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攀：《我在美军航母上的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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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选择淘汰

两个月下来，也会有人训练顶不住，中途退出，但非常少。我们组有两个人，参加海军之前受过伤，但是他们没有给军队里面的人说。我们做Push-Up或Sit-Up的时候，不是说标准是做50个，你就做50个，不是这样。而是你的身体能做多少个，你就要逼着自己去做多少个。教官常说：“Push Yourself，Push your body to the limit。”就是要求你尽可能多做，做到极限。跑步也一样，有一种是Run until you can’t move your legs（一直跑到挪不动腿为止）。我们要是这么跑的话，不管是跑得快还是跑得慢，跑的距离就不仅仅是三个Miles（英里）了，甚至是六个Miles，或者更远。

可是一个人膝盖不好的话，他能把三个Miles跑下来就不错了。你要是让他跑6个Miles，因为他的Knee（膝盖）不象是一个正常人的Knee，他的Knee受不了，他就会摔倒。摔倒的时候，很多人都是直接膝盖扑到地上，膝盖就报废了。一个人摔倒了，教官给训练营里的医院打电话，让医院来人把他带走。下次我们看到他的时候，他就是杵着拐杖了。这两个人摔倒后，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你们的腿不行，不适合当军人，因为以前动过手术，受不了这么重的工作，所以那两个人就是Medical Discharge（医疗停训），就回家了。他们Physically（体能上）就是做不到。他做不到，军队不能逼着他去做。就是他想留在下来，军队也不会留他。就算他能把训练营通过，要真是打仗了怎么办？我们干的是体力活，还要跑步什么的，不是那么轻松的。要是正在打仗的时候，他在航空母舰上摔倒了，不能工作了，他的活谁干？还要照顾他，别人还做不做工作了？把他拖出去不管了？

我刚到基地的时候，被人剃了一个光头。在这二个月里，我又去理过几次发，每次都是剃一个光头。你可以留短，但不能有发型。每周都有几百个人进来，又有几百个人出去，进进出出的，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留一个好看一点的发型。为了省时间，几乎每个人都是剃一个光头，几下就完。女兵就是给她们剪短，不能留小辫。大概齐脖吧，不用扎了，训练也容易一点，留了长头发，干什么都不方便。你到了军队的训练营，必须按人家的规定来，不象是在你们家，讲条件。你去了训练营以后，你就没有什么条件可讲。

在我们毕业之前，军队让我们每个人选三个想去的地方。我当时选的第一个地方在Norfolk，Virginia（佛吉尼亚州诺福克港）。我想离我们家近一点。第二个我选的是加州。第三个我选的是美国在欧洲的一个海军基地，后来没有了，被拆掉了。结果Norfolk当时不需要人，就把我派到西边，所以我才去了加州。这个是在做Battle Station（战斗考核）之前就让我们选的，过了Battle Station，我们就毕业了，没有时间再选了。我们选好地方，他们要交给上司，上面要一点一点看，最后分下来，哪里需要人，军队就把你送到那里去。两边选吧，不是说你选了一个地方，他就让你去。不是说你想去哪就去哪。如果两边选好以后，你没有通过Battle Station，他就暂时把你的Order（订单）保留在那儿。你要再去做一次Battle Station，这次你通过了，他们再把你送到那个地方去。

在最后通过Battle Station结束训练之前，我们就开始训练毕业典礼的Marching（队操），因为我们毕业典礼还要Marching，而且是专门的Marching，我们也要天天练这个。等到我们Battle Station一做完，我们就毕业了。

在这两个多月里面，我们就是这样不停地做Practices（训练），不断地跑步，不断地做Sit-Up，Push-Up，游泳，打枪，扔船绳，还有去上课。总的来说，训练营的生活就是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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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  战斗考核

训练八个星期后，我们要去做Battle Station（战斗考核），通过了才能毕业。我们的Battle Station（战斗考核）是晚上开始的，大概快8点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教官们一进来就喊：“Battle Station，Battle Station！”我们很多人就冲去穿Battle Station的Gear（工作服），必须在一定时间里穿完。我们穿好以后，他们又喊：“出去，战斗开始！”就象是真的一样。但是对于我们来说，这就是一次演习，很长的那种。

我们出来以后，大家站好，象Marching那样，共有三排。但是我们做Battle Station的时候，我们在前往各个Station（考核点）时，不再是Marching，不是走，而是要跑步。不过我们跑的时候，不能超过前面带路的教官（Drill Instructor），你要是超过他了，他就越跑越快，而你必须跟上他的速度，那就成了自己倒霉。他在前面带路，他跑，我们跟着跑。我们各个小组去的地方不一样，一会跑上，一会跑下，来回跑。那天晚上不光是我们一个训练队做Battle Station，还有其他队也在做，所以到了每一个地方，我们还要等。

Battle Station Gear（战斗套装）还是我们在军队上发的衣服，但是在Battle Station时，我们怎么办？我们穿着长袜子，把裤子别到袜子里面，脸上戴上面具（Gas Mask），头上戴上钢盔，袖子上的所以扣子都要系上，就象捆死了似的，手上要戴上白手套。你戴上这些，要跑一夜，晚上也戴，所以后来里面就有那种很潮很潮的感觉。然后我们就穿着这样一身衣服，把我们这两个月来所学的东西，全部做一遍。从晚上开始，我们要做12个小时，不能睡觉，也没有休息时间，就这样做，把所有Station的考核都通过了。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呢？我们要是真的只把两个月训练的东西加起来，没有12个小时，可能8个小时都不到。可是我们做Battle Station的时候，他们不是让我们把学过的东西重复一遍，我们去的有的Station，大概有一半吧，跟我们学的东西不一样，我们好象都没有接触过似的。我们必须用我们知道的知识，去想办法做这些新活。他们给了我们一些新的工作，但是跟我们学过的东西有关系。

比如说我们去了一个地方（Station），在一个房子里面，有一根绳子，从这边墙顶上挂着，斜着拉到那头。教官说，你们得抓住绳子，不管你们怎么抓，你们要从高处滑到低处去。绳子底下有一个网，可以把你接着，他们怕有些人会摔下去，毕竟在高处有些人抓不住，就象女孩，她要是摔下去了，总不能底下是空的吧。我们没有别的东西，只能戴着我们的手套，抓住绳子往下滑。你还不能说把你身上的东西全都取下来，你身上穿的衣服，带的东西，你都必须全部带着走。你不能耍那些小聪明，偷偷去掉点什么，你要是被抓住了，你就完了。所以当时我说，Man，还得做这活，没有人教过我们做这些呀！

当时我身边有一个男生，他个子很小。他就这样双手抓住绳子，把腿一夹，擦一下就滑下去了。我说，嘿，不错。他后面是一个高个子，说，我也试试吧。他下去了，滑到一半，停住了，因为他身体太重，滑不下去了。那个绳子斜度不够，他滑到中间，因为他太沉，把绳子中间压低了，滑不动了，他就停在那儿。他也不能松开，他一松手，就会掉到网子里，他就失败了。他就在绳子中间挂着。后面有一个人喊：“Can you go?”你能走吗？他说，我卡住了，动不了啦。

最后教官看一看我说：“那就看一看你后面的人有没有人帮你吧。”我一看，他是倒过来的，头冲着底，脚朝着上面，我就不能倒过来了。我要是倒过来，你的脚就踢到我头了。我就只能脚对着他的脚，看我能不能把你踢下去吧。他比我重，我要是也卡住了，问题是谁来救我呀？当时我想，Man，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没办法，我就抓住绳子，把两个腿往绳子上一搬，我就擦地一下滑下去了。这就等于用我的重量把他踢了一下。他走了，我却不动了。我说，Man，这是什么事呀？怎么轮到我倒霉？我往下面看一看，下面的网子还和我有一段距离，我不想松手。我就想，这我怎么滑下去呢？后来我抓住绳子，用双手和腰劲，把我自己一点一点往前推。推到一定地点，我自己就擦地一下滑下去了。后面的每个人都这样抓住绳子，擦擦地往下滑。我们这一站就算是通过了。

每一项（Station）前，都有一个教官。在做之前，他会告诉我们怎么去做这件事，就是给我们Instructions（指示）。我们事情都做完后，他会告诉我们，下一项要去哪里。他要给我们打分，还要看着我们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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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uld be lieutenant < commander < capt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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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  潜艇逃生

过了这一关，到了下一个Station。这一个挺好玩的。那里有一些假的Bomb（炸弹），最重的有50磅吧。情况就是你在Submarine（潜水艇）里面，Submarine漏水了，你要Transport（运送）这些炸弹到另一个干的地方去。

我们做这项工作的时候，把一组人分成两拨。我们这些人进了一个房间，然后教官就把房门给关上了，我们不能出去。这个房子的地上放着一些炸弹，一面墙上有很小一个洞，我们要在一定的时间里面，把炸弹从洞里面穿过来，那是唯一能够送出炸弹的地方。墙的另一边那个房子是空着的，那边的那些人，要接过炸弹，还得一个一个摆整齐，不能往地上一扔就算了。

我们站成一排，一个人搬起炸弹递给另一个，一个一个递，再穿过墙，再一个一个递，最后在一个地方摆整齐。我们就这样递递递，正做着的时候，教官突然把顶上放水的东西打开了。我们还穿着衣服呢，当时我们每个人都淋湿了。他们就是要弄得越逼真越好。我们在那里面站着，过了一会，就看见水往上升了，因为教官也把底下的出水口锁住了，所以水会往上升，它不会降下去。我们就说，Man，我们这些人怎么这么倒霉呀！

除了必须在一定时间内干完，第二个规定是你不能Drop，你不能把炸弹从你手上滑下去，因为你要想着这是真的炸弹，要是掉到地上就会爆炸。所以炸弹只要掉到地上，你这个组的人就算是全死了。正好我们组里面有二个女的，有一个男的对他下面的一个女兵说，这东西有50磅，你能抓得住吗？那个女的说，我可以。人家就把炸弹放到她手里了。她的手靠着墙，我就看到她的手顺着墙往下滑。正好我在她旁边，我赶紧把手伸到她的手底下，都贴到地了，把炸弹给搓了起来。她只要把炸弹挨到地，我们这一项就算是Fail（失败）掉了。我说，Man，差一点我们就全死掉了！喔哟，好险！我们这一组是第一个干完的，教官打开门让我们出来了。水当时已经漫到膝盖这儿。我们干完出来以后，他要把水排出去，下一组人才能再做这一站。我们出去后全身都湿了，每一个人都象落汤鸡似的。

接着教官带我们去做下面一项。下面一项是什么呢？也是Transport（运送）东西。Transport什么呢？就是我们自己。我们进了这个Station以后，也是一个小空屋子，也有一面墙，墙上有这么一个四四方方的洞。那个洞你看着不大，却正好每一个人的身材都可以过得去。不管你人个子是高，是矮，还是很宽或者很薄，你都可以从这个洞里面穿过去。那个洞比较高，不是跟我们平行的，比我们都要高一点。

