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攀：《混在美国名校》

源济

巴特曼博士的性格

巴特曼博士把杨小静拐跑了之后，全中国人民都在骂他（夸张了点哈），因为他做了世界上最无耻的事。当他又把郑卫踢出实验室后，国人皆曰该杀，郑卫如果不把他碎尸万段，那就是对不起列祖列宗。那么我问你，郑卫当年是怎么来得美国？他报了十所烂校，没有一个肯给他奖学金的，他又怎么进了著名的王冠？

原因很简单，因为巴特曼博士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他发现有的学生报名成绩很好，来了以后能力却一般。看到他以前的好朋友梁主任声称郑卫乃不循规蹈矩而创意十足的天才（郑卫造得假推荐信），便破格把他招至旗下。所以说巴特恩博士对郑卫有大恩于前，夺其妻开其职在后。如果不是巴特曼博士不枸一格用人才，郑卫根本不可能来美，当然老婆也就不会被洋人抢走了。

巴特曼博士的个性还表现在，他四处约会女孩，想找人结婚，还回实验室里乱讲。他看上了小洋妞，就办家庭聚会准备献殷勤，也不在乎部下耻笑。一些人不相信他会招杨小静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人来做实验员，可是他愿意支持全班成绩倒数第一的郑卫来读博士，为什么就不能招一个在餐馆苦干的女跑堂来洗瓶子杀耗子？他的用人之道，远比靠拉关系玩拼爹游戏的国企来得高明。

他一个人生活比较寂寞，所以就四处拉人跟他泡咖啡馆，可是部下因此没有做出东西来，他又会毫不留情地训对方。结果最后只剩下他和杨小静成了“咖啡伴侣”。他当教授做系主任，当然知道如果他对杨小静表白了，而杨小静咬他一口的话，他这一辈子就算完了。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你说他是性情中人也好，恬不知耻也好，他就是这样的人。再往后，他把郑卫开除了。对他来说，这跟郑卫是不是老婆的前夫没有任何关系，你明显达不到要求，不开你开谁？没理由说你啥也不懂，我也照顾你个博士当当。至于给郑卫一个硕士让他走人，也不是他的选项。规矩是他立的，他如果随意违反，这个系主任还怎么当？

下面我们还将看到他的一些出人意料之举，每一次他都有自己独特的理由。杨小静跟他跑了，当然有钱财地位上的考虑，也应该有他的个性魅力因素，毕竟再过二十年，杨小静人到中年的时候，他已经是坐在躺椅上打盹的垂垂老者了。我觉得描写天使容易，把好事往她身上堆就行了。描写恶魔也容易，让他不停地做坏事就完了。描写人可太难了，因为他既做好事，也做坏事，还会做许多无法称好说坏的事。巴特曼博士就是这样一个的性格复杂且很有个性的人。他不是天使，也不是恶魔，他就是我们身边经常看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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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  真情不死

天黑了，杨小静坐在太阳屋里的藤椅上哭了一会，渐渐平静下来，陷入了深思。这是她第一次跟吉姆争吵，许多以前隐隐约约的感觉，现在也都清晰起来了。她发现从本质上讲，吉姆跟她碰到的那些无知而自大的白人是一样的，把前辈留下的资产，当成自己天生的优越。他们自私、冷酷、虚伪、傲慢、狭隘，对于来自贫穷国家的人，有一种骨子里的轻蔑。他们可以高高在上地施舍，却不能把她当成一个与自己平等的人。她所嫁的这个男人，可以对她很好，可以给她一切，就是不能给她尊重。他对待她，就象对待宠物狗一样，他可以对你爱意深浓，却不允许你有自己的意志和决定。可是，她有她的自尊和人格，她不能允许别人，尤其是自己的丈夫，一个声称可以为她去做一切的人，蔑视自己。她一直扮演的，都是一个百依百顺、温柔体贴的小妻子，吉姆也对她疼爱有加。可当她提出了唯一的一个请求时，却被他无情地拒绝了，而给出的理由，又是那样的无耻和不近情理。他不在乎郑卫的死活，也不在乎自己的感受，他要保持的只有他自己的权威。这就是她所爱的人吗？这就是她抛弃了一切嫁给他的那个人吗？她突然觉得自己活得很假，很压抑。她不知道经过这件事后，她还如何跟这个老男人朝夕相处。

她现在才想起郑卫的种种好处。郑卫虽然年少无知，不爱学习，可是他真诚、善良、单纯、可爱。她开始跟着郑卫的时候，只是一个子弟班的学生，什么都没有，他可从来没有瞧不起自己。她刚到美国的那几年，活得那么落魄，他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难听的话。那时候虽然没有钱，也看不到前途，但却轻松自然，想说什么做什么，从来不用顾忌。她跟郑卫在一起，就象小孩子过家家，一会儿亲亲爱爱，一会儿吵吵闹闹，可是彼此信任，谁都没有藏着什么掖着什么。而且他对自己是十二万分的尊重，除了学习，任何事情都是她说了算。可是在自己的生活有了好转，他的处境最艰难的时候，自己却离开了他。就这样，他也没有为难自己，甚至没有要自己一分钱。郑卫是骂过她，可是她不是那种一碰就跳的蠢女人，她知道郑卫是因爱生恨，觉得那是因为他在乎她，他忘不了她，所以才骂她。她一点都不记恨他，她仍然认为他是一个真挚的人，一个好人。象他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是这样的下场，天理何在？公义何在？而对他下手的人居然是自己的现任丈夫，自己又怎么能够坐视不管？

她突然觉得很累，很难受，没有意思，这样生活下去没有意义。她知道吉姆，在他已然成功的事业方面，傲慢得近乎固执，绝不允许任何人干涉，不可能听取她的任何意见。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离开这一切，为了自己的良心，也为了向郑卫和其他的人证明，自己绝对没有落井下石，她真的没有做如此缺德的事。吉姆的确对自己很好，她也不是不留恋这里的事业、爱情、地位，还有富裕的生活和光明的未来，可是她不能看着郑卫倒了这么大霉自己却无动于衷。别人可以装傻卖呆，她做不到，她实在没有办法那么卑鄙。她还有一点理想主义，她还没有泯灭良知，如果她在这个时刻抛弃了郑卫，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也永远瞧不起自己。她救不了郑卫，可是她必须为郑卫做点什么，即使于事无补，即使自己必须做出牺牲！

她咬牙下了决心，到书房找到吉姆，他正在那里读着一本有关中国的历史书。她对他说：“对不起，吉姆，打扰你了。也许从你的角度看，你是对的，你有你的职责。可是从我的角度看，我无法接受这件事。大卫对我来说，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是我的前夫。吉姆，对不起，我要离开你了，我明天将回中国。是大卫带我来到了美国，现在我也随他一起回去。”吉姆一惊，可是马上冷静下来，两眼盯着她，冷冷地说：“你是在威胁我！”她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想微笑，却又笑不出来，只能尽力保持平静地说：“没有，你应该知道我是怎么样一个人。你可以坚持你的决定，我也做出了我的决定。就是这样。”他生气地问：“你是想用你的决定来否决我的决定，对吗？”她镇静地说：“我知道你是不会允许别人改变你的意志的。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逾越的底线。我已经伤害过大卫一次了，我不能再一次伤害他。”吉姆愤怒地叫道：“这是我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她也不客气喊道：“可是你是我的丈夫。我宁肯离婚，也不能允许我的丈夫做出这样的事情！”吉姆气得脸色铁青，咬着牙冰冷地说道：“我也不可能允许你干涉我的工作。如果你坚持要走，那是你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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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  真心朋友

刘娟一直盯着郑卫，直至夜深人静。她生怕他冲出去跟杨小静和她的新丈夫拼命，始终不敢离开房门半步。她现在是又累又饿又困，还觉得身上粘乎乎的，特别想洗一个澡。她想现在这么晚了，郑卫就算跑出去，也找不到那两个人了，便站了起来，一边揉着酸疼的腰身一边对郑卫说：“郑卫，总归会有办法的。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不要动，我来做点吃的，好吧？”郑卫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深低着头，背部弓起，一声不吭。平常都是郑卫绕舌，她听着，今天是她不停地劝说，郑卫就是不回应。她知道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了，如果是自己，也无法承受，所以几乎不敢让郑卫离开自己的视线，怕他一冲动再来个自杀、自残什么的。郑卫本来属于那种脾气很好性格开朗的人，今天却闹着要拼命，可见他的愤恨有多深、怒火有多大、受伤有多重。他这么长时间不吭声，应该已经过了极点，正在慢慢恢复。

她转到电炉前，开始煮面条，同时时刻注意着沙发方向的动静，防止郑卫趁她不备跑了出去。还好，郑卫就象打坐一样，始终保持一个姿式，一动不动。她端了一大碗面条给郑卫，郑卫不理，她推了推他，他摇了一下头。从面目表情看，他现在是极度沮丧和难过，而不是激愤。她虽然替他难过，却也有点放心了，因为她感到他不会再有过激的举动了。她自己吃了一点面条，也没有什么胃口。收拾了一下后，她犹犹豫豫地想去洗澡，可是郑卫在旁边，实在不好意思。想起自己从来不跟男人拉拉扯扯的，刚才却跟郑卫近乎帖身博斗，现在也不用太害羞了，便问郑卫说：“郑卫，我去洗个澡。你不要动，好不好？”郑卫很轻地点了一下头。她打开壁橱拿东西时，很小心地不让郑卫看到自己的内衣裤。其实郑卫一直低着头，她就算大大方方地拿，郑卫也不可能见到任何东西。

她进了浴室，锁上门，洗了澡，又穿戴整齐出来，见郑卫还在那里，放下心来。她站在屋子中间，一边用一个干毛巾擦干头发上的水气，一边说：“郑卫，我刚才想出过了，你可以随便找一个学校注册，先保住身份，再申请别的学校。钱我这里有，你拿去用。你看怎样？”

郑卫微微抬头看了刘娟一眼，又深深地低下头去。他知道这大概是自己现在唯一可以走的路了，要不然就只能一无所得地回国。他马上想到了杨小静所上过的那个罗格克大学，又正好看到刘娟跟杨小静一样，用毛巾擦头发，内心的苦痛，有如斧劈刀绞。现在他跟那个臭婊子正好掉了一个个，他从王冠发配去了罗格克了，而她却从罗格克来到王冠，而且住上了豪宅，开起了宝马，还要把他赶出王冠。他是骂了她，可是就为了几个字，就要置他于死地吗？这个女人，真是狠如毒蝎啊！

