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No.295：海上家园

源济

海上家园

摄影/柳涛 编辑/邹怡

濒危的海上渔城

 

炎热的夏季，福建省宁德市三都镇城澳村海域，一艘正在行驶的渔船突然被海上种植龙须菜的缆绳缠住了螺旋桨，船主杨生杰花了近半个小时才将缆绳解开。“这样的麻烦几乎每天都要发生好几次。”杨生杰对笔者说，上个月，一艘外地饵料船也有相同的遭遇，船主加大马力，才得以脱身，但是渔网被撕破了。当地渔民向船主要求巨额赔偿，最后，竟引发一起血案。

三都澳地处太平洋西岸国际诸航线的中心位置和全国南北海岸线的中心点，可以直接通达全国和世界主要海运航线。环三都澳区域港口岸线富集、区位交通便利、资源配套良好、生态环境优良，是宁德区位、港口、资源优势的汇集区。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由于大黄鱼人工育苗技术的突破，三都澳海上水产养殖业迅速发展。截至目前，蕉城区共有网箱养殖12.6万箱，池塘、浅海、滩涂等其他渔业养殖10.93万亩，涉及7个沿海乡(镇)，从业人员达3万多人。海上水产养殖为壮大蕉城区渔业经济，增加渔民收入，发挥了积极的作用。因此，二十年以来，三都澳水产养殖的开发利用几乎是直线上升，宜养面积超过100%利用。

也正是由于过度开发，近年来，三都澳这个独特的天然海域生态环境已遭受破坏，港口生产建设发展遭受瓶颈。

鼎盛时期的三都澳养殖区，渔民用塑料泡沫浮和木板搭建的渔排，上面住人，下面养鱼，户户相连，列队成阵，阡陌纵横。渔城内有街巷、门牌，有海上社区、海上超市、海上110、海上诊所和酒楼。直到前两年，海上KTV还夜夜笙歌，但现在，不但KTV已经没有人去，夜总会也倒闭了。

在三都澳的渔排上，生活着8000多名渔民，其中青山海区是三都澳渔排最密集的区域，仅该片海区就集中了近6万个网箱，在渔排间狭小的通道，随处可见草梗、白色泡沫和各种各样的垃圾、废弃物及死鱼。许多渔排已是人走排空，只剩破旧不堪的木板房和白色泡沫，随着潮起潮落四处飘浮……

同时，海上网箱养殖布排密集，龙须菜、海带等种植过度，严重侵占到港口所必需的航道、锚地等水域，时刻威胁着水上交通运输安全。

“三都澳是一个口小腹大的内湾，一般海水循环一次要一周。”渔民王昌国对笔者说：垃圾长期飘在海上，影响了海区环境和海区水交换，导致海水富营养化加剧，病害发生频繁。2008年8月，三都澳海域三都镇海区内因海域污染物聚集、渔排密度过大、水流不畅所致5000多万元损失；2009年夏天，三都镇青山海域、礁溪海域等由于环境污染造成“白点病”等鱼病爆发都给渔民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

“今年行市更糟糕了，鲍鱼掉到‘白菜价’，一斤才30元，大黄鱼也便宜，一斤才13元。而现在鲍鱼吃的饵料一斤就要1.4元，去年最多7、8毛。”王昌国说。他养了60框鲍鱼，今年预计亏损30万。

亏损之下，有渔民开始谋求转行，但大部分渔民还是坚守着当地传统的养殖业。

今年46岁杨金成，是福州长乐人，三年前，他和妻子还在三都澳养殖大黄鱼，当了10几年渔民，后来亏损100多万。他现在上岸了，但并没有在陆地上谋生。他把渔船改装成了“超市”，把从宁德市区进来的生活用品店、蔬菜，香烟，啤酒买给渔民。

其实，早在2006年，宁德蕉城区委、区政府就多次组织渔业用海整治及清港工作。但由于养殖业户受利益驱动，三都澳海域违法养殖始终未得到有效根治。加上渔民们‘靠海吃海’的传统观念根深蒂固，对转产转业还比较排斥。

“没文化，年龄大，也不会种地，身体还不好，哪家工厂敢要啊。”杨金成说，他祖祖辈辈都是靠打鱼为生，长期生活在海上，文化水平低，上岸生活反而不习惯。

面对目前的窘境，杨金成说，渔民都有一种赌一把的心理，虽然风险高，但利润也很高。如果来年行市好，他还要再下海再养鱼。

6月22日下午，记者乘坐的杨生杰小渔船在三都镇城澳村海域行驶时，突然，渔船螺旋桨被海上种植龙须菜的缆绳缠住，杨生杰花了近半个小时才将缆绳与螺旋桨分离。

2008年，福建省委、省政府批准实施《环三都澳区域发展规划》。根据《规划》，未来10—15年内，要将环三都澳区域建设成海峡西岸的先进临港工业基地和新兴的海湾型城市。

5年多过去，这一目标能否如期实现，不仅仅是三都澳的渔民们需要做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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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渔民坐在小岛观望着安静的港湾。三都澳城澳村是福建省宁德市海上养殖户的物资基地，海产养殖业曾给当地经济带来巨大的收益。但近年来，渔民竭泽而渔的后果逐渐显现，过度养殖造成的海洋生态环境污染、阻碍航道等问题，严重地影响了渔民们的生活。摄影/柳涛 编辑/邹怡 合作媒体/南方周末






