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攀：《我在美军航母上的八年》

源济

3.11  空中瞭望
       
除了训练学员怎样干活，我还要教他们很多规矩。比如我们规定，你只要在飞机旁边工作，身上就只允许带一支笔，一个小本子，其它任何东西都不能带。因为发动机转起来以后，如果有什么东西被吸进去，发动机就损坏了。我们在海军里面把它叫做FOD，意思就是热部件损坏（Fire Object Damage）。比如说象石头这样的东西被吸进去了，发动机马上就报废了。所以我们身上不能带车钥匙，不能带发卡，任何东西都不能带。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小锁柜（Locker），除了这两样我们允许带的东西之外，剩下的个人物品全都放在自己的锁柜里面。

让我们带纸和笔，是因为每次飞机一回来，我们必须记录很多数据，比如机油量、汽油量，还有检查结果，发现什么问题等等。我们记下这些数据后，要拿回航线屋去计算，用一些公式，对照一些表格，算一下油量是不是正常，怀疑有问题必须马上上报。还有就是要在电脑上发信息给飞行队，飞机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来，有些什么情况，需要做些什么。这些工作很细，我们要一件一件做好。所以我们也不是完全不动脑子，光干体力活就行。军队要求参军的必须是高中生，不是没有道理的。

虽然我们每天不停地发飞机、收飞机，平时并不允许我们坐飞机，只有飞行员才能上天。但是我算是干的比较好的，人又老实，从来不惹事，我的那些长官们都挺喜欢我，所以有时候给我一点点特殊待遇。其实这些长官就是飞行员，飞行队里面的所有官员都由飞行员兼任，这个管这些，那个管那些。不管多大的头，都要开飞机出去打仗。所以飞行员的权力是很大的，他们本身就是管事的领导。

有一天我正在工作时，一个飞行员对我说，你跟我一块去飞飞机吧。我说我又不会飞。他说我飞，你就在我旁边坐着。当时他们不是出任务，不需要那个副驾驶员（Copilot），所以我就可以坐上去。飞上去的时候，感觉一般吧，因为它毕竟是螺旋桨飞机，速度慢，不是很过瘾。我就看了看飞行员在空中都做些什么，扳这个动那个，觉得他们的工作倒是挺好玩的。我想他们带我到空中转一圈，也算是对我的一种奖励吧。

我只在陆地上坐过E-2，在海上没有坐过，因为海上训练任务很重，飞行员都要出去，没有多余的位置。我一共坐过两次飞机，坐在前面一次，后面一次。E-2很大，总共五个飞行员。两个在前面的驾驶舱开飞机，主要的任务是由后面的三个飞行员完成的。他们都是在电脑上面工作。E-2不是用来直接打仗的，不往下扔炸弹。它上面有一个很大的圆圈圈，就是雷达。E-2飞机飞到空中后，那个圆圈会转，能看清楚周围的情况，指挥别的飞机。它在美国海军中起到一个空中指挥中心的作用，很先进。世界上别的国家也有，但是不如美国人的好。俄国人用直升飞机做航空母舰的预警机。有些国家买美国的飞机，因为预警飞机做起来是很贵的，很花钱，也很不容易，那些国家做不出来。

另外有一次，他们让我跟他们一起上飞机，让我坐在飞机后舱。所以我也看到过另外三个飞行员怎样工作。它的后面是三个电脑那样的东西，也有屏幕、键盘这些。那一个电脑很重，很大，比咱们用的复杂得多。它在地图上给你一个点，告诉你现在飞机在什么位置。我可以看到周围是海，那边是美国的陆地，我们就在圣地亚哥旁边，离岸不太远。它可以缩小，可以看到整个美国的地图。我还能看到我们的船在哪儿，其它飞机在哪儿，空中的情况、海上的情况，全都能看到，很清楚。

另外我也上过几次小船，就是那些保卫我们的船，象驱逐舰（Destroyer）、护卫舰（Frigate）什么的。不过我从来没有上过潜艇，也很少看到它们。我们出海的时候，有时候停在别的国家，我们可以去其它船上看一看，参观参观。因为第一小船上没有我认识的人，飞行队的人和船上的水手属于不同的海军分支，第二它们跟我的工作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的E-2飞机太大了，不可能落到小船上来，所以我对它们不是太感兴趣，我也从来没有随它们出过海。只要一出海，我们就是在航空母舰上。我在哪儿工作，我就在那里，我不能说跑到别的地方去了。我们工作的时候，少一个人也不行，尤其是到了打仗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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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  吃饭问题

我们是军队，伙食应该就是去吃食堂。但是我很少去，都是自己买，自己做。我去食堂吃饭不用交钱，因为他们已经事先从我的工资里面扣掉了。可是是这样，好象去食堂吃饭省钱，但是他们开饭的点跟我们的工作时间顶上了。他们早上七点钟才开始开早饭，我们六点半就要上班。我们一上班就走不开，我怎么去食堂吃早饭呢？不可能的。我们上晚班的人，三点半就要到我们工作的地方，而食堂四点钟才开门，就错过去了。我们交了钱，等于白交。你说我们怎么吃饭吧？结果我们还得从自己的腰包里另外掏钱买吃的，因为我们不能不吃东西呀！

我们没有办法。上班就是上班，走不开。本来合格的飞机维护长就少，我一走，后面一大堆事就没有人管了，飞机发不出去，收不回来，肯定不行。我们有几个学员，可是他们不合格，不能单独干活，必须由我们带着。而且学员也不能乱跑，他们要跟着教官训练。当然有的时候他们太饿了，我就对他们说，谁要是去吃饭，就去给这些人都把饭带回来。我不能让一半人走，我受不了，我的工作那么多，真受不了。

很多人都反应给基地的司令官（Command Officer），说你们扣我们的钱了，你们食堂开饭的时间跟我们军队上的人错过了，我们吃不上你们的食堂。你们要是扣了钱，我们吃得上，我们也心甘情愿，可是我们吃不上，你们又不会把钱给我们还回来，因为你们说我们只要住在基地里面，你们就要扣我们的生活费。我们发的工资就这么一点，你们一个月扣我们三、四百美元出去，我们自己还要另外付钱买吃的，我们不是挺冤的吗？

后来大家就都不去食堂吃饭了，算是抗议。食堂这下子开不下去了。没人去了以后，他们开着也没有意思了。他们要用着电，他们要做饭，他们烧的饭也没有人去吃，他们很被动。

我们又让我们飞行队的上司去申请，去帮我们说话，你们这样没有意思，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们基地的头可能也觉得，这些人说的对。他们当官的挣钱比我们多得多，他们无所谓。我们这些军人挣的工资本来就不高，再扣我们的钱，我们又用不着，还要另外花钱买饭吃，这可太不对劲了，对军人来说不划算呀。

所以后来他下了命令，不再收我们这些军人的伙食费了，把这些钱发给我们。这样就等于让我们自己拿自己的伙食费去买吃的。我们可以去吃食堂，也可以去基地里别的饭馆，象麦当劳等等。我大部分时间就是自己买菜，自己做饭，很多都是半成品，热一热就行了。

在内华达的法棱训练时，我们也有吃饭时间不配合的问题。他们食堂开饭的时间，我不是在上班，就是在睡觉，所以很多时候我只能自己另掏腰包去买吃的。我没有办法，我能怎么办？好在基地里都有饭店，也有食品店，我可以在饭店吃，也可以买些东西回来自己做着吃。在基地里面，我们无论买什么东西，都是不用交税的，我们只要出示军人证件就行了。一般说来，在军队基地里都是不交消费税的。那些商店是政府开的，对军人不收税。

我们在航母上吃饭也是要交钱的，但是我们看不到，他们直接从我们的工资里扣出来打到船上去了。平常我们不在船上吃饭，只有船上的人在那里吃饭。飞行队上船以后，船上就必须买很多吃的，因为它加人了，它的饭量也就加大了，所以飞行队把我们的钱收去帮那些船上的人。我们这些人等于在船上吃饭，不过吃不吃得到我们的肚子里就不一定了。这一点我能理解，我们去就是给人家添麻烦了，因为我们不是天天住在船上，去一次呆几个星期又走了。感觉就好象你到别人家借住一样，你就应该给人家掏饭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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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  站岗放哨

我们在基地里头，可以过周末。我们每个人每个月都有一天要去站岗放哨（Dog Duty），可能是平时，也可能是周末。如果周末你不用去当看门狗，你就爱干啥干啥。你要是有站岗的任务（Dog Duty），你就要去站岗，不能出基地。

只要是在军队里面工作的人，都要轮流去站岗，只有那些打扫卫生的人不用站岗，因为他们没有晚班，也没有资格碰飞机，不准上飞机那条线。只有我们这些合格的人，能在飞机上干活的人，才有资格站岗。

我们的站岗任务分两种，并不全是一直在那儿站着。一种是站岗（Watch Stand），就是站着放哨。另外一种是司机（Duty Driver）。这个司机是干什么的呢？比如说有一个新人从机场到基地来，要去接，这就是司机的工作，就是他的任务。比如说你是一个新来的人，你给基地的办公室打电话，说我是谁谁谁，我从那里那里来，我现在在什么什么机场，要到基地来，能不能到机场来接我？这个司机就要出任务，到机场去接人（Pickup）。但是他接的人必须跟基地的工作有关，是正式的（Official）的任务。你不能说你出去喝酒去了，你喝醉了，你给站岗的司机打电话，让他来接你。这个他不能去。他只能干与工作有关的事，不是哪个人的私人司机（Personal Driver）。

做司机的话，一个岗是八个小时。不管有事没事，你都得在那儿呆着。我们那儿有一个办公室，你得坐在那儿，看电视，或者在自己的电脑上玩游戏，你爱干啥干啥，就是不能走，必须等在那里。有人来叫，你就得走。按照我的经验，基本上没有什么事。

我们的站岗就是机库放哨（Hanger Bay Watch），每个岗四个小时。就是说在这四个小时里面，你出去转一转，怕有人偷飞机。其实谁会偷我们的飞机？主要怕有人破坏，还有怕别的飞行队来偷东西。比如说他们缺什么零件，跑到你的飞机上掏一个走。这种情况当然很少，但是这是一份工作，你必须去做。

到了下岗时间，一般说是提前30分钟，有人会来接你的岗。比如说今天是星期天，轮到你站岗，从八点到十二点。你七点半要去，接上一个岗的班。然后你就在那里转悠。到了十一点半，下一个岗的人来了，你要给他一个交待，有什么事，有什么情况，都告诉他，然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我们工作上有晚班。如果你站岗的时间正好有人在工作，比如说你的站岗时间是下午四点到八点，你就不用站这个岗了。就等于说你免了，可以回家了。因为机库里已经有人，你站岗转来转去没有用，反而影响别人工作。

我们平时的工作和训练，大概就是这样。从我来加州，到去波斯湾打仗，一年多当中，我没有回过家。在训练过程中，不能少任何一个人。因为如果你走了，其他人就得担负起你的这份工作，他们会更忙。而且如果你没有受到很好的训练，打起仗来就会出问题。军队一般不准我们这些人请假，除非你有特殊情况，比如说你家里有紧急事（Emergency），有人去世了什么的，才会让你走。平时你想出去哪里玩，去看你的家人，那是不行的。

军队不准我们回家，是有它的道理的，因为我们毕竟是要出去打仗去，不是说要出去玩。从训练到打仗这一年多时间，对于一个军队，对于一个航空母舰的打击群（Strike Group）来说，是非常关键的。在训练当中，我们的态度就是，就拿我们的训练跟真正的打仗一样对待，这样等到我们去打仗的时候，我们就不会说，哎呀，我还没有准备好。那是不可以的。我们就是把训练当成打仗，一切按照打仗的要求来。既然是打仗，你当然不能请假说，我不打了，回家玩去了。

我没有时间回家，妈妈爸爸就来看我。当时我的后爸爸来加州洛杉矶出差，妈妈就跟着他一起来了。他们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来到我们基地。那天好象是一个周末，他们起初住在我们基地周围的一个宾馆里。我说我在基地旁边能够给你们找到更好的房子。他们第二天就跟着我搬过去了。就是我工作的地方，再往下开，往海边开，底下有平民在基地旁边开的一间一间汽车旅馆那样的小旅店，价钱也不是很贵，也就是四十多美元一个晚上。可是你打开门后往外走，你马上看到的就是大海和沙滩，那种景色，一般人见不到。你的后院，就是海滩。你打开门，或者从玻璃往处一看，就是太平洋，很漂亮。海边的山上，就是著名的马里布（Malibu）富豪区，加州有钱人在山上买的大房子，看的就是这样的海景。妈妈爸爸在那里住了好几天，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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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4  一夜情