刘娟实在是太累太困了，她非常想睡觉。平常她基本上是按时睡眠的，而今天已经过去上床时间很多了。再说，她又不敢让郑卫走，二个人总这么耗下去该怎么办？除了父母之外，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她可以完全信赖的话，那就是郑卫了。不管它，睡觉吧。她拿来一个毛巾被对郑卫说：“郑卫，你就在沙发上睡一会吧。我睡床上。”郑卫仿佛又一次入定，一点反应也没有。她推了一下郑卫，他也不动。刘娟没有办法了，只好打开台灯，关掉大灯，和衣躺在床上。看着剪影中郑卫那痛苦万分的身躯，想起自己不到十八岁就认识他了，大学四年都是好同学，来到美国后，异国他乡更是只有他这么一个朋友，所谓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真的是这样！如今他遭受如此大难，穷途未路，她心里真是为他难过呀！想着想着，她的泪水又一次渗了出来。

刘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郑卫还是坐在那里，还是那个姿式，也不知道这一夜他动没有动过。刘娟爬起来问：“郑卫，你睡了吗？”郑卫摇了一下头。刘娟说：“那你睡一会吧。”郑卫又摇了一下头。她只好说：“你吃点东西吧。”郑卫还是摇了一下头。刘娟去洗漱了一下，换了衣服，又回来烤好了面包片，抹上了果酱，还煎了两个荷包蛋，一起端给郑卫。郑卫不接，也不动。刘娟只好自己吃了些东西，边吃边劝郑卫，说还是赶快找学校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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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  愤怒呐喊

刘娟还没有吃完，郑卫突然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要往外走。她吓得猛扑上去抓住他，问道：“你……你干什么去？”郑卫撕哑着嗓子说：“太闷了，出去走走。”刘娟怕他又要跑去拼命，使劲拉着他说：“不行！你不要再去找他们！”郑卫痛苦地摇头：“我这样的垃圾，有资格找大教授的麻烦吗？放心吧，我认了！”刘娟看他满脸疲惫，眼睛里都是血丝，非常不放心，可是也不能永远把他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呀，便说：“去哪里？我跟你去。”郑卫说：“不知道。随便吧，散散心。”

郑卫蓬头垢面地走向趴车场，刘娟抓住他的胳膊跟着他，生怕他跑掉。郑卫直接走向自己的汽车，刘娟说：“我来开车。”郑卫说：“不用。”刘娟了解郑卫，知道他要是去撞人，是不可能带上自己的，自己的开车水平远不如他，又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也就没有坚持。

郑卫开车带着刘娟来到王冠，在校园里转了好几圈。两个人默默无语，看到校园里熟悉的景色，心里都是悲痛不已。尤其是郑卫，以前恨死了王冠，现在被人家踢出去了，才发现实在是非常非常舍不得，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可爱，那样的美丽动人。可是，他就要走了，不得不离开了，再也见不到它们了。他的心一揪一揪的疼，压抑得难以忍受，便开车出了王冠，直奔海边。刘娟坐在旁边，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不管他去哪里，她都愿意陪着他。她能体会到郑卫的痛苦，非常希望自己能为他分担那怕最小最小的一丁点。

郑卫开着车在海滨大道上跑了一会，看到了上次他们在港口所望见的海边小山，便把车开了过去。山下有一个小停车场，郑卫把车趴好，便顺着小道往山上爬。刘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还好路不算难走，也没有什么人。正如肖君杰所说，这里并没有开发，山顶上有一个天然的小平台，也没有什么遮挡，山边的悬崖下面，就是灰蒙蒙的大海。天气并不好，阴沉沉的，风很大，吹得他们衣服都鼓了起来。远处的港口看不太清楚，那里正是他们以前吃了饭去游玩的地方。

刘娟不知道他跑到这里来想干什么，怕他想不开走极端，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她害怕地伸头看了看脚下高高的悬崖和下面深不可测的大海，警告他说：“你要是跳下去，我就跟着跳下去！”郑卫咬牙道：“我不会跳下去的。他们想逼死我，没那么容易！”他突然向着大海高声呐喊起来：“臭婊子，老洋狗，我操你妈呀！我操你姥姥！操你们十八代祖宗！你们想逼死我，没那么容易！老子偏不死！老子要跟你们斗到底！我打死你这个臭婊子！我撞死你这个老洋狗！你们这两个无耻之徒，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永远不能超生！你们这两个奸夫淫妇，不得好死！你们这两个狗男女，死有余辜！操你妈的王八蛋！操你妈的狗娘养的！你们生个孩子没屁眼，下个狗崽做秃驴……”

郑卫激动地浑身发抖，两眼血红，不停地向大海挥舞着两个拳头，仿佛对面就站着那一对恶男烂女似的，他就要冲上前去跟他们拼命。刘娟向后弓着身子，尽力抓住他的衣服，防止他滑下去。她知道郑卫太痛苦、太压抑、太难受了，又没法找自己的仇人算帐，只好到这里来喊叫几声，咒骂两句，发泄一番。让他骂吧，骂出来会好过一些。除了骂，他还能做什么呢？风太大了，铺天盖地地吹来，仿佛要把他们俩人吹到天空中去似的。在山海茫茫之间，他们显得非常渺小，非常地柔弱和无助，好象马上就要被天地吞没一样，可是他们依然矗立在那里，坚持在海边、在山顶、在风雨中……


第五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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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救命之恩

21.1  一丝微光

暴怒过后，郑卫陷入了深深的痛苦、迷茫和自责。他开着车带着刘娟往回走，却开的相当慢，远低于限速，一点不象他以往的风格，似乎想要尽力延长离开王冠的时间。他的明天会去那里呢？是那个叫罗格克的烂学校，还是家乡那个破旧的小县城？他此生还能做什么呢？是去修理汽车，还是到中学去教生物？没有美国的绿卡，又没有国内的户口，也没有国外的文凭，又有谁会要他呢？他光光鲜鲜地出国，牛皮轰轰地到处秀漂亮老婆，现在怎么交代呢？他学习不努力，一无所得，灰溜溜地回去了，老婆还跟老板跑了，自己有何面目见家乡父老啊？他总算体会到了当年项羽宁肯自杀也不过江东的悲愤心情了，可人家是英雄，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只是一个连老婆都保不住的窝囊废！他当年的学习成绩那么差，在国内想考研究生都很难，王冠却给了他机会，给了他一个全世界青年都向往的机会，现在他学得怎样呢？居然混到被王冠开除了！还有身边的班长，聪明绝顶，美若天仙，一直对自己非常好，一直高看自己，可是自己不用功，不求上进，混到了这种地步，对得起她吗？自己怎么会失败堕落到了这种地步？

他已经完全绝望了，前途一片黑暗，没有一丝亮光，活着也全无意义。他不仅恨死了那两个把自己往死里逼的人，也恨透了百无一用的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太差劲，太不争气，怎么会走到今天这般穷途未路？自己这样的垃圾碴子，就应该滚蛋，就应该被淘汰，就应该被人抛弃。他对自己已经完全丧失了信心，真觉得象自己这样的人，生来就是废物，就应该死了算了，不要再在世间丢人现眼。如果不是刘娟坐在身边，他真想眼睛一闭，油门一踩，把一切都抛弃，让一切都结束，再也不用去读那些该死的论文，再也不用争那个要命的学位，再也不用为老婆跑掉而愤恨不已，也再也不用看老板那张狠毒淫荡的脸。可是，他还不能走，只要班长还在身旁，他的生命就不是百分之百的黑暗，她就是他的心理支柱，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可是只要刘娟还支持他，他就不能放弃自己。他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全世界最好最美丽最可爱的女孩失望。

郑卫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从裤兜里掏出来看了一眼，没有理，扔到汽车驾驶台上。过了一会，手机“嘀”的响了一声，表明来电人留了言。郑卫仍然没管，刘娟忍不住问：“谁呀？”郑卫摇摇头，没有回答。刘娟拿起手机看了看，是一个不知名的号码，心想也许是什么广告。可是这个时候，任何信息都有可能会非常重要，她还是想搞清楚，便对郑卫说：“我听一下吧？”郑卫“嗯”了一声。刘娟播通了留言信箱，听了一下，随即叫道：“说有好消息。你快听！”按了一下手机的重播键，递给郑卫。在这种时候说有好消息，真是天簌之音，郑卫马上把手机按在耳朵上。是实验室的一个同事，说刚找到他的电话号码，说麦瑞半个多小时前打电话来找他，说有一个好消息，让他尽快去她的办公室见她。

好消息？会是什么样的好消息呢？难道有什么好的变化？郑卫头脑飞快地运转着，想象着各种可能。只有一个晚上，又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老板会收回成命吗？那个臭婊子会饶过自己吗？真的会有奇迹出现吗？难道前一个晚上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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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  政治决策

前一个晚上，夜已经很深了，杨小静独自坐在主客厅的沙发上，似睡非睡。吉姆刚才恨恨地独自上楼睡觉去了，她没有理吉姆，想在离开美国之前，自己单独静静地呆一个晚上。事情过去了，一切都决定了，她的心情有一种从没有过的轻松，甚至还有一些愉快。她一下子很想念北京，想念父母，想念自己的发小、同学和朋友，还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来美这几年，一直是忙碌和艰难，高压及惨痛，从来没有放松过，总是在不停地跑，或者就是不住地发愁。现在好了，回国去，马上走。回家多好呀，她一定可以每天睡足睡够，然后去美容院做美容，再去体育馆做健身，再去吃各种美食，再去会朋友逛大街，那简直就是天堂般的日子。以后的生活，她也一点不担心，自己肯定算是海归了，英语没有问题，又有美国著名大学生物实验室的工作经验，还有父母的关系，找一个好工作应该有如探囊取物。再找一个丈夫，应该也不是问题，自己依然年轻美貌，又有一般女孩所没有的阅历和自信，还有中美两地的生活经验，应该能碰到好男人的，说不定还可以找一个帅哥大款呢……

不知什么时候，她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到旁边有动静，睁眼一看，吉姆穿着睡衣坐在那里。她愣了一下神，想起了所有的事情。又是夫妻一场，还是好合好散吧。她笑一笑，问候道：“蜜糖，你下来了？”吉姆双手揉揉脸，低沉地说：“我睡不着。下来一看，你睡着了，还在笑。”她微笑道：“我很想念中国，也很想念父母。马上就要见到他们了，我的确感到高兴。”吉姆痛苦地问：“你一点也不留恋这里，不留恋我吗？”杨小静伸手握住吉姆的手说：“我留恋这里，也留恋你。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她不想再引起争论，也就不提郑卫的事：“可是我在这儿总怕自己做得不够好，总怕别人会对我感到失望。我已经让很多人失望了，不想再让更多人失望。回到中国后，我会轻松很多的。”吉姆还是很在乎最关键的问题：“你爱我吗？”杨小静点点头，怕他太难受，又说：“我是不会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的。我会想念你的！也许你以后会来中国看我。”

