞受伤的情况,更何况双目失明的盲人。在盲哑学校任教多年,乐和朱心里都相当明白盲生的心理,所以他们选择的盲人球员,一定要敢跑,而且不怕疼、不怕痛!
得知成立盲人足球队的消息,有很多盲生、甚至是已经在其他盲人运动项目训练的运动员,都主动向乐建昆提出来球队训练的意愿,可上场跑起来一摔跤,许多人就怕了。但老乐仍旧得到了几名“摔不怕”的好苗子,这其中就包括目前云南队中的三名“元老”——李孝强、胡小磊和尹文华。
球员们看不见,而作为教练的乐建昆和朱建刚,一开始的训练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就这样,带着试水和学习的心态,在第一届全国盲人足球锦标赛中,云南队只获得第10名的成绩。
虽然成绩一般,但乐建昆看到了自己球队的差距和潜力,更验证了自己当初的判断:盲人球员一定要敢跑。
回昆明后,乐和朱针对队员的特点和不足展开了针对性训练。每天早上6点30分,他们带着来到球场上,身上装着铃铛跑在前,让队员们跟着声音的方向奔跑。
一开始,队员跑偏、跑歪的情况非常多,摔跤更是家常便饭。老乐就告诉他们:“敢跑出第一步,才能建立自己的信心,看到自己的突破点。”
队员们无法看见每一个技战术动作的要领,只能用手去触摸教练在做动作时摆腿的动作。足球踢到脚下,球员们出脚用力没有判断,即便每人都戴着护腿板,几场训练课下来大家的腿上都是青肿一片。
艰苦的训练和吃苦耐劳的态度,让队员们逐渐适应盲人足球的节奏。盲人敏锐的听觉和细腻的方向辨识能力,也开始展现在球场上:他们能够根据足球中发出的铃声和滚动撞击,判断队友的方位和球场的大小,也能在快速奔跑时风向吹到皮肤上的阻力不同辨别边线挡板的位置。
而在球场上,乐建昆经常告诉球员:“哪个最行?你最行!碰撞摔倒,一定是你第一个站起来并扶起对手,主动先问有没有事,这不仅是给队员自己自信,也是从心理上给对手压力——云南队不怕摔!”
老乐自己“不服输不怕疼”的精神,加之队员们每天一起训练生活的状态,大家越发加深了相互的了解和配合。2007年当他们在“第七届全国残疾人运动会”上问鼎冠军奖牌。
“只有在球场上,我才不会觉得自己是个盲人!”
“这些孩子,刚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的潜力,通过踢足球,他们给自己建立的信心是难以形容的,无论在心态调整,处理人际关系,还是自理能力等都远远高过其他盲生,这些都让他们的家人更加坚信自己孩子是不输任何健全的孩子的。”在乐建昆心里,这是他们未来踏上社会,自我闯荡最重要的东西。
在外人看来,盲人能有一碗饭吃就不错了,更别说征战绿茵赛场还和一个健全女孩成家生子,可这些都成为了现实。一路走来,除了自己的努力,李孝强更觉得自己是无比幸运的。
作为云南队,同时也是中国国家队的队长,李孝强在球场上彪悍霸气的球风和临场应变的指挥作战能力都出类拔萃,他也因此得到了一个绰号:“老虎”。
“老虎”今年31岁,是全国现役盲人球员中年龄最大也是经验最为丰富的球员。2007年进入国家队后,他随队征战各项国际重大赛事,并带领球队取得过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亚军和2010年亚残云会的冠军。
1997年,李孝强只有14岁,他第一次通过收音机听到了足球比赛转播,到当时云南只有云南红塔队一只职业球队。“太刺激了!”李孝强回忆起当时的心情。但先天性失明等级为B1级的他,想到球场踢球,可能性基本为零,按照常理的规划,他这辈子注定只能成为一位盲人按摩师。
2006年,李孝强在昆明开了一家盲人按摩店,雇有5名盲人按摩师,平均每个月的纯利润4000元左右,他的生活算不上富足,但足够让自己衣食无忧。可就在这时,李孝强得知云南成立了一支盲人足球队,终于坐不住了。
他向还在训练的门球队教练提出自己想改练盲人足球项目的想法。教练不但不放人,甚至有些教训的口吻回答说:“中国男足你也知道是什么样子,练足球没戏,拿不到好成绩,也拿不到奖牌,更别说奖金了!”但李孝强没有过多考虑,足球是他心里的一个梦想,他不想错过。
今年22岁的魏建森,也经历过所有盲人球员的“共同记忆”:用塑料袋包裹着足球,分成两排人站好,用力对踢。云南成立盲人足球队时,因为年纪小,身体素质各方面达不到对抗冲撞的要求,他只能在球场边“听”老虎和其他大哥在球场上踢球。
只有在球场上奔跑时,魏建森觉得自己才是最无忧无虑的:“我能发挥身体内的那种能量,健全人能做的,在球场上我也能做到,慢慢的我对自己也就越来越有信心,在球场上,我才不会觉得自己是个盲人。”
直到09年后,身体慢慢成长起来,魏建森也被选入了云南队,逐渐成为球队中的主力:“盲人上场奔跑踢球谁都会害怕,你也看到,我们在球场上的冲撞是很厉害的,最难克服的就是心里的这道关卡,自己对自己有没有信心。”
选择盲人足球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但魏建森觉得,这是自己认定的东西:“从很多方面我们盲人足球是没有办法和健全人足球项目相比,但我觉得,我们能进国家队、能踢出亚洲并且拿到冠军,他们做不到的,我们做到了,健全人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大家没有区别,这就足够了。”
在今年福建的“2013年全国盲人足球锦标赛”中,云南队作为种子球队,小组赛全胜出线,却在淘汰赛中意外负于了江苏队。但在随后的排名赛中,球员们依然拼尽全力,最终获得了本次锦标赛第五的成绩。
球员们看不见,却有着比常人更加细腻的洞察力。,他们当然明白为参赛尝尽的艰辛,更清楚教练乐建昆和朱建国对大家的点滴付出。队员魏建森在微信上说:“这就是体育,那么残酷。一不小心那些苦和汗水就白流了。但兄弟们,我们要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