我们在欧克纳德（Oxnard，CA）的木沟点（Point Mugu）陆上基地的时候，我们同一个飞行队里没有结婚的人，都住在同一层楼。这里有四个预警机的飞行队，每一个飞行队住在不同的楼层，但是所有人全住在同一栋楼里面。我们是两个人住一个套间。我有一个室友，他必须与我同一个性别，就是男兵跟男兵住，女兵跟女兵住。我们那里住的比较好，就象一个公寓单元，我有我自己的房间，他有他自己的房间，中间隔着一堵墙，互相不打扰，很舒服。我们两个人共用一间厕所，共用一个厨房，不过各有各的冰箱。我们房间里面的家具全是军队的，我们不用去买，什么都不用管，军队全包了。

我们那些成了家的同事，可以把他们的家属接到兵营附近住着，军队给住房补贴。他们也可以申请基地的住房（Base Housing），按他们的军龄和军阶分房。只要他们当兵的时间足够长，就可以住很好的房子，而且基本不要钱。他们的家属也可以在军营里找一份工作，因为我们军营里有自己专门的商店，比如说卖些吃的、卖些衣服什么的，就跟外面这些商场一样，只不过在那里面，我们买东西是不交税的。

我不喝酒，也不抽烟。对于我来说，军队的生活很枯燥，因为大家都知道，军队里的人很多都喜欢抽烟喝酒。这两件事，尤其在海军里面，很普遍。当然，你在工作时不能干这个，不能喝酒，要到周末才行。你要上班呢，你不能说你喝醉酒了，你来上班了，干不了活不说，还会把飞机弄坏。上班的地方可以抽烟，不过要到专门抽烟的地方去，不能在房间里，不能影响工作。而且你只能抽一般的烟。如果你抽大烟，你要是吸毒，海军就会把你踢出去。

只要周末不用去站岗或者修飞机，那个周末就是属于你自己的时间，没有人管你，你爱喝酒就去喝。你可以出基地去玩，爱去哪去哪，但是你不能跑太远，你要出远门的话，就必须得到军队批准。你也可以带人进基地，比如说带一个女孩子回来。军队上有点乱，它虽然有规定，晚上超过十点以后，你的屋子里不能有来访者（Visitors），但是你只要不是闹得太厉害，不是太吵、不是太乱的话，一般没人管，你爱带谁回来住，就带谁来，没有人过问。所以比如说你在酒吧里认识了一个女孩，晚上带着她到基地里住一个晚上，也不是不可以，并不象在训练营时那么严格。

那些管我们这些年轻人的军官们，就是怕我们彼此打架什么的，怕有人受伤，怕有人被打死。但是很少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基本上没有，所以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这些当兵的，就更不管别人的事了。看到谁带回来女孩了，我们都不问，只要他不影响我的生活，他们不是很闹就行了。我跟另外一个人住一块，如果他带来女孩，我会跟他说，你们干什么我不管，但是你们不能打扰我，不然我就不乐意了。我换过两个室友，幸好这两个人品质都不错，他们不是那种为了自己高兴不顾别人的人。大多数人也都是这样。旁边还住着人哩，他们都知道，他们会注意。有时他们带女孩回来了，还给我介绍一下。有时他们会提前告诉我，比如说这个周末他要带回一个女孩，问我她能不能住在这儿？我说只要你们不打扰我，你们爱做什么做什么，我不在乎。你们折腾一夜，我都不管，但是你们不能影响到我。

我的同事这些男孩，常从外面找一些女孩回来住。美国有一个词，叫做One Night Stand，就是一夜情，其实他们就是这种，并不是正儿八经地想找一个女朋友。那些女孩，也不是很认真的那种，有些人愿意固定下来，有些人不愿意。因为我们在基地的时候，就算我们出去训练，还会回到这个地方，他们男男女女的彼此还可以经常见到对方，他们还可以相处好几个星期或者好几个月。可是只要我们一出海，一走就是半年，这些女孩就不一定能等得住，因为她们毕竟不懂我们出去干什么去了，人一走了，就完了。我们就等于是一个玩具一样，你在的时候，人家玩一玩，你走了，人家可以换新的。所以我们就不愿把自己绕到里面去，因为你不知道你六个月后回来时，她都跟多少个男的发生过一些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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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  军中圣人

这里还有一个笑话。我跟妈妈讲我们的事情，说我的同事都出去找女人。妈妈问我去没有去。我说我没有。她问我为什么？我说我不感兴趣。妈妈当时就叫起来，你到底有没有病啊？我告诉她，我没病，哎呀，给你说，我没有病！

这个是这样，我在国内长大懂事的那个年代，管得很严，有一些人两地分居，一年就见一回面，不是也过来了？中国人当时多数都是这样。少数人不这样做，一违规就受很大的惩罚。至少在我们兰州，那时候还是很保守的。我就是在那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总觉得这不是好事，不愿意跑出去乱来，又没有感情，都不怎么认识，那不是跟动物一样吗？

我不喝酒，是因为我小的时候，有一次检查身体，查出来乙肝阳性，说是不能喝酒。妈妈要我向她保证，这辈子滴酒不沾，烟酒不沾。这一点，我确实做到了。结果到美国后，我当兵、入公民，都检查过身体，没有那事，根本没有乙肝阳性那么回事，肯定是国内那些人瞎讲。不过我发现，我是真的不喜欢烟和酒，都已经到了这个年龄还不喜欢，当然也就不用再去发展那种爱好了。

我不抽烟，不喝酒，不乱找女人，也不刺纹身（Tattoo），跟一般美国大兵不一样。这不是说我有多么了不起，只不过家教不同。不能说美国人都没有家教，中国人家教就好，这就是不同的文化吧。美国人从小就很自由，早早就自己决定自己的事情，很独立。稍微大一点，就出去约会（Date）什么的，没人管。他们的家长也是从他们很小就商量着跟他们说话。中国家长谁这么跟孩子商量过？都是让他干啥就得干啥，怕孩子学坏，不听话就打。我就是听妈妈的，不让我做，我就不做，就是这样。

因为我都习惯于听话了，军队的生活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可怕。我适应那样的工作，挺简单的，长官说让我干什么，我就去做（Follow the instructions）。我就是一个当兵的料，不能当官。美国人不一样，他们从小就自由自在惯了，现在要过这么枸束、这么苦的日子，你再告诉他们，不要喝酒，到了港口也不应该找女人，他们都在水上熬了好几个月了，连死的心都有了，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我每次一挣到工资，就去买吃的，因为我喜欢自己做点饭什么的。我也不会做，就是瞎做。我那些朋友们就不一样，他们一发工资都干什么去了呢？打开他们的冰箱一看，里面全都是啤酒。就是那种半人多高的冰箱，一冰箱那玩艺。他们的冰箱里从来没有吃的，也从来没有空过，全都是酒。每个周末，他们有的人就是天天喝酒。有的人即使是平常下班后，也喝上一、两杯啤酒、红酒。他们的房间里其它酒瓶子，象葡萄酒、烈性酒（Spirit）的瓶子，也堆得象山一样。军人生活很无聊，不喝酒不可能。他们人人都是这样。时间长了，我那些同事们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冰箱里面全是吃的，没有酒。

基地的大兵们周末都干啥去？就是到酒吧跟朋友喝酒去。他们天天就是这事，也没有别的爱好，不会说是去读个书呀什么的。我也不是爱读书的人，但是我不喜欢跟这些人一起，因为我自己对喝酒呀抽烟呀还有纹身呀，真的不感兴趣。所以我不愿到那种地方去，不喜欢那些东西。可是有时候也没有办法，比如说一个人是我的朋友，他说，我们今天要去哪去哪喝酒，你能不能帮我们开车？既然都是朋友嘛，我就说去帮人家忙吧。我当然不愿意让他酒后开车，他要是把别人撞了，或者把你自己摔死了，那不是太可怕吗？毕竟他是一条生命，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有时也跟他们一起去，帮他们开车，把他们拉回来。我都是开他们的车，不用我自己的车。

大家都住在一块，有时候周末也聚会。他们会叫上我，还有从基地里抓来的一些工作人员，一些男孩，一些女孩，大家谁都不认识谁，就在一个屋子里玩。我们闹得也不是很凶，就是喝酒、听音乐、聊天、看电视。我有时候给大家弄一点吃的，象冷冻披萨（Pizza）什么的，烤一下就吃。他们那些人后来上不上床，我就不管了，因为那不属于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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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6  军队待遇

平时到周末了，我喜欢把我那个单元的门打开，放一张椅子在那儿挡着。我们厨房里有一个台子，就是象酒吧里那样的高桌子，有两个高脚椅子，就是High Chairs。我就把椅子拿一个过来，顶在门上。我自己一边听音乐，一边瞎做饭，高高兴兴的。就我一个人，我也无所谓，别的人都去酒吧了。我活着是为自己活的，不是为别人活，不用非跟别人一样。所以我就自己在家里，给自己做一些吃的。

我们旁边一个单元是两个女生的。就算她们是女兵，还是女孩子，她们那个屋子弄得很香，很干净，就是女生们住的房子。其他男孩的房间就不一样了，又脏又乱。我的屋子算是我们那些男孩里面最夸张的一间，是最干净的。我天天收拾。我要是不收拾，就觉得难受，嫌脏。我一下班，一进门，不换衣服，就得收拾屋子。如果我的房间不干净，我就不愿意在里面呆着。

可笑的是，因为我不是攒了一点钱嘛，那时候年轻，出于傻还是怎么的，我带着我的一个好朋友，一起去逛商场，那里有一个店，里面卖各种灯呀什么的，还有一些怪不兮兮的东西。我买了好多灯，买了一个音响，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玩艺。这下子我屋子里面的装饰就跟别人不一样了。我的屋子里面，有很多一闪一闪的灯，还有放烟雾的那种东西，简直就象是夜总会（Night Club），就是晚上跳舞的俱乐部。所以好多人都爱到我的屋子里来。他们说，哥们，周末我们不用出去了，到你这儿来就行了，可以喝酒，还可以跳舞。我不喝酒，他们喝，自己带酒来喝，我无所谓。我说只要你们别给我惹事，你们爱来我的房间就来，你们爱干啥就干啥。他们也会带女孩一起来，我不在乎。他们喝醉了，也会亲热什么的，但是他们只要没有在我这里过份乱来，我就不管。他们喝酒，他们亲女孩，我都不管，但是他们想要干点别的，那就回他们自己的屋子里去，这儿不允许。


我刚到加州工作时，工资是一个月1200美元。这是到我口袋里的钱，因为我住在军队的房子里，不用掏房租，不用掏电费，也不用掏水费，甚至连暖气、冷气都不用掏。这也是他们扣掉我的伙食费后净发给我的钱。这点钱很少，我买了灯，他们买了一箱一箱酒，我们还要养车、买汽油，很快就花光了。根据每个人的职位、军衔、军龄，每个人的工资都不一样。每年我们也涨工次，每次涨一、两百美元。

我们出海以后，会有一些额外的收入（Extra Money）。我们上了航空母舰，就有不同的津贴，比如说你在甲板上工作，你就有飞行甲板津贴（Flight Deck Pay），因为在甲板上工作是很艰苦的，也很危险。这样我们还有危险工作津贴，你可以用这个钱给自己买生命保险。你要是回不来了，你的家属还能拿到钱。我们到了战区（War Zone）以后，我们挣得钱就是免税的（Tax Free）。所以只要航母一进入波斯湾，我们挣得每一分钱都是自己的，不用交税了。但是在路上就不行，出了波斯湾也不行，政府算得很清楚。去打仗的时候，我的收入会高一些，加起来大概快2000美元了。这也很少，军人都是福利比较好，挣得钱不是很多。

我们有十几套军服，比如说军礼服（Dress Uniform），我有白的两套、黑的两套，还有鞋呀袜子呀，因为我要干工作，我还有工作时穿的衣服，加上内衣、外衣，很多，加起来有十几套了，这些都是军队发的，我们不用花钱。但是便服要自己买，军队不发给我们，因为每个人穿的便服都不一样，每个人的爱好也不同。我自己有三、四套便服，好多是我回家的时候从家里带去的。

我刚到那里不久，就买了一辆汽车，是从我的第一个室友手上买下来的。他当时要走了，想把他的旧车卖给我。我就去海军的信用社（Navy Federal Credit Union），贷了四千块钱，把他的车买下来了。我上高中时，在东海岸，就考上了驾照。我们当时有一门课，叫做驾驶助理（Driver’s Aids），就是教我们怎么开车，是必修课。我学了那门课，所以会开车。在美国，尤其在偏僻的地方，没有车你活不了。

妈妈知道后，又骂了我一顿，说我太傻，就是不知道拒绝别人。那辆车已经开了二十万英里了，实在太老太破，怎么会还要那么多钱，还贷了款。后来她寄过钱来，让我把贷款还了。果然，那辆车没有开多久，就不行了，修也没法修，只好扔掉。现在我开的这辆车，是我结婚时爸爸妈妈送的。他们知道怎么挑车，这辆车一直都挺好的。

我们飞机维护长中，只有我一个亚洲人。我们整个飞行队里面，只有我一个中国人。一般人都喜欢跟自己差不多的人在一起，黑人跟黑人，白人跟白人，墨西哥人跟墨西哥人。我周围没有中国人，所以我也就不跟谁扎堆，跟同事们的关系都可以。我的朋友也是什么人都有，白人、墨西哥人、印地安人、马来西亚人。他们经常来找我一起玩，有时还带着女孩子们来，给我找了一些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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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  六个女孩