吉姆的表情轻松了一些，又问：“你爱你的小宝马吗？”杨小静回答说：“我也很爱它。可是我无法带走它。你可以送给另一个女孩。”他摇摇头，再问：“你还有什么要带走的吗？”她回答说：“我想带走我所有的好衣服。恐怕那不是别人可以穿的。”吉姆点点头说：“还有什么吗？比如说，钱、财产。”她摇头笑道：“蜜糖，没有了，不用担心。我自己的帐户上还有一些美元。在这儿不算什么，回到中国我就很富有了。”吉姆也微笑了：“宝贝，我相信你。有的人说，你嫁给我是需要美国的绿卡和我的钱财。我从来就不相信这些。”她平静地笑着说：“也许有人会为了这些嫁人，可是我不会。中国是比美国穷很多，但北京不一样，我父母的情况更好，他们会照顾我的。如果我喜欢美国，我可以自己申请绿卡，如果我需要钱，我可以自己挣。我相信我自己！”吉姆也点头说：“我也相信你！你不是一个平常的女人！我不希望你走！”杨小静叹了一口气，有点伤感地说：“有的时候，我们都别无选择！”

吉姆停顿了一下，盯着杨小静看了一会，然后说：“我的决定已经做出，就不能再修改。在我这个位置上，我必须说话算话。”她点点头，准备开始打点行装。可是吉姆继续说：“宝贝，我信任你，因此也相信你的判断。也许大卫真的是一个聪明人，梁也这么说。所以我做出了另一个决定。在大卫被开除之后，我可以马上重新招收他回来，做我的试读生，试读期一年。我可以指导他并提供给他一切研究条件，但是我将不再付给他生活费了。一年之后，根据他的研究进展，我再决定是否能让他留下来继续读完博士。”

杨小静猛然激动了一瞬，又冷静了下来。吉姆这么个既象是妥协又带有许多条件的决定，有太多值得她思考的东西了。她飞快地想了想，觉得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钱不是一个问题，自己可以出，反正自己的这点钱，原本就是说要留给郑卫的，现在已经花了一半了，剩下的就给他做这一年的生活费吧。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努力有了结果，郑卫算是留下来了，真是太好了！她心里也暗笑，吉姆不愧是系主任，很有点政治家的尖猾狡诈，居然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既保全了他的尊严，也照顾到了自己的要求。她笑着说：“我很感谢你的新决定。我相信它是正确的。你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永远会做正确的事情。而我呢，只是一个小女人，我的决定是可以随时改变的。我明天上午会去实验室继续做我的实验。”吉姆笑了，做着怪脸问：“你不打算回中国了？”杨小静也做了一个怪脸回答：“等你有时间了，我们可以一起回去。”吉姆又笑着问：“你是想独自在这里呆着呢，还是跟我一起上楼？”杨小静又笑着答：“如果你抱我上去的话，我不会反对。”吉姆上前抱起她，往楼上走，边走边在她的屁股上打了两巴掌，嘴里恨道：“你这个强硬的小东西，你马上就要有大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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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  生死一线

不管是什么消息，对于马上就要遭遇灭顶之灾的郑卫来说，都是太关键了。他立即把车开得飞快，往王冠方向赶。刘娟说：“不行。你先回去打扮一下。”郑卫一看自己这个样子，也知道不妥，便开车先回宿舍。刘娟琢磨道：“是不是你们老板改主意了？”郑卫想了一会，摇摇头：“要是就好了。那个老洋狗，特自高自大，说了什么，肯定不会改。再加上那个臭婊子在旁边挑拨，说我怎么骂她，还有如何差劲，他是绝对不会饶了我的！”刘娟没有埋怨郑卫，年轻人，谁没有冲动，谁又没有惹过祸？她知道郑卫是真性情的人，对杨小静用情太深，因她的负心而气愤开骂，其实是可以理解的。至于他的不用功，现在还是不提为好。郑卫也在琢磨，慢慢地说：“也许，是让期未才滚蛋？要不，就是有那个教授帮我推荐了别的学校？管他的，已经这样了，还能更坏吗？”刘娟安慰他道：“多呆一天是一天，你也有时间另谋出路。如果能去别的学校，也好过随便找一个社区大学。”郑卫还是无精打采，现在经济这么差，到哪里去找钱呢？再说转校就是重读，这要读到什么猴年马月去呀？麦端那里，他是实在不敢企盼会有什么奇迹发生。他知道洋人喜欢夸张，屁大点事就说得象天大的好事一样。如果他兴冲冲地跑回去，麦瑞来了个“我可以帮你办离校手续”，那不是雪上加霜吗？

他们回到郑卫的宿舍楼下，刘娟呆在车里，郑卫上楼去洗澡、刮胡子、换衣服。二十多分钟后，郑卫下来了，刘娟开车把他送到他们实验楼下，再把车开回去趴在郑卫宿舍楼前。等她走回医学院时，郑卫已经在他们楼下等她了。见到郑卫这几个月来脸上难得的微笑，刘娟看到了希望：“快说，什么好消息？”郑卫说：“挺奇怪的，我也搞不懂。那个老洋……”他摇了一下头，改口道：“噢，我们老板，说如果我愿意，他可以马上重新招我回来做他是试读生。”刘娟听不明白：“什么？试读生？重招？怎么回事？”郑卫解释说：“意思是这样的，开除还是把我开除了，但是就在把我开除的同时，马上又把我招回来，仍然做他的博士生。”刘娟惊喜道：“那就跟以前一样了？太好啦！”郑卫进一步解释道：“不，不一样。以前我是正式学生，现在是试读，一年时间，干不好还得滚蛋！而且，实验一样做，可是他不再发给我生活费了。”刘娟从狂喜落到失望又回到高兴，双手抱在胸前庆幸道：“不管怎么说，总算留下来了！起死回生呀！钱你不用担心，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想到郑卫可以留下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了，幸福的满脸容光焕发，愈加显得美丽无匹。

郑卫很少见到刘娟这么激动，再说也真的是起死回生呀，刚才还觉得自己完了，彻底完蛋了，无路可走了，再也没有希望了，现在居然得以留了下来，还能在王冠继续读下去了，又有可能拿着博士证毕业了，自己也兴奋地不得了，叫道：“是啊，真的跟做梦一样！老天开眼，居然起死回生了！班长，来，你踹我一脚，让我感觉一下，这不是在做梦吧？”刘娟在别人面前总是一付正儿八经的样子，就是跟郑卫能疯的起来，看到这一段时间郑卫实在太难过，昨天差一点就冲出去跟老板和老板娘拼命了，现在好容易有了一点喜事，就当凑兴吧，提腿真的给了郑卫屁股一脚。郑卫揉揉屁股体验道：“嗯，能感觉到疼。好，不是做梦！太好了，真是太不容易了！我都以为我死定了，没想到居然活了下来！走，走吧，咱们去麦当劳庆祝一下，我饿死了。”刘娟其实不饿，可是郑卫突然能留下来，王冠博士也有希望了，实在太让人开心啦，就跟着他一起去庆祝。

他们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都是一付不可思议的表情，仿佛刚从恶梦中醒来，还是一种担惊受怕难以置信的感觉。路过一棵大树，郑卫上去踹了一脚树干，路过一座楼，他又过去用力拍了拍砖墙。他象是在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又象是在跟自己的老朋友打招呼。刘娟看着他，一直笑着，也是从未有过的幸福。郑卫一会点头，一会摇头，一会笑容满面，一会垂首叹息，实在是感慨万千。真是生死线上走一回呀！已经判了死刑，居然莫明其妙地改判了，简直是不可能的奇迹呀！有了这么一次经历，他才真正感受到，生活是多么地美好，王冠又是多么地可爱！

刘娟也知道这一次实在是太惊险了，无论如何不能再如此身陷绝境了，提醒郑卫说：“这次实在太险了，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的。你一定要好好学，把博士拿下来。”郑卫这下子也深知轻重了，严肃认真地郑重表态：“绝对！都这样了，我哪敢再混？要不是我们老板不知为什么突然发了善心，我就完了。真险呀！班长，你放心，我绝对会拼命干的！”边说边握起拳头狠狠地挥了一下。刘娟又说：“也不要再去骂小静了。”郑卫脸色暗淡下来，摇摇手说：“不敢了。那个臭婊子狠着呢！惹不起，躲得起吧。以后我不理她就是了。”刘娟思付道：“也不一定是小静的错。”郑卫咬牙切齿道：“不是她还能是谁？把我往死里整，臭婊子！”刘娟皱眉道：“你不要总骂得这么难听嘛。”郑卫扭过脸去看着别处，没有再骂，可是仍然恨得咬牙切齿。刘娟心想，以郑卫这种混法，别的老板一样不会饶过他的，可是他对杨小静恨之入骨，就把一切都推到杨小静身上了。她劝解说：“我觉得她不象那样的人。”郑卫恨道：“得了吧，最毒莫过妇人心！”刘娟有点不高兴：“别那么极端吧。”郑卫转头看着她说：“最好也莫过妇人心！”想了一想，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你好得象天使，她又坏得象恶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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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  大恩大德

进了麦当劳，郑卫叫了一个巨无霸套餐，又叫了一个麦香鱼套餐。刘娟忙说：“我吃不了那么多。”郑卫说：“不是给你点的，我太饿了，二份都是我的。你说你要吃什么？”刘娟说：“一个小汉堡包就行了。”郑卫坚持又给她点了一小杯苏打水。他们一边吃一边聊，郑卫心情复杂，不能说不高兴，也不是太高兴，只能说很庆幸。回首往事，真是惊险万分。他一边吃一边感叹：“真跟过山车似的！好歹留下来了，不幸中的万幸呀！”刘娟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干。我那里有钱，你拿去用就是了。”郑卫摆手感谢道：“班长，你的心意我领了。患难见人心呀！不过，我还是去自己打工赚钱吧。刚才我从麦瑞那儿一出来就算了一下，我把现在的房子退了，去跟别人合住，加上吃喝，一个月五六百应该够了。我只要每个周未去打两天工就行了。”刘娟忙说：“不行，那要耽误很多时间的。”郑卫看着刘娟缓缓地说：“班长，我不能靠在你身上。我就不信，我真的就那么提不起来，连一点吃饭的钱都挣不到？我也是个男人，你就让我自己去拼一回吧。”刘娟不好再坚持，她感到这是郑卫最后一点自尊。她理解他的心情，也欣赏他的志气，反正有自己的钱做备份，他怎么都应该能挺过这一年的。

从麦当劳出来，刘娟看郑卫虽然情绪好多了，但却明显疲惫不堪，他已经有将近两天没有睡觉了，便对他说：“你回家先睡一会吧。”郑卫说：“不行。老板刚同意我留下来，马上就见不到我了，非生气不可。我怎么也得干到晚上老板走了再回家。”刘娟看他知道努力了，也感到欣慰。他们穿过校园时，郑卫再一次感慨万千，说：“生死线上走一遭，感觉太不一样了。以前没觉得这个校园有什么，失而复得才觉得真的是挺漂亮挺亲切的。”刘娟感同身受，也说：“你能留下来，也真是失而复得。真是奇迹呀！”郑卫点点头。临分手时，他又对刘娟说：“班长，我上辈子不知积了多大的德，这辈子交了你这样一个朋友。我欠你的情，都不知道该怎么还。以后有什么要我做的，尽管说，我是扑汤蹈火，在所不辞！”刘娟笑了笑说：“你把博士拿下来就行了。”郑卫咬碎钢牙，狠狠点头。都走开了好远，他又回头对刘娟大喊：“班长，你救了我的命呀！大恩大德，永世难报啊！”

