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僚”这个字在现代汉语中常常带有负面意义,最能说明这一点的是在《辞海》这样的权威汉语工具书中居然没有“官僚”这个词条,只有“官僚主义”,“官僚政治”和“官僚资本”,这好像也就给“官僚”定了一个性。可能是因为当年有人把“bureaucracy”这个英语单词译成了中文的“官僚主义”的缘故,赶上“官僚主义”还正好就是官僚所特有的习气之一,于是这种高高在上,闭门造车,不懂装懂,瞎指挥等等这些官僚主义的特征反过来成了官僚的特征,弄的现代汉语不得不在谈到“a government official;a bureaucrat”再创造出一个“行政官员”的字来。实际查阅商务印书馆的《现代汉语词典》就可以知道,所谓“官僚”指的就仅仅是“官吏,官员”,是一个完全中性的词汇。
1882年伊藤博文带了一个考察团去欧洲考察,西园寺公望也在这个考察团里。这个考察团是去欧洲考察君主立宪制的。在明治初年的时候,日本的政治制度到底是学英国的君主立宪制还是学普鲁士的君主立宪制并没有一定,1881年主张学英国的大隈重信失势,政府权力落到了伊藤博文手里。当时实际上伊藤博文还并没有完全倾向于普鲁士式的君主立宪制,决定亲自去欧洲考察一次,因为英国和法国被人讲得太多太滥,所以伊藤就挑了一个当时还不太有人说起的德国去看看。伊藤博文在这次考察时遇到了一个怪教授劳伦斯·冯·斯坦因(Lorenz von Stein),这位斯坦因教授对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颇有研究,据说卡尔·马克思就是在1842年读了他的《现在法国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Der Socialismus und Communismus des heutigen Frankreiches)才开始接近共产主义的。这位斯坦因教授本人是批判普鲁士法的反体制主义者,但在伊藤博文向他问起日本应该采取何种立宪方式时,斯坦因教授因为他对日本的研究和了解,毫不犹豫地推荐了普鲁士法,而伊藤博文也深以为然,于是伊藤博文从德国就带回来了普鲁士式的君主有很大权力的立宪制。
照西园寺的说法,法国人在普法战争失败之后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1872年模仿英国人和普鲁士人开办了一个叫école Libre des Sciences Politiques(Private School of Political Studies,私立自由政治学校)的学校,教授政治学,经济学,财政学,行政法和国际法,专门培养高级行政管理人才。虽然欧洲很有几个学校无论是历史还是成绩都远胜这个一般简称为Sciences Po的学校,但是专门培养行政官员就只此一家。如果日本要实行官僚制度的现代化就应该向法国那样用专门的学校来培养精英行政管理人才。
伊藤博文觉得这主意不错,回国之后就干脆让西园寺专门去搞一份法国官僚制度的调查报告来,正好当时明治政府请来的法国人顾问波瓦索纳德(Gustave Emile Boissonade de Fontarabie)明确地对伊藤博文说无论是靠法科学校或者医学院都是无法培养政治家和行政官吏的,只有按照巴黎自由政治学校的方法设立专门的行政管理学校才行。这就使得伊藤博文产生了一个让“官吏应该从‘大学卒业士’中任命”的想法。
在这几点中第三点一直很受人重视,一般都认为正是为了确保第三点才需要用考试的手法来选拔官吏。普鲁士从19世纪初期就第一个导入了这种使用竞争考试的方法选拔行政官员的方法,1873年更是确立了官吏法,用法律来确保官吏来源。英国也是在1806年左右就开始研究中国的科举考试,但开始具体应用却是在殖民地印度,英国本土一直到1870年才开始用竞争考试方法来选拔行政官员。美国就更晚一些,准确地说美国人是在1879年哥伦比亚大学设立政治学系的时候才开始考虑这个问题。1883年通过了潘德尔顿文官制度改革法案(Pendleton Civil Service Reform Act),但是到现在在高级官僚问题上美国还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制度,换了总统,华盛顿就有两三千人要卷铺盖走人。
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法国,法国的自由政治学校非常有名,不仅是日本帝国大学的楷模,也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系的楷模,但是法国的文官考试体系一直到第二次大战之后的1945年法国国家行政学院(école nationale d'administration,ENA)成立之后才确定下来,可能法国人要找在二次大战期间惨败的原因还得上那儿找去了。
德国经济学新历史学派的领军人物古斯塔夫·冯·施穆勒(Gustav von Schmoller)在谈到现代官僚制起源的时候曾经说过:“无论是世袭制还是选举制都已经无法支持现代国家日益复杂的行政需要,社会要求终身专业的官吏团,而这种官吏的选择方式只有考试这一种方法”,而中国人在1,400多年前的隋朝就已经知道了这个道理,所以才有了科举考试这种选拔行政官员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