有一个周末，我正在做饭，我的一个朋友，一个男生，也是飞机维护长，过来说，哎，Man，哥们，我有三个姑娘在我的房间里，是我从外面带进来的。我们都饿了，可是我们喝酒喝多了，不能开车出去。你有没有吃的，哥们？我说我现在正在做晚饭。他问我，他可不可以回去带那三个女孩过来？我说，为什么不呢？我反正有很多吃的。每次我做饭时，都会做的比较多一点，因为我一做饭，只要我的门一敞开，那些不做饭的人，都会跑来蹭吃的。他们知道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里给自己做饭，不会有别人，而他们那些人都是出去吃饭，家里不会有吃的东西。

过了一会，那个男的进来了，一个人后面跟着四个女孩。我对他说，你刚才不是说三个吗？他说，又来了三个，刚到的，我从你这里走了之后才来。他和那四个女孩把我做好的东西都吃了。吃完饭后，他们就走了。

我关上门没有多久，那个男的又过来了，砰砰地敲我的门。我打开门说，你又干什么？我刚才不是喂过你饭了吗？你又饿了？他嘿嘿直笑。他已经喝醉了，手里还拿着一个杯子，拿不稳，晃来晃去的。我说，你一会就要洒了，千万别洒到我身上，不然我就倒霉了。他说，哥们，来我屋里玩吧，喝点酒。我不想去，说，你们自己高兴（Happy）去吧。

又过了一会，他又来了，后面跟着二个女孩，要来我这儿玩。那二个女孩也喝了酒，还没醉，算是半醉半清醒那个样子。我让他们进来，把屋顶那盏灯关上，房间里全黑了，然后我拍一下手，音乐响起来了，我的那些彩灯也亮了，还有烟雾也升起来了。我的屋子里有很多的灯，到处都是灯，全都在一闪一闪地，很好看。

跟着他来的女孩们喊，Oh，Boy，挺惊奇的，问我，这是你的屋子？我说，是呀。因为刚才她们来过，没有看到这些，所以她们奇怪。那个男孩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去看着那些女孩，说你们两个呆在这儿，我一会回来。过一会他回来了，把另外四个女孩也叫来了。我不知道他一个男孩怎么会带了六个女孩。那四个女孩一进来 ，就看见那些灯在我的屋里面花啦花啦地闪，也是一阵惊呼。那些女孩就不走了，那个男的也不走了，就在我的屋子里呆着玩，喝酒，听音乐，聊天，很高兴。

后来那个男的喝醉了，对那些女孩说，我们明天见，我要去睡觉去了。我说，慢着，慢着，你去睡觉了，她们睡哪里？他说，她们就睡你这儿。我说你一个人回去了，让我照顾这六个女孩，我都不认识她们，从来没有见过。那几个女孩不是那种跟别人乱来的人。她们属于那种比较文静、比较害羞的白人女孩，都是大学生，跑来跟当兵的一起玩，属于瞎混呗。她们也不缺钱，因为她们当中有四个女孩住在马里布（Malibu）山上，就是那些非常有钱的人才能住得起的地方。她们就是出来看一看我们这些军人都在干什么。她们很大方，每次都是她们给这个男孩买东西。我从来没有问过她们谁跟这个男孩有什么关系。

就这样，这个男孩喝醉了，跑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把六个女孩扔在我屋里。我心想，这是什么事呀！Man，这下子我倒了霉了！怎么办呢？后来我又呆了一会，没办法，就拿着我的睡袋出来了，到厨房找了一个空地方，躺下去。那一个晚上，我就睡在厨房的地上。因为人家毕竟都是女孩嘛，我不能跟女孩子睡在一块，我不是那种人。那六个女孩就在我的屋子里，床上、沙发上，东倒西歪地，睡了一夜。

我跟那个男孩是很好的朋友，就等于给他帮一个忙呗。他在舞场呀、酒吧呀、歌厅呀那些地方碰到的这些女孩，就同她们认识了，还把她们带回来一起玩。我们当兵的去那些地方都穿便服，不能穿军服。我没有问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这些女孩认识的。那些女孩跟他好，是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军人？她们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除了知道怎么花钱，其它的知道的很少。平常你跟她们聊一些东西，她们都不是很清楚，因为她们生活的条件太好了，不用她们操心。她们只是上学，从来不用出去打工，什么都不用管。别的人都是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在社会上呆过，知道的就多。她们住的房子、开的车全都是父母给的。她们只要需要钱，家里就给，因为她们的家里有的是钱。住在马里布那个地方的，都是非常有钱的人，所以对她们来说，得到什么都很容易，因为她们能用钱去买了来。可是你要知道，对于我们这些工作了的人来说，她们就显得比较傻，等于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跟一个同样在军队里工作的人讲我们的事情，他们脸上不会有惊奇的表情，可是我要是给这些有钱人家的孩子讲，我在海军里面干什么什么，她们能坐在那里很聚精会神地听我讲一整天，因为她们觉得很新奇，从来没有经历过。对于我们来讲，这就是每天的工作，对于她们来说，我们就等于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第三章完》

源济

第四章    第一次出海

4.1  准备出发

我们训练了一年多，到了2005年一月，又该出海打仗去了。这是我第一次去波斯湾，我们的飞行队已经去过三次了。这一次可不是去训练，而是去真正打仗，也不是只在船上呆三个星期，而是至少半年。如果有需要，还可能会延长。

我们出海前并没有什么正式的动员，长官只是告诉我们一月份要出海打仗，没有什么特殊的，跟上船训练去差不多。只是在出海之前，我们所有的东西都要从我们住的地方搬出去，由政府出钱请的搬家公司来搬走。因为我们走了以后，别的军人就出海回来了，我们的房间人家还要住。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又有人出海走了，我们就用他们留下的。所以每次出海打仗回来，我们住的就不是同一层楼了。我们以前的那一层，已经被别人占了。

我们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后，会给自己买些东西，电视、音响、彩灯什么的。这些我不用管，我只要告诉搬家公司要存什么东西，他们就会全都给我装好，写上我的名字编号，然后拖走，放到存贮仓库（Store Room）里去存起来。他们给我一张发票，告诉我他们从这个屋子里面搬走了些什么东西。我回来的时候，新屋子是空的，二三天以后，搬家公司就过来了。我告诉他们，我现在住在哪个屋子，他们有记录，知道我的东西在什么地方。他们不可能一次把所有人的所有东西全部拉过来，他们会告诉我，几点到几点，从哪个号到哪个号，他们送（Deliver）东西来。看到了我的号，就说明这一车里肯定有我的东西，不会没有的。我就等着。他们来了后，会找到我的东西，都给我搬上来，放在我的屋里，还帮我拿出来放好。我自己根本不用动手，这些全是搬家公司的事。搬家公司并不是军队的，都是承包商，专门靠这个挣钱。

我们上航母时要带上自己的睡袋、洗漱用品、随身电子产品、还有书、日历什么的。更主要的是要带上自己的军服，还有一些下船时穿的平民服装。美军有规定，我们到了别的国家，就不允许穿军服。我们下船时，全是穿着平民百姓的衣服。除非那天我要在船的附近码头上站岗，可以穿军服，其它时间，我出去玩的时候，只能穿便服，看上去象一个平民。比如说到了巴林，我下军舰时穿的就是平民的衣服。我要是穿军服的话，不是找着人家来杀我吗？很多人不喜欢美国人，想杀美国兵，所以我要是穿着军服的话，人家就会说，噢，这是一个美国兵，人家就会把我给盯上了。我被盯上后，倒霉的可就不是我一个人了，因为我出去的时候可能是跟着一帮人的。人家一看，就会说，噢，这些人也都是航母上的军人，这些人也有危险，都有可能被杀。所以我们是一定要带上平民服装的，不然就没法下船了。


到了出发的那一天，长官说几点钟到哪儿集合，我们就把该拿的行李都带好，到那里等着。军队租的大巴士一到，我们坐上就走。大巴开了三个多小时，把我们送到了圣地亚哥的北岛（North Island）海军基地，然后我们就登上了卡尔·文森号航空母舰，一切就跟平常去训练时一模一样。

那天我有点兴奋。我已经上过几次航母了，所以我并不是对航母本身特别感兴趣，跟我第一次见到航母时的那种激动不一样。我是对我要第一次出海去真正地打仗而兴奋。我不是说要去打仗了，或者要去杀人了，所以我很激动。不是的，我不可能兴奋在那一点。我的兴奋点是当时我就要乘坐航空母舰去参加我有生以来的第一场战争。为杀人而兴奋，我肯定不会。

我并没有紧张或者害怕，因为这种战争对我来说，又没有什么危险。那些我们要对付的中东国家，只是有钱，因为它们有石油。其实这些国家，伊朗呀，伊拉克呀，阿富汗呀，并不是真正有实力（Powerful）的国家。它们只会拿一些小东西来吓唬人，对付不了航母这种大东西。

我出发前告诉过妈妈我要出海六个月，但是我不能告诉她我要去哪儿，也不能说什么时候走，更不能说我几月几号到达什么地方，因为这些都是机密，不准告诉家里人。但是妈妈知道我出海就是要去打仗去，而且谁都知道一说打仗就是去波斯湾那个地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妈妈很担心，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出海，她怕我有危险什么的，让我多加小心。其实我真的没啥。我小的时候很胆小，滑滑梯不敢滑，旋转木马不敢坐。现在要跑过半个地球打仗去，反而无所谓了，能回来就回来，回不来就算了。

源济

4.2  军人小偷

我们加州这边并没有为航母出航举行欢送仪式，因为美国在西海岸的航空母舰，都是住在华盛顿州的一个叫做波来磨顿（Bremerton，Washington）的地方。那里就是美国航空母舰在西部的家。美国东部的航空母舰，都是趴在弗吉尼亚州的偌弗克（Norfolk，Virginia）港。卡尔·文森号航空母舰是从波来磨顿出发，下到加州圣地亚哥的北岛港，然后再接上我们这些飞行队的人，再开往波斯湾。所以那个正式的出海仪式，他们一月初从华盛顿的波来磨顿港出发时，就已经举行过了。

航母从华盛顿州过来的时候，船上已经装了两千多人，都是开船的人。航母出海要带的东西，比如弹药、粮食什么的，在华盛顿州那边就已经装好了，并不需要在加州这边再装。到了圣地亚哥，又上去两千多人，都是我们这些飞行队的人。北岛海军基地也可以停靠航空母舰，但是航母主要的家，还是在波来磨顿那个地方。北岛基地一般就是停着很多小的军舰，有一些海军陆战队部队，还有一些给军队上干活的承包商（Contractors）。

我们坐车到了圣地亚哥，进入北岛军港，马上登船，然后把自己的行李往要睡的小床上一扔，就跑去干活。床的位置你可以选，下铺，中铺，上铺，一般我喜欢睡下铺，比较方便。除了我们的大巴，政府还租了两辆十八轮的大货车，把我们要用的设备仪器什么的先拉过来。到了那里，我们要卸下我们的装备，再吊到（Upload）航母上去。因为每个车间跟每个车间带上来的东西都不一样，把设备吊到甲板上容易，有的东西要放进机库里面，就是从那一层，往下放或者往上提，还要安装，就很麻烦。我们起码要干一整天，比如说从早上八九点钟开始，干到下午七八点。其它飞行队好多人，还有他们的大卡车，也都到了那儿。每个飞行队都在卸自己的东西，都在往航母上运，往航母上装，所以乱七八糟的，忙成一片。因为大家还要互相帮忙，所以有时候干的时间更长。

干完这些，长官就说，明天早上就要出海，你们现在可以换上你们的平民衣服，出去玩去吧。船是明天几点几点离开（Departure），你们今天晚上几点几点就得回到船上来。然后我们大家就都下船了，出去吃点东西，再给家里人打一个电话，因为出海以后，我们的手机就不管用了，收不到信号了，最后再聊一会吧。


倒霉的是，还没有出海，刚一上航母，我的手提电脑（Laptop）就被人偷走了。那是妈妈给我买的，我可以在上面看电影、玩游戏、听音乐、存东西，做好多事情。这下子，我啥也玩不成了。马上要走了，还有六个月要熬呢，这可太可恨了。

当时我们刚刚上船，有很多活要马上干，没有时间把自己的东西都放好，所以我们直接把行李扔到床上就走了。我当时一点没有想到我的东西会被偷。我知道军人中有小偷，听说很多人都丢过东西，但是我觉得这种事不会发生到我身上，因为我在加州基地没有丢过东西，上船训练好几次，也没有丢过东西。平时我总是带着我的那个电脑，无论到哪里训练我都带着，从没有丢过。我带去的其它东西，也全都带回来了。