可是，想挣一点钱，远没有郑卫想得那么容易。他到图书馆、餐厅和体育馆等地方都去问过了，现在是学期中间，他们要招人早招满了，下学期怎样，那要等到开学前才知道，人家让他留下联络方式，就把他给打发走了。他又到学生办公室贴了广告，也是什么回音都没有。别人都说，美国学生现在都找不到工作，你就别抱太大希望了。更糟糕的是，几乎没有什么学校工作是只在周未做的。就算他找到了工作，如果要求上班时间去，他也不敢去呀。他要是上班时间动不动就不见人影了，老板还不得又找他的麻烦？所以他基本上放弃了在学校内部找工作的希望。

作为一个外国学生，在社会上找工作是非法的，所以虽然郑卫很想到修车铺去干活，很多地方也缺人，可是没有人敢雇他。刘娟也劝他千万别冒这个险，万一被抓住了，移民局会直接把他送回国的。剩下的唯一出路，只能是打中餐馆。他厚着脸皮去敲了几家门，尽管他胡吹自己做过，把杨小静当年讲给他的餐馆故事，都搬到了自己身上，别人还是说，现在不缺人，让他留下电话号码等通知。他一直不好意思到“亚洲村”去丢人现眼，更不想跟那个贱人的过去有什么联系，可是现在走投无路了，只好打算找时间去求一求李三姐。

刘娟过几天问一下郑卫的情况，看他一直找不到工作，就劝他别再找了，集中精力读论文做实验搞科研吧。王冠的学生，哪一个不是一周七天连轴转？你一周打工去掉两天，怎么可能追得上别人？郑卫不听，还在那里穷折腾。他本来是很随和的人，经过离婚、开除等连番打击，现在性格上刚硬了许多。刘娟觉得他是想证明自己，倒也不是坏事，男人嘛，没有一点狠劲、韧劲，是不会有出息的。可是总要面对现实呀，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不是你有志气就能马上解决的。她算了一下，自己存得钱也不够他一年用的，就把车卖掉了，反正以后要用车，找郑卫就行了。郑卫听说后很奇怪，问她好好的车怎么就卖掉了。她找借口说父母要来，她想买一辆好一点的汽车带父母出去玩。郑卫马上说，他可以帮刘娟找车、查车、买车。刘娟忙说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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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  送钱救命

郑卫在这边为挣钱而发愁，杨小静却在那边为送钱而难受。她跟吉姆达成妥协时，根本没有想到送钱会这么难。郑卫留下来后，她在全实验室大会上见过他两次。郑卫一付苦大仇深、怨天恨地的样子，谁都不理睬，更不用说对她这个“罪犯”了。她心里盘算，如果她去送钱给郑卫，郑卫打死都不会收，肯定还会觉得是侮辱，那她不是费力不讨好吗？她便想悄悄把钱转给刘娟，让刘娟说是自己的钱，再借给郑卫用，先救急，以后再说。可是杨小静给刘娟打电话时，刘娟一听到是她，马上就把电话挂断。她没有办法，只好到刘娟实验室去找刘娟。她刚叫了声“娟姐”，刘娟就板着脸打断她说：“我不认识你！请走开！”说完就背过身去不理她。杨小静也生气了，凭什么你们都对我凶呀？我可是来送钱的。她转身就走了。

杨小静生了一阵气，等气消了，想来想去，还是得把钱转给郑卫，一则这钱本来就是他的，二来他没有钱只能抽时间去打工，而吉姆正紧盯着他找茬哩。如果他的课题做不好，一年后吉姆肯定会把他再次踢出去。要是那样，自己连救他都找不到理由呀。她也想明白了，刘娟是不可能跟她一起瞒着郑卫的，这条路也不通。一个念头猛然跳了出来，郑卫要是找工打，能去哪里呢？十有八九会去找李三姐。对呀，因为她当初的关系，郑卫和李三姐见过几次面，他们是认识的。当时李三姐还说：“你爱人怎么就是个小男孩呀，一点不象王冠的博士。”想到这里，杨小静不由的苦笑了一下，是啊，他差一点就不是王冠的博士生了。她了解李三姐，觉得李三姐是会帮这个忙的。

杨小静调整了一下实验时间，下午三点多钟开车赶到“亚洲村”。她知道这段时间顾客最少，李三姐不会太忙。进门后她向“当牛做马的”招了招手，算是打个招呼，然后就对李三姐说：“三姐，我有点事情想找你商量。请你出来一下好吗？”李三姐明白她有什么事不想让“当牛做马的”的知道，就跟着她走出了餐馆。

出了门后，杨小静马上问：“三姐，郑卫来找过你吗？”李三姐摇了摇头。杨小静继续说：“如果郑卫来找你，要来这儿打工，请你不要收他，帮我把一笔钱转借给他，行吗？”李三姐开口了，很简短：“为什么？”她脸上的表情并不友好。杨小静知道不解释清楚是不行的，只好一点一点来：“我们之间的事，你肯定听说了吧？”李三姐带点讽剌的口吻说：“你是王冠的名人嘛！你的事，所有人都知道。”杨小静微微摇头说：“你也说过，夫妻之间的事，说不清楚。郑卫他不学习，天天混，后来一夜一夜通宵打牌、打游戏，还说不读了，要去修车，我怎么劝他都不听……”杨小静的眼泪差点出来了。她喘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继续说：“我说把我存下的所有钱都留给他，他死活不要……都是我在你这里打工挣得钱，还有在王冠实验室工作挣得钱……我一天干十二个小时，有时候十四个小时，周未从来不休息，累得连梦都不会做了，他可是连实验室都不去……”杨小静忍不住抽泣起来。李三姐见多识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也知道如果这样，夫妻迟早会分开，便理解地说：“这孩子也是，太不懂事了！王冠哪里是混的地方？”

杨小静擦了擦眼泪，继续讲述事情的来由：“他不好好干，吉姆，就是我现在的老公，也是他的老板，你见过的，就说要赶他走。我闹了一夜，说他要回国我就回国，是他把我带来的呀，要走我跟他一起走。我把行李都打好了，什么都不要了，吉姆没办法，才说让他留下来继续读博士，可是不给生活费了。他很可能会来找你要求打工的，你不要答应他……”李三姐打断她说：“我给他工作不就行了？噢，你怕他耽误时间，对吧？”杨小静忙点头道：“是啊。在王冠读博士，拼命都不一定行，他还要打工，怎么成？所以我想把我的钱给你，你再借给他，让他一定把博士读下来。”李三姐明白了：“你是想帮他，对吧？好事呀，没问题。你做人还是挺讲良心的。”杨小静眼泪又流出来了，抽泣着说：“你知道的，夫妻一场……他的事，我不能不管……”然后又急急忙忙地强调：“他真的很聪明，真的！他就是不学习。他要是发奋用功，谁都比不上的，真的！”李三姐点头道：“你也不错嘛，走自己的路，又尽量不伤害对方。你做的对！”杨小静垂首摇头说：“我已经伤害他了，很深的……没有办法，尽量补偿吧。”边说边掏出支票。

杨小静走后，李三姐回到餐馆，“当牛做马的”急忙跑来问：“羊来干什么？”李三姐淡淡地说：“没啥，打听一个人。”“当牛做马的”又问：“哪她怎么还哭了？”李三姐说：“我问她为什么离婚呗。”牛又来劲了：“我就是再穷再苦，也绝不会离开我老公。她还好意思哭呢，什么东西！”李三姐说：“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她这个人并不坏。”马扒在窗户上望着奔驰而去的红色小宝马对牛说：“你也就是没人要呗。要是有人也送给我一辆这样的小宝马，我马上跟他走。”说完急忙伸手护住屁股，果然牛一巴掌打过来，正好打在马的手上。俩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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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  找工借钱

过了两天，正是晚上吃饭的高峰期，李三姐果然看到郑卫随着人流走了进来。她发现郑卫已经不再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男孩了，有了点男人的样子，也有了些成熟的沧桑。她收拾了一下心绪，按照设计好的剧本往下演，对郑卫微微一笑说：“大卫，来吃饭呀？几个人？”郑卫有点局促，要笑不笑地裂了一下嘴说：“三姐，你好！不好意思，你正忙着，还跑来打搅你。我想问一问，你这里缺不缺人？”李三姐说：“噢，你是来找工的呀？那你等一会，等我把这里安排一下再说。”说完就去招呼客人，把郑卫晾在了门口。

郑卫看着餐馆里人来人往，“当牛做马的”跑前跑后，心里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三姐要是再不给他工作，他可就真是没有地方挣钱去了，难道他只能厚着脸皮用刘娟的钱吗？自己这个男人做的，要靠班长救命，还要靠班长给饭吃，实在太丢人了。他心想无论如何得设法央求李三姐给他一个位置。

李三姐把顾客安排好了，过来对郑卫说：“大卫，让你久等了。你不是有奖学金吗？怎么还要出来打工？”郑卫支支唔唔地说：“我们老板说他没钱了，不给我发生活费了。所以……”李三姐说：“你一点存款都没有吗？”郑卫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只好说：“没……没多少，支持不了多久。”李三姐又问：“那你做研究忙吗？”郑卫实话实说：“很忙。”李三姐问：“很忙你怎么打工呀？”郑卫叹了一口气：“唉，没办法呀，总要吃饭嘛。”李三姐一脸正儿八经地说：“对不起，我这儿现在不缺人。”郑卫大失所望，只好哀求道：“三姐，帮帮忙吧，我真的是没饭吃了！”

李三姐觉得戏也演得差不多了，别把这孩子急出点啥毛病来，就亮出了底牌：“我这里是真的不缺人。现在生意不好做，我还准备裁人呢。你不就是缺钱吗？我借给你就是了。”郑卫吓了一跳，心想自己最近是怎么的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能碰到，有的坏得要死，有的好得要命，太不可思议了！要知道美国是号称三不借，不借车，不借钱，不借老婆。自己的老婆被人拐跑了，现在却有人主动借钱给自己，这个世道也太奇怪了点吧！他很小心地问：“你是说你愿意借钱给我，对吗？多少？”李三姐问：“你要多少？”郑卫算了算，说：“八千……嗯，要不七千……这个，六千也行。”李三姐说：“不借。要借就是一万。我只有这么一笔钱。”

郑卫更奇怪了，他跟李三姐只能算点头之交，人家凭什么把钱借给你呀？你要是拿着钱跑了呢？可是这种好事再不赶快接受岂不是太傻？只好问：“那什么时候还？有什么条件？”李三姐说：“没什么期限，二年、三年、四年都行。条件是你必须毕业，不然你怎么还我钱呀？另外，就是要送我一张你戴着王冠博士帽的照片。”郑卫太奇怪了：“那你图什么呀？”李三姐心想：“你拿着钱走人拉倒，哪那么多废话呀？”只好充大个说：“我是老板。这点钱，小意思。看你人不错，又倒了霉，帮你一把吧。”郑卫一看，原来是大老板怜悯自己，平常还可以充硬汉，现在根本没有其它办法了，只好满嘴称谢道：“三姐真是好人！我一定还！一定把博士读下来！”