我们就说，让大个子先过去，因为大个子可以帮助我们。他到了另外一个房间，我们就可以这边送，他在那边去接。我们要是送一个矮个子的人过去，他太矮，没法接我们，没有用。我们几个人把一个高个子举起来，插过去。又举起一个，又送过去。我们费了好大劲，送过去了两个高个子的人。那两个人个子那么高，身上都是肌肉，我们硬把他塞过去。他们是过去了，可把我们大家都累得够呛，因为他们个子高嘛，很沉。

然后我们就一个一个送。这一项没有时间限制，只要你把每一个人都从洞口送过去了，你就算完成了。你要送女兵，也是把她们扛起来，往过送，那没有办法。你做每一项的时候，都有一个Drill Instructor（教官）在那里看着，你也不会碰到女兵的屁股或胸部。那里有专门的摄像机，还专门有人监视，毕竟男的女的，人家会想到这件事。男的我们抓哪里都把他往过送，女的不行，所以我们只能抬着她的胳膊，扶着她的腿。因为女的轻，个子矮，所以我们拿起来就扔过去，感觉就是这么一扔，就过去了。她们那么小，出溜一钻就过去了，挺容易的。扔男的就费劲多了，又沉又大，不好扔。

一个一个送完之后，我就说，Man，坏啦，我是最后一个。那个洞比我还高，我要跳，还不能跳太高，跳太高头就碰到房顶了。我就先把我的头伸到那个洞里头去，可是我的身子没法进去，没有人抬我。对面来拉我，也拉不动。所以我先把我的两只手伸到墙那边，把头先钻进去，因为我的脚还能够到地，我就踢地，使劲往前冲。规定是你不能踢那个墙，但你可以用手推墙。我就用手拨拨拨，我就挂在墙上了，一半在这边，一半在那边。后来那边上来一个大高子，他把手放在我胳膊底下，把我硬给拖过去了。

我们还没有算完。进了这个房子，我们要出去。出去是从墙底下有一条缝，这个缝做得很怪，看着不高，其实谁都能从这个洞里面钻过去。就算一个很壮的人，有些困难，但是设计的正好还是可以让你钻过去。我们每个人，都要从那里爬出去。但是对于大个子的人来说，有一点困难，他会被塞住。一个大个子非要先过去，我们就让他过，可是他过不去。我们在这边推，又不敢推太狠，怕把他哪里挂破了，那样也不行。我就说：“为什么你要第一个过去呢？为什么你不先呆在这里？”正好有两个男的，个子比我矮一些，他们容易过。我就说：“你们俩先过去。”他们俩就先过去了。他们就象蛇一样，左转右转东一扭西一扭就过去了。

那两个人先过去后，我说：“大个子，你现在过去。这次你过的时候，先把你的脚过去。” 那边那两个人，能够听到我说话。我就说，你们拉他的腿，不要硬拉，一点一点左右蹭。因为他太壮了，真不好过。他总算是过去了。后面我们就这样一个一个往过钻，刺溜刺溜的。剩下的人都好过，我就不用担心了。

我们这一个训练队有八十个人，平时都是一起去做一件事，但是八十个人一起做Battle Station时间会太长，这次就把我们分开了。我们分成八个小组，十个人一批。这样做完一项，就不用等剩下的人。小组里没有头，谁有好的Idea（主意），谁就站出来说话，大家就按他的话做，Follow（跟随）他。这就是Team Work（团队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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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   火线救人

下一站我们到了一个地方，那里面是黑的，四处闪着灯，响着Speakers（喇叭），这就是一个深夜的战场。在这里面，你可以听到枪声、炮声，看见爆炸的闪光，而且那个战场里面乱七八糟的，就象正在打仗，地上全是真土，不是假土，还有石头，做的可真够象打仗的环境。教官说，那里面有两个假的死人（Dummy），每个有200多磅，你们要先去找到那两个东西，然后把它们抬回来，抬到这个地方来，再放到Stretch（担架）上面。你们要抬着它们通过一个洞，钻到另一边，你们就算是过关了。

我们正好有十个人，五个人去找一个假尸体，另五个人去找另外一个。我们两组人都找到了那个东西。我们就把这两个假死人抬到开始点，把它们放在担架上面，抬着它们，要去找洞去。人家不告诉我们洞在哪里，要我们自己去找。最后我们找到那个洞了。我们一看，洞里面是黑的，你根本就什么都看不见，而且还不准打灯。我们都说，Man，Shit！不好办！那个洞里面也是土跟石头，都是真的，不是假装的。那个洞不小也不大，我们进去时要卧着，洞太低，头都抬不起来，我们要用膝盖爬进去。我们抬担架的时候，尸体太沉，必须前面两个人，后面两个人，四个人一起抬。正好我们有两个女生，女生力气小，我们就让一个女生在前面带路，我们四个男的一起抬那个东西。后面也是一个女生带路，再有四个男的抬。我们就喊123，Lift（起来），往前移一下，再喊，再移，你还不能拖着，必须抬起来往前放。就这样抬着抬着抬着，一下一下的，Man，费劲，真费劲！总算过去了。这一项完成后，整个建筑里面的项目就都做完了。

我们到了下面一个地方，是去游泳。进去一看，中间有个大水池子，还是原来那个，我第一次跳水的那个池子。这次中间有一只气吹起来的小船，你还是要从那个3英尺高的跳台上跳下来，游到中间那个船跟前。那边有两个人，也是我们自己的人，帮助你从船这头爬上去，然后你跑到船的屁股后面跳下水，再游到岸边，爬上岸，走出来，你就算是过完游泳这一关了。

过了游泳，接着是去打枪。这个在以前训练的时候，人家教过你的，比如说什么是Safe（保险），怎么瞄准什么的。等你真正做战斗考核（Battle Station）的时候，他不再让你打12 Gauge Shotgun，他只让你打9mm Pistol。你面前有一个装满子弹的Magazine（子弹盒），枪里面也有子弹，这些东西人家都已经给你装好了，你现在不用再做什么。然后，教官告诉大家，所有人都站好。那里面可以站四十个人吧，一排有二十个人。教官让我们举起枪，然后说：“Aim Your Target。”（瞄准目标）。我们都把枪拿起来，对准目标。他没说让你开枪，你就不能开枪。这时我们是双手举着9mm手枪。你的左手大栂指旁边有一个Safe（保险），他告诉你说Safe off（打开保险），你就把它拨起来。他没有喊Fire（开火），你还是不能开枪。他再问，Everybody Ready？（准备好了吗？）好多人都说Ready（准备好了）。

我们每一个人身后都站着一个教官，在我们开火之前，教官们先检查一遍每一个人，没有问题了，打一个手势，就有人喊Fire（开火）。我们这些人就嗵嗵地开火打枪。教官不管你打不打得到靶子，他就让你一直打下去。所以一听到Fire，我们所有人做的就是按那个Trigger（枪机）。砰砰砰砰打完以后，没有子弹了。这时候，你要放下Safe（保险），把枪放到桌子上，把枪上那个空的弹匣拿下来，再换上新的。等到你装上新子弹以后，你直接Fire就行了，不用再问教官。再砰砰砰砰打完以后，你就算结束了打枪。

这时我们用的还是假子弹。他们不给我们真子弹，怕有的人不会用。因为很多没有打过枪的人，常犯一个很危险的毛病，就是他转过来时，会把那个枪口对着别人。教官教我们说，No Matter What Time，不管在任何时间，都不要把你的枪对准任何一个人。可是很多人还是犯这样的毛病，教官们怕危险，所以不让我们用真子弹。可是在做战斗考核的时候，你要是忘了，就等于你死了。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活着呢，我只能听到子弹声，砰砰砰砰。等到我打了一阵子，声音越来越小了。到最后，我只能听见我自己打枪的声音，砰，砰，砰。我还没打完呢，我心想，这些人都跑哪里去了？怎么没声了？我打完后，我就Safe On（关上保险），把枪放在桌子上。然后教官说，你可以转过来了。我转过身一看，只有我一个人站着，剩下的人全躺下了。那些人全都犯错误了。而你只要一犯错误，就等于死了，教官就让你躺到地上去。在你换子弹或打完后放下枪时，有些教官会故意跟你说话，他就是要看你Pay不Pay Attention（是不是注意）。有些人转过来时，把枪对着教官。尤其在你Load（上）着子弹的时候，这是非常危险的，因为枪任何时候都可能走火。另外也有人忘了关保险什么的。教官只要一看见你范错误，他不告诉你哪里错了，直接让你Lie Down（躺在地上），就是你死了。他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这一项我们这一批人只有我一个通过了。教官对我说：“You saw these guys, never did that！”（你看一看这些人，永远不要这样做）我说OK。教官又说：“You did pretty good。”（你做的很好）后来我出去时，有人问我：“就你没死？”我说：“I guess so。”（我想是这样吧）

然后我们从这个打枪的地方，跑到船上去，又做了一遍扔绳子、挂绳子的系船那个活。挂完绳子后，我们的战斗考核就算是结束了。

那些打枪没过的，只是这一项失败了。你做这个战斗考核，并不是说你每一项都要过，他们按照一项一项算，每个人有一定的可以失败的点数。比如说一个晚上从头到尾，有五个可以失败的点数，如果我只犯了三个错误，我就过了整个战斗考核。如果我超过五个，那就完全失败了，还要重头再来一遍。你也不用再参加训练，但是下一个训练队做战斗考核的时候，比如说一个星期之后，你再去跟着他们再做一遍，你还要再做12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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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  张口说话

我们做完所有项目的时候，大约是早上七八点钟，用了整整一夜，十二个小时。我们做完以后，教官马上宣布成绩，我们Whole Division（整个训练队）全部通过。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我们是Recruits（新招人员），等我们毕业以后，军队给我们每一个人发一个帽子，顶上写着Navy。你戴上那个帽子，也就是说，你把两个月的训练做完了，你也做过战斗考核了，你把所有考试全都通过了，你现在就成为一个真正的美国海军的成员了。

我们随后进入一个房子里面，大家都在那里站着，听美国国歌，还听那个什么Amazing Grace（奇异恩典），结果好多人还哭了。你也知道，美国人爱国的不得了。我们听完以后，教官让我们出去，让我们列队行进（Marching），整队去吃早饭。