可是就是这次出海打仗，正好是最需要的时候，我的电脑被偷跑了，真把我气得要死。电脑没有了，背包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出发的时候，把电脑放在背包里面。上船以后，我把书包扔在床上就走了，赶着干活去了。回来后一看，Man，我的背包不见了。我对面的同事也喊，Man，我的包也没了。我问他，你的包里有什么？他说他的包里有电脑，我说我的包里也有电脑。我们两个都很生气，可是也没有办法。

事情是这样的，船上的兵，不喜欢飞行队的兵，因为他们认为飞行队的待遇比他们的待遇要好一点。可以说是这样，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基本上差不多吧。可能我们的津贴多一点，另外就是我们可以睡在陆地上，比船上的人要舒服一些，他们只能睡在船上。可是他们下了船以后，照样可以开车去酒吧，等于跟我们一个样。当然，他们不可以把女孩带上航母。

美国有些士兵的素质是很差的，要不然他们怎么会来当兵？军官的要求高，待遇也好。船上这些水兵的素质更差，他们就是有点恨我们这些飞行队的人。每次飞行队一上来，那些船上的人，乘我们不在的时候，就来搜我们的东西，有好的就偷。许多时候，我们回来后发现，很多东西都不见了，被船上的那些水兵给偷走了。这种事情也没有办法查，因为我们不知道是谁干的。要是全船搜的话，大家还干不干活了？当官的也不可能让我们去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以后我上船就小心了，先把自己的东西锁到床柜里，再去干别的事情。

我出海六、七个月没有电脑用，只好买了一本书，平常没事就看一看书。我还有一些电影电视的DVD影碟，可是没有能放DVD的东西了，我就又给自己买了一个DVD播放器，可以看一看自己带来的片子。可是它的质量不好，没过多久就坏了，我只好把它给扔掉了。

后来这样的事几乎天天都有发生，不是你丢东西，就是他丢东西。我们也懒得去找，因为我们还要工作，很忙，也很累，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折腾这样的事情。那些偷东西的人，抓住就抓住了，抓不住就算他们幸运。不过我们没有听说有人偷东西被抓住的，可能船上的人自己知道。我们飞行队跟他们不属于一个系统，人家不会告诉我们。

源济

4.3  战斗考核

在真正出发去波斯湾之前，我们整个航空母舰打击群（Strike Group），还要做一次实战演习（Real-Life Exercise）。原来需要三个星期的训练，被挤成了二个星期。在这点时间里，我们要把这次战斗任务（Mission）的所有项目都做一遍。就象考试一样，每一个项目都有打分，整个航母打击群的成绩，必须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只要低于这个分数，这个航空母舰打击群就不能出海去打仗，因为我们不合格。所以说打仗的事情，真是很严的。

我们上船出了海，就在圣地亚哥附近，开始实战演习。就是这么一个活动，全乱了套了。因为我们在做训练的时候，飞行队里有一张表，叫做飞行计划（Flight Schedule）。它会告诉你，这架飞机几点要准备好（Get Ready），几点从船上起飞，几点飞回来。可是打起仗来，实际情况不是这样。我们的飞机飞出去，纸上写着下午三点回来。我三点之前就跑去等飞机，它却半天都不来，我又不能离开，因为飞机随时可能会在我头顶出现。我不知道，我的上司也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就是乱七八糟的，一会这样，一会那样，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出现，就跟真的打仗时一样。

我们发飞机和接飞机是两拨，接飞机的人在这头，放飞机的人在另外一头。所有的飞机都绕着圈，不管是要飞出去的，还是刚回来的，都是一架飞机跟着另一架飞机屁股后面，就这么转圈圈。每30秒钟就有一架飞机发出去，每30秒钟就有一架飞机飞回来，速度很快的，不停地飞，不停地落，不停地转，总是这样。

我等不到我们的飞机回来，只好钻过那些转圈圈的飞机，到那头去发飞机。正在打手势呢，我们的飞机进来了，我只好赶紧停下来，跑过去给它加汽油、做检查什么的。等我把这些活做完，它又得做下一次飞行。好啦，我又把它发出去了。我们还没有休息呢，人家又说，那边的一架飞机坏了，可是任务（Mission）还要做，我不能说不做，那是不允许的。只要我们有好飞机，我们就必须把这一个任务完成了。

本来我们在这边有一架飞机是准备晚上起飞的，可是人家硬说另外一架飞机坏了，要去修理去，那些飞行员就“蹬蹬蹬”跑过来，上了这架飞机，把它飞走了。我们这些人更不能休息了。我们已经干了很久了，没有吃饭，没有上厕所，人家不管这个，让我们赶快去把那一架飞机修好。

那二个星期，就是这样，一周七天，一天超过十二个小时，不停地忙，不停地转，一直不休息，直到把演习做完。它就象真正打仗一样，压力很大，很累，很苦。还好，演习通过了，我们也体会到打仗是怎么一回事了。

演习结束后，我们的飞机全都飞回岸上去了，我们的船也往回开。可是我们的卡尔·文森号航空母舰开进了圣地亚哥的北岛海军基地，却没有靠岸，转了一圈，又开出港口，直接驶进太平洋，奔向波斯湾。我们这些人，就站在船上，看见港口陆地越来越近，然后又越来越远，最后看不见了，都觉得非常失望。我们已经在海上忙了两个多星期了，下面一走又是半年，能上岸去呆一个小时也好。可能是他们有任务，要赶时间，只好跑到岸边做一做样子，然后一刻不停，直接就带着我们上战场了。


我们出海以后，还不接飞机，就在海上漂着，漂了有一、两天吧。这时船上的广播突然告诉我们，我们所有飞行队的飞机要来做“碰一下就走”（Touch And Go），就是飞机从空中落下来，把它的轮子在航母的甲板上碰一下，马上又飞走。就是这样，在船上贴一下，飞走，贴一下，飞走，不降落到船上来。飞机一架跟着一架，“咣”地砸一下甲板，飞走了，另一架也“咣”地砸一下甲板，也飞走了。如果一架飞机没有油了，就降落下来加点油，然后又飞出去了。

就这样，我们的飞机已经到我们头顶上（Overhead）了，就是不上船。它们不是在空中转圈，就是下来砸一下甲板，象表演一样。我们的甲板上空空的，一架飞机也没有。最后广播上通知说，几点几分，飞机要降落了，然后飞机就一架接着一架，全都下来了，只要一、两个小时，甲板上就趴满了飞机，很快的。然后我们就天天在甲板上工作了，不停地侍候我们的飞机。

源济

4.4　软蛋硬汉

我们用了一个多月才从圣地亚哥开到波斯湾。航母用多长时间开到那里，要看上面要求你什么时候到达。我们2005年第一次去打仗的时候，有一点点紧张，但不是象刚开始打伊拉克时那么紧张，所以我们出海时去了关岛和新加坡两个地方，靠岸停了好几天，没有直接去波斯湾。2007年我们坐斯坦尼斯号航母出海打仗时，就很紧张，一刻不停地开，过关岛时也没有停，直接就开到了波斯湾。

航母去哪一个地方，都一定按自己的计划（Self Schedule）走，不是说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比如说你是一艘航空母舰的舰长，我是国防部管海军的一个将军，我告诉你说，东部派出去的一艘航空母舰，已经在波斯湾呆了六个月了，现在你这艘西部的航空母舰已经训练完毕，可以出发了，去接替他们。所以我要求你，在三月份的时候，要到达波斯湾。你要去替换（Release）东部来的那一个航空母舰战斗群（Strike Group）。然后我们的船长说，好的，你让我们三月中旬到达波斯湾，但是我们一月中旬就可以出海了，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所以我想先去关岛转一圈，再在新加坡呆几个晚上，最后去波斯湾，你看行不行？如果国防部那位将军同意的话，我们就可以这么做。

我们在路上的那一个多月，基本上没怎么飞飞机。为什么我们在路上就不飞飞机了呢？因为飞机要起飞和降落的话，航母就应该顶风开，不然飞机就飞不起来或者落不下来。如果这样的话，航母就没办法走直线了，路上的时间就会延长。我们去每一个地方都是有时间限制的，因为国防部已经告诉我们了，我们要在这六个月中，去哪些国家访问，还有要在波斯湾呆多长时间，都已经计划好了。所以飞机就不飞了，只有船在那里拼命地开，用最快的速度（Full Speed），不停地开，从早上到晚上，一直是全速。你想想，那么大一个东西，本身已经很重了，上面还带着五千多个人，一百多架飞机，要从圣地亚哥开到波斯湾，一个月穿过太平洋，绕地球半圈，已经很快了。它是一个核动力的船，很有劲，所以才能拉这么多东西，还开的那么快。别的小船也能跟得上，大家一起走。但是我们在航母上看不到它们，用肉眼是看不见的。在海上开的这一个多月，我们什么都看不到，没有其它军舰，也没有见过渔船，就是海，周围全都是海，没完没了的，还是很难受的，非常枯燥（Boring）。

当然我们也没有闲着，还要去甲板上工作，擦擦飞机什么的。再一个就是正好这个月没有飞行任务，我们就用这一个月的时间来训练新人。这是一个比较好的训练时间，因为船上没有飞机起降，很安静，也挺安全。这一个月训练完成以后，至少那些新人对我们干的工作有了一定的了解。他们也很倒霉，刚进军队没有多久，什么都不会呢，就要出海打仗了，在船上一关半年。军队的要求是很严（Tough）的，不是说你不会干活，就可以在家里呆着了，没那个好事。要走大家一起走，你不会就学，边学边干，学会了正好直接干活。我们就有学员在战区里通过了考试，成为合格的飞机维护长。


我们的航母战斗群，横穿了整个太平洋。在经过赤道的时候，大家休息一天，庆祝美国海军的一个节日，叫做软蛋节（Wog Day）。从很早以前开始，过这个节日就是美国海军的传统。具体的历史我记不太清楚了，好象跟海盗有关，是从海盗们那里传下来的。Wog就是不太好，不成熟，不强硬的意思。每一个水手，经过赤道的这一天，必须通过一番考验，经历过许多困难。如果他坚持下来了，他就不再是一个软蛋（Wog），而变成为一条硬汉（Shellback）。那些没有做过这些项目、没有通过这些考验的人，就象我们这些第一次出海的新兵，都是软蛋（Wog）。我们这些软蛋呢，在那一天里，必须做那些硬汉的奴隶，任由他们整治，只有坚持下来，我们才能跟他们一样，变成硬汉。在你进入海军以后，就算你经过赤道很多次，只要你没有做过这些项目，没有成为硬汉，那你就还是一个软蛋，而且不管多久都是软蛋。很多人都说，你没有成为硬汉，你就不能算是一名真正的水兵。

那一天，船上的人都不工作了，放假（Day Off），就是一个狂欢节（Fun Day）。从早晨开始，甲板上、船舱里，全都是人，大家都参加一项一项的活动，挺有意思的。我们这些软蛋，穿上旅游鞋、短裤和白衣服，排队进入机库，等着那些老兵们收拾。他们先在我们的衣服上写一些字，画一些东西，就是拿我们开玩笑，寻开心。然后有人就让我们在地上爬，必须得爬，不爬不行。机库的地面不平，我们爬的时候，还必须把膝盖放在那些疙里疙瘩的东西上面，很难受。人家让我们爬几圈，我们就得爬几圈。他们叫我们停，我们才能停，他们不说停，我们就只能接着爬，不停地爬。而且在我们爬的时候，他们还往我们身上挤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各种颜色的玩艺，也不知道都是什么。比如说他们把那个好象是西红柿酱的东西挤在我头上、脸上、身上，抹来抹去的，弄得我粘粘乎乎的。有的时候，他们突然让我在地上滚，我就只好打一个滚，然后接着爬。

我们爬到机库的那头，他们让我们每一个人选一个挂飞机的那种铁环，一个圆圈套另一个圆圈那样的东西，就是一种铁链子。他们在水里面放上一些洗衣粉，还有染料，泼到铁环上，让我们对着铁环吹泡泡。可是他们在我们对面，拿着一个吹气机，往我们脸上喷。我们拼命吹，但是哪能顶的过吹气机呢？那些染料就掉到我们眼睛里面了，有些杀眼睛，虽然不厉害，但那个是化学的东西，平常我们是不会弄到身上的。就是折腾你呗，不舒服，但挺好玩。

后来他们让我们停下来，站起来，走到另外一个地方，给我们吃鸡蛋。鸡蛋是扔在地上的，我们不能用手，必须象动物一样，爬在地上用嘴去吃。其实我们看到那些东西就不想吃。他们把鸡蛋染成绿色的、红色的、乱七八糟的颜色，我心里想，这是人吃的东西吗？不过实际上可以吃，比如说绿的是芥末酱，红的是辣椒酱，还有黄不唧唧那些东西。我们就咬牙吃，吃不进去还不行，人家不准我们通过。

吃完以后，我们坐着船上的电梯往上升，去甲板。上面的人，就用灭火的水管子，对着我们底下的人冲。我们根本站不住，只能爬着被水冲。电梯上去时，他们一直冲，我们身上全湿透了。到了甲板以后，我们还不能站起来，要爬着出去。