把支票递给他前，李三姐还让他写了个借条，反正演戏就得演象了，再说也好给杨小静一个交待。她还要求郑卫写明白，如果读不下来博士，加收利息二千。郑卫猛保证：“三姐你放心，我绝对把这个博士读下来！你对我这么好，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李三姐知道这孩子玩心重，想转变并不容易，还是一再叮嘱说：“你能进王冠，实在是太幸运了！全世界有多少人想进都进不去呀？你一定要珍惜，一定要抓紧！这么多人对你好，就是希望你能把王冠博士拿下来。我们没有机会呀，你帮我们园梦吧。听到了没有？”郑卫深深点头，一再保证：“一定，一定，三姐你放心，我绝对努力！”

郑卫一走，李三姐立即打电话通报给了杨小静。杨小静连声称谢，说这下子她就放心了。郑卫回来后高兴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刘娟，说自己居然借到钱了，不用去打工了。刘娟也是从学校到学校的小丫头片子，不太懂得社会之复杂、人心之叵测，跟着感叹说，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呀！如果是杨小静的话，肯定会发现这事不太对头。老板是有钱，可是人家做生意还要周转呢，哪会有这么一笔闲钱正好等着你来借？再说救了你一个穷鬼，后面还有一堆更穷的，她是救还是不救？社会上好吃懒做之徒、坑蒙拐骗之辈多的很，谁能救得过来呀？她要是真的这么傻，怎么可能当得上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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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  学会做人

杨小静自己也遭到了老公兼老板的突然袭击。在一次实验室大会上，吉姆宣布把杨小静调往另一个实验室去做另一个项目。这次杨小静虽然觉得突然，却也欣然接受，毕竟吉姆有他的考虑，而且人家是老板嘛，老板的话就是圣旨。吉姆回家后问她，对自己的决定有什么看法，她笑嘻嘻地简单说：“你是老板。”吉姆说：“如果是别人，我会事先跟他商量的。”杨小静说：“对我你不必。只要能干活，我去哪里都可以。”吉姆苦笑着说：“你就是一个工作狂。”杨小静再次说：“你不懂得有工作做是多么幸福！”

换了个工作位置，杨小静的压力虽然增大了，因为要学许多新东西，但这样她以后能干的活也多了，更不怕没有工作做了，所以她做得很起劲。跟往常一样，她又是早起晚归，发奋苦干，绝不偷一秒钟的懒。不仅是份内的活，她自己能想到的活，别人请她帮忙的活，还有大家不愿干的活，她都干，而且抢着干。有不会做的活，她肯定虚心求教。如果活做的不熟或不好，她肯定道歉，而且下次一定能够做好。她非常用功也非常用心，进步可谓神速。她的积极努力和工作态度，得到同事们的一致称赞。时间久了，大家对她的看法逐渐好起来，都说这个女孩其实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当了老板娘，一点架子不摆，也从不搬弄是非，找别人的麻烦。甚至有人欺负她，把她干的活说成是自己干的，她都没有反驳，安安静静地接受了。有老太太问她为什么，她说：“我要是没有工作了，吉姆会养我。他要是丢了工作，就麻烦了。”结果大家对她的印象是越来越好，都说静人并不坏。其实这些都是她妈以前耳提面命教她的，吃点小亏不必计较，日久见人心嘛，以后总会得到厚报的。她现在想要的，其实也是人心。

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郑卫深深地体会到，这他妈的老板比父母更重要，你跟父母怎么吵都没有问题，可要是得罪了老板一回，你就死定了。他现在不敢再把德高望重的老板称之为“老洋狗”了，也不敢把尊敬的老板娘叫成“臭婊子”了，可是让他再象以前一样，对老板必恭必敬崇拜万分也是不可能的了。所以他不再叫老板为巴特曼博士，而是学着美国学生的样子，直接严肃地叫他吉姆。至于杨小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当面不理，背后改称“贱人”。这个老吉姆也是一根筋，对你是叫他博士、教授还是直呼其名，根本不在乎，你跟他说话时是面带媚笑还是公事公办，他也不在意，他要得就是真金白银，就是要你告诉他，你到底干出什么来了。

郑卫又发现，因为自己英语不够好，自信心不高，所以总是做了十分只能说出六七分，而那些美国学生、印度学生，屁大点事儿，都能够吹得天花乱坠，结果老板很欣赏。当年他还教刘娟学会吹牛，没有想到自己最后吃亏多少也吃在这上面。既然被吉姆开除了一回，又被他剥夺了生活费，郑卫对老板也就不那么畏之如虎了，在实验室大会上虽然依旧一言不发，跟吉姆单独汇报时，却是不管说不说得清楚，一定有多少说多少，绝不谦虚。实验中或读论文时，碰到问题或有什么小主意，他也会给吉姆发电邮，表明自己干着呢、想着呢、进步着呢。再加上他天天坚持在实验室呆着，老板啥时间来看，他啥时间都在，吉姆对他的脸色，也逐渐柔和起来了。

可是郑卫还是没有自信，一碰到困难，马上就认为自己不行，实在太差，自怨自艾，甚至自暴自弃。刘娟总劝他，说你很聪明的，别人能行，你就能行。可他就是看不起自己，不敢迎着挑战往上冲，总是想躲，总是想逃。而且自从发现了那些华而不实的窍门后，他吊在高空的心，总算降到了半空。时间略长，老毛病又犯了，他又开始懒散起来。工作日他不敢不在实验室里熬时间，周未老板看不到，他就能偷懒就偷懒了。起初是周末晚上不去了，看看电视玩玩游戏放松放松。后来是早上也不去了，睡个好觉，磨刀不误砍柴工。最后干脆找理由整天都不去实验室了，反正看论文头痛，努力没有方向，也不相信自己这种垃圾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还不如呆在家里混着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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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  给我冲

这个周未郑卫又没有去实验室，躲在家里玩游戏。只有在游戏世界里，当他过了一关又一关，打遍天下无敌手时，他才能找到自信，找到尊严。这时突然听到砸门声，他懒洋洋地问了声：“谁呀？”接着就听到一声怒喝：“郑卫！”当时吓得他一哆嗦，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声音。他再混球，也知道这个样子对不起刘娟，对不起班长，对不起自己的救命恩人。他赶快把游戏机关掉，开门一看，果然是怒目圆睁的刘娟。不等她开口，郑卫就赶紧说：“班长，我正要去实验室。这就去实验室。咱们一起走吧。你怎么来了？”刘娟板着脸，也不进门，只说了一句：“跟我走！”郑卫乖乖地跟着她下了楼。刘娟一伸手：“车钥匙。”郑卫把钥匙递过去。刘娟说了声：“上车。”自己坐上驾驶位，等郑卫一上来，开车就走。

郑卫知道不妙，实在害怕把刘娟气坏了，忙着耍贫嘴说：“去哪儿呀？班长。我还得去实验室呢。你要玩自己去玩好啦，不要耽误我宝贵时间……”刘娟不理他。郑卫说了几句，也说不下去了，看了看自己的救命恩人，终于开始求饶：“班长，我错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一定天天坚持去实验室。班长，我……”刘娟仍然不理他，直着眼，咬着牙往前开。等看到海边的小山，郑卫沉默了。过了一会，他垂下来头说：“我在玩游戏呢，而且看电视、睡懒觉。反正我不行！我他妈的就是垃圾，没希望了，太对不起你了……”

刘娟把车往山下的停车场一趴，下车就往山上爬。郑卫蔫头耷脑地跟在后面。上到山顶，刘娟说了声：“跟我喊。”接着就对着大海高声大喊：“我要用功！”郑卫跟着喊：“我要用功！”刘娟又喊：“我要努力！”郑卫跟着喊：“我要努力！”刘娟再喊：“我要克服困难！我要迎接挑战！我一定要拿到博士！我一定要对得起自己！”郑卫涨红了脸直着嗓子跟着大吼大叫：“我要克服困难！我要迎接挑战！我一定要拿到博士！我一定要对得起自己！”刘娟哭着喊：“我是中国人！我要记住耻辱！我不能混！不能再混了……”刘娟喊不下去了，双手捂脸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郑卫知道刘娟性格内向，沉默寡言，今天跑到这里来大喊大叫，肯定是实在气急了。他更气愤，比谁都气愤。他没有停下来，双手挥舞，继续狂喊，越喊越愤怒，恨得咬牙切齿：“郑卫，你这个混蛋！你这个王八蛋！你对得起班长吗？你他妈的是个男人吗？你他妈的不知羞耻！你借了钱还混！你做试读生还混！你被开除了还混！你老婆跟老头跑了还混！你他妈的还是个人吗？你这个垃圾！你这个狗屎！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他妈的死了算啦……”

刘娟怕他真的寻了短见，起身抓住他的衣服，抽泣着说：“说，你要做一个男子汉。”郑卫发狂般地大喊：“我要做一个男子汉！我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刘娟又说：“说，你要努力，要尽最大努力。”郑卫挥舞着双拳激愤万分地继续大喊：“我要努力！我一定要努力！我一定要拼命努力！我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你们看着吧！你看着！我他妈的就是不信了！你读一遍我读十遍！你干一个小时我干十个小时！我就不信我不行！老子拼啦！老子拼啦！……”刘娟拽他走时，他还在不停地大喊：“郑卫，你这个臭狗屎！你这个王八蛋！你要做个男人！你要做个男子汉！你不要躲，你要往前冲！你他妈的给我冲！冲呀，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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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夜半惊魂

22.1   男人向前冲

郑卫终于脱胎换骨，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他从小混混变成了工作狂，一周工作七天，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只要不是饿得受不了，困得顶不住，他都在拼命干，算是成了杨小静第二。除了做实验，其它时间他都在读论文和各种资料。老板给他的，只是一个大方向。具体做那一部分，详细掌握，创意假设，环境调查，可行性研究，具体实验设计等等，都要靠他自己。他读论文还是头痛，但他给自己下了死命令，什么时间，必须读完哪一篇，读不完，就不准吃饭，不准睡觉，而且不准找任何借口。有的论文因为背景知识不够，实在搞不清楚或者看不明白，他就死记下内容，等看完了更多的论文、学会了更多的知识后，再回过头来从新读。有的关键性的论文，他真的读了几十遍，把每一个细节，甚至所有索引都搞懂弄通。

