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No.297：双非儿的双城记

源济

双非儿的双城记

摄影/冯海泳 编辑/邹怡

双非儿童，是指父母皆非香港人，却在香港出生、具有香港户籍身份的儿童。

今年，香港政府出台了针对双非的零配额政策（公私营医院均不再接受双非孕妇的分娩预约），以期能阻止内地来港产子的现象。随着双非儿童数量的逐渐增多，香港本地人不满内地人占用医疗资源，占用学位等问题的矛盾不断激化激化，20多万的双非儿童成为了一群有着“尴尬身份”人。他们既无法成为香港人，也难以像正常的内地孩子一样在内地生活。他们的未来在港的生活和权益，成为了他们家长最关心的问题。

 

为什么赴港产子

2013年7月4日，上水东华三院港九电器商联会小学家长会上，与会的家长阿君认真地听着台上的老师的讲话，用纸笔记录下新生入学的注意事项， 她努力地看着投影仪上的汉字，然后用她自己不太熟悉的繁体字写在白纸上，因为一个“繩”字，她作了多次的修改，最后还是没有写对，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继续地记录……

会后的问卷调查上，她写上“雙非兒童家长的特别讲座”的意见，阿君是双非兒童的家长，今年她的小孩适龄上小学，由于户籍的原因，她还是让自己的小孩上香港的学校，家住深圳的他们必须重新适应开学后的变化。

但阿君的小孩并不愿意到香港上学，学习繁体字、粤语，适应香港的生活……这些让年幼的他觉得很辛苦。但是阿君一直跟小孩说：“这不是你可以选择的，你只能到香港上学。”实际上阿君也是不太愿意在香港生活的，她觉得香港生活成本高，生活质量也会大大降低。

六年前，那个赴港产子的决定还是源于丈夫的一次出差经历。阿君丈夫是一名做外贸公司的员工，常常到国外出差，在一次回国入境漫长的等待中，他疑问为何持其他护照的入境如此快捷，而自己作为本国的人却要经历这样的漫长等待。这个事件促使他做出了让老婆到香港生小孩的决定。

据媒体报道，双非儿童的数量已超20万。香港特区政府统计处2012年公布的数字显示，目前香港3岁左右的“双非”儿童人数达到了2.98万，20%到港产子的内地孕妇打算送子女来港读书。

吸引内地孕妇赴港生子的原因主要有两个，其一是香港居民身份带来的良好福利政策和待遇：130多个国家地区免签证政策、更容易移民第三国、更好的英语基础、教育环境和社会保障制度……其二是规避内地的计划生育政策，这样他们就不用因为生下第二个小孩而缴纳高昂的罚款。

 

双非家庭的双城生活

2013年7月5日，香港佛教慈敬学校门口，七岁的琪琪看到爸爸妈妈和弟弟来学校接她放学，兴奋地抱着他们，琪琪已经两个多月没有看到父母了。一旁的弟弟阿汉送给她路上一直不舍得喝的果汁，妹妹则害羞地将前晚她专门画给姐姐的画送给了琪琪。

这是一家人难得的团聚。平时琪琪和父母弟妹分隔两地，只能通过电话交流。妈妈阿芬说，有时会觉得很对不起她。这次趁着周末的时间，带琪琪会深圳的家玩两天。琪琪的期末考试成绩比初入学时有了进步，但是担心一直在深圳生活突然来到香港的琪琪的不习惯，老师建议琪琪重读一年级，让她不至于日后升学成绩跟不上，让她更好地适应新环境。

阿芬和丈夫都是云浮人，因为婆婆蔡姨在香港居住，他们全家也搬到深圳以便有更好的照应。但是即使靠得更近，两地的人也是很难聚在一起。

按照婆婆蔡姨的意思，阿芬的三个小孩，琪琪和一对龙凤胎阿汉和阿茹都选择了在香港出生。蔡姨认为这是一种投资，却没有预料到想到往后小孩成长所带来的问题。

如今阿芬在家带小孩同时做一些手工获得收入，丈夫曾先生当过保安，也做过司机，现在刚好被解雇，急寻一份有更好收入的工作，因为龙凤胎小孩九月份即将升学，他需要更多的钱去给小孩交学费，深圳的两个小孩的学费是9000块钱，对于他们一家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

由于琪琪的双非身份，她不能进深圳的公立小学，为了得到更好的教育条件，琪琪不得不离开父母，到香港生活入读香港的小学，由在香港的奶奶蔡姨照顾。老师说，琪琪的性格相对内向，在学校不会主动表现，这与她缺乏父母照顾、无人辅导功课不无关系。琪琪适应香港还需要一段时间。在香港的她偶尔也受到隐形的歧视，去年琪琪生病需要住院，由于香港户籍在深圳的医院难以拿到病床，琪琪需要在香港住院。阿芬在琪琪住院期间，听到护士的切切私语，她们不满双非占用香港资源，心里颤动了一下。