到了甲板上，跟下面一样，我们还要做一些别的事情，一项一项的。比如说他们在地上摆了一些东西，让我们爬过去。还要往我们身上洒各种酱，喷一些象油漆一样的东西。到了另外一个地方，有一个很大的铁桶子，里面放了染料，水都是绿的，我们必须跳进去，游过去，再爬出来。

就这样，象玩电子游戏一样，人家一项一项地整治我们，我们一关一关地过。所有关卡都过完了，走到了最后头，站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一个老头。他打扮成海王，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可能就是他的权杖吧。他对我们一个一个说，你已经通过了什么什么样考验，现在你是一个硬汉（Shellback）了，并且给我们每一个人都颁发一张硬汉的证书。

不管是大兵（Enlisted）还是军官（Officer），都是一样的，都要参加这项活动，经过考验，才能从软蛋变成硬汉。你只要参加一次，变成硬汉了，就可以去整别人。不过就算你已经是硬汉，你也可以自己要求再做一遍。很多人为了玩，又因为天气很热，图个凉快，就再做一遍，再一次变成硬汉。所以也有一些老兵自愿跟我们一起去被别人收拾。我只做过一遍，第二次出海时没有再做，因为做完以后太脏太累，我第二天还要上班，事情很多，不想再折腾。

源济

4.5　醉酒打人

我们开了很久，总算见到一块陆地，就是关岛。关岛属于美国，航母在那里停了五天。我们所有人都可以上岸，逛逛 街，喝喝酒，跳跳舞，休息几天。那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小岛，也下去看一看当地的文化，吃点好吃的，买点东西，玩一玩，就跟我以前到了圣地亚哥差不多。那里 比较热，气候挺象夏威夷。它的当地人长得有点象亚洲人，但不象是夏威夷那种土著，有点象菲律宾人跟夏威夷人的混合（Mix）。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哪里来的。那个地方就是一个旅游点，不是人们应该去找工作或者去生活的地方，因为它很小，就是一个小岛，而且离哪里都很远。它上面的酒吧呀、商店呀、港口呀都跟美国本土没有多大区别，感觉就是一个比较特殊一点的美国小镇。

当时只有我们一艘航空母舰停在那个港口，跟着我们的那些小军舰并没有停在我们旁边。它们可能在海上巡逻，保护航空母舰，也可能去了别的什么港口。他们没来更好，我们就有五千多人了，要是再来一些，那就更乱了。

港口旁边有一些酒吧，是专门供应军舰上下来的水兵的。从圣地亚哥开到关岛，有二、三个星期了，再加上前面的演习，很枯燥难受，放松放松也能理解。但是是这样，他们说美国海军的一个传统（Tradition），很早很早以前传下来的一种文化，一直传到现在，就是抽烟、喝酒、嫖、赌。你看照片，那些很早的美国水兵，身上都有那种纹身，就是Tattoo。现在一些水兵也是这样，他们要是不喝酒不抽烟不刺纹身，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水手。所以美国人走到哪里，就把麻烦带到哪里。我们美国海军好事上没有什么太有名的，干坏事却是很有名的，我不骗你。

我们这次去关岛，也有水兵喝酒喝多了，闹了一些事，发酒疯啦，打架什么的。这都很正常，我们到哪里都有人被罚（Punish）。在美国本土还好一点，因为大家都是美国人，哪个水兵要是捣乱的话，酒吧的人一般不会去叫警察，只是找来军队上的人，说赶紧把这个家伙从我们这个店里带走。于是我们就把那个人带回船上去，就算是没事了。

但是要是到了别的国家，如果一个水兵还去干这样的事的话，他的麻烦就大啦。我们的航母卡尔·文森号离开关岛后， 又开开开，开了一个多星期吧，把我们带到了新加坡。我们船上的一个美国兵，是另一个飞行队的，下去玩，跑到人家新加坡的酒吧里，喝醉酒了，跟别人打架，把 一个当地人差一点打死。酒吧的老板打电话报警，新加坡的警察来了，把他给抓到新加坡的监狱里去了。

第二天早上，新加坡的警察把他送到我们的航空母舰上来。你知道船上的军官怎么说吗？象这样的事，我们舰长也没有 资格说话了，因为美国人把外国的当地人给打了，这个属于国际纠纷，不是舰长能管的事，是外交问题了。一个美国舰长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说，什么都不是。他是 美国航空母舰的舰长，但不是美国的外交官，不能处理这种国际问题。我们舰长能做的只有一个决定，你不是打了人家新加坡人嘛，我现在就把你交给这些新加坡 人。我们舰长不能再用美国的法律来惩罚这个美国兵，因为他是在新加坡犯了法，对他只能用新加坡的法律来惩罚。我们舰长就说，这个人交给你们了，你们国家爱 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用你们自己的法律吧。然后我们航母该出海就出海走了。这个水兵就被扔在了新加坡，关在新加坡的监狱里，我们不管了，开着船走了。他的 同事只好多干一点，把他的那份活都担起来。以后他怎么样，就是美国外交部门的事。我也不知道他以后有没有回到军队里来。

我对新加坡那个国家的印象，总体来说还不错。那里人的素质比较高，很干净，本地公民的环境意识也相当强，非常有 礼貌。我到新加坡后跟着几个同事到处转，看一看人家怎么生活，也改善一下我们自己的生活。在那里我可以说汉语，也可以说英语，他们本地人都懂。新加坡的饭 菜跟中国的饭菜差不多吧，我吃着还行。还有一些西餐馆，我们也去吃。

我们没事去逛街，那里有一些小摊子，在路边摆着，就象中国的情况一样。那些小摊子很好玩，他们一看到美国兵，就 有点象要讹美国人的钱的样子，马上提高价格。比如说美国人去买东西，他们就故意把价钱往上提一些。如果我去买东西，尽管他们知道我也是美国军人，他们还是 会把东西的价格叫低一点，或者就按照给当地人的价格卖给我。一遇到其它美国人，尤其是白人，他们的报价就上去了。可笑的很，挺有意思的。我不知道他们为什 么这样做。我不能说是他们歧视美国人，也许还是高看我们。他们可能就是觉得我们有钱，能多要就多要一点，可还是让我们觉得，他们就是专门讹美国人的，把我 们当傻瓜骗。

天地

好看

源济

4.6  痛苦甲板

从新加坡出来，我们又开了两三个星期，总算绕过半个地球，到达波斯湾，进入了战区。我们是去替换另一个航母打击群的。他们是从美国东海岸派出来的，我不记得他们开的是哪一艘航母了。然后我们的航母上的飞机就飞出去了，去炸伊拉克，去炸阿富汗，去支援美国的地面部队，这就是我们的任务（Mission）。我不知道我们的飞机飞出去具体都干了些什么，我的工作就是发飞机、接飞机、维护保养飞机。

到了那儿，我们就不再是不停地赶路了，而是不停地打仗。我们的飞机是白天黑夜不停地飞，我们自己是白天黑夜不停地忙。我们的航母本身是一周七天，每天二十四小时，一秒钟也不停地运转。我们这些在航母上工作的人，也是一周干七天，每天分黑白两班，一班十二个小时，拼命干活。平民百姓里的一些人有时不也是匆匆忙忙的吗？可是他们的匆匆忙忙跟我们的匆匆忙忙比起来不是一个水平的。他们还有一个停止的时候（Stop Time），我们是永不停止（Nonstop）。我们一上甲板，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就象一台机器一样，就这么花啦花啦地转，成天往下转，不停地转。我们没有停顿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我们总是很紧张，压力真的非常大，工作真的非常累。

中东热死了！那个地方，实在是太热了！我们的甲板又是黑的，很吸热。我们在甲板上工作，穿的衣服又很多，要穿上我们的工作服，还要穿上救生衣。白天那么大的太阳，等我们干完活了，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衣服裤子全都是湿的。我本来穿上去的是绿色的衣服，等我干完活回来，就成了墨绿色的了。别人看到我，还以为我跳进那个游泳池里去了，刚刚爬出来。只要是在甲板上工作的人，每个人都必须在身上带一个大水袋子，美国人把它叫做骆驼包（Camel Bag）。它就象一个小书包一样大，每个人都有一个，我们要自己灌好水，走到哪里都在身上背着，不带不行。上面有一根管子，我们就用管子吸水喝。我工作一天，能喝掉八袋子那里面的水。就是不停地吸水，可怎么都觉得渴。

到了晚上更难受。很多人会想，晚上那里的天气是不是凉快一点？不是！白天是干热，晚上是潮热，就象中国的南方一样。就算你刚刚洗过澡，什么也不干，过一会浑身又是粘不唧唧的，更不用说我们还要不停地干活。我们是白班、夜班来回倒，一个人干两个星期白班，再干两个星期夜班，就这么轮转。

白天多少有点风。那种风很热，但是对于我们来说，有点风就不错了。有的时候，我们还会把机库的门打开，这样就能感觉到一点船舱里的凉气，那里面有空调。夜里上班的时候，为了安全，长官命令把机库的门给关上，结果我们一点凉气也没有了。外面也没有一点风，就是那种潮气，就是那种湿湿的闷热，罩在我们身上。干活时我只要动一下，马上就使劲地出汗，衣服很快就湿透了，就象我刚刚把那件衣服放在水里面，拿出来直接穿在身上一样，就那种感觉。一个晚上都是那样，不是吹牛，真的就是那样。

而且我们在甲板上工作，要记住一句话，叫做“不停地转你的脑袋”（Keep Your Head Waving），就是转头注意周围，不停地四处看，因为甲板很小，那么多飞机，不停地在甲板上转，它们有的要起飞，要去起飞线，有的落下来了，要进停机位。比如说本来你可能是站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可是有一架飞机要拐弯，它的屁股冲着你拐，你怎么办？飞机不能让你，它要起飞呀。所以你自己就要看清楚了，要赶快躲飞机。你要赶紧蹲下来，抓住地上系飞机的固定环，要不然你就会被吹跑了，或者在地上打圈圈了。所以不是说你光会干活就行了，如果你不注意这些事情，你在甲板上根本无法幸存（Survive）下来。

也就是说，在甲板上工作，除了热风吹，太阳晒，还有飞机尾气喷。比如说我在我们的E-2飞机旁边干活，正好有一架F-18飞机拐过来，它屁股后面的那个尾喷管（Exhaust）冲着我这边。那架飞机只要一上动力（Power），它的尾气就会把人往外推，所以我要马上躲开来。我还要看看我旁边有没有人走来走去，提醒我的学员赶快蹲下，还要看一看还有没有其它飞机也冲着我来了。可是即使我们没有被飞机直接喷到，它的废气也有很多喷到我们身上了，就是那种很烫、很呛的气，所以一天下来，我们的脸上、身上、衣服上，全都是黑的了。我们每天都必须洗澡，里面是汗，外面是灰，实在脏透了。

波斯湾的气候，也是非常不好。我们在那里呆了三个月，几乎天天都有沙尘暴（Sand Storm）。甲板本来是黑色的，可是我们每天早晨出去一看，甲板变成黄色的了，都是天上下得沙子，很细的那种，象土一样。它们被风从陆地上刮到海上来了。我们往海面一看，海上也都是黄的，根本看不到远处。每天早上，所有夜里没有飞的飞机，上面都是一层土。因为那些土沙吃金属，再加上我们在海上，那些咸的海水，对金属也有腐蚀性，所以我们天天都得擦飞机，每架都要擦，特别讨厌。可是那就是我们的工作，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去做。

源济

4.7　艰难生活

因为我们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打仗，飞机不停地飞，所以有的时候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如果我要上厕所，必须有人来替我盯着我手上的工作。如果没有人来换我，我就只能憋着。实在不行了，我只能趁飞机起飞或者降落的空隙，告诉跟我一起工作的人，说我必须去厕所了，马上就回来。他要是说，行，那你快去快回，我帮你看着。这样我才能走。航母上的厕所跟我们平时在陆地上的厕所一样，并不小，男女分开，什么都有，因为它是要给很多人用的，五千多个人呢，设计时考虑到了这个问题。

上厕所都没有时间，吃饭就更是不好说了。天气不好，飞机飞得少，我们还能轮流去吃饭。如果有任务，飞机使劲飞，我们就赶不上点，吃不成饭。那我们没有办法，只要上了航母，只能委曲自己。航母上吃的东西跟陆地上的差不多，只是更烂藏一些，因为航母上的人太多，食堂里的兵不可能做得很精细。航母上的餐厅也不是二十四小时开，每顿饭它只开两、三个小时就关了。其它时间我们要是饿了，就只能去吃现成饭（Fast Food），就是热狗。那个是二十四小时都有的，也就是把肉肠煮了以后，用酒精炉温着，什么时候我们要吃了，就拿出来夹在面包里吃，没有蔬菜，也没有其它吃的。只是那个东西，我们只要吃上几次，就是再饿也吃不进去，实在是太难吃了。可是在很多时候，那就是我们唯一能够吃到的食品。我们要是不吃，就只能一直饿到第二天早上。