我们通过了战斗考核，马上就要毕业，我们吃饭的时候，应该可以说话了，可是我们吓坏了。平常我们吃饭的时候，我们的教官就坐在我们旁边，我们看他们一眼都不敢。训练我们的教官里面，有一个个子很矮的黑人，他人不坏，真的一点不坏，可是大家都怕他，因为他就算心情好的时候，脸也是拉着的，你还以为他正在生气。他就是属于那种人，在任何情况下，看着他都在生气，其实很多时候他并没有。这时他对着我们里面最高最壮的一个白人说：“You，come here，sit down next to me。”（你，过来，坐在我旁边）当时每个人都害怕这个教官，那个白人就乖乖地坐到他旁边。那个黑人就对他说话，那个白人一句话都没敢回，因为习惯了，没有人敢说话。那个黑人就说：“我已经把你们训练成海军的军人了，你们现在为什么不能跟我说话？”那个白人还是没有吭声。那个黑人又说：“你还怕我吗？”那个白人还是不说话。那个黑人又说：“你现在应该跟我说话。”那个白人就是不说话。那个黑人只好说：“Man，你们吓成这样了。”他站起来又说：“你们完成了训练，完成了战斗考核，你们已经毕业了，你们可以说话了。”因为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笑，也没有什么表情，我们都不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跟我们开玩笑，所以我们每个人都觉得，最好还是别吭声，所以仍然没有人说话。他没办法，就说：“那好吧，你们这些家伙不愿跟我说话。好吧，我回去了。”

我们头一天早晨五点半起床，晚上做战斗考核（Battle Station），十二个小时完成，到现在我们基本上连续24个小时没有睡觉。我们都非常困，可是没有让我们睡觉，我们也没有办法。吃完饭后，我们回去在地上坐着，有的人就睡着了，他们已经困得不行了。教官让我们睡了一会，后来还是把我们给弄醒了。然后我们就是在地上坐着说说话什么的，训练已经结束了，没什么事了，只剩下毕业典礼。一直到了晚上，他们才准我们睡觉。还是挺艰苦的，整整三十六个小时不能睡觉，这没有办法，人家就是这样规定的。

第二天吃饭的时候，那个黑人教官又来了。他又跟我们说话，我们都不敢回答。他对我们说：“你们结束了新兵训练，你们已经毕业了，你们就要离开训练营了，你们可以说话了。”我们都看了他一眼，还是不跟他说话。最后把他气得不行。他虽然说话是真的，但是每个人都不相信他，因为他平时太凶了。我们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后来吃晚饭的时候，我正好第一个端盘子过来。教官们有自己拿饭的地方，跟我们不一样。那个黑人已经坐在那里了。平时我不跟他坐在一起，这天我拿着托盘过来时，可能因为我是那里面唯一的中国人，比较显眼，他指着我说：“You，Come here。”（这次你坐在我旁边）。我在想，Oh，Man，我怎么这么倒霉呀？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当第一个拿饭的人了。他让我坐下后，其他人都坐到我旁边。这时候他对我说话，跟我聊天。当时我也没有多想，我把这件事给忘了。我就张嘴说了一句话，就是回答他的问题。跟我一起训练的那些人，全都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当时才提醒自己，Shit，我怎么张嘴跟他说话了？但是我已经说了，我还是继续跟他说吧。他并没有说你不能说话，他继续跟我聊天，我就跟他聊天，反正我啥事也没干。那个黑人最后走的时候说：“See，he talked to me. You guys talk。”（看吧，他跟我说话了。你们这帮家伙说话吧。）大家看着他，都笑了。

第二天吃饭的时候，因为我已经跟教官说过话了，也没有受罚，我知道他说话是真的，不是逗我们玩，我就坐在那儿，跟我对面的人说话。他从我旁边走过去，啥话也没说。以后吃饭的时候，我们大家就都说话了。这个黑人是训练我们的三个教官中的一个，我们不怕另外两个人，只怕他。在我毕业的时候，他还跟我照了一张像。他属于那种人，你要是听他的话，Follow他的Order（服从他的命令），他不会故意整你，他不是那种坏人。但是你要是不听他的命令的话，他会让你的Life很Miserable（生活很悲惨）。

我们又等了一个星期才离开Boot Camp（新兵训练营）。我们的训练已经结束，那一个星期就算是耽误时间吧。我们只能等着。我参加毕业典礼的时候，打电话把爸爸妈妈请来了。他们开着车，半夜从德拉瓦（Delaware）州出发，直接开到我们的训练营来参加我们的毕业典礼。我到门口去接得他们，不然他们还进不来。我妈妈摄了一些我们毕业典礼的录像，但是人太多，她没有在人群中找到我。因为那么多人毕业，又都穿着同样的制服，不是那么好找的。典礼结束后，他们才把我从人群中拉出来，跟我一起照像。然后他们就回去了。我毕业典礼以后，办了一些手续，又过了几天，才离开新兵训练营，飞往Pensacola，Florida（佛罗里达州盘塞可拉），到那里的海军Education Center（教育中心）去接受三个星期的专业基础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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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   逃跑及偷情

海军的入伍训练，从体力上来讲，不是那么苦，其实还行，苦的主要还是精神上，压力太大。很多人受不了那种压力，真的受不了。你在家里，从来没有人对你这么喊过，没有人对着你的脸吼。不能说话，不能做这个做那个，弄不好自己受罚，还要招别人恨你。而且你参加了军队，谁也不拿你当一个人，对那些当官的来说，你就是Nothing（什么都不是）。以军队的目标来看一个人的话，我们当然什么都不是，我们就是小兵。

当时我在训练营时，就有一个人受不了啦。他是别的训练队的，正在训练的时候，他突然往大门口跑。他想爬过训练营大门的那些栏杆，逃出去。当时那个大门是关着的。你只要进了新兵训练营，就不准出那个大门。正好后面停着一辆军队警车，跟着他就开过去追他。两个警察下了车，把他拉住往下拖。他下来了，还跟人家打架，警察就用枪把打他，把他按在地上给抓住了。这个人跑也没跑掉，还被别人打得一脸是血。你已经签了合同，除非你通不过，人家不要你，那你可以走。但是不能说你签了合同，突然不想干了，自己想走，那就是犯了纪律的错误。他好象没有被关起来。他那时已经做完一半的训练了，现在又让他从第一天开始练，就等于他这一个月白做了，就因为他逃跑被人抓住了，就让他重来一遍。

如果你受不了心理压力或者身体训练，你实在承受不了的话，比如你的心理素质本来就不是那么好，军队可以把你送回家，但是那必须得通过人家把你送回去，你自己是不能逃跑的。你签了合同，宣了誓，那是有法律效应的。你签合同时必须宣誓，表明你愿意正式参军。你现在要往后退，那可不行。如果你违反了纪律，他们就惩罚你，因为这不是很大的错误，值得他们开除你。别忘记，你来这里训练，是政府为你花了钱的。政府不会轻而易举就把你送回家。那样的话，政府花的钱不就等于白花了吗？

我在训练营的时候，还听说过这样一件事。一个男的跟一个女的，他们两个人都毕业了，马上就要坐着巴士离开训练营了。这时那个女生给那个男生写了一封信，那个男的忘记他在哪里了，读信的时候笑了起来。正好有一个我们叫做Chief（主管）的高官看到了，就问他：“你乐什么乐？”他对当官的说：“我没有乐什么。”那个长官就说：“把你的信给我看一看。”尽管他已经毕业了，但还是在训练营里面，人家是有权力查他的信的。你说你乐什么呀？训练营可是一个很严肃的地方，当官的是不会让你乐的。

那个信里面写的是什么呢？因为那个男的和那个女生在训练营里有了那种关系，晚上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溜出去，干了那种事情。我们那个地方，黑夜里谁也找不到谁。平时我们晚上睡觉的时候，一般也不会叫我们醒来，比如说集合，或者查一查有没有人少了，不会这样。到了晚上，该睡觉的时候，他们就让你睡觉，因为他们知道你第二天的训练会很长很累，不会突然把你叫醒。因为如果那样，第二天训练的时候，谁也支持不住。那个男的还有那个女的悄悄跑出去，一会就回来了，别人是抓不住他的。

就因为那个男的在上巴士时，一边走一边看那封信，还乐，让人家给抓住了。这你不是活该嘛！问题是他们两个人都毕业了，都训练完了，马上就要坐着大骄车从基地里面出去了，就因为他这封信，那个长官一看，啊，你竟有这种事！这是人家不允许的。那个当官的马上说，你不能毕业，你给我找那个女的去，那个人也不能毕业。最后把这两个人都被扣下来了，让他们重新开始。你要是犯了错误，那你就得对自己负责任。怎么办？我让你重来，再过一遍新兵训练。这种事没有被发现的可能还是有，但是很多人不敢，象他这样的，是胆子比较大的。他也不看看他是在什么地方？他冲动了，他就要受罚。

我那个叫查理的朋友，在我之前，已经签了参军合同，就因为他那时高中还没有毕业，我是七月初走了，他到七月中旬才走。训练营毕业后，我去了加州，他去了华盛顿州。我去了E-2机队，就是到美国的航空母舰预警飞机飞行队里面上班。他是在美国的P-3反潜飞机飞行队里面工作。我们两个都要去Deployment，就是出海执行任务。我是上航空母舰，出去一次六、七个月。他出海也是六、七个月，是去日本。他还是在陆地上，我是在海上，这就是我们两人工作的不同。

我们不是一批的，在新兵训练营里面只见到过一次。虽然都是在一个Campus（营区）里，我们基本上碰不上面，也绝不允许私下串门什么的。纪律很严格，不严格不行。你要当一个军人，要是对你不严格的话，如果真让你去战场，你怎么打仗吧？有一天，他跟着他的训练队，在我们饭厅的门口站着排队，准备进去吃饭。我跟着我的训练队，刚好从饭厅里吃完饭走出来。他在那儿站着，我看见他了。我看了他一眼，不敢跟他说话。他也看了我一眼，也是嘴都不敢动。我就是这样，从他面前走过去了，就跟不认识他一样。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在训练营里看到过他，更不用说打招呼了。这个真是够严格，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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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　专业培训

我是2003年10月9日被美国海军从芝加哥（Chicago，IL）直接送到佛罗里达州的盘塞可拉市（Pensacola，Florida）去上学进修的。我能知道这个日期，并不是我的记忆力多么好，而是我妈妈有写日记的习惯，她帮我查出来的。

盘塞可拉（Pensacola）是美国海军的教育中心（Education Center），海军里的大部分人都在那个地方上过课。它里面有预备军官学校（Officer Candidate School，OCS），那是专门训练海军军官的，相当于军官的新兵训练营（Boot Camp）。它里面还有海军各个工种的专门训练学校，大多数工种的新兵都要去那里学习一段时间。也有一些工种去其它地方上学，因为有些工种必须在特殊的环境下才能训练。

在那个基地里面，每一个工种都有自己的一栋大楼，里面教的就是一个固定的工种的课程。比如说A楼（Building A）是学修理发动机的，B楼（Building B）是学修理导弹的，C楼（Building C）是学这个的，D楼（Building D）又是学那个的。已经有工种的人，就带着你的工种，去专门教这个的楼里上课。比如说你是修导弹的，你就去B楼学怎么装、怎么拆、怎么检查那些导弹（Missiles）。你的主要工作就是集中在（Focus On）这些导弹上，你不学别的。