蔡姨今年61岁，92年来到香港，在一个大厦里做清洁工作，工作时间是早上四点半到七点半，下午七点到十一点两个时段。她说这辈子都没有靠政府申请综援过日子，她能够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尽管在香港做着底层的工作，但她不后悔来到香港，那里空气好，干净，香港人的身份让她感到自豪。

阿汉和阿茹过两年也可能要到香港读书，蔡姨一个人带三个小孩根本应付不过来，所以曾先生两夫妇必须要有人到香港生活。而在香港，非香港居民是不能工作的，没有收入来源，难以让一家生活安稳。面对未来，他们一家实在不敢多想。

源济

深圳罗湖口岸跨境等候区，一班跨境学童在嬉戏打闹，其中不乏双非儿童。双非儿童，指内地孕妇在香港生下的小孩，目前总人数已超过20万。他们每天耗时超过五小时往返于港深双城，他们身份尴尬，既不受香港待见，又难以恢复内地人的身份，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他们都难以把控。摄影/冯海泳 编辑/邹怡






双非儿琪琪现在香港就读小学，去年从深圳来香港生活，由在香港的奶奶照顾。父母办签证不方便，平时琪琪只能通过电话与父母沟通。有时琪琪心情不好，便会不肯接父母的电话。那些在香港生活的不适应，也只能通过时间来解决。






在香港，奶奶蔡姨独自照顾着琪琪。但蔡姨平时忙于工作赚钱，很难时时顾及到琪琪，所以生活上只能一切从简。没人给琪琪打扮，她只能剪短发，连衣服也是妈妈在深圳帮她买的。






琪琪的母亲阿芬和父亲曾先生都是云浮人，她的一对双胞胎弟妹也是双非儿童。阿芬平时负责照顾小孩，曾先生在家指导孩子功课时，她就在阳台做手工，帮补家计。家里主要的收入来自曾先生，但他最近刚刚失业。面对各种小孩生活的开支，夫妇俩感到有些吃力。






龙凤胎兄妹阿汉与阿茹知道今天要去看姐姐，十分兴奋，争着帮妈妈爸爸拿行李，希望快点出发看到姐姐。






一家人乘坐地铁从深圳前往女儿琪琪在香港九龙就读学校，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让全家都略显疲惫。






中午十一点半，学校正式放学，放学后的琪琪看到家人，十分兴奋。






阿芬向老师询问琪琪的在校的情况，由于还没适应新的生活环境，老师建议琪琪留级再读一年。学校留级需要父母重新去申请，这也是学校给琪琪的一个机会去重新巩固知识。






一家人在香港获得了难得的团聚，阿汉和阿茹分别站在琪琪的两边，看到许久未见的姐姐，他们更加兴奋了，都争着跟姐姐玩。






下午，阿芬一家要回深圳了，阿汉亲了亲奶奶，跟她说再见，阿汉和阿茹过两年也可能要到香港读书，届时蔡姨一个人肯定无法分身照顾三个小孩。阿芬夫妻是内地人，在香港不能工作，对于未来，他们一家实在不愿多想。






蔡姨在香港做清洁工，每天早上4点和下午7点都要上班。她来香港后，一直靠着自己的双手勤奋工作，从未靠过政府补助。她说香港的户籍福利是好，但也是要靠自己努力争取的。今年60岁的她开始感到身体大不如前，这一天琪琪由她父母带回深圳，对她来说轻松了不少。






蔡姨展示琪琪进步的奖状，从幼儿园中班直接升一年级的琪琪拿到了进步奖，也算是一种欣慰。但老师说，琪琪的性格相对内向，在学校不会主动表现，这与她缺乏父母照顾、无人辅导功课不无关系。






琪琪回深圳，一家人专门带她到公园游玩。等回到香港，她就很少有机会能去公园玩了。香港的消费太高，去公园是很难得的事情。






琪琪回来，家里的每个人都会对她特别照顾，阿芬有时也会觉得很对不起琪琪，对于琪琪来说除了暑假寒假，这样和父母在一起生活的时光格外珍贵。






回家的时光短暂，琪琪要回香港上学了，为了不让不舍的弟弟妹妹哭闹跟着过去，琪琪只能在他们睡着的时候偷偷离开。






深圳回香港的地铁上，妈妈阿芬送琪琪回去上学，一路上琪琪很不开心，一声不吭。带着各种的不舍离开弟弟妹妹，妈妈知道琪琪的不开心，但是这件事，只能让她长大后慢慢去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