平时我早晨起的比较早，都去吃早饭。吃早饭的人不多，很多人都想多睡一会，所以大多数时间我都能吃得上饭。然后我就到甲板上去工作。一大早上去，在上面干了六个小时了，一直没有下来过。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如果不太忙，我们就轮流去吃饭。先去的那个人比较好的话，他会吃了饭后马上回来，这样别的人才可以走。我们不能说丢下飞机没人管，都去吃饭去了。但是有的人去吃饭的时候，找别人聊天去了，休息去了。问题是我还没有吃饭呢，等他回来的时候，人家餐厅已经关门了，结果我就没有饭吃了。所以派谁先去吃饭挺有讲究的。不过要是到了开饭时间，正好他有空，我没空，我只好让他先下去吃，可是他下去就不回来了，谁不想多休息一会呢？结果等到我有空了，又不能走开，还是吃不上饭。

有的时候我们实在太忙，不能下去，中午吃不到东西，一直到晚上才能吃上饭。可是我们还要排很长时间的队，因为人太多了，很多人都在等着好好吃一顿。我们没有办法，只好排队等着，可是我们已经很累很累了，很想早点回去洗澡睡觉，所以有时候还得去吃热狗。总的来说，如果我幸运的话，我一天可以吃到两顿饭，想吃第三顿的话，除非去排很长时间的队。如果不够幸运，那么我一天只能吃到一顿正经饭，中午和晚上只能吃热狗或者我自己的零食。

我们是不允许带饭到甲板上去吃的，因为那里是专门工作的地方，不是吃饭的地方，所以在航母上没有让人给你带饭这一说。而且就算让我吃，我也吃不成，因为飞机到处乱飞，它一开发动机，热气一喷，什么都能给你吹走。当然，我可以带点小吃，放在我工作的小房子里面。但是有的时候，别人会偷吃我的东西。船上就那么一点地方，我也没有柜子可以把我的东西锁起来。我有时带一些零食，放在我工作的地方，实在太饿了，就吃一点。可是别人会偷着把我的东西吃掉，结果我还是没有吃的。我就没有这个毛病，别人的就是别人的，我不会去偷别人的东西吃，不是我的东西我不碰。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基本的做人的道德原则。每个人的家教不一样，别人做不做，我管不了，我只能说我自己不做。


我们下班后的第一件事是去吃饭，赶不上就没有吃的了。第二件事是去洗澡，因为出了一天的汗，还因为飞机对着我们喷废气，不洗澡不行，太脏了。我们洗澡很方便，跟陆地上差不多。航空母舰底下有吸水的管子，它把海水吸上来，然后过滤淡化成好水，给我们用，包括洗澡。可是美国航母用的是蒸气弹射器，为了把一架飞机弹射出去，每次要用300个加仑的水。有的时候，我们正在洗澡，它要弹飞机了，如果水不够怎么办？只要有一个加仑的水不够，这架飞机就飞不起来，就会掉到海里去。所以船上的人就把洗澡的水停掉，把船上的水全给弹飞机的机器。问题是洗澡水一停，什么时候再来，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几个小时都来不了。可是我的头发、身上全都打上了肥皂了，你说我怎么办吧？我实在太累了，没法等，有时只好拿洗澡毛巾把身上擦一擦，穿上衣服，回舱睡觉去。

船在水上，总是要晃的。相对而言，航空母舰体积大，重量重，它就是再晃，也不是晃得太厉害，就是那种慢慢摇的感觉，不是很快地抖动。刚上船睡觉时，我不习惯，因为船在动，我的头左右摇，身体前后晃。躺在床上，我不太能感觉得到上下颠簸，就是总觉得自己的头一会向左跑，一会向右转，静不下来，挺难受。不过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我们睡觉的地方，正好在飞机降落的甲板底下，在炸弹舱上面，所以说我们是头顶飞机，脚踩炸弹。飞机降落时，我们就听到“哐”的一声巨响，然后“吱”的一个长声，因为飞机下来先是用很硬的轮子砸在甲板上，然后用铁钩再一钩钢缆，最后停住，所以我们在睡觉的船舱里，就总是听着这些声音：“哐，吱……”、“哐，吱……”。我心里说，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吵死人了！头一、两天非常难受，一会一声，没完没了，但是我们每天上班十二个小时，还有许多其它事情，实在太累了，过了两天，也就能睡着了。

我们睡的床，就是我说过的那种棺材盒（Coffin Lot），就跟棺材似的，上面住人，底下放东西。我们六个人睡在很小的一个船舱，两边是床，每边三层，每一层都很矮。我躺在那里，上层的床板离我的脸很近。我们的床又很窄，睡觉时基本不能动，一翻身就会掉出去。我头上有一盏小灯，可以用来读读书什么的，但是我坐不起来，只能躺着读。我们要是下班后想在自己的电脑上看一看电影，或者玩一玩游戏，也要另找地方，不能在床上，太难受。总之，在那个地方呆着就觉得很压抑，没有宿舍的感觉。

就是这样，我们工作时间很长，干活很累，压力很大，吃不上东西，也睡不好觉，还没有放松的时候，所以航母上的生活，不是那么好适应的。有的人哭闹，也有的人实在受不了，跳海去啦，自杀去啦。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比如说把你长期关在一艘船上，没有自由，就那么大一点地方，四周见不到陆地，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海，天天都是海。你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娱乐，没有女孩，没有地方打保龄球，也没有酒吧让你喝酒或者唱歌，什么都没有。可是有五千个人，挤在那个大的一个铁盒子里面活着，很小的空间，干不完的活，很少很差的休息，你天天走的都是那些路，看到的总是那几个人。开始一、两个月，你可能还行，还顶得住，但是到了第三个月，你可能恨不得把这条船上的人都杀掉，自己也不活了。真的，不哄你，你真的会有这种欲望！就是绝望，就是崩溃，因为在那个环境里，你会非常非常压抑，真有可能就是受不了，就是不想活啦。尤其是对一个新兵来说，更是难以承受那种压力。实在不行了怎么办呢？他就跳海去了！

源济

4.8  跳海自杀

在航空母舰上，经常会发生一种事情，叫做Man Over Board（MOB），就是有人从船上掉下去了，掉到海里去了。其实很少会有人是不小心掉下去的。真要是有人掉下海的话，很有可能是他在船上呆着受不了啦，压力太大了，跳海自杀去了。

我们航母的四周，都有站岗的人。每个位置一般站两个人。如果天气不好，万一有一个人被风刮跑了的话，另外一个人还可以报警，船上会出动直升飞机去把他救回来。当然，这些人站岗不是为了防止有人去跳海，他们是为了航母本身的安全，怕有敌人偷袭什么的。航空母舰太大了，光靠岛楼上的人盯着不行，所以我们基本上在航母甲板的每一个角，都安排一个岗哨。就因为航母外面一圈都有站岗的人，所以如果有人跳水的话，他们就能听到“噗通”的落水声。他们会赶快看一看是怎么回事，有情况的话，就马上给飞行甲板控制室（Flight Deck Control）打电话，向上面报告。

我们这次出海，我知道的就有一个人跳海去了。他是一个小兵（Enlisted），是另外一个飞行队的。我不认识他，但在甲板上见过他。他可能是感到压力太大，实在受不了，就去跳海自杀去了。白天他不能跳，因为别人可以看到他在往下面跳，会拦住他。所以等到天黑了以后，他跑到一个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噗通”就跳下去了。航母很高的，有十几二十层楼高，掉下去的声音很大。站岗的人一听，赶快拿着夜视（Night Vision）望远镜去看，见到有一个东西在水里飘，象是人，就大喊，有人跳海啦，有人跳海啦（Man Over Board，Man Over Board）！

那时是半夜三、四点吧，大家都在睡觉，睡得正香，就听到广播里喊，有人跳海啦，有人跳海啦！按照规定，所有人这时都必须赶紧去单位报到，查一查是谁不见了。大家一边忙着往起爬，一边骂，哪个王八蛋这么晚了还捣蛋！其实不是的，这次还真是有人跳下去了。我们就听到直升飞机“噔噔噔噔”地飞出去了。过了一会，把跳海的那个家伙给救上来了。

只要听到说有人跳海啦，船上所有人马上集合。我们必须五分钟内赶到飞行队办公室报到，全船五千人必须十五分钟内统计完毕，并报告给舰长。我们报了到后，还不能走，要等到警报解除，才能再回去睡觉。这么一来一往，至少要四十分钟。我们第二天还要去上班呢，睡不成觉可太难受了。没有办法，碰到这样的事，全船所有人都跟着倒霉。

第二天，船上的司令官把那个跳海的人叫去骂了一顿，把这个人在飞行队的长官也给骂了一顿。然后他该干什么还是去干什么，也没有开除他。他就是受不了啦，心理崩溃了，怎么办呢？谁都有软弱的时候。他就是精神上受不了，体力活他可以干，军队里的活不会把人累死，但是精神上（Mental）的这种压力，他顶不住，承受不了，就想死了算啦。

一般在一次航母出海行动（Deployment）中，至少会有两个人干出这样的事来。我们这次出海还好，有人跳海自杀，被船上的人发现了，把他给救上来。还有的航母出海时，有人可能是跳海了，可是站岗的又没有发现，结果人找不到了，这个人就没有了，不明不白地失踪了，其实是死掉了。还有的人跳下去，发现了，却没救起来，也就完了。就是这样，不容易的，在航母上工作不是很容易的。


实际上，很少有人真的去跳海。可是有一些人在船上活着太无聊了，太难受，就给大家捣乱。我们船上的每一个人，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除了穿着自己的工作服之外，还必须穿一个能在水里浮起来的救生衣（Float Coat）。它只要一见水，就能自动充气，把人给浮起来。它上面还有一个口哨，一盏灯，还有染色剂什么的。谁要是掉到水里了，这些东西可以帮助别人找到他。那盏灯是化学的，到了晚上，只要把它晃一晃，它就亮了。那些人想捣乱的人，就把这个灯掰一掰，丢一丢，等它亮了，就到它扔到水里去。也有人往外面扔垃圾一类东西，因为那是一个大袋子，他往水里一扔，站岗的人根本看不出来那个到底是什么，因为人往海里跳的时候，也是一个大黑影子。尤其在夜里，别人根本不可能分辨得出，那个掉下去的到底是人，还是什么东西。

哨兵在那里站岗，航母很大，隔得又远，他们只能看到一个亮的东西，或者一个大东西，掉到水里去了，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看清楚那是不是一个人。在他们无法确定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喊，有人跳海啦。这样一来，整个船都被叫了起来。全船五千个人，都在上下乱跑，折腾一番。那些扔东西的家伙，为了自己高兴，把全船的人都害了。

这样的人还很多，我们也抓不住。我们怎么抓呀？一个船，那么大，那么多人，那么忙，那么乱，怎么去找这个人？就算抓到了，又能把他怎么样？有的人都不想活了，你给他一个处分，他根本不在乎。

我们在波斯湾里头，正打着仗哩，忙得要死，可是连着三天的深更半夜，都发生了这样的事，都是有人故意往外面扔东西，船上就发警报说有人跳海了，害得全船的人连续三个晚上爬起来去报到。最后我们的舰长发脾气了，说是谁要是敢再往船外扔东西，我就不客气了。结果第四天就好了，没有人再扔了。过了两个星期，又有人忍不住了，又悄悄地扔东西捣蛋，我们又要跑。总是有这样的事，只要出海就有。要是有几个星期没有听到喊有人跳海，我们都会觉得奇怪。

如果我正在工作，那还可以。我就给我的头做一个手式，指一指自己的鼻子，他就替我签到了。如果我在睡觉，就倒霉了，必须爬起来往外跑。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正在洗澡。我本人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但是跟我在同一个飞行队的一个同事就遇到过。他正在洗澡哩，刚刚打上肥皂，头上身上都是泡沫，就听到广播里喊：有人跳海啦（MOB）。他根本没有时间把肥皂冲掉后再走，不去集合又不行，只能又是拿毛巾擦一下，赶紧穿上衣服，跑出去报到去。那他没有办法，要是他回去晚了，别人还以为是他跳海自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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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靠岸休息

我们是军人，军人就是用来打仗的，可是军人毕竟也是人，不是机器，不能永远这么紧张下去，所以每隔三到四个星期，我们的航空母舰就要找一个港口，靠岸（Port）停一次，让我们这些军人下船去休息四到五天，轻松一下。等我们重新充电（Refresh）以后，他们再拉我们回去继续打仗。我觉得海军是计算好了的，打多长时间，休息几天，都有道理，不然我们这些人真的受不了，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跑去跳海去了。

我们在波斯湾里头，常去靠岸的港口有两个，一个是迪拜（属于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一个是巴林。这两个国家都与美国比较友好，他们需要美国的保护，也想挣美国人的钱。每次靠岸，我们都要给他们交一笔钱。美国军人上岸买东西，到处玩，也在他们那里花很多钱。五千个人，不是一个小数字。很多港口也都喜欢美国航母来，因为他们可以发一笔财，象酒吧、妓院这些地方，都可以有一笔生意。巴林还是美国在中东的一个军事基地，不太大，但很重要，因为中东那个地方天天打仗，美国需要一个立脚点。这个也是每年要交费的，不然人家不让你用，他们就是想要钱。