我们从新兵训练营出来时，有的人有工种，有的人没有工种，因为有的人知道他自己想干什么，所以他就选了那个工作。那些人有目标了，比如说他就是想学修发动机，他参军考试ASVAB的成绩也够，他就去学那个工种。但是有的人，包括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要到海军里面去做什么，所以军队就让你去做一个未确定工种新兵（Undes Airman）。你去了工作的地方以后，他们会给你机会，让你到各个车间（Shop）去转一转，看一看人家干什么活，想一想哪一个你最喜欢，然后你再去学着干那个活，做那个工种。这个就象去上大学，如果你不知道你想上什么专业（Major），你就先去上一些基础课。等你上了一段学后，了解了情况，你说，噢，我想当一个护士（Nurse），你就报名进护士专业继续往下读。也有人一上大学直接选了护士专业，比如说他上大学时，他说，我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事了，我想当护士。于是他直接就去读护士系，不用再选了。海军的选工种也是同样的道理，可以进去时选，也可以进去干一段时间再选。

我在盘塞可拉（Pensacola）呆了5个多星期，其实上课的时间大概只有三个星期，因为并不是你一去就有课上。我们去的时候，上一拨人还没有走，我们这一拨人就不能放进去，没有我们的位置，我们只好等了两个多星期。

这两个星期就是站站岗，放放哨，做身体训练（Physical Training），下午一般就没事了，随便玩，但是只能在基地里转来转去，不能出去。上了一段时间课后，他们才发给我们出入卡（Lift Lease），我们才能出基地到外面看一看。基地在海边，有一些风景还行。外面也有酒吧、女孩，比较热闹。

因为我是未确定工种新兵（Undes Airman），我进的是空中交通控制学校（Air Traffic Control School）。我们有我们自己专门的教室（School Houses），在里面学一些最基本的海军知识，比如说把每一种飞机都讲一遍，还有各种船什么的，不是很详细，因为我们这些人毕竟是没有工种的人，不用专门讲具体哪一个东西。就跟我在新兵训练营里学的差不多吧，等于复习一下，加深一些，再巩固一遍。

每天的课都不一样，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从早晨八点上到下午一两点，中间给我们几次休息时间。下课以后，我们就没事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在这里我们也不用再考试，学一学就行了。只要通过了新兵训练营，你毕业了，你就是一个真正的水兵，不会说学不好就不让你当兵了。虽然我们是没有工种的水兵，但不能说是没有工种，军队就把你放掉，他们还是要给这些人开一点课，学一点基础知识什么的。我当时并不知道我以后会去做飞机维护长（Plane Captain），就是跟着学，人家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我们上课的时候，有二十几个人，从不同地方来的，放在一个班里头。平时我们八点钟开课，早上五点就得起床，五点半要在外面站着，全班的人一起做身体训练，跑步，俯卧撑（Push-Up），仰卧起坐（Sit-Up）等等。他们就是要让你一直保持训练，天天早上都是这样。你的身体在新兵训练营里已经锻炼的很强了，你已经建立起来肌肉（Build Muscle），但是如果有一段时间你不练的话，你的肌肉就会一点一点萎缩。所以他们让你天天练习，让你保持那个身体程度。跟新兵训练营一样，我们不管去哪儿，都是二十几个人一块队列行进（Marching），去吃饭，去身体训练，都是这样，一直到我们从这所学校毕业。

相对而言，这里比新兵训练营轻松一些，因为我们已经是正式的水兵了。以前住的是八十个人一间的大房，现在是二个人住在一个房间里，他的床在这个角，我的床在那个角，中间没有隔开，跟大学生的宿舍差不多吧。吃饭的时候你还是要跟你一个班的二十几个人一起去食堂，但是可以说话了。吃饭还是不能随便吃，不是自己盛饭，是别人给你盛，因为你自己盛太慢了。你可以多要一点，但是你不能吃第二次。因为你毕竟在人家军队里面，你现在是一个军人了，不是一个平民百姓，不能说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虽然管的不是太严了，但是你还能感觉到那种严肃，那种压力，你还能感觉到各种限制（Restrictions）。

我们刚到那个地方的时候，虽然已经是水兵了，但在学校里还算是新人。很多老兵给我们这些新人起外号，好象给我也起了，我无所谓，随他们去。时间长了，你就习惯了。呆了一段的时间以后，你自己就不是一个新人，你也成了那一堆人里面的人了。那些老兵公认你是他们一群人中的一个以后，新来的人，跟你比起来，他们的待遇就要差一点了，你也可以给他们起外号了。军队里很讲究资历，谁呆得长，就比呆得短的要好。

这个算不算老兵欺负（Bully）新兵？别人看着也许是欺负，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我不能说是欺负。因为一提到欺负，很多人想到用身体接触（Physical）的手段，比如说打人家、推人家、或者踢人家，这是不允许的。但是象老兵给新兵起外号，这不能说是欺负，也是海军的一种传统（Tradition）。它就是美国军队的一种文化吧，你只能这么看，没有别的很好的解释。

军队里面按照军衔（Rank）来算的，一个人如果军衔比你大，他让你干什么事，你当然要去干了。那些人的军衔跟我们是一样的，他们自以为是老兵，其实也就比我们呆得稍微长一点，还是新兵。他们当时也跟我们一样，从来没有见过舰队（Fleets），就是我们说的真正的海军。他们也就是在心理上感觉到自己比别人优越一点吧。我觉得这个算是正常现象，并不是很严重的事情。

我从飞机维护长（Plane Captain）转到修发动机时，并没有回来再学。因为飞机维护长在海军里面不是一个工种，我们把它叫做临时指定任务（Temporary Assignment Duty），就是一个临时的工作，不是一个长期从事的工种。后来我去学修发动机时，本来他们是想派我回盘塞可拉（Pensacola）学的，由于资金问题，他们就不再把这些人送到学校去了。我就是到修发动机的车间（Shop），一边工作，一边跟着学。我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学出来的。我后来再也没有去过佛罗里达（Florida）。

源济

第三章　飞机维护长

3.1 清洁工

我在佛罗里达州的盘塞可拉（Pensacola，Florida）海军教育中心学习结束后，军队问我是先回家还是直接去加州，我当然说我想回家。他们就给我买了票，把我送上飞机。我妈妈的日记中说，我是2003年11月19日从新泽西州的纽瓦克机场（EWR, Newark，New Jersey）坐火车（Amtrak）回到德拉瓦（Delaware）的。我在家呆了二个星期，也没干什么，吃吃喝喝，会会朋友，休息一下，很快就过去了。

2003年12月2日早晨5点多，爸爸妈妈开车送我去纽约郊区的纽瓦克机场，我从那里起飞飞往加州。路上妈妈还把我骂了一顿，说军队的机票都是免费的，你怎么会订到那么远的机场？为什么不订到费城？她认为我肯定说是纽瓦克，军队的人想当然就给我订到了新泽西的纽瓦克机场。她问我为什么没有加一句，说清楚是德拉瓦州的纽瓦克呢？她说我给她找了这么多麻烦。她说她的，我也没有吱声。我都被她说习惯了。我不算是聪明人，跟妈妈没法比，总是惹她生气。

我从纽约飞到芝加哥，再从芝加哥飞到洛杉矶，然后再从洛杉矶飞到加利弗尼亚州的欧克纳德（Oxnard，CA），然后到那里的海军基地上班。欧克纳德离洛杉矶有一个小时的路程，不远，在洛杉矶（Los Angeles)与旧金山（San Francisco）中间。我们这一批新兵，有几个人也分到了加州，甚至还有一个人跟我分到同一个基地，但是我们不在同一个飞行队里工作。我来之前，他们只告诉我是去一个飞行队，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飞行队，我要去干什么，一点都不知道。到这里以后，才知道是航空母舰上的E-2C Hawkeye鹰眼预警机机队。他们专门派了一男一女两个军官去机场接我，那个女军官长得相当不错。我那个时候已经穿上白色海军军装，戴着海军的标志，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我。我当时的军衔是E2，就是列兵。到了Point Mugu海军基地后我就给妈妈打电话，说我到了，还说欧克纳德是一个好地方，我挺喜欢这里的。

第二天我就去队里报到，他们把这个叫做登记加入（Check-In），就是做一些纸面工作，办证件，还要到飞行队（Squadron）的每一个部门，去见那里的人，让大家都知道你，告诉大家飞行队来了你这么一个新人。他们也要告诉我，去哪里工作，谁是我的上司，谁是我的同事等等。就是这么些事，等于正式加入了这个飞行队。第一个星期就是这样，没有什么新鲜事。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把我派去打扫卫生，就象内勤一样，给那些军官清扫他们的办公室，还有打扫走廊、清洁厕所等等。早上去的时候，吸一吸地毯，把他们的垃圾扔出去，拖一下洗手间的地，装上卫生纸，然后我就在那里坐着。快下班的时候，我再吸一次地，再把他们的垃圾扔出去，就是这些。那就是一个打杂的活，就象一个清洁工一样，把办公室弄干净。我只干这点事，那就是我的工作，我不用做别的。因为这个活只有白天的班，晚上不用去，还是相当轻松的。总的来说，我的工作就是早上打扫一次，下午打扫一次，其它时间爱干啥干啥。

也就是说，我刚到海军时，并没有接触到实际工作，就等于你是一个外来人，你只能做些清理工作，不让你碰飞机。我也没有去站岗放哨，没有那个资格。当时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去干别的，但是我感觉他们也不会让我三年五年都干这个。他们迟早会把我调走，但是我那时不知道我到底要等多久。

我只做了两个月清洁工，就去学做飞机维护长（Plane Captain）了。有的人干了三个月、四个月，直到某个地方需要人，他才能走。没有人可以不做清扫工作就直接去飞机上干活，因为每个人都必须从最低层开始，从最基础的做起。

为什么要让每一个人从最低层干起呢？他们就是要通过这些一点一点不起眼的小事，看你这个人在工作上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比如让你吸地，吸地很简单，谁都会吸，但是你那个地吸的是不是干净，每个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就是要观察每一个人，通过做一些很小很小的事，看这个人是不是认真，细不细心，是不是能注意到细节（Pay Attention to Detail）。

而且在海军里面，它教你的就是，每一个水兵，无论做什么事，不管你是在工作，还是在外面，你都要按照三个原则行事，忠诚，勇敢，上进（Honor，Courage，Commitment）。这就是它的核心价值（Core Values）。他们要看你工作时是不是尽心尽力，有没有努力、认真、诚实的态度。尤其是对于飞上天的飞机来说，他们不会让一个粗心大意的人去修飞机，因为那样出事的几率就太大了。政府也没有那么多钱去买一架新的飞机，或者换一个发动机，因为发动机都是百万级（Million Dollar）的东西，不是几十、几百美元。他们是通过观察你，认为你合适，才把你派到那个位置上去。

