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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 《冷暖人生》2013-01-22:被俘虏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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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2 04:0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7-10-14 10:17 PM 编辑

 楼主| 发表于 2017-11-18 10:5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被俘虏的父亲 

 2017-11-18 冷暖人生 晓世
本世界纯属 非虚构 

陈心怡看着镜头中苍老的父亲


“父亲的前半生被战争俘虏,后半生被我的镜头俘虏。”

——陈心怡


冷暖人生《被俘虏的父亲》节目完整视频


近十年,“台湾”二字从新闻播报的高位上走入坊间,成为旅行社炙手的噱头,每日,出入境和海关边境都吞吐着大量游客。三十年前,两岸之间由来已久的冰封期被打破,台湾与大陆当局先后公布了探亲旅游公文,三个月后,第一个台湾探亲团登上了长城。但在过去长达38年的冰封期间,不知何数的人们各自匿藏在两岸,他们改名换姓,洗却过往,遥望远岸地活在看不见尽头的生活里—而陈心怡的父亲,便是其中之一。


“匪谍”竟然一直都在自己家里


从小被各种标语告知“小心‘匪谍’在你身边”,台湾大学政治系、东吴大学政治研究所毕业,念了八年政治,跑了三年政治新闻的陈心怡,长到27岁才恍然发现,“匪谍”原来就在她的家里——这个人就是长她45岁,暴躁酗酒的父亲陈书言。


“我一直以为父亲是追随蒋介石赴台的老兵,也知道他身上藏着很多秘密,但从未想过这个不能说的秘密是——他是共产党。”陈心怡自己回忆着。


父亲陈书言是六十多年前金门战役中被俘的一名解放军老兵。金门战役规模不大,却影响深远。1949年10月24号,新中国成立之后的第24天,人民解放军九千将士乘坐三百艘大小木船突然渡海,强行攻入与厦门隔海相望的金门。在和国民党守军血战了三昼夜之后,终因后援不继,弹尽粮绝,无一人一船返回。


有人说,无金门之战,便无今日之台湾。在所有成王败寇的说辞里,当年一去难复返的九千将士和三百船只,也各自沉默与沉没。


陌生的父亲


父亲陈书言与家人虽然长年住在同一屋檐下,但却更像一个独居老人。他一个人上市场买菜,用自己的电饭锅烧菜,就连碗盘都独立使用。他话很少,一天之中他经常可以开口的对象是家里的小鸟。


父亲陈书言和他的“聊天伙伴”


母亲节那天,他唤妻子阿美,一声声地喊她名字,犟着嘴也不肯对她说一声“母亲节快乐”。母亲在照顾着全家人的午饭,敷衍了几声“干嘛”,他便狠狠地脱下金戒指扔到角落里,反复念叨着:“她对我不好”。陈心怡看不过眼,直说他:“你要祝人家母亲节快乐啊,嘴巴这样子坏啊,你觉得自己最苦就对啦。”一番争执后他又拾回地上的金戒指,戴在右手无名指上,反复揉搓。


他心里也许很苦,一直叨叨着:“来世,妈妈生我,光光只有我一个,连衣服都没有,走(去世)的时候还穿一身臭衣服,我天天以笑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最后以女儿一句“你闭嘴好了,喝你的酒”结束了这场对话。


在陈心怡的记忆里,父母之间爆发过数不清的争执与冲突,这些家庭热战的碎片给陈心怡带来许多心灰意冷的时刻。6岁那年,父母的一次严重肢体冲突,让她想到了离家出走。她边哭边开门,可是却不知道自己可以走去哪里。


血流成河的金门


陈书言,1930年出生在江苏兴化的一个农民家庭,13岁就参加了新四军,在战场上英勇且迅猛的他打完日军又打国军,先后经历了淮海战役、渡江战役等大小无数战斗。从江苏打到福建,一路势如破竹。


战争为他带来荣光的同时,也带来了伤病。几十年硝烟早已散退,这位曾经骁勇的老人左小腿和手指上始终留着子弹打穿的伤口。关于战争的记忆和那些口号和段子,也像被子弹擦过的痕迹一样,能留一辈子——“共产党给蒋介石取了个诨名呐。哎,蒋介石什么都不行,就是当运输队队长,这是最好。他对我们共产党是最有利的,一打起来他就完蛋,一打起来他就完蛋,完蛋那些东西丢给共产党了,就拿着这个子弹,拿着这个枪炮,反过来打他。


父亲陈书言在金门战役中被子弹打伤的手指


1949年10月17日这一天,厦门解放。解放军十万大军剑指金门,遥望台湾。七天后,陈书言所在的部队奉命渡海进攻金门。当晚,他们就登上了即将驶往金门的战舰。登船的地方是一个叫石井的小村庄,近九千人马解放军将士分乘三百艘大小木船,于晚上八时离开了集结地,驶向金门。然而,这支毫无渡海作战经验的远征部队一出港口便遇上强劲的东北风,战船编队被纷纷打乱,在一片黑暗和混乱中,经过五个多小时的艰难航行,才抵达了金门龙口古宁头一线。而船还没有靠岸,登陆部队就被国民党守军发现,战斗仓促间突然打响。