我们去别的港口，比如说香港，航空母舰是不靠岸的，因为它开不进去，水不够深。迪拜和巴林的港口都不错，我们可以停进去。我们这一次出海打仗时，第一次靠岸去的是巴林，第二次是迪拜。以后每次靠岸也是这样，来回来回转这两个地方。我们在海湾的三个多月里共靠岸四次，每次五天，所以我们在迪拜休息了十天，巴林十天，一共二十天。大概是这个样子。

每次靠岸时，只有我们卡尔·文森号一艘船停在那里，我没有看到别的军舰跟我们在一起。它们可能停到别的港口去了，比如说我们去迪拜，它们就去巴林。再有一、两艘船在海上巡逻，保护我们。航母在海上跑来跑去，都需要这些小船掩护，何况它现在停下来了呢？潜水艇是从来都不上来，我也没有见到过它们。它们也许只有要取吃的的时候，才上来一次，平时都在水底下。航母上很艰苦，潜水艇里更难受，连太阳都见不到，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过的。


我们船上有情报官员（Intelligent Officer）。我们每到一个国家，他都要事先了解当地的情况，掌握一些信息，比如说那些地方能去，那些地方不能去，有一些什么样的危险，必须注意什么样的事项，什么事不能做，不能乱来，等等这些。他会给船上的军官们发一个电邮（Email），让军官们转告大家。我们下军舰之前，整个船上的人都要做一次安全培训（Safety Bulletin），一、两个小时吧，每个人都要参加。说来说去，就是要我们小心，不要出问题。

我们下船去玩，也不是大家随便走。我们有一套规定，叫做同伴系统（Buddy System），就是说我们这些军人只要是到了美国之外的任何一个国家，下船出去玩的时候，必须至少两个人一起走，一般更多一些，三、四个人或者五、六个人一路。而且我们回来的时候，还必须是同样的几个人。比如说那一天我们到了迪拜，我们三个人要到城里去玩，在我们三个出去之前，我们要去一个准备室（Ready Room）去签离（Sign Up），就是几点几点，谁跟谁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又必须是我三个一起去签到（Sign Back In），说是我们回到船上了。我不能跟别的人，他们也不能跟其他的人，谁跟谁出去的，回来时还必须是同样的人。这样我们可以互相照顾，因为你下船以后，没有人会保护你，只有你旁边的人能够照顾（Look After）你。也就是说，你出海以后，你唯一的家庭成员，就是你一起工作的人，你的这些朋友，你同一个船上的人。

而且除了必须几个人一起走之外，我们还必须穿上平民百姓的衣服，不允许穿军服。对于我们这些美国军人来说，到了中东的某一个国家，不是那么自由的，我们随时都要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不断地扭头左张右望，看一看是不是有人想伤害我们。比如说咱们两个人一起出去，你说你要给你的老婆孩子买一个玩具或者买一条金项链什么的，因为中东国家的金子比较纯，也比较便宜。我说行，那你去，我给你看着。在你看货的时候，我会站在你旁边，不会离你很远。我的任务是什么呢？就是用眼光扫视周围的这些人，看一看有没有危险，就跟站岗是一样的道理。等到我去买东西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再换过来（Switch），我去看货，你帮我看人。为了自己的安全，我们必须保持这种警惕，没有办法，因为9·11是中东人干的，我们现在也在打中东人，我们恨他们，他们也恨我们。尽管我们去的不是阿富汗或者伊拉克这种基地组织人多的地方，但是这里毕竟是在中东国家。那些坏人，也不是穿塔利班的黑衣服，把头蒙起来。他们穿的也是平民百姓的衣服，我们不知道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们只能尽量小心。这几次还好，没有听说我们有船友（Ship Mate）碰到过什么危险。

我们跟当地人也有一些接触，比如说我们去买东西，商店的店主很多是阿拉伯人。他们也跟我们聊几句，但是不深。他们一看到我们，就知道是美国兵来了。军队里的人都不胖，都有很多肌肉。从我们走路的姿势，从我们的谈话，他们一看就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我们都不用说我们是美国人，我们刚一说话，他们就问，你们是美国人，对不对？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好办了，因为周围其他的人也知道我们是美国兵，我们不知道周围的人对于我们来说有没有威胁，所以我们出去的时候，身上虽然不带武器，我们总是这么用眼睛扫着，就怕有危险。

我不知道巴林或者迪拜是不是允许人们拥有枪，反正我是没有看见过有人手里拿着枪在街上走或者在路上跑。在中东国家里面，这两个国家对美国还是比较友好的。它们要是不友好的话，也就不让美国人进去了。我们也不愿意去，去哪里干啥呀？太危险了。要是出上几次事，我们也就不敢去了。这种友好的好处是，我们到他们那里休息了，他们也从我们这里挣到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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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0  押车励志

我们每一次靠岸（Port），通常是五天，但是在这五天里，我们也不能全部都休息，必须抽一天去站岗值勤。如果在其它国家，我们就是在舰上值勤，或者在港口站岗，这时候我们是穿着军服的。但是到了中东国家，在迪拜和巴林，我们必须穿着便服，提着午餐，去城里押车。这些车是用来接送下船出去玩的大兵的，这样对大兵们会安全一些。

也就是说，在每一次靠岸（Port），我们每个人都要有一天用于工作，剩下的四天才能出去休息和玩乐。具体哪一天工作，由军队说了算，可以是这五天中的任何一天，我们自己没有选择。在迪拜或靠岸休息时，到了值班的那一天，我们这些应该工作的人，先在航母的准备室（Ready Room），每人领一包午餐，然后下船，在码头上集合。这时有专门值班的军官来给我们点名，谁想逃是不可能的，人家马上就能查出是谁没有来，所以我们不去不行。然后他们就分配我们上一辆辆小面包车（Minivan），去做押车人（Bus Rider）。谁上哪一辆车也是军官定的，我们不能选。还有人记下哪一个人押哪一辆汽车，很仔细。

这些汽车，都是美国军队事先从当地的汽车公司雇好的，已经付过钱了。它们就停在码头上，一个一个的，排成一行，准备带着我们这些下船的大兵，去各个地方玩。每一个巴士都对应一个专门固定的点，它把大兵们从港口载到那个地方，放下来，再开回港口。比如说有些大兵要去一个商业中心，有几个巴士就是只去那一个中心，不去别的地方，它们就把这些人从港口载到那个中心，然后回到港口，再接下一拨大兵。所以它们就象班车（Shuttle Bus）一样，不停地在几个点之间绕，接送这些来玩的美国军人。但是如里有人想从这些选好的地点再去别的地方，他们就得自己付钱去叫出租车，这些巴士不能去送去接。当然在中东，大家一般也不敢乱跑。

我们这些值勤的人，就穿着一般的便服，每一个人跟一辆车。我们的责任，就是要保证自己人的安全，还要防止大兵们喝醉酒了闹事。如果有美国军人喝醉酒了，我们不能让他们上巴士，因为那是别人的财产，我们要尊重别人的东西。如果有人打架，我们就要去管，因为美国人和美国人之间、美国人与当地人之间，都会有一些冲突。这就是我们的责任，就跟宪兵一样，有点象军队内部的警察。

比如说我跟的一辆车，是专门去一个商业中心的，我就上了车，坐在司机旁边。去的时候军人们都是好好的，还没有喝酒嘛。等到晚上回来的时候，他们都喝了酒了，我就得看着，就得防着。如果有人吵架了、打架了，我们就得去把这些人拨开。他们要是吐的话，我要给他们一些塑料袋，不能让他们乱吐。如果他们实在不行了，我就让他们先在外面走一走，然后再上下一班巴士。如果他们醉得太厉害，还是不行的话，我们就会回去，跟真正的军队上的警察说，有一个男孩，他必须几点回船，可是他喝的太多了，他在哪哪哪，你们去接他回来吧。我们军队上的人，就会用自己的军车，去那个地方，把他拉回来。我们做的，主要就是这些活。

军队里的军衔是很重要的，军阶低的人，必须尊重军阶高的人。但是我们这些值勤的人，是直接为航母打击群最大的那个两星级将军干活的，所以在这个时候，任何一个人的军衔（Rank）对于我们来说，就什么都不是。我对你说什么，你就得去做，因为我是在做我的工作。尽管有些人的军衔比我们这些押车的人高很多，他们如果犯了错误的话，比如说喝醉了去打砸当地人的东西，我们让他们停下来（Stop），他们就得停下来。他们如果不停止，我可以直接向这个将军报告，他们就会受到惩罚。

我们这种站岗值勤，其实大部分时间就是在汽车上坐着，从早晨一直坐到晚上，整整一天，就是这么坐着。我们无所谓的，因为比在船上干活轻松得多。我们每个人上了一辆车，那一天就看住这辆车，中间不换。就是说这个车到哪儿，押车的人就跟到哪儿，随着这辆车不停地转转转。到了中午，我们就在车上吃午饭。那些司机没有时间吃东西，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他们很穷，非常非常穷。有些人连鞋都买不起，只能光着脚给我们开车。所以那些人是很可怜的，任何人看了他们，都会为他们摇头，为他们流泪。

我们很快就发现，在迪拜和巴林，本地人干活的很少，给我们开车的，很多是从巴基斯坦或者阿富汗来的，也有其他国家的人。这些外国人干活很辛苦，比我们这些大兵还苦，工作时间更长，干的活也更累，却挣不了几个钱。他们的工资跟他们所花的时间、所费的力气相比，跟我们比起来，差得非常远，距离很大。

我在车上坐着，就跟司机聊聊天，因为他们和我一样，都是人嘛，应该互相了解了解。他们能说一点英语，但不是很好，就是我们常说的那种破碎英语（Broken English），断断续续地蹦单词。我就问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家里怎么样，就是这些，闲聊呗。我并没有觉得，噢，你是中东人，我们不喜欢中东人，就因为你们炸了我们，我们就恨你们。我觉得我不能带着这种心理去看待他们，就象我说过的一样，不是所有中东的都是坏人。他们对我们也还可以，不会说是你问他们话，他们不理你。他们也知道，我们就是一些小兵，跑到这儿来打仗，也是为了生活。其实我们跟他们也差不多吧，只不过是一些人干的工作比另外一些人稍微好一点，或者是挣得钱多一点。

他们中的很多人，家里已经有老婆孩子了，因为打仗，也因为太穿，他们家里的人不能跟着他们出来。如果他们把老婆孩子都带出来了，晚上在哪里睡觉呢？没有地方呀！他们自己都找不到地方睡觉。所以他们都是自己跑出来干活挣钱，隔一阵子回家看一看。可是他们家乡那些地方，并不通火车，也没有飞机。我问过一个司机，你要是回阿富汗，怎么走？他说要是幸运的话，路上会有卡车停下来，把他招上车，要是没有搭上车的话，就自己走。我问他要走多久，他说要走很多很多天。我问他真的能从这儿走到阿富汗吗？他说他又不是没有走过，他已经回去好几次了。他说要翻山越岭，很难走，很远，也很累，有时还很危险，可是要回家呀，怎么苦都值得。

我听了这些以后，就对自己说，Man，这样的人，这样的地方，他们都有动力（Motivation），跑到邻近国家打工挣钱，然后在没有火车没有飞机的情况下，回去去看自己的老婆孩子。这些人的品质，真是我们有些人身上没有的。阿富汗本来就很穷，现在又在跟美国人打仗，在那么恶劣的情况下，很多人都会绝望，可是他们这些人呢，为了自己和家里人能够活下去，愿意做出任何的牺牲，付出任何代价，吃任何苦。这种品格，不是付钱就能买来的。这种东西，在很多国家已经看不到了。

我没有想到，我还能亲眼看到这样一些人，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我感觉自己都很惭愧。有时候自己还去抱怨（Complain），说我的生活太悲惨（Life Sucked），我也常听到我的同事说，他们的生活多么不好。我心想，我们任何一个人，就是这些美国兵，甚至美国平民，都没有任何理由去抱怨，说这个国家没有给我们足够多的好处。你看我们的条件，比他们不知道优越多少倍多少倍了，我们还在不停地抱怨。而这些人，他们没有任何东西，就是低着头不停地干活干活干活，能维持自己的生命，他们就觉得很高兴了。他们总是嘻嘻哈哈的，很快乐的样子，不是说我很穷，我就很难受，我天天都在生气。他们不是那样！这种精神，对我来说，非常可贵。人家活得那么不好，都会那么坚强，活得高高兴兴。我们这些人，不去珍惜我们现有的东西，总是在争吵（Argue），总是要求太多，我们真的不如他们。所以跟那些人谈了话以后，我觉得就象是人家给我上了一课一样。我一辈子都会记得还有这样的事，还有这样的人。不简单，他们这样的人，真的不简单。