虽然他们嘴上没有告诉你，但是你心里要知道，他们这样做一定是有目的的。不是人家瞧不起你，让你一个军人去打扫卫生，因为每一个人都得干，白人也得干，黑人也得干，美国人得干，墨西哥人、中国人、菲律宾人都得干。他们不管你是哪个人种，只要你是新人，都得干几个月这种活。直到再有新的人来了，你才能去修飞机，他们去清扫。

源济

3.2　墨西哥老师

二个月过后，飞行队发文，把我送到航线屋（Line Shack），让我去学做飞机维护长（Plane Captain）。这个飞机维护长，就象是在民航机场给飞行员打手势的那些人，要管发、接飞机，还有对飞机做一些检查呀、维护呀这样的工作。我们大部分工作都在露天，或者去机库。坐在我们的那个小房子里办公的时间并不多。

我参军时考ASVAB的成绩，对他们派我去做什么工作，肯定有影响。但是你真正到了某个部队的话，就是到了舰队（Fleet）以后，跟招兵的人说的又不太一样。因为这个标准在变化，军队会根据你的情况修改。我考试的成绩，对我以后分工种会有影响，但你真正去了以后，人家就不怎么看了，因为他们想，你是考试成绩低，但并不代表你不能干这个工作。你进去以后，他们培训你一下，感觉你还不错，他们就会用你。即使你考分高，如果不好好干，那也不行，因为你进去后还要学很多东西，再考岗位证书，你要合格，要拿得起工作，还要好好干，这些才是他们想要的。所以说跟你考试的分数有关系，但也不是一考定终生，他们会根据你的工作情况调整。

我们那个基地，有四个飞行队（Squadrons）。我们那个飞行队，有四架E-2预警飞机。这四个飞行队全都是预警飞机，每个飞行队四架，一共有十六架。这些飞机全都是要上航母的，没有一架不上。我们没有别的飞机，其它飞机象F-18什么的，不归我们管。我们有一个大机库（Hangar），四个飞行队的飞机，都停在里面。我们的航线屋，还有我们飞机维护长和所有学员，只管发、接、维护我们自己的四架E-2预警飞机，其它的飞机不管。

我学做飞机维护长的老师，是一个墨西哥人，也是我们那里当时干的最好的人。我们总共四架飞机，他的名字在三架飞机上面都有。我后来最好也只做到把我的名字印到二架飞机上，所以我一直都很佩服这个人。在工作方面，他的性格跟我一样，他要做就一定要做好。他要是做不好的话，他连碰都不去碰。他自己也说，他要干活就一定要干得很漂亮，要不他就不干。

开始的时候，他不教肯我。那时我还是一个新人，看到他干活的态度，我就很佩服他，而且他确实干得很好。所以我一直想跟他学，可是他就是不教我。当时还有一个真正的印地安人（Native Indian），也是飞机维护长。我去的时候，那个墨西哥人看了看我，也不跟我说话，就让那个印地安人去训练我。

我在那里干了一段时间以后，他问那个印地安人，这个人干活怎么样？那个印地安人说，这个人干活挺不错的。后来有一天，这个墨西哥人走过来了，对我说，从今天起，我来教你。从那以后，我就成了这个墨西哥人的学生。我跟他在一块，我们两个人没有一样活是不能干的。后来他的工种是修飞机的翅膀。他进了自己的车间（Air Wing Shop）后，就不再当飞机维护长了。我干了两年飞机维护长后，也去飞机发动机车间去修发动机去了。

我现在还跟这个墨西哥人有来往，他早已经变成我的朋友了，前两天我们还在视频上见面聊天来着。他几年前就离开军队出去了，也结了婚，生了孩子。现在他在加州当警察（Sheriff），是在监狱里看管犯人。他现在可比以前胖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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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琐碎工作

我们做飞机维护长（Plane Captain），大概有五项工作。当飞机回来的时候，我首先要做的，就是往轮子底下塞这么宽的一块皮做的东西，挡住轮子，不让轮子滚动，飞机也就不会滑走。这个跟民用飞机是一样的。等飞行员走了以后，我要到飞机的后面去，从一个柜子里，拿出飞机起落架的锁（Locks），然后把飞机的轮子的支架都锁住。就是要给飞机的鼻首起落架（Nose Landing Gear）上一个锁，再给飞机的主起落架（Mid Landing Gears）都上上锁。

一般人可能都知道，飞机的轮子是可以升上去的。当它起飞以后，它就把轮子收到肚子里去了。它要落下来的时候，就用液压机构把轮子推下来。然后它就发电信号告诉飞行员，你的起落架已经下去了。飞行员拨了按钮，要放下起落架，但他并不知道起落架到底下去没有，要靠那个灯显示。灯亮了，就是起落架下去了。飞机降落以后，轮子是支在地面上的。可是它毕竟是一个机器，不可能十全十美，有时候可能没有完全锁住。我们就怕万一起落架没有锁好，突然自己打回去，飞机就会歪倒，就会损坏。所以我们要放一个铁的东西，往上一挂，就等于用锁的压力，把它扣在那个地方。它再要想打回去，就会卡住，就没法往上跑了。挂那些锁，是为了安全。

在飞机发动机关了以后，我有十分钟时间，给飞机的两个发动机换机油。飞机发动机里面都是铁，不能让金属跟金属直接摩擦。发动机转的时候，里面很多东西都在转，如果没有润滑油，它们老摩老摩的话，那些金属就会被压碎坏掉，所以发动机里面有专门的发动机油，就跟汽车的发动机里面有汽车润滑油一样。在十分钟之内，发动机是热的，我计算的油量就准。我要测出左边发动机用掉多少机油，右边发动机用掉多少机油，然后都填在一张专门的表格上。

飞机的发动机下面，有一个挺大的出油口。把它打开以后，因为油是热的，它就自己流了出来。然后我们从上面往里面加新油，加到把旧的油挤出来，直到看到它流成一条稳定的直线（Steady Straight），不是一滴一滴的，这时你就要停下来了，不然就加多（Over Dose）了，这个油量数字就不对了。然后我把这些数据都写下来，拿回到航线屋里算。我们有一个专门的表，也有专门的公式，每次飞机回来后，你都要算，这个加那个再减去另一个，除去飞行时间（Flight Hours），然后它告诉你用了多少机油。在限额（Limitation）内的话，就说明发动机没有多用或少用机油。如果多用了机油，就是说发动机有问题了，我们就要告诉发动机车间，他们要去查，发动机怎么用了这么多机油呢？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当然用少了也不行，也有问题。

第二项工作是洗飞机。比如说在陆地上，我们每隔28天要洗一次飞机，所以我们有一厚沓卡片，叫做维护要求卡（Maintenance Requirement Card，MRC），它会告诉你用什么工具、怎样去洗飞机什么的。比如说我们有一种专门洗飞机的肥皂，比一般肥皂的酸性要大，如果它不慎掉到你的眼睛里了，你怎么处理？卡片会告诉你。它还有一个工作列表（Check List），在卡片的后面，你要一项一项地做，一项一项地勾，直到全部做完。你还要记录下来，什么时候、由谁洗的这架飞机，有没有碰到什么问题，要注意些什么地方，都要记，很详细。

洗各架飞机的日期，我们会尽量隔开，因为我们毕竟还要留几架飞机去飞，所以我们大约是每隔七天洗一架飞机。这样当我洗这一架的时候，其它三架飞机还可以飞。这里面还是有讲究的，不是很随便的事。

洗一架飞机所用的时间，取决于谁去洗。要是给我的都是有经验的人，去四个人，要用二个小时，因为飞机很大，洗起来不容易。如果是没有经验的人，洗的时候还要教他怎么洗，我花的时间就长，要三个小时、四个小时。大多数时候，洗飞机不是全是新人或者全是有经验的人，是一半一半，因为有经验的人还要去干一些别的活，去给飞机加油，或者去打手势，因为新人不会干，所以我们只能让新人干一些他们能干的活，不出问题的活。太技术性的工作，一般我们不让新人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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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转圈打仗

我去的时候，我们飞行队才从波斯湾打仗回来没有几个月。回来后他们一直在休整，也不是不训练，但也不是很积极的那种。我在2004年2月份被派到航线屋时，我们飞行队才恢复正常训练没有多久，所以我算是比较幸运的，直到2005年1月份出海，我有一年的训练时间，基本上走过了全程。有的人刚来飞行队，就赶上出海打仗，那就比较倒霉。

航空母舰准备打仗是这样的，我们先是单练，就是我们飞行队自己练，飞行员自己飞自己的。然后是合练，就是我们飞行队和F-18飞行队呀、航空母舰呀这些部队一起练，一点一点地合在一起。最后是考试，就是设计一个真正打仗的情景，把我们放在真实的情况下，我们就象真正打仗一样，要完成的一个很大的任务（Mission）。这个考试我们必须95%合格，才能通过。通过以后，我们才有资格出海打仗。出海一次是六个月，有时候会延长一、两个月。回来后休整几个月，然后又是这样的训练。大约一年半以后，再一次出去打仗。就是这样，象一个圆圈（Circle），一直转，一直转。

我们的训练也是这样，不停地循环。我们三个星期在陆上练，就是在欧克纳德（Oxnard）我们的基地里面练。然后三个星期去船上训练，就是坐我们的航空母舰卡尔·文森号去出海训练。回来后再有三个星期的陆地训练，接下来的三个星期是去内华达州的法棱（Fallon，Navada），就是美国专门训练最好的飞行员（Top Gun）的那个地方训练。从那里回来后，又是三个星期的陆地，三个星期的船上，就是这么一直转，一直练，直到出海打仗。这个时间也不是很固定，大多数情况是每个地方训练三个星期，有的时候会延长到一个月，比如说在一个地方没有做完，那我们就得延迟一个星期，把它做完。

我们训练的时候，所有飞行队里的人都得去，包括新人、学员。不是说能干的去，不能干的在家呆着。我们学做飞机维护长，是到哪里都学，在基地里学，到法棱去学，上航母也学，不是说在陆地上学好了，再上航母训练。我们无论去哪里，都是全队一百多二百人一起走，一个都不留。我们训练时上的船，就是那个后来拉我们去打仗的卡尔·文森（Carl Vinson）号航空母舰。我们飞行队是跟它配套的，所以我进飞行队没有多久就直接上了航空母舰。那个训练最佳飞机员（Top Gun）的内华达的法棱基地，我也是一进队就去了，不是说等我成为最好的飞机维护长之后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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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初登航母