郑卫也把游戏机砸了，把朴克牌烧了，把修车工具送人了，跟过去彻底决裂了。他还把汽车卖掉了，得款七百多元。把一室一厅的房子也退了，搬到离王冠更近的一个二室套间，挤在一个没有窗户的杂物间里。刘娟劝他别搞得这样惨，他说除了睡觉，他从不回家，住哪里都无所谓，再说，借得钱总是要还的，能省一点是一点吧。他现在不做饭，都是买着吃，也不便宜。刘娟又叫他每个周未到她那里去，一起做一些好吃的。郑卫说：“我现在吃快餐都习惯了。”刘娟说：“我还是要吃中餐的。你来吧。”刘娟的意思也是让他周末晚上休息休息，细水长流嘛，不要累过头了。

吉姆每周跟郑卫面谈一次，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郑卫向前的步伐，也发现郑卫提出的问题越来越到点子上，也越来越不好回答了。有时候他只好给郑卫指一个方向，让他自己去找答案。郑卫逐渐开始提出自己的创意，开始有些不太靠谱，越往后就越有意思了。并不是说郑卫想的都对，可是他那些奇怪的思路和宽广的范围还是让吉姆吃惊，因为一般人根本不会这样想。每次谈完，他说“好”的次数越来越多，甚至发展到“十分优秀”或者“太棒了”。人的自信，都是在不断进步中积累的，郑卫也越来越敢想，越来越敢说。有的方向，有的细节，吉姆都比不过他。毕竟是年轻人，记忆力好，活力足，接受新东西快，也会一些现代技巧。吉姆鼓励郑卫，看准一个方向，准备提出自己的博士论文建议。

吉姆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他回家后对杨小静提起郑卫说：“宝贝，你是对的。我以前认为大卫不行，不适合做研究。现在我改变了我的看法。他反应很快，概念抓得很准，也有一些新奇的主意。虽然有些我觉得不对，可有些确实与众不同。只是，有时候我并不确定，他提出的倒底是一些好主意呢，还是一些不切实际的想象。”杨小静高兴地看着思考中的丈夫说：“大卫这个人的确很聪明。他的老师和同学都这么认为。”然后又大而话之地说：“有主意总比没主意的强。一百个主意中，即使九十九个失败了，只要一个成功了，他就成功了，对不对？”吉姆吹了一声口哨：“嘘，宝贝，你不仅漂亮，而且聪明。你有很好的通用常识。”杨小静又高兴又不太好意思地摇摇头说：“我说的只是理论。具体到一个项目，我就不知道了。”吉姆继续思考着说：“他大局观不错，又看了很多经典的和最新的论文。我也知道这里面有很多东西可挖。可是，我不知道要挖到多深才能看到成果，挖的地方又对不对。” 杨小静知道她不能过于明显地偏向前夫，只好泛泛地说：“科学总是要冒险的。有你的指导，他不会走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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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  险遭不测

以前有车时，刘娟总是在晚饭时回家一趟，做好当天的晚饭和明天的午饭后，再开车回实验室继续干活。那个时间，趴车已经不要钱了。半夜要回家时，她正好开车回去，这样既安全又快速。后来把车卖了，她只好跟同学搭伙一起走，要不就叫郑卫或者哪一个同事帮忙送一送。后来郑卫把车也卖了，她就不好再叫郑卫送她了。尽管郑卫一再保证，他可以来送，出来散散步也是很好的休息，而且可以边走路边思考问题，很多好主意都是散步时想出来的。可是刘娟看郑卫整天忙得要死要活的，实在不愿意占用他的时间，不到万不得已就不去找他。

这天夜里，刘娟结束实验已经太晚了，同学同事都已经走了。她知道郑卫还在实验室，一直犹豫要不要打手机把郑卫叫下来送自己一下。后来就想到楼门口看一看，要是能碰到熟人，就不用麻烦郑卫了。

她刚走到门厅，正好碰到红脖子出来。他一见刘娟很高兴，用英语大喊大叫道：“凯瑟琳，你好吗？哎哟，你看上去真好！你一个人走吗？我送你回家吧，我开车来的。”刘娟实在不喜欢他，可是想到让他送总比一个人走夜路安全得多，便点了点头。红脖子高兴坏了，在去停车场的路上，一个劲地猛吹自己又拿到了几个面试，马上就要去什么什么学校当教授了。不过他这个教授可没有什么教授的样子，吹到兴奋处，总是用胳膊撞刘娟，以强调自己的伟大。刘娟躲来躲去很难受，可是这个时候也没有办法了，再想去叫郑卫已经来不及了。

等坐到车上，红脖子突然不吹自己了，边开车边开始关心起刘娟来：“凯瑟琳，你还是一个人吗？有男朋友了没有？”刘娟为人心善，没有好意思冲他一句：“你管得着吗？”只是简短地回答：“有了。”红脖子怔了一下，用中文说：“谁呀？杰克？不象啊！最近一直没有见到他来找你嘛。”刘娟气得要命，不理他。这小子继续猜：“大卫？我有时看见你们俩在一起。你怎么会看上他呢？他就是一个失败者！连老婆都保不住，跟别人跑了。而且你说他老婆跟谁跑不行，偏偏跟了他们老板，都四十多岁了。大卫太丢人了，太失败了，没见过这么差的！象我这样的，那才叫成功职业青年。给我介绍对象的人多的是，我都懒得理。谁要是跟了我，那就象进了天堂一样，幸福死了！”他未来的老婆是不是会幸福死，没有人知道，刘娟现在可是后悔死了。真不应该坐上贼车，也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人！

红脖子突然把车拐进了路边的一个商业中心停车场。刘娟一看商店早已经关门，除了昏暗的路灯之外，周围没有一个人。她急忙问：“你干什么？”红脖子停下车，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转身对刘娟说：“凯瑟琳，你跟我好吧！我马上要去当教授了，你跟我走吧！”边说边去解刘娟的安全带。刘娟吓得大叫：“不行！不行！别过来！”一只手死死地按住自己安全带的解扣，另一只手急忙去打开车门。可是车门打不开了，她去拨车锁也不行，原来红脖子早有预谋，把主驾驶这边的全控按钮给按下去了。

红脖子挺起身子赴过来，想要抱住刘娟，嘴里不停地嚷嚷：“凯瑟琳，跟我结婚吧！我要当教授了！”刘娟双手死死顶住他，也在不停叫：“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我要叫警察了！”红脖子趁机解开刘娟的安全带，全身压过来。刘娟拼命推开他，嘴里大叫：“来人呀！救命呀！”

就在这万分危急时刻，一辆汽车突然拐进了停车场，并直直地停在了红脖子的汽车后面。那辆汽车的远光大灯打开着，明晃晃地照过来，把四周照得一片雪白。红脖子一下子吓住了，知道情况不妙。他赶快缩回自己的座位，极力往后看，想看明白是辆什么车，谁在里面。可是后面的车灯太亮了，他什么也看不见。刘娟死里逃生，生怕这辆车开走，使劲砸着车窗，拼命喊叫着：“开门！开门！”

这时，后面车的车门打开了，一个高大的剪影随之出现。红脖子这下子吓晕了，因为他觉得只有美国警察才会这么高大。这要是被警察抓住，刘娟再说他企图干什么什么的，他这辈子就完蛋了！他吓得不敢动弹，屏住了呼吸，呆呆地看着那个巨大的身影一步一步走近，突然发现来者并不是警察，但比警察更可怕，居然是杰克。原来杰克真是刘娟的男友，这下完了，不死也是残废！杰克过来敲了敲窗户，红脖子想不开门都不可能，对方一脚就可以把玻璃踹烂，只好打开了全控按钮。

刘娟打开车门冲了出来，看了一眼肖君杰，回头就向自己家方向跑。肖君杰一边跟上去一边叫：“凯瑟琳，我开车送你。”刘娟不理他，只是从小跑变成了急走。肖君杰跑到她跟前问：“要不要叫警察？”刘娟还是不理他，继续往家奔。肖君杰只好不管车了，跟着她往家急走。红脖子一看有这么难得的机会，马上关上车门开车溜掉了。

刘娟和肖君杰俩人一前一后快走着，直到看到了自己的宿舍楼，刘娟才放慢了脚步。走到趴车场，刘娟突然双手捂脸大哭起来，边哭边走，一直哭着打开楼门进了楼，也没有理睬肖君杰。肖君杰在后面看着她那纤弱抽动着的身影，那么可怜，那么娇弱，那么楚楚动人，心里一下子怜爱到了极点。他默默地发誓，他一定要对这个女生好，不管她怎么样，不管她要不要自己，他都要对这个女生好，一定要让她幸福，不再受一点委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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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  准备报复

郑卫周六晚上去刘娟那里吃饭时，意外地发现多了一个人。即使早就知道应该是这样，突然在刘娟屋里看到肖君杰，他还是有些不适应。以前总是他们俩人单独在一起做饭、吃饭、聊天的，现在一下子变成三人行，怎么都觉得有点不舒服。他暗骂自己，象你这样的垃圾，难道还想“独占”班长吗？赶快调整一下心态，以一种老相识口吻说：“嗨，杰克，很久没见了。今天怎么过来了？”刘娟解释说：“他帮了我一个忙。请他过来一起吃饭。”肖君杰忙说：“偶尔碰到，理所应当。”郑卫问是怎么回事。肖君杰说他去王冠朋友处，回家时正好碰到一个男生好象要对刘娟不恭敬，他就上去把汽车门敲开，把刘娟送回来了。郑卫又问刘娟，她大体说了一下过程，说真没有想到红脖子那么无耻，好在杰克及时赶到。

郑卫一晚上都不怎么说话，脸色也不好看。刘娟以为他是不愿意见到肖君杰在这里，对他远比对肖君杰亲切，以示自己不会忘掉老朋友。肖君杰也以为郑卫在吃自己的醋，显得颇为尴尬，看刘娟对郑卫这么好，心里也是五味杂陈。郑卫吃完饭就说要回实验室干活。刘娟说她也要在家读论文，叫肖君杰早点回去休息。

郑卫和肖君杰一起出门。肖君杰说：“大卫，我送送你吧。”郑卫点点头，坐上他的BMW。俩人默默无语了一会，郑卫突然说：“你每天晚上都到王冠来看她吗？” 肖君杰吃了一惊，说：“正好碰到的。”郑卫说：“行了吧！你既知道她在那一辆车上，又正好在他们停下后两分钟赶到，你要不是跟踪她，怎么可能这么巧呢？”肖君杰难堪地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恶意啦！”郑卫庆幸道：“幸亏你跟着他们，不然就坏事了！”肖君杰说：“我看到他们车停下来，就觉得奇怪。我不好停车的，就从他们旁边开过去，结果看到有人在车里打架，我马上就开回去了。还好，没有出事！”郑卫感谢说：“谢谢你！你应该主动送她的。”肖君杰叹了一口气说：“你不晓得，她不愿意见我啦。我怕她晚上出状况，所以有时候过来看一看。我要是看到她跟你一起走，我就不管了。她要是跟别的女生走，我就跟着。那天她坐上洪博士的车，我就很不放心。”郑卫叮嘱说：“以后你多送她。她一个人，很不容易的！”肖君杰忙说：“你要是有时间还是你送她吧。她不喜欢我啦！”郑卫沉默了一会说：“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以后要是我没法帮她的话，就全靠你了。”肖君杰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觉得他说的蛮沉重似的。