源济

4.11　酒色禁忌

我们那一次去打仗，一共停了四次巴林和迪拜。第一次靠岸（Port）去的是巴林，它跟迪拜还有一点距离。从世界地图上看，它们似乎在一块，其实不是的。这是我参加海军后第一次来到另外一个国家。我有些激动（Exciting），但并不是因为有很强的新鲜感，而是因为总算可以喘口气，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

我到了中东，并没有很佰生或者很惊奇的感觉，毕竟我生于中国，来自美国，见多识广吧，而且我这个人属于适应性比较强的，到哪里都能跟当地人很快熟悉起来，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我从没有到了一个地方会说，噢，这是什么鬼地方，我不喜欢这里！从来没有过。我到了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很快适应那里的生活。

我可以这么说，我对中东的感觉相当好，出乎意料，因为我在出海之前，常听到别人说，中东人很坏，因为中东人把美国给炸了，很多美国人死了，还有许多别的国家的人也死了，就那次“9·11”事件。我听到的，总是这些东西，给我的印象就是，中东人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就问自己一个问题，中东人是不是象我们认为的那么坏？等我真的到了中东那个地方，再看看他们，跟我们差不多嘛，对我们也不错，人家也是人，并不是那种妖魔鬼怪。很多人很穷，可是他们很努力地工作，也活得很快乐。亲眼看一看，我就觉得，中东人也没有那么可恶，那么可恨。不能说因为我们被中东人炸了，就说所有的中东人都是坏的。哪里都有好人，也都有坏人，中东也一样。

中东那个地方，就是一片大沙漠，沙漠底下都是石油。就是这样，除了石油就是沙子，除了沙子就是石油，其它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产。那里富国很富，穷国很穷。很简单，有石油的就富，没有石油的就穷。有些小国家挨得很近，日子却过得差很远，就看他们有没有石油了。所以没有石油的国家的穷人，就跑到有石油的国家去打工，挣一点钱养活自己。要是哪一天中东没有石油了，那么他们所有人就全都完了，因为他们都是靠石油而生活。

到了那里以后，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讲，这是另外一个国家，我要了解一下，这个地方的人是怎么生活的，住什么房子，吃什么食物，有什么文化传统。我想是因为地理环境差得太远吧，他们跟美国非常不同，人长得不一样，宗教不一样，文化更不一样，当然想法也不一样。美国总是想影响他们，让他们跟我们走，结果他们就派人来把我们给炸了，然后我们又过来打他们。他们恨我们，我们也不喜欢他们，但是不管是他们还是我们，都没有办法，谁也不能说把别人全部消灭掉。

做为一个美国军人，我在他们的大街上走来走去参观游觅时，并没有太害怕他们来暗杀我，因为这样的事不太可能，而且越是往那里想，就会越恐怖，还不如啥都不想。我们并没有跟这个国家打仗，他们对我们也还友好，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吧。

迪拜和巴林两个地方都属于穆斯林国家，那里的人是不能喝酒的，可是我们这些外来人却能喝到酒，因为那里有专门卖酒的地方。当地的很多饭馆其实不是当地人开的，而是一些欧洲人去那儿开办。欧洲人自己喝酒，所以他们也往外卖酒，美国水兵就跑去喝。我跟那些大兵一起出去玩时，他们喝酒，我不喝，就在旁边坐着，喝点饮料，比如可乐什么的，再听听音乐，都是欧洲或者美国的。

我们也吃过一些当地的饭菜，味道还不错，并不是很怪，跟兰州回民开的馆子有些象，但并不完全一样。不过我们在街上吃的大部分还是西餐，一般是在欧洲人开的饭店里。在我的印象中，我在那里没有见到过真正的中餐馆，但是在一些商店的小吃城里（Food Court），有一些中国人开的快餐小店，那里卖一些要象不象的中国饭菜。

我们花钱很方便，可以用我们自己的信用卡，直接从当地的取款机（ATM）上取当地的钱。在美国这边的银行，就自动把那些钱换成美元，从我们的账上扣掉。当兵的都很能花钱，有的人把卡都划爆了，没钱了就四处借着花。所以我们到战区挣得多一点，花的更多，什么也剩不下来。我还好，花了很多，但是因为不喝酒，也不干乱七八糟的事，所以还是能省下一些来。

那几次下船，我都是跟着已经来这里打过仗、有经验的老兵一起走，一块玩，由他们带着我。他们来过这里几次了，知道哪里好玩一些，我就不会耽误时间，不会花冤枉钱。他们也知道哪里比较安全，我们也就不去可能有危险的地方。我算是比较特殊的，因为我跟别的新兵不一样。一般说来，新兵都不愿意跟老兵在一起，因为他们要胡闹，怕受约束。航母上的军官，也都要下船玩。军官总是跟军官一起走，我们这些小兵跟小兵在一块。军队也有规定，不让军官跟士兵下船一起玩，甚至不准高军衔的兵跟低军衔的兵一起下船，因为他们怕军阶高的人欺负军队低的人，怕他们利用（Take Advantages Of）军衔或者职权占人家的便宜。这里有很多规矩，我以后再详细讲，现在就讲出海打仗的事。其实一般说来，不同的人也不会在一起走，因为收入、爱好什么的都不一样。新兵晚上还要回船，军官和老兵就不用，所以也走不到一块。

在阿拉伯国家，也有妓女，但大多数是外国人，他们的宗教是不准自己的女人去做那种事的。有些下船的大兵也悄悄去嫖妓，他们忍不住，但是也是因为宗教的原因，在那些国家，这种东西是不允许的，所以这些事不能明着来，而是暗地里的，就是在美国人所说的地下（Underground）那种地方。不过因为中东不是一个很安全的地方，美国大兵们去干这种事的人会有，但是跟到了别的国家比起来，还是要少很多，因为大家都比较小心，都害怕，好些人也就不会去冒那个险了。我也没有听说美国大兵因为这种事与当地人发生纠纷的。

我们出去玩，也有女兵夹在男兵中间一起走的，毕竟人家也需要休息，也需要安全。要是几个美国女兵一路，那就太危险了。军队并不允许女兵与男兵谈恋爱，但是船上的生活艰苦枯燥，总会有人情不自禁。大家都是人嘛，这个没有办法。所以原则上并不允许，但是只要不出大错，军队也就不管。我们飞行队里就有男兵女兵偷偷谈恋爱的。还有另外一种，男的女的，本来就有点意思，船上不可能，到那里一停下来，两个人就去开旅馆了，就是军队中的一夜情。带着我一起去玩的老兵，基本都成家了，都有老婆孩子，比较成熟，一般不会乱来。新兵呀，结了婚但还是很年轻那些兵，会去干这样的事，因为他们还没有成长起来，还不成熟。大家都知道有这种事，但是没有闹出大事来，所以还行。那么多人都下船玩去了，军队也不能说去把每一个人都看住。看不住的，你想，谁去看那玩艺？五千个人，怎么看呀？所以军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不出事就好。

源济

4.12　要饭小孩

我觉得迪拜跟巴林比起来，显得要繁华一些。我想这可能跟石油的有关吧，也许迪拜那边的石油比巴林更多。但是他们都还是发展中国家，只能这么认为，因为虽然他们有石油，有钱，可他们雇的工程师全都不是本地人，大多数是欧洲人，也有美国人。就算做生意什么的，也都是美国的公司、日本的公司或者欧洲的公司，他们本地没有很著名的大企业。迪拜那么繁华，很多很漂亮的高楼，可是他们建起来的任何一座建筑，都是欧洲人设计，外国劳工建造。象世界上第一个七星级的宾馆，在海上从水里面升起来、跟帆船一样的那个，就是由欧洲人设计，本地人建起来的。我觉得，总体来说，不管多么有钱，只要没有人才，那个国家就不算是发达国家，因为人家就是冲着你的钱来的，有一天你没有钱了，人家就都走了，你什么也剩不下。

我们在迪拜没有住宾馆。一般军官可能去住，大兵们不会，因为我们既没有那么多钱，也没有那个必要。很多时候，我们都是玩通宵，要是困了，在电影院或者酒吧睡一会就行。好容易上岸玩几天，都睡过去了，太可惜。当然，要是有男兵和女兵想干那种事，就只能在陆地上开房，船上是不可能的。

我们四处瞎逛时，也去高档酒店看一看，象那个七星级酒店，我就进去转过。那里面简直就不象是人住的地方，好象就是用来让大家参观的。那个地方，不是给一般老百姓住的，也不是给中级富翁住的。只有象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那种非常非常有钱的人，才有可能住那里。这个人是世界上非常有名的地产老板，在纽约有他的很多大楼。大西洋赌城有一所著名的赌场叫泰姬陵，也是他的。

在那个酒店的最顶上，有一个圆圈，是让人打迷你高尔夫球和网球的。我们没有资格玩，但可以上去参观。一般人都会想，这么高的建筑，顶上肯定风很大。你上去后，可能站都站不住，怎么打球呀？你要是掉下去怎么办？要是有生命危险，谁会去玩？就算人没有事，球也会被吹水里去，那么高的地方，风刮过来，不容易打准。其实人家设计师早就已经替你想好了，他设计的很好，我们在上面基本感觉不到风，玩高尔夫球或网球也不会有影响，所以挺有意思的。

迪拜还有一个商业中心，就是Mall，不太高，但很大，在外面看着不起眼，就是一个大房子，先斜过去，再直过来，可是它的顶上却是一个滑雪场。我们没有进去滑，没有意思，因为它毕竟是在商场里面，跟美国这边的半座山那么大的滑雪场不能比。可是你想，中东那么热的天，在一个商场的房顶上居然有一个可以滑雪的地方，是不是挺有意思？听说这个东西是一个法国人做的，都是本地人出钱，请欧洲最好的工程师来给他们设计。

这个滑雪场的一侧，是玻璃墙，旁边有一家很大的自助餐馆（Buffet），我跟同伴在那里吃过一次，不是很便宜，一个人要七、八十美元吧。这个自助餐厅做的很时尚（Fashion），也挺好吃，里面的食物是什么都有，各种风味，只要你能想到的，那里差不多都有。它中间是一个很大的圈子，走都走不完，到处都是吃的。那里面也有中餐，我也吃了一些。我在航母上都是吃西餐，也还行。我这个人比较随便（Flexible），吃什么都没有问题。我们一边坐在里面吃饭，一边看着一些小孩在滑雪场里滑雪，也是挺有意思的。

我们有一次在巴林靠岸休息时，我在街上碰到两个要饭的小孩，是姐弟俩，女孩比男孩稍微大一点，有多大说不清楚，好象女孩8、9岁，男孩7、8岁这个样子。他们脏兮兮的，衣服都破了，身上乱七八糟。跟中国要饭的不一样，他们不伸手要，也不叫喊，更不会抱着别人的腿不让人家走。他们就是在路边安静地坐着，低着头，都不怎么动。

我看他们很可怜，就走过去问，你们的爸爸妈妈呢？他们能说很少一点点英语，就这么比划着告诉我说，他们不是当地人，因为在这次打仗中，他们的爸爸还有妈妈，被别人逼迫着去当人肉炸弹（Suicide Bomb）了，就是在自己身上挂着炸弹，然后向着美国兵冲过来，把美国兵炸死，把自己也就炸死了。本来那些人答应他们的父母会照顾他们的，可是后来却不管他们了。

我看不出来他们是伊拉克人还是阿富汗人，因为我觉得那些人都长得差不多。我不知道他们怎么跑到巴林来的，也没有办法问。反正就是觉得太可怜了，这么小的孩子，爸爸妈妈就没有了，以后怎么办呢？我每次出去的时候，背包里都装着水和吃的东西。看到这种情况，我心软了，因为我属于那样的人，看不得别人受苦。我就把我的大面包拿出来，掰成两半，分给这两个小孩，还给他们每个人留了一瓶水。他们就给我跪下了，我赶快转身走开了。

我一回来，跟我一起走的一个老兵就冲我吼，你他妈的在干什么（What the hell are you doing）？我回道，你这是什么意思（What do you mean）？他问我，你为什么要去做这件事？我说，当然了，我不可能去给每个人吃的，我不可能有这个力量去帮助每一个人，但是这个世界上毕竟有比我们更困难的人，如果在你有困难的时候，别人不支持你或者不鼓励你的话，时间长了以后，你就不会有动力活下去。我说，不管怎么样，他们毕竟还是孩子，如果没有人帮助他们的话，他们可能没法活下去，我尽力而为吧。

那个老兵之所以反对，是因为他觉得我去跟那些人接触有危险，也不知道这两个小孩真的是穷，还是别人用他们来做人肉炸弹。我要是真的离他们那么近，他们把自己炸死了，也会把我炸死。这种可能性确实是有的。我说我们现在不是在阿富汗，也不在伊拉克，这种几率很小很小。他说，你得保护自己。他没有再怎么骂我，只是说，下次你要小心点。我们这个也不算是争吵，就是用一种聊天的态度说话。因为他骂我也没有用，本来就没什么事。他只是告诉我，这种事以后要少干，因为它会牵扯到你自己的性命，很危险。我明白他是好意，我说我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