我还在做飞机维护长的受训者（Trainee）的时候，就第一次登上了卡尔·文森号航空母舰。那个时候是在2004年的春天，我当时就是跟着我们飞行队，跟着我的教练，那个墨西哥人，一起去的。每次我们上航空母舰训练的时候，我们都是坐上大巴车，从欧克纳德（Oxnard）的Point Mugu基地，经过三个多小时到达圣地亚哥（San Diego）的北岛（North Island）军港，从那个地方上船。我们自己的基地虽然靠近海，但是港口水不够深，航母进不来，我们也没有足够大的码头能让航空母舰停靠（Park）。

在去圣地亚哥的路上，我有些激动，但也不是太激动。我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航母，从来没有站在这么大的一个东西的旁边，我只是在电视上和杂志、书刊中看到过图片、录相，现在马上就要见到真正的东西了，所以有些激动。但是，我也不是特别激动，因为我听到过别人说，你上去以后，就没有了很多在陆地上的自由，会很辛苦，很难受，很不舒服。我当时的心情，就是一半一半吧，既有些兴奋，又做好了面对艰苦的准备。每个人应该都差不多，你是去看热闹，当然会很激动，你要是真的上航母去工作，感觉就不一样了。

我对航母的第一印象，是特别大。我觉得对于我来说，是了不起，因为我原来在中国，就很喜欢航空母舰。中国有卖军事杂志的，我经常看。上面介绍不同的坦克、飞机，各个国家的军舰什么的。航空母舰就是以美国的航母为主。坦克吧，你还可以看苏联的、德国的、英国的坦克。飞机也是，比如说英国的、法国、俄国的飞机。可是你要看航空母舰，那就只有美国的了。我在杂志上看到的第一艘航空母舰，是美国的“小鹰号”，我现在还记得。我小时候就喜欢汽车呀、飞机呀、军舰呀这些东西，特别喜欢看航空母舰，因为它是最大的军舰，上面还有飞机。没想到我来到美国，长大后还参加了美国的海军，没想到我居然要上航空母舰工作了，真的没有想到。所以第一次看到航母时，我觉得，好家伙，这可比我从报纸上、杂志上看到的航空母舰大多了，感觉特别大，特别气派。当时我觉得我自己，还有这艘船，都挺威风。

我在上航母训练之前，从来没有坐过别的船，因为我是兰州来的，那里没有多少水，只有一条河。当地人过黄河，用的是羊皮吹起来的泡泡，那个我也没有坐过。所以我第一次坐船出海，就坐的是航空母舰。这个当然不是我自己有什么不得了，只不过是因为我做的工作。我的飞机去哪儿，我的人就得去哪儿。我的飞机是附属（Attached）在航空母舰上的，所以飞机要上航空母舰，我这个人就必须上航空母舰。我们的E-2飞机很大，又要跑道，别的船上它落不下来，只能落在航空母舰上，所以我也就只能坐航母出海了。

在码头上看了两眼，然后我们就上航母。它有一个桥一样的东西，就跟踏板一样，从航空母舰里伸出来，搭在地上。我们先爬上一个楼梯，然后过桥，就走到了放飞机的航母机库（Hangar）里。从那里，我们要爬上三层楼。航母里有电梯，但那是给飞机坐的，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不是享受去的，我们是干活去了，所以我们要爬船上真正的梯子。那个楼梯都有90度吧，而且楼梯的出口不是很大。我们背着我们的行李，加上睡袋（Sleep Bag），起码有五六十斤。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手脚并用的上楼，还要躬着腰，不然背上的包会碰到那个出口，会把人绊住。我们上去以后，就等于开始航空母舰的生活了。

我们住的地方，在航母的甲板之下。我们先到要住的小格子，把东西放好，再上甲板。航空母舰甲板很大，从这头到那头，从左边到右边，起码有三个美式足球（Football）场地那么大，可能还要大一些。当时甲板是空的，没有一架飞机。等到后来那么多飞机都落到甲板上，你就会发现，航空母舰其实不算大，到处都挤得满满的，还要空出跑道让飞机起飞和降落，一点空闲的地方都没有，跟陆地上的机场没有办法比。

白天我们一直忙，从车上卸东西，吊上船，再装到船上车间里。我们不停地跑来跑去，还要帮别人的忙，F-18飞行队也都在登船。到了晚上，忙得差不多了，当官的说，你们可以下船逛一逛，明天就要出海了。我又到了那个船底下，看着这艘船，心情就不一样了。噢，原来这个东西是这样，这么长，这样大，也没有什么。当时我想，哎呀（Man），我要在这个上面关三个星期，早知道我就不来了，不参军了。你从来没有见过航空母舰的时候，你有想见它的愿望。等你真正见到这个东西，原来是这么宽这么长一个铁箱子，在水上浮着，可以让飞机上去，可以让飞机停在那儿，就是一个飞机场，没有什么嘛。所以那个时候，我又不喜欢航空母舰了。就这么一个破东西，我要在这个灰色的大盒子里面呆上三个星期，就象是蹲监狱，哪儿都不能去，还要不停地干活，我说我受得了这个吗？我说我参军就是把自己关到监狱里了，还是这么一个监狱，不停地晃，不停地响，这不是折磨人吗？可是我已经来了，后悔也没有用。想一想也是，到哪里都一样，工作嘛，没有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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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船上训练

我们的船上训练跟后来出海打仗一样，航空母舰要先开出海，然后飞机才自己一架一架飞上来。不是说把飞机都吊上船，摆好了再开出去，不是那样。船停在港口，不是机场，那么多飞机，怎么运？怎么吊？航母没有出海时，什么都不运转，栏阻索、弹射器都不工作，飞机怎么起？怎么落？只能把船开到海上，一切系统都运转良好了，再让航母顶着风，以最大速度开，飞机才能正常起飞和降落。

我们这些做后勤的人是先上得航母，我们的飞机和飞行员都还在陆地上呆着，因为我们不在航母上的话，飞机飞过来就没有人去接他们。我们必须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等在航母上，再把飞机接下来。飞机都上来了，我们的训练就开始了。我们训练时，船开的不远，就在圣地亚哥外面的海上转。不过我们三个星期里，周围都是海，什么都看不到，一块土疙瘩，一艘其它船都见不到。肯定有一些小船在我们旁边，还有水底下的潜艇，可是我们肉眼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

我们飞机维护长在航母上的工作，跟陆地上大部分都一样。只是在起飞和降落的时候，我们要把我们的飞机交给那些穿黄衣服的人来做。我们穿的是蓝衣服，我们自己不发飞机和收飞机了。因为在船上，起飞只有一条跑道，降落也只有一条跑道，那么多飞行队，都要飞自己的飞机。如果各个飞行队都自己发自己的飞机，或者自己收自己的飞机，非乱了套不可。所以所有的飞机都交给船上的人，由他们统一发，统一收，我们不管。我们准备好飞机后，给他们打手势，他们接过我们的飞机，然后发出去。他们接我们的飞机下来后，再给我们打手势，这样我们才接过（Take Over）这架飞机，然后我们再开始给我们的飞机打我们自己的手势。

另外船是动的，光在飞机轮子底下塞挡的东西不管用。我们要拿铁链子，一头拴在甲板上的圆圈中带五角星的固定环上，一头挂在飞机上面，这样飞机就不会掉到海里去了。多大的风浪，要拴几条铁链子，拴在飞机的什么地方，都有规定。这个不能出错。船上那么挤，飞机一架挨着一架，要是一架飞机没有拴好，损失的就不止一架飞机了。

我们在航空母舰上也要修飞机，每个车间都要上船。所以我们要运很多机器呀、工具呀好多东西上来，都在甲板下的机库里。问题是我们在船上订零件就难了，要很长时间。打仗时飞机二十四小时飞，环境也差，还可能受伤，不是那么好修的，这些都不一样。

我们在航空母舰上同样洗飞机，时间缩短了，每十四天我们就要洗一次。因为在海上，海水会蒸发出来，里面的海盐（Sea Salt）会吃金属（Eat Metal），所以我们洗得次数要多一倍。

加油也有一点不一样。航母上有自己的油库，甲板上有好些个加油口，飞机可以就近加油。其它都跟陆地上一样，只是船上有专门的人给我们加油，我们在飞机里面配合就行了。

船上的工作时间也是两班倒（Shift），也分白班和晚班，但是是十二个小时一班，就是每天12个小时工作，12个小时休息（12 hours on, 12 hours off）。 白天就是从早上六点，干到下午六点，晚班是下午六点到第二天早上六点。但是两个班都要在五点半就到，因为还有交接手续。提前半个小时到，就可以接上了，没有缝隙（Gap）。为什么在船上必须这样，一个班来了，必须见到另外一个班？因为我们有任务要交接。比如说晚上干活的人，必须赶紧告诉白天的人，哎，这架飞机出去的时候，有些什么东西要干，那架飞机还有什么活没有干，你们要赶紧派人去干，这样我们才互相接得上，不容易出错。

另外在船上，我们就没有了周末，没有了星期六、星期天出去喝酒散心这一说。整个训练就是一周七天，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刻不停，跟打仗时一样。大家都在喊，任务，任务，任务（Mission，Mission，Mission），感觉压力很大，非常紧张。

我第一次上航母时，还是一个学员，是那个墨西哥人和那个印地安人带着我上去的，因为我从来没有上过航母，不知道航空母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些合格的、有经验的飞机维护长们，要一点一点教我。虽然我们的很多工作跟陆地上一样，但是毕竟我们在航母上，工作环境复杂许多。比如说船上有一些线，我们不能跨过去，否则有危险。飞机从这条跑道起飞时，我们必须在那条线之外。飞机从那条跑道起飞时，我们又必须在这条线之外。飞机降落时，我们又必须在哪些线之外。这些要时刻记住，不然一出事就不得了。

尤其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怎么躲飞机，怎么走甲板。不同的飞机，它停在那里时，我在它周围应该怎么走，它动起来之后，我应该怎么躲，这些都必须有人教我，必须有人带着我走。还有我必须不停地转动脖子观察情况，因为时刻有飞机开来开去，我要小心不能让它们伤到我。这是我必须学会做的一件事，因为我没有做过，他们就不会让我通过。我要是不通过，就不可能在航空母舰的甲板上工作。如果我不懂，不光会给自己带来危险，还会给别人带来危险。

他们也就是训练了我一次，我就全部记住了，船上的活，我也能干了。从此以后，去船上训练，我都是一个人做了。只不过在我没有正式成为一个飞机维护长之前，我得跟着一个合格的飞机维护长，因为我还不合格，我不能单独干。但是基本上就是我干活，他在旁边看着就行了。等我正式成为飞机维护长，我就自己干活了。

因为我去得时候，正好赶上我们飞行队陆地上、船上轮流训练，所以我一次就把陆地上和船上的训练全部做完了。飞机维护长在陆地上要合格，在航空母舰上也要合格。考飞机维护长时，我经过一次考试就可以，不用上船再考一次，更不需要把那五项工作在船上重新学一遍。