排长举着小红旗,一路喊着“冲啊!冲啊!”陈书言正是这支冲锋大队里的第一人。他回头瞅了一眼身后来自江苏东台的战士,还没来得及冲几步,一声枪响,战友就倒在了沙滩上。近七十年过去了,陈书言在回忆起这一刻时,仍清晰地比划着:“那个子弹啊,从这边进去,在这个地方出来,他连一句话都还没说啊。


战役影像资料


突袭变成了强攻,抢滩登陆的解放军伤亡惨重。虽然经过血战,登陆部队突破了国民党守军的海岸防线,进至林厝、观音亭山,(安奇)埠头一带,但原计划返航接运后续作战部队的三百艘战船却因仓促用战潮水突变,搁浅在了海滩,天刚亮,即被国民党的飞机军舰全部炸毁。而这时,一直徘徊在金门附近海域,不明去向的胡琏兵团已全部登陆金门。解放军九千将士,陷入了近五万国民党海陆空大军的围攻,一时间,小小的金门岛,硝烟弥漫,血流成河。


战争的残忍不止是子弹大炮,更是亲眼看着战友在铁皮装甲跟前毫无还手之力——“跟我一起参军的袁伯伯,被国民党的战车履带压下去了,压到沙滩里面去了。


装甲车在硝烟中前进


两日后,解放军登陆部队已经损失过半,但仍然顽强坚守。面对如此顽敌,国民党第十二兵团司令胡琏,十八军军长高魁元亲临前线督战,国民党军队在飞机坦克的掩护下,分三路发起了总攻。激战一日,解放军登陆部队各阵地均被突破。黄昏时分,已三天未进粒米,衣衫褴褛的陈书言和数百个战友被一步步逼向了波涛汹涌的大海——“山头的机枪手,我走一步,他嘡嘡,打两个子弹,嘡嘡,两个子弹。向前走一步,他就跟一步。我看情形不对了,我就倒下去,躺到那里不动。他一看,以为一定是打死我了,等他把那个机枪改方向,我又跑起来,他再打,我又再倒下去。


第三天,27日凌晨。金门岛密集的枪声渐渐零落,解放军登陆部队和大陆方面完全失去联系。


重回战场


陈心怡每日和父亲同住,但只有当她在镜头中凝视父亲的那一刻,才发现父亲的衰老已经来势汹汹。她跟随父亲到街市去,面对手起刀落的卖鱼妇女,在家中脾气暴躁的父亲声线略显微弱地与人讨价还价,却被卖鱼的人一句话堵回去:“没有!这个价格你连鱼尾都买不到!”父亲竟也不还一句就讪讪离开。转身他又在茶水档前要了一杯青草茶。这双曾经扛着机枪冲锋的手,此刻拿着纸杯竟抖得厉害。而这位平日里让人觉得不近人情的父亲,此时连连将手里的青草茶递给女儿,反复说:“你多喝点,你喝了我再喝。


陈心怡扶着父亲颤颤巍巍的手将茶水送到他嘴边


我透过镜头第一次发现,我爸爸真的老了,虽然我们一直住在一起,可是我真的透过镜头看到他的时候,我才发现他老了,他真的老了。


陈心怡决定请父亲领着她回到当年被俘虏的金门古宁头战场去看一看。为了重返战场,父亲从一个跟了他三十多年的老木箱里翻出一双他十多年没穿过的新布鞋,眉宇间,像个即将出门远足的孩子。


父亲还特意带上了他的米酒—— “你为什么一定要带米酒?那边不是有高粱吗?”“ 因为这个喝不醉的啊。


带了足足三瓶酒上路的父亲望着车窗外自己当年浴血奋战的土地,回忆翻涌而上。“这树啊,都是后来栽的,那个时候一棵树都没有。”一片荒芜之地在几十年后成了古宁头战史馆。


位于古宁头战史馆的纪念碑


儿子开着车,一无所知地问“林厝浴血,歼敌纪念碑。你在这边打的吗?爸。”“在海边啊,海边。”父亲提着三瓶酒,踩着一双新布鞋,毫不费力地给一双儿女指出当年战场的位置。女儿指着远方的高楼大厦问当年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吗,陈书言丝毫没有含糊地说:“不是,还要往东,还要往东。”


陈书言向儿女回忆当年的战场


“这是机密!”


女儿一直变着法子希望从父亲嘴里套出多一点点陈年线索,但陈书言半点不多透露。


这是机密。这个问题现在还不能跟你讲。


“那你要怎么讲,你现在不讲,你以后怎么讲,你讲给我听听看嘛。古宁头后来被俘虏啊,你身上带的什么东西被拿走?”


“ 哎,那个已经吃到我肚子里面了。


“什么东西?”