郑卫这两天没有全力以赴地做他的科研，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每天晚上花一两个小时等待、跟踪和观察红脖子的活动规律，并做好自己的行动计划，再加以必要的练习，毕竟这么多年没有打过架了。这事并不难，郑卫知道红脖子的实验室，也知道他会每天工作到深夜，还从刘娟和肖君杰那里打听到了他大概什么时候回家及怎样走。郑卫现在要做的只是确认一下，这几天他是不是还是那个时候走，及哪一辆车是他的。很快，郑卫就决定在停车场采取行动，因为王冠医学院的教学实验大楼里任何时候都有不少人，这一批人工作到深夜还没有走，另一批凌晨来上班的人就到了，他要行动很不方便。如果有人看到后报警，他的麻烦就大了。而红脖子晚上总是开车回家的，只要他一上了车，郑卫也对他没有任何办法。唯一的机会是在离大楼几百米的露天停车场，那里人不多，红脖子也还没有进车。

停车场有路灯，不过光线并不太亮。停车场的角上有一个方形的配电箱，郑卫就把他的伏击出发地安排在箱后的黑暗里。可是他埋伏了几个晚上，也没有找到机会，因为这几次红脖子来开车回家时，不是跟别人一起走过来，就是正好有其他人来停车场趴车或开车。在配电箱后面熬时间时，郑卫想，说不定肖君杰也正在什么地方等着送刘娟哩，只不过人家肯定舒舒服服地呆在自己的宝马车里，而不象自己只好藏在野地上，这哥们对刘娟还真是挺痴情的，而且他条件那么好，迟早应该能追上吧。想到这里，郑卫心里有点酸酸的，他知道自己连喜欢刘娟的资格都没有，可刘娟要是跟了别人，自己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点不好受。他给了自己脑门一巴掌，心里骂道：“班长对你那么好，你还敢存私心？真他妈的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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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  狠揍色狼

直到星期四夜里，郑卫终天看到红脖子一个人向停车场走来，而且停车场上及四周没有任何其他人。是时候了，他对自己说，俯身悄悄地跑到离红脖子汽车不远的地方，躲在一辆汽车后面的暗影里。他全身紧绷，手心冒汗，一边紧盯着红脖子，一边在脑子里最后温习了一遍自己的行动方案，和出现各种情况的应对之策。他觉得自己比红脖子年轻许多，又是突然袭击，应该能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红脖子走近自己的汽车，刚用遥控器打开车门，郑卫从旁边的车缝里突然冲了出来。红脖子大吃一惊，也不撇英文了，用中文大喊一声：“谁？”郑卫不吱声，冲到他面前，左手虚晃，当红脖子本能地用右手去挡郑卫的左手时，郑卫的右拳狠狠地砸在了红脖子的左脸上。红脖子“啊”地一声惨叫摔倒在地。郑卫左手接着挥出，却没有打正，只是在红脖子的右脸上划了一道。他本来准备用拳击中的左右勾拳，左右开弓打红脖子一个满脸开花，没有想到这小子这么不经打，一下子就栽到地上去了。郑卫只好冲上去，用脚狠踢他的屁股和大腿。他知道脚太重，踢头或上身恐怕会踢出重伤来。

红脖子躺在地上杀猪般地用英文大叫：“救命啊！救命啊！”这时他认出袭击他的人是谁了，大叫道：“大卫！我要报警察！”郑卫本来也没有打算隐藏自己，他就是要让红脖子明白他为什么挨打。郑卫继续踢他，嘴里骂道：“操你妈的王八蛋！你他妈的竟敢性骚扰女学生！你报警察？我还要报警哩！打死你个王八蛋，打死你个狗娘养的！”红脖子高声大叫：“我没有，我没有呀！”郑卫骂道：“你他妈的还敢狡辩？走，跟警察说去。”看红脖子想爬起来，又当胸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这时他感觉也差不多了，总不能把红脖子打成残废吧，便停下来喘着气说：“有本事跟我一起去找警察呀。我有两个证人，你呢？”他左右看一看，见远方有人活动，又对嘴角冒血、呻吟不已的红脖子匆匆说：“我这样的人，无所谓了，大不了回国！你他妈的干了这种肮脏事还想当教授？做你妈的大头梦吧！以后不准靠近凯瑟琳，听到没有？不然下次老子打死你！不信你就试试看！老子打死你就跟捏死只跳蚤似的！你他妈的王八蛋，以后给我老实点！”说完也不敢久留，拨脚急跑而去。

红脖子没有敢告到警察那里，别人问起来，只好说自己晚上不小心摔倒碰的，因为他以为是凯瑟琳派大卫来打得他。如果他报告警察，警察抓大卫时会问，你为什么打人呀，大卫肯定说自己性骚扰了凯瑟琳，还有杰克做证，那样自己这辈子就算完蛋了，显然不可能有哪个学校敢让一个有性骚扰前科的人去做教授。而大卫说不定连开除都不会，顶多一个警告，因为美国的法庭是由陪审团断案的，那些人十有八九会把大卫当成见义勇为者，从轻发落。想来想去，红脖子只好自认倒霉，谁叫自己为美色所惑呢？想起杰克当时没有打自己，就算很幸运了。凯瑟琳没有说出去也很好，不然暗恋她的人那么多，自己以后晚上再挨谁一黑砖，那就更惨了。

郑卫算到红脖子不敢告，可是心里也犯嘀咕，怕什么时候他报复，所以郑卫晚上回家时总是很警觉，还在自己的书包里放了一根铁棍。直到听说红脖子走了，到什么学校去当教授去了，他才放松下来。其实一来红脖子自觉理亏，二来他把郑卫当成了别的本事没有，只会耍狠玩横的地痞流氓，根本不敢跟他纠缠。就算他能找到人打郑卫一顿，郑卫这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亡命徒也一定会报复，到时间吃亏的还是他可怜的红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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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  三人晚宴

星期六晚上，郑卫又去刘娟那里一起做饭吃饭。他到时肖君杰已经在那里了。这个高个子永远会早到，却没法晚走，因为只要郑卫说走，刘娟就会让他一起走。刘娟正在切菜，旁边放着肉馅和面粉袋，看样子是要包饺子。

刘娟一见郑卫就板着脸问：“郑卫，你干什么了？”郑卫蛮不在乎地随口回答：“没干什么呀。”刘娟生气地继续问：“你是不是打红脖子了？”郑卫反问：“他自己说的？”刘娟一听郑卫的意思是承认了，更生气了：“没有。不过别人都说他被人打了。你怎么能打人呢？”郑卫一脸狠劲眼冒凶光地说：“他敢碰你，我就打他！他要是真敢欺负你，我就宰了他！反正我活着也没啥意思！”刘娟气得直跺脚，高声叫道：“你知不知道你会被开除的！好容易……好不容易……”她说不下去了，泪水流了出来，转身跑到沙发那边哭去了。

肖君杰痴痴地看着刘娟。他是近几天来第二次看到刘娟流泪了，不过这次他是在正面看到她生动的表情。她脸上的每一丝变化，马上就永久性地铭刻在他的脑子里了。他有一种想要去把她抱在怀里的冲动，他想要用自己的生命保护她，尽力为她做他所能做到的一切。可是那一瞬间，他也明白自己几乎没有希望了。他真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愚蠢、那么软弱，为什么当时就没有挥起拳头狠狠地砸在红脖子的脸颊上？自己只想着去叫警察，这样怎么会讨得这个娇柔少女的欢心呢？

郑卫最怕的就是班长，一看刘娟气哭了，便不敢再犟，赶紧跟着去劝，快走到她跟前时，又觉得不对，回身把发怔的肖君杰也拉上。他们过去看到刘娟坐在沙发上垂泪，郑卫连忙认错：“班长，我错了。我再也不打人了，再也不让你为我操心了。我算着红脖子不敢报警的，别担心，我不会有事。”他又悄悄捅一下肖君杰。肖君杰赶快说：“凯瑟琳，没事的。大卫在这里，好好的。”又问郑卫：“你什么时候打得他？”郑卫回说：“星期四晚上。”肖君杰又问：“警察有没有来找过你？”郑卫说：“没有。”肖君杰分析道：“他没有报警啦。当时没报，过了两天了，怎么报？”郑卫又赶着表功说：“我要是不打他，他还是会来找你纠缠的。对他这种人，就得来狠的！”肖君杰也说：“他很难缠的啦。脸皮好厚！”郑卫又说：“班长，要不你吩咐一下，我跟杰克都该干些什么，我们来做，你先休息一会。我这都饿得不行了。”刘娟用面巾纸擦了擦眼泪，抽泣着低声问：“真是没事呀？”肖君杰分析说：“他要有伤，现在都快好了。他要是现在才去报警，警察肯定会问他，为什么当时没有报告呀？他怎么解释？没事的啦！”刘娟这才放下心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跟着两位男士一起回到厨房。

刘娟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开始指挥两个同伴一起做饭。她让郑卫和面，又给肉馅里加上调料、植物油、酱油和水，让肖君杰朝着一个方向使劲搅。肖君杰问为什么不用搅拌机，刘娟和郑卫都说，这样好吃。肖君杰又问为什么要向一个方向搅，刘娟和郑卫回答不上来，只好又说，这样好吃。肖君杰摇头说：“怎么会这样子？太神奇了。”刘娟和郑卫都笑。

等面和馅都准备好了，刘娟擀皮，郑卫包饺子，肖君杰啥也不会干，只好负责打杂。刘娟问起郑卫怎么打得红脖子，郑卫见刘娟不生气了，而且自己打从老婆跑掉后，就没有这么开心过，便开始大讲特讲自己的得意之作，从如何准备和等候，到怎样从黑暗中冲出去对红脖子拳打脚踢，还有就是提醒他不要报警。郑卫讲得兴高采烈，还时不时比划几下。肖君杰说他太野蛮了，郑卫说对付野蛮人就只能变得野蛮。刘娟跟着笑。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郑卫这么高兴了，为他的高兴而高兴，也为他的真诚而高兴。郑卫见刘娟一直笑，心里明白其实她也恨透了红脖子，只是怕打了他会给郑卫本人带来麻烦。

饺子快出锅时，郑卫说：“我来尝一尝熟没熟。”捞起一个饺子就往嘴里送，烫得他一边吸溜一边叫：“太好吃了，太好吃了！”刘娟笑说：“你别烫着了。”肖君杰笑道：“他打了人，高兴得很，不怕烫的！”三人都笑。郑卫说：“我打他的时候，心里想着打得就是那个贱人和她那个洋姘头，也算出了一口气吧。”神色暗淡了一会，又摇摇头笑道：“我这个人也许不适合读博士，倒适合做杀手。”肖君杰问：“你敢杀人吗？”郑卫笑说：“游戏里经常杀。”三人又笑。