不过，船上工作的气氛、压力、危险都跟陆地上不一样。大家都说，在航空母舰甲板上的工作，是世界上第二危险的工作。我不知道第一危险的是什么，但是我们经常开会，长官每次都重复那些注意事项，要我们一定小心。可是我们出海打仗时，还是出过事，不止一件，我以后会讲。

源济

3.7  沙漠训练

我们去内华达州法棱（Fallon，Nevada）训练时，就不是坐大巴车去了。本来海军可以租巴士送我们去，可是很多人不愿意坐，所以军队也就不弄了，给我们一些补贴，让我们开自己的车走。为什么是这样呢？因为那里还是陆地，没有车的话，就哪也去不了，很不方便。一些人想要周末出去逛，喝酒呀、玩呀什么的，都需要车。法棱周围基本上没有商店或着玩的地方，就是内华达州山区和沙漠那种干热干热的地形，跟戈壁滩差不多。离法棱最近的城市是雷诺（Reno，Nevada），就是内华达州的另一个赌城。那个地方相当繁华，很多人周末开车去那里，喝酒呀、赌博呀，尽情地玩。它旁边还有一个湖，叫塔乎湖（Lake Taheo），是比较有名的一个大湖。很多人也会开车去那儿玩，钩个鱼呀，烧烤呀什么的。

我们去法棱，是因为那个地方虽然偏僻，却是当年美国海军用来训练F-14飞机最好最棒飞行员（Top Gun Pilot）的训练场。那个地方之所以有名，就是因为它有一个最佳飞行员训练学校（Top Gun School）。现在美国人不用F-14了，那个地方就用来训练F-18的飞行员。那个基地的旁边都是山和沙漠，可以用来训练扔炸弹，还可以用来训练飞行员玩“狗打架”（Dog Fight）。在飞行队里面，“狗打架”（Dog Fight）就是两架飞机在空中追来追去打仗，看谁先把对方射下来，也就是空中格斗，近距离缠斗。

法棱那个地方，没有多少人，旁边就是一片大沙漠，全都由政府买下来，归海军管，别人不让进去。海军飞机训练的时候，往下扔炸弹，它要是炸了，就把一堆沙子炸起来了，不用担心把人给炸掉。当然我们训练时用的是专门的炸弹，蓝色的那种，也会炸，但比真正的炸弹威力小得多。

法棱离我们自己的基地Point Mugu很远，开车起码要六七个钟头。我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开着自己的车去。我要是不愿意开车的话，可以跟同事的车走，比如说他出车，我出油钱，两个人一起去，一起回来。我一般都跟别人的车，反正我到那里也不需要车了。我也开过一次自己的车，就是我这辆丰田佳美（Toyota Camry），带着一个我们一块工作的人，一起开车去法棱。那个人也是飞机维护长，我们算是朋友。

另外我们路过的地方，有点象在山窝里面，我们的手机都不管用了，接不到信号。所以军官就对我们说，你们要走的话，必须至少两辆车一起走。如果一辆车出了什么问题，另一辆车还可以帮助你。所以我们都是成群结队地走。

我们飞行队还要用两辆18轮大货车，把我们在Point Mugu的所有东西，放上运输车拉到那里去。训练后回来时，再把那些东西拉回来。这个跟我们上航母训练一样。

我们去那里的时候，会早一点送几个人过去，就是先头部队（Early Troop）。他们要安排训练的事情，帮我们把住的地方、吃的地方都弄好。然后我们这些人，飞机维护长呀，车间里的人呀，才都过去。我们所有人都到了以后，飞机才往法棱这边飞。飞机飞过来后，我们的正常训练就开始了。

我们过去后，那里专门有军人宿舍让我们住，就跟我们在加州的住处差不多。我们也要把我们的行李都带过去，比如说我们的军服什么的，还有便服。因为我们出去不能穿军服，只能穿普通人的衣服。当然我们也不爱穿军服了，因为我们已经工作十几个小时了，哪里还爱穿那一身军服？

我们在法棱的所有的工作，因为都是在陆地上，跟在加州基地这边一样。我在加州是打手势，我到法棱还是打手势。我在加州是检查飞机，我到法棱还是检查飞机。我的工作不变，只不过是地点变了。对于飞行员就不一样了，因为他们要炸的目标，主要在陆地上，不是在海上。他们还要练习飞行技术，练习空中战斗。所以去法棱主要是训练他们的。

我们在那里也是正常的工作时间，星期一到星期五。周末会休息，比船上舒服，毕竟是在陆地上。当然如果有活平时你没有时间干，周末就要去干。一般也就是周末站岗值勤，很少有额外的事做。这个也跟在加州时一样。

另外，我们之所以这儿跑那儿跑，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让每个人、每个飞行队，到不同的地方，去不同的环境下，看一看你到底能不能够适应。就是你虽然干的是同一个工作，每个地方却都不一样，它的各种条件，比如说它的气温呀，它的湿度呀，它的环境呀，都变了。因为我们打仗的时候，尽管说是在海波斯湾（Persian Gulf），但是我们要一会出来，一会进去，我们的环境在变，每个人的情绪也都跟着变。军队要看一看，外在条件变化以后，每个人的心情变了以后，会不会影响打仗。后来我发现，基本上没有。

源济

3.8  拼命工作

我到航线屋（Line Shack）以后，自己并没有用很长时间接受训练（Training），大约四个月后，我就成为合格的飞机维护长了。以后的时间，我就是干自己的工作，还有就是教其他人怎么干活。

我们在陆地上的工作，是从星期一到星期五。我们是二班倒，分白班和晚班，由我们的上司（Supervisor）分配谁干早班，谁干晚班。我当然两个班都得干，隔一段时间换一下。白天的班早晨六点半上班，一直干到下午四点，将近十个小时。晚上的班从下午3点半开始，下班时间就不一定了，什么时候活干完了，人家什么时候才让你走，你才能回家。所以你可能在那儿干八个小时、十个小时、十二个小时，或者一直干到第二天早上白天的人上班来了，你才能下班。当然这样的情况有是有，相对来说比较少。

我们早班是六点半要到那儿。平时我五点就起来，洗一个澡，刮一刮胡子，吃一点东西，五点半不到就走。我住的房子离我上班的地方不远，开车五、六分钟就到了。下晚班的人走的时候，会把一个板子插在飞机的尾喷口（Exhaust）上，怕鸟呀什么的飞进去。我去了以后，就开着一个象小拖拉机一样的东西，就是我们用来拖飞机的小车子，把那四架飞机的盖子（Cover）全取下来，放到一个专门的柜子里。

我们在每天飞飞机前，都要检查飞机汽油的样本（Sample），看一看是不是很清。飞机停了一个晚上，如果汽油里有杂质的话，它会沉淀下来，在油箱的底部，因为干净的东西肯定在上面，重的东西肯定落到底下。我取下飞机尾喷管的盖子以后，就打开飞机的油箱，从最底下放出一点汽油，然后检查。我要旋转（Spin）装油的瓶子，并用一个大灯（Flush Light）去照，然后用肉眼看一看有没有沉淀。只要有杂质，你就会看到，有东西在动。我把这些干完以后，我还不能把油倒了，因为我的上司（Supervisor）来了以后，他还要再检查一遍。然后他才在一张纸上签字，说明这箱汽油是清的，飞机可以起飞。我不能签字，我没有那个资格，我只是去检查，最后由他来说合不合格。所以我检查后就把那些瓶子放在门口，我不能拿到我们上班的屋子里去，因为汽油味太大了。

然后我还要检查我们的工具有没有丢什么的，看一看有些什么活是昨天留下的，我要是一个人能干，我就去干。我干了好一阵后，等到六点半了，他们才来，大家开始一起上班。

晚班的人三点半来接我们，可是因为我们总是没有足够的飞机维护长，很多人都去自己的车间了，我们的活又很多，尤其是我们训练的时候，晚班的人总是显得太少。所以每天下班后，我都要看一看他们需不需要人手。只要需要，我就不走，再干上两、三个小时或者四、五个小时，帮助晚班的人。有时候我早上五点就去上班，到了晚上六七点钟才回到我住的地方。我很累，累死了，但是没有办法，因为别人不愿意干的活，只能由我来干。

我就这样干活，天天如此，一直干到我走。我每天都是第一个到那儿，最后一个走。我能被评为年度最佳飞机维护长（PCOY，Plane Captain Of The Year），也是因为我干的好，很努力。我这个人干活，不会偷懒，不会躲起来，也不会去讨好上司，不会给领导说些好话什么的。就象中国人说的那种溜须拍马，我不会干那种事。我觉得我要是自己工作干不好的话，通过给老板说几句好话，送点礼，就靠这些给自己得一个什么奖，那这个奖没有意思。

妈妈总说我太老实，我就是这样吧，没有太多想法，没有什么要求，也不计较得失，更不会出去乱来，只知道认认真真地干活。上面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给我一个工作，我就尽可能把它做得完美，就是这样。我不算机灵，但是很能吃苦，比其他人都努力，反正就是多干一点，更累一些，无所谓了。

源济

3.9  简单不易

说句实话，飞机维护长本身并不是一个很难的工作，因为我们做的都是表面的东西。比如说我们检查飞机有没有毛病，有了毛病我们就把该修的地方在电脑上写下来，然后发给修理这个部件的车间，由他们去修理。比如说我检查胎压，如果胎压低了，我就回到我工作的地方，在电脑上写下来，说哪一个轮胎压力低了，然后把这个要求发给专门管维修飞机的总部。总部里的那些人，再把它发给管这个部分的车间。那个车间的人就出来给轮胎打气或者修补。我们只不过是发现问题，我们自己不修，但是我们也经常被其它车间拉去帮助。

总的来说，这个工作不算一个工种，是很简单的。简单到什么地步，你要教猴子（Monkey）的话，它都能学会。但是要做好，也不那么容易。好多人不愿意做，也做不好，因为他们不肯用心，不肯使劲，嫌太枯燥，而且又苦又累，还挺危险。我们要站甲板，吃飞机尾气，弄不好还会受伤，总是紧张。那些在甲板下面工作的人，就舒服多了。但是我觉得，对一个人来说，如果他连容易的工作都做不好的话，困难的工作就更不行，因为他不够认真，也不懂得努力。在军队里，很多人其实就是混日子，混到时间好拿着钱去上大学，或者早点拿到退休金回家。

我们虽然做表面上的工作，其实看到的也是很具体的东西，非常重要，不是说有没有都行。我举一个例子。有一天我去检查飞机，我的一个学员，他快要考飞机维护长了，也跟着我一起去。我们的考试是这样，先考笔试，笔试通过后，再进行实际工作测试。这些都由质量保证人员（QA，Quality Assurance）和高军阶的人来做考官，他们是负责飞机队安全的。参加考试的考生只能犯三个或者五个错误。他要是超过的话，就不及格了，就失败（Fail）了。他还要回去再练，以后再考。