三都澳素有“海上明珠”之称，曾是世界著名的天然深水良港。然而，二十年以来，三都澳水产养殖的开发利用几乎是直线上升，宜养面积超过100%利用。






三都澳镇城澳码头，渔民们居住的渔排宛如海上之城。这些房子用塑料泡沫浮和木板搭建，下为网箱养殖，上面可以住人，每当海风吹过或船只驶过，渔排便随波荡漾。一栋80平方的房子造价约7至10万元，只需一个月就能完工。






一艘渔船在养殖航道行驶。长期定居在海上的渔民，只有在台风来临时才会上岸。渔民接到台风预警后，会对鱼排进行加固。一般的大风大浪是禁得住的，因为所有的鱼排建筑都是固定在漂浮物上，水涨船高，不会淹没。






一位渔民站在渔排上刷牙。这里的养殖户们来自全国各地，远的来自四川、贵州，近的来自宁德附近的长乐、平潭、连江等地。他们以渔排为家，吃喝拉撒睡，常年生活在水上。






尽管近年三都澳养殖业的行情不好，但还是有很多的养殖户来到这里“淘宝”。三都澳有8000多户养殖户，来自全国各地。早上6点多，一对外地夫妇就已经在渔排上给鲍鱼喂饵料了。有些渔民每天凌晨4点就得起床，去海上交易市场买卖饵料。






渔民杨勇金在调试电视卫星天线。“10年前，海上还没有通电话，也没有信号，一些‘海霸’、‘渔霸’，经常向渔民收取‘保护费’、‘买海钱’，群众要报警，要划木船要走两个半小时。”杨勇金说，现在移动、联动、电信的信号都有，打个电话，边防警察10分钟就到了。






一位来自贵州的妇女背着小孩在渔排上加工饵料。渔排上没有设学校，渔民子女上学只能坐船到三都澳本岛寄读。






一名小男孩从渔船上跨越到渔排上。暑假开始了，很多渔民的小孩结束了寄读的生活，开始回到渔排上开始童年生活。






渔排上的一名小孩，坐在房间的窗户边看着大人在船上干活。渔排湿气很重，夏天如火炉，冬天如冰窖，有时候连大人的身体都吃不消。孩子们跟着父母在这里生活，有时还要和父母出海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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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排上家家养狗。渔民说，狗有灵性，又忠诚，比有些人还好。






生活条件好的渔民，住在宽敞的房子里，木制吊顶、独立小隔间，杉木茶几、水箱、电视等家具电器应有尽有。上网、看电视，打麻将几乎是海上渔民娱乐生活的全部。






海上渔民文化素质普遍偏低，过半的人只有小学文化。自2011年以来，三都边防派出所在辖区密集养殖区海域开设了3个“海上渔排识字班”，手把手的教渔民写字、识字。






但渔排上没有医院。一位妇女在海上诊所的渔排上打点滴，这里只有三家这样的小诊所，近万名渔民，看小病时都会选择在这样的诊所吃药打针。






一位渔民将船舱里的污水直接倒进了海里。渔民们的生产和生活垃圾都直接排向大海。平时上厕所也都直接排到海里，个别小木屋甚至没有厕所。在渔排间狭小的通道，随处可见草梗、白色泡沫和各种各样的垃圾、废弃物及死鱼。






目前，海上垃圾的管理存在真空，不但渔民的生活不好过，也影响了养殖业的发展。三都澳12万水箱密匝匝的养殖，已经让这片海域越来越难以承受，越来越多渔排已经人去排空。每当退潮之后，黑色的淤泥暴光在三都澳礁头码头的阳光下，富氧化的水体散发出阵阵腥臭的气味。






渔民从陆地废品回收站卖来大量空的塑料瓶当做水产养殖用的浮标。这些陆地上的垃圾，被养殖户以三毛钱一个的“高价”收购，用于海上种植鲍鱼吃的龙须菜。龙须菜的价格每斤1.4元。而去年每斤只要7、8毛。但龙须菜、海带等种植过度，如今已经威胁到了水上交通运输安全。






一位渔民在展示养殖的鲜活鲍鱼。渔民说：近年来，腐败与公款吃喝受到遏制，致使许多海鲜价格暴跌。前年每斤鲍鱼卖到90至100元，能挣点钱；去年每斤60元，还能保本；但今年却卖出“白菜价”，每斤鲍鱼30元，做的都是亏本生意。






海上流动“超市”船上的老板杨金成，长乐人。三年前，他和妻子还在三都澳养殖大黄鱼，当了十几年渔民。后来因亏损100多万，他把渔船改装成了“超市”，将从宁德市区运来的生活用品、蔬菜卖给渔民。两年后，基本还清了外债。杨金成夫妇笑着说，“现在鱼在降价，蔬菜在涨价。”






礼拜日，一名基督教徒在青山渔排督教堂唱诗歌，教堂在海上养殖区已有十年的历史。每个周日，基督教会会派出一艘船只专门接送教徒。牧师在台上祷告时说：“虽然现在市场不好，但希望万能的主能指领我们摆脱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