党证啊。跟着我一路,我看情形不对了,先把那个解决。再后来就是,你奶奶给我做的鞋子嘛,你奶奶给我做的鞋子,我一直舍不得穿,一到交战就把它绑在腰上。所以,那个时候我的心情坏到极点了。


陈书言向女儿回忆自己的过去


生生吞下了党证的陈书言在战役结束后,和大部分解放军一起被押到了台湾。六十多年过去了,老人家仍清晰地记得当时的一切——到达到台湾的那一天是1949年11月6日,那时,太阳才刚刚从海面上升起。


海的另一头,新中国成立的一切喜庆仍在蔓延。而海上的战士被关在船里三天三夜,不见天日——“有饿死的啊,有的看到别人有米袋,就过去说给我一点,人家不给啊,他不给不能怪他啊,他还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饿死呢。不给那就抢,抢呢,人家也不给,抓着扯扯弄弄,脚一踩空,掉下去就摔死了。


最后,船停靠在台湾基隆港。在一路严密看押之下,陈书言和其他数百名解放军战俘被送入了台湾竹湖口的一所特殊学校里——“国民党叫我们开会,就说如何恨共产党,共产党如何骗你们。思想教育嘛,洗脑嘛。你讲一句违反的话,绝对没命的。讲错一句话或者是良心话,绝对明天早上看不到你了。大部分都是活埋,不是枪毙。子弹要打‘共匪’呀,这一颗子弹还舍不得打你呢。



金门战役之后,大陆方面称解放军登陆将士大部分战死,三千余人被俘,而台湾方面则是说解放军被俘了七千人。双方的数字不尽相同,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战后被俘的解放军将士,大多被押送到了台中干城营房和台湾东海岸的绿岛的新生营,实施新生训练。其中九百多人在1950年被分四批遣返回到大陆,他们或被枪决,或被开除党籍、团籍、军籍,回乡务农,或直接被判了刑。


陈书言在新生营经历了半年的思想改造后,被编入国民党陆军,在1966年提前退伍,成为一名普通的铁厂工人。1974年,他经人介绍与带有一儿一女的遗孀结了婚。六十年的时光缓缓流淌,平淡的家庭生活,以及那些缄默的往事,被生活的日常磨得琐碎。在女儿眼中,父亲就是一个常年酗酒,酒后闹事,且有点儿讨厌的糟老头。他最亲密的伴侣,也许就是家中那只不会说话的小鸟。而在他身上最深刻的印记,就是台湾社会解禁二十三年后,仍然无法排遣的恐惧。


监控——看不到,想得到,听得到


“你今天喝多少瓶了?”


一瓶,平均下来一天一瓶半。起来就想喝酒,一想不行呀,现在不能喝啊,就只有忍耐,但是忍耐的时间很痛苦,这个大脑里边啊,什么都迷迷糊糊了。


这样的酒,父亲每天至少要喝一瓶


四个多月的时间里,为了拍摄,陈心怡整天跟着父亲进进出出,这是十多年来她和父亲相处最久,也是最亲密的一段日子。在女儿不断的追问下,陈书言翻出了那些本以为要烂在肚子里的秘密。


但就在拍摄即将结束的那天,他突然提出,要将自己被俘虏的那段内容全部删除——“现在我还在,还不能公开。我担心被关啊,我虽然快死了,但是我还不愿意受那种冤屈,我没有替共产党做事,也没有替国民党做事,我怎么不担心,你别看我从工厂退休了,我天天受迫害的。


“从工厂退休以后,还是有人在监控你,是这样的意思吗?”


看不到,想得到,听得到。


“你说你那个骨灰想放到那个小公园,你看多久了?”


“看了好几年了,我想就在这个地方。”


父亲陈书言在自己选定的公园向女儿交待后事


“你为什么想要放在这?”


“那边有球友,这边有小孩玩,还有流水,这个地方好不容易安居。”


“那你为什么没有想要放在水里?河啊,海啊。”


不要,不要,不要!这一生呐,就是吃了水的亏了,没有台湾海峡的这个水,我不可能在台湾的,就是这么一道水,挡了我一辈子。


“傻瓜,我就在你旁边”



经过近半年的拍摄,陈心怡将父亲的故事制作成了一部纪录片,取名《被俘虏的人生》。2011年8月11日,陈书言在台北去世,享年81岁。


父亲陈书言的葬礼现场,他被俘虏的一生,终于得到了解放


次年清明节前夕,陈心怡带着父亲的部分骨灰,从台湾飞回大陆。她头一回去了父亲的老家,之后又来到江苏盐城的伍佑——那是父亲曾经浴血的战场。


在做了几十年父女,甚至父亲离开以后,陈心怡似乎才真正抵达了这段关系中自己的位置,也第一次不再觉得自己无处可去,没有依靠。“我觉得爸爸是陪在我旁边的。有的时候我会自言自语。他可能就是那一株草,也许他就在我身后告诉我说:‘傻瓜,我就在你旁边,只是你不晓得而已啊。’


陈心怡回到父亲曾经浴血的战场


文字编辑:YiingHu

视频编导:朱卫民

视频制作:邹温阳

统筹:蒋涵琦

微信编辑: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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