因为这个学员一直跟着我干，是我训练的，我走到哪儿，他都必须跟着。他想练习一下，就对我说，你能不能带我走一圈。我说，我不带你干，你自己去做，我跟着你去看，看着你做。你做的时候，不管对错，我都不会告诉你。等你做完以后，我再给你讲，哪些地方对了，哪些地方错了，应该怎么做。他说行，我们就开始了。好了，他在外面，做做做，还要到飞机上面去检查，然后再到飞机里面。他检查完后，出来了，我也跟着出来了。

他问我怎么样。我说，总体来说，你做的不错，但是有一个地方，你做错了。他问是哪个地方。我对他说，你刚刚在飞机里面，没有注意到，有一个地方少了一颗螺丝。飞机里面有些板子是一块一块拼起来的，用螺丝固定在墙上。它少了一个螺丝，那一个螺丝一定掉在飞机里面了，这就是一个缺陷（Fault），你就要发物件损坏（Object Damage）信号。也就是说，你只要发现缺了一个螺丝钉，你就要用笔画一个圈，写上“没有螺丝”，并记在纸上，报告上去。

可是他在做检查的时候，他没有发现那里少了一颗螺丝，没有划那个黑圈，更没有告诉别人，别人也就不知道。那么这个螺丝在什么地方呢？这架飞机本身可能没有坏，但是因为丢掉一颗螺丝，它就不能飞了，就有问题了。我们一定要搞清楚，这颗螺丝上哪里去了。我们不能说让飞机飞到空中，螺丝卡在哪个地方了，飞机出事了。飞机里面坐着五个人，五个人的生命在里面！干活不能这样干！

当时这个学员没有发现，他走过去了。因为那里面黑咕隆冬的，确实不容易注意到。我就告诉他，你就是没有发现墙上少了一颗螺丝。他说，哎呀，我真的没有注意到，你能不能指给我看一眼。我就指给他看。他很吃惊，喊着：Oh，Man！我说你总体做的很好，下次这里要多加注意（Pay Extra Attention）。我说象这样的事，如果说飞机员们飞行的时候，如果就因为那颗螺丝你没有找到，或者你没有告诉别人，飞机飞到空中后，它卡在什么地方了，或者掉进了发动机，就会出大事。当然一般是不可能的，但是万一呢？

源济

3.10  培养新人
               
因为我干得非常好，经常得奖，而且我也训练、帮助过很多人，所以在那个飞行队里面，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我的名字。比如说你去我们飞行队，你说你要找我这么一个人，你不用说出我长的什么模样，你只要说出我的名字，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在哪里工作。当然，在军队里面他们全用我的姓，不用我的名。正规的叫法，每个人都一样，就是军阶加姓。当然出去玩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叫名了。

也因为我干的很好，我在航线屋的上司（Supervisor）就对我说，你现在干的这么好，就不用干一些太脏的活了，你就管分配工作吧。这样我就负责航线屋的工作分配，由我来决定谁干什么，哪个新兵跟着谁，算是一个小头目、小老板吧。我们这些飞机维护长和学员，每天谁去哪里，谁干什么，由我说了算。

我们每一个飞机维护长底下，都有学员（Trainees），就是受训练的人。他们要时刻跟着他们的飞机维护长。就等于说，学员是飞机维护长的一条狗。飞机维护长去哪里，他就得跟着去哪儿。飞机维护长干什么活，他也就得干什么活。

每个人都不一样。有的飞机维护长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故意不教学员怎么干活，学员总要去问他这个那个问题，他便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感觉自己了不起。我讨厌这样的人。我说你要不教就算了，你不教我教，你别在这里耽误我的时间，也耽误大家的时间。

还有的人教的是一半一半，他不告诉学员百分之百。有时候我去问学员，你跟着这个飞机维护长学了这么长时间，你来回答我几个问题。可是他们给我的，都是半个答案。因为他们的飞机维护长教的就是半个。学员好象知道了，但是你要让他去做的时候，他只能做一半。这样的人我不要。

还有的人干脆就不具体教，就是“我做着，你看着”就行了。这样那个学员是永远都学不会的。我们干的活主要是动手去做，学员自己必须亲自动手不断练习才行。他光在旁边看，根本学不会。这种教法也不行，出不来能干活的人。

所以很多时候，看到我们航线屋又来了几个新人，都是刚从训练营里出来的，或者从哪个学校毕业来的，就是新兵吧，我就说，你们一个飞机维护长，只准带一个人，教好就行。他们想带两个，我都不让，因为他们带一个人都那么困难，如果带两个人的话，就等于他们谁都教不会了。我一个人带三个学员没问题，我有办法教会他们。

通过自己干活，也通过自己总结，我找到一些教人的办法。我教学员的时候，并不是让他们直接去做，我会先告诉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什么目的，有什么道理，而不仅仅是去做。他们明白了以后，我再教给他们怎么去做。

我给别人当学生的时候，我就经常问我的教官，为什么我要干这件事，为什么飞机上会有这么一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干活谁都会，但是要他们说出来为什么，不是每一个人都明白的。我很认真，要弄明白为什么先做这个，再做那个，道理在哪里。我凡事要问一个为什么。很多人不问，会做就行了，不用心，混过去就是。

在我教新人的时候，我就把我知道的知识教给他们，让他们明白这些道理。我先告诉他们这个东西的重要性在什么地方，再去教他们怎么做的时候，他们的印象就会越来越深刻。有些人教别人，教是教会了，可是问学的人为什么要做这些东西，他们就不知道。

讲明道理后，我先示范一遍，让他们先看着我怎么做，还要告诉他们每一步是为了什么。等到再干的时候，我便让他们自己动手去做。比如说给鼻首起落架（Nose Landing Gear）加锁，我要告诉他们为什么要加这个锁，原因是什么，这样他们就懂了，然后再做给他们看，向左一移，把锁插好。然后我再教他们怎么取锁。我教完了以后，问他们，你们看明白没有？他们说看明白了，我便把锁取下去，让他们每个人都给我做一遍，当着我的面做完。谁要是不会做了，我可以再给他示范一遍，我多做一遍无所谓，但是他一定要懂，要会。

我的老师是我们飞行队最好的飞机维护长。我做了一届年度最佳飞机维护长。我的一个学生做了下一届年度飞机最佳长。我的学生的学生又做了下下届年度最佳飞机维护长。我们就是这样，一个一个传下来的。

源济

3.11  空中瞭望
       
除了训练学员怎样干活，我还要教他们很多规矩。比如我们规定，你只要在飞机旁边工作，身上就只允许带一支笔，一个小本子，其它任何东西都不能带。因为发动机转起来以后，如果有什么东西被吸进去，发动机就损坏了。我们在海军里面把它叫做FOD，意思就是热部件损坏（Fire Object Damage）。比如说象石头这样的东西被吸进去了，发动机马上就报废了。所以我们身上不能带车钥匙，不能带发卡，任何东西都不能带。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小锁柜（Locker），除了这两样我们允许带的东西之外，剩下的个人物品全都放在自己的锁柜里面。

让我们带纸和笔，是因为每次飞机一回来，我们必须记录很多数据，比如机油量、汽油量，还有检查结果，发现什么问题等等。我们记下这些数据后，要拿回航线屋去计算，用一些公式，对照一些表格，算一下油量是不是正常，怀疑有问题必须马上上报。还有就是要在电脑上发信息给飞行队，飞机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来，有些什么情况，需要做些什么。这些工作很细，我们要一件一件做好。所以我们也不是完全不动脑子，光干体力活就行。军队要求参军的必须是高中生，不是没有道理的。

虽然我们每天不停地发飞机、收飞机，平时并不允许我们坐飞机，只有飞行员才能上天。但是我算是干的比较好的，人又老实，从来不惹事，我的那些长官们都挺喜欢我，所以有时候给我一点点特殊待遇。其实这些长官就是飞行员，飞行队里面的所有官员都由飞行员兼任，这个管这些，那个管那些。不管多大的头，都要开飞机出去打仗。所以飞行员的权力是很大的，他们本身就是管事的领导。

有一天我正在工作时，一个飞行员对我说，你跟我一块去飞飞机吧。我说我又不会飞。他说我飞，你就在我旁边坐着。当时他们不是出任务，不需要那个副驾驶员（Copilot），所以我就可以坐上去。飞上去的时候，感觉一般吧，因为它毕竟是螺旋桨飞机，速度慢，不是很过瘾。我就看了看飞行员在空中都做些什么，扳这个动那个，觉得他们的工作倒是挺好玩的。我想他们带我到空中转一圈，也算是对我的一种奖励吧。

我只在陆地上坐过E-2，在海上没有坐过，因为海上训练任务很重，飞行员都要出去，没有多余的位置。我一共坐过两次飞机，坐在前面一次，后面一次。E-2很大，总共五个飞行员。两个在前面的驾驶舱开飞机，主要的任务是由后面的三个飞行员完成的。他们都是在电脑上面工作。E-2不是用来直接打仗的，不往下扔炸弹。它上面有一个很大的圆圈圈，就是雷达。E-2飞机飞到空中后，那个圆圈会转，能看清楚周围的情况，指挥别的飞机。它在美国海军中起到一个空中指挥中心的作用，很先进。世界上别的国家也有，但是不如美国人的好。俄国人用直升飞机做航空母舰的预警机。有些国家买美国的飞机，因为预警飞机做起来是很贵的，很花钱，也很不容易，那些国家做不出来。

另外有一次，他们让我跟他们一起上飞机，让我坐在飞机后舱。所以我也看到过另外三个飞行员怎样工作。它的后面是三个电脑那样的东西，也有屏幕、键盘这些。那一个电脑很重，很大，比咱们用的复杂得多。它在地图上给你一个点，告诉你现在飞机在什么位置。我可以看到周围是海，那边是美国的陆地，我们就在圣地亚哥旁边，离岸不太远。它可以缩小，可以看到整个美国的地图。我还能看到我们的船在哪儿，其它飞机在哪儿，空中的情况、海上的情况，全都能看到，很清楚。

另外我也上过几次小船，就是那些保卫我们的船，象驱逐舰（Destroyer）、护卫舰（Frigate）什么的。不过我从来没有上过潜艇，也很少看到它们。我们出海的时候，有时候停在别的国家，我们可以去其它船上看一看，参观参观。因为第一小船上没有我认识的人，飞行队的人和船上的水手属于不同的海军分支，第二它们跟我的工作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的E-2飞机太大了，不可能落到小船上来，所以我对它们不是太感兴趣，我也从来没有随它们出过海。只要一出海，我们就是在航空母舰上。我在哪儿工作，我就在那里，我不能说跑到别的地方去了。我们工作的时候，少一个人也不行，尤其是到了打仗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