郑卫吃饺子又多又快，刘娟笑他是馋鬼，他说他打来美国就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肖君杰问他西餐不好吃吗？他说感觉不一样，毕竟是家乡的东西，以前可是过年才能吃得到。刘娟也吃了不少，说吃撑着了。肖君杰说好吃，却吃得不多。郑卫说他天天吃好吃的，把嘴吃刁了。肖君杰说他要保持体型，晚上不可以多吃。刘娟便说她今天晚上要多做半个小时的健美操。二位男士一致认为刘娟体型很好，不用耽心。郑卫还说，整天累得要死要活的，怎么可能发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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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  什么是宝马

吃完饭后，大家一边聊天一边收碗筷吃水果。郑卫劝刘娟赶快买一辆车，说：“你总不能让杰克每天晚上跑大老远来送你回家吧？”肖君杰忙说：“没关系，我愿意的。”刘娟说：“那你们帮我买一辆车吧。”郑卫问她：“多少钱的？”刘娟说：“新一点的二手车就行。我也没有概念。”郑卫琢磨说：“二手的？美国车太烂。欧洲车修起来太贵。日本车保值，抢的人多，也不算便宜。这个，还是碰吧。哎，杰克，你是老江湖了，你说什么车好？”肖君杰小心翼翼地对刘娟说：“要不，我把我的车转给你吧？我想买一辆新的。”刘娟傻傻地问：“多少钱呀？”肖君杰犹豫着说：“八千……噢，不，不，五千……嗯，这个，三千也行，朋友啦。”刘娟奇怪了：“你的车很好呀，怎么这么便宜？”郑卫哈哈大笑：“班长，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他这不是想送给你吗？这车在外面卖，怎么也得三万以上吧。宝马呀！开玩笑呢？”刘娟听说是肖君杰想送给她，脸红了，可还是忍不住问：“不是BMW吗？什么宝马？”郑卫笑得更凶了，肖君杰也跟着笑。郑卫摇头晃脑地说：“宝马就是BMW，BMW就是宝马。”刘娟脸更红了，低下头，抿了抿嘴，又轻轻撇了一下，哼了一声。肖君杰在旁边看呆了，爱死了。郑卫很想促成这笔生意，忙叫唤：“杰克，不准后悔！班长，你还价二千八。”刘娟抬头瞪了郑卫一眼：“郑卫，你去给我另外找车！”郑卫大大地扫兴，说：“哎呀，我还想坐坐你的宝马呢！”

两位男士准备撤退时，刘娟把剩饺子分成两份，给郑卫一份，肖君杰一份。肖君杰说：“那你不是没有啦？”刘娟气道：“都是郑卫吃得太多。”肖君杰说：“那我这份留给你啦。”刘娟推说：“不用了。”郑卫出馊主意道：“下次包饺子你可以订二个菜带来呀。这样我就不会吃那么多了，你就有饺子带走了。”肖君杰老实，忙说：“好的，好的。”刘娟笑道：“别听他的。下次多包几个就是了。”郑卫还在叫唤：“这叫做杀富济贫。”他难得今天心情高兴，又有点恢复了混混本色。

郑卫提着他的饺子往外走，嘴里唠叨着：“明天中午又是过年。”肖君杰知趣，对郑卫说：“大卫你等一下，我送你。你不是要坐BMW吗？”俩人走到门口，刘娟突然说：“杰克你先走。郑卫，我有话跟你说。”肖君杰心里颤抖，脸上依然笑着说：“那就再见啦。祝你们晚上好！”说完就出去了。

郑卫尊命留下，问刘娟道：“班长，啥事？”刘娟说：“你再喝一点水。”郑卫说：“好，好。”拿起水杯又喝了两口茶。刘娟脸有点红，犹豫了一会说：“谢谢你！”郑卫跳起来说：“班长，咱们谁跟谁呀？你说这些干什么？好啦，我去实验室了。”刘娟在后面追着说：“你要小心，不要再惹事！”郑卫一边往外跑一边回说：“知道啦！”

郑卫出来后四边张望，看到肖君杰的宝马，便走过去拉开门说：“知道你没走。”肖君杰笑道：“送你去上班啦。”郑卫也笑说：“还有打听一下刘娟留我干什么，对吧？她叫我不要再给她惹麻烦了。你尽管追吧。要我帮什么忙就说，比如说下周六我就不来了，你自己来。”肖君杰苦笑着说：“那她会把我赶出来的！唉，她不喜欢我啦，她喜欢你。”郑卫自豪地说：“那当然。我们认识都有八九年了，上本科时就是好朋友。到美国以后，就我们两个人在这个学校，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吧，除了……”他想起杨小静在这里的那几年，说不下去了。肖君杰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好说什么。

郑卫停了一会，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说：“你放心，她对我好是因为我们是老朋友，不是那一种喜欢。你条件这么好，配她最合适。换了别人我还不同意呢。”他把自己当成刘娟的娘家人了。肖君杰半真半假地说：“现在你也是单身啦。”郑卫叹气摇头说：“我这样的垃圾，就不用痴心妄想了吧。”郑卫刚才兴奋了没一会，现在心情又一次回到了万丈深渊的最底层。想起自己差成这样，老婆跟别人跑了，而且还是跟着自己的老板，一个中年男人，自己又差一点被开除，直到现在还没有生活费，靠借钱度日子，靠到朋友这里蹭吃蹭喝，郑卫自卑地直想往车子底下钻。他这样的人追刘娟，打死他也不敢！

郑卫沉默了片刻，痛苦万分地说：“说实话，我也喜欢她。一上大学就喜欢。她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呀？她一直都是我们系所有男生的梦中情人。可是我还喜欢太阳、喜欢月亮呢，有什么用？不属于你的就不是你的，喜欢也没用。我离了婚，老婆跑了，老板看不起我，课题能不能做出来也不知道。我他妈的，就是个失败者！我他妈的……”他说不下去了，停了一会才说：“我这样的人去追她，那才是天理难容呢！你们好吧，啊，我不会吃醋的，没那个资格！只要她好就行了！”肖君杰为他的直爽真诚所感动，劝他说：“不要这么说。每个人都有倒霉的时候。你相信自己好啦。凯瑟琳总说你很聪明的。”郑卫伤心道：“得了吧，她这是安慰我。我这样的垃圾，就算拼了老命，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得到博士。真要是拿到了，赶快走人，离开这个鬼地方！”

肖君杰还是有些事不理解，请教郑卫说：“我不晓得啊，为什么凯瑟琳不肯报警？”郑卫解释说：“树大招风嘛！她在王冠的名气这么大，传来传去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再说，打官司很需要时间精力的。还是揍那个王八蛋一顿最好。”肖君杰叹了口气说：“你是对的。凯丝太出众了，做什么都会引起风波的。”郑卫接口说：“是啊，她太优秀了，反而不好找。你知道她前边那个男朋友为什么吹了？就是他自已觉得配不上她，压力太大了。那个哥们是我们宿舍的，也非常厉害。可是我们班长最厉害了，别人都没有办法。”肖君杰说：“我不厉害啦。我也配不上她呀。”郑卫认真地说：“可能是差一点。你挣钱很多，条件很好，就是不是博士。不过，我看到的人，最合适的就是你了。你不追她，难道让她自己就这样过？”肖君杰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向着凯瑟琳。”郑卫说：“那当然。我们是老朋友，你是新朋友。我是她的娘家人。以后你可不能欺负她呀，否则我不饶你！”肖君杰长叹一口气说：“我想要她欺负我，她都不肯。我怎么可以欺负她吗？”

肖君杰把郑卫送到王冠生物大楼下时，还是说：“我觉得凯瑟琳喜欢的是你。这次你为她打人，她很感动的。我太笨了，没想到动拳头。我不是不喜欢她啦，可是没有可能。”郑卫为他鼓劲道：“你多接触她，尽量对她好。没有人能比得上你，她慢慢就会接受你的。我就算啦，钻石应该镶在王冠上。你要是把钻石丢到垃圾里，那才真是对不起人类，对不起地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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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  人生总有委曲

在新的实验室做了几个月后，杨小静刚刚熟悉了这里的情况，正准备大干一场时，她的老板夫婿突然又宣布把她调到另一个实验室，参加另一个项目的工作。尽管心有不满，杨小静还是二话没说就过去了。除了因为郑卫的事跟吉姆硬干一场外，她从来不参与吉姆的任何决策，包括对她自己。她在工作上严格地扮演着一个下属的角色，而不是把自己当成高人一等的老板娘。她对自己的这种定位使吉姆非常满意，也让同事倍感欣喜，因为没有人愿意身旁总站着一个指手划脚的告密者。不过，总是换新的地方、新的工作、新的同事，也让杨小静压力倍增，干的更累，因为要学很多新东西，也要十分注意熟悉新的环境，还要处理好新的人际关系。可是她反过来一想，这样也能使自己的知识面更广，以后可以适应各种不同的工作，应对不同的情况，所以也就心安了。她对吉姆一句埋怨没有，只是说：“我都要成万金油了。”吉姆问她：“什么是万金油？”她说：“就是什么都能干，什么都干不好。”吉姆笑道：“是，我就是要让你变成万金油。”杨小静不知道吉姆是没有听懂，还是另有打算，反正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是为她好。

在这个实验室做了一段时间后，杨小静又开始担心吉姆那一天又会突然把她调到郑卫的那个实验室。她只好事先给吉姆打招呼说：“亲爱的，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是请求你不要把我调往大卫那个实验室。”吉姆会意，说：“你不愿意跟大卫一起工作，是吗？”杨小静说：“如果你认为有必要，我是会去的。只是，我和他都会觉得很尴尬。”吉姆奇怪了：“为什么呢？你曾经为了他，要抛弃我而回北京，不是吗？”杨小静笑着抚摸了两下吉姆的臂膀，以表示亲切安慰。她斟词酌句地解释道：“那也不仅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咱们实验室的工作，为了一种原则。”吉姆并不深究，说：“不管怎么，他留下来了。他应该感激你，不是吗？”杨小静摇头苦笑道：“他不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认为，是我让你踢他走的。”吉姆也苦笑了：“是我在当系主任，不是你。为什么我做事情而需要你负责任呢？”杨小静解释说：“因为我是你妻子。中国人都会这么想。”吉姆说：“所以你帮助了他，他还是恨你，对吗？”杨小静再次苦笑道：“是啊。唉，人生在世，哪有不受委曲的？”吉姆不解地问：“你一定知道他会这样，对吧？可是你为什么还是要帮他这个忙呢？”杨小静知道这事不能解释，也无法解释，只好最简单地说：“因为是他带我来到了美国。在这里又遇见了你。他改变了我的一生。”吉姆真诚地说：“你这么优秀，你自己也可以来的呀。”杨小静听了，只有更多的苦笑。这样的事情，吉姆是永远不会理解的。她家在北京，却连大学都考不上，怎么来美国呀？就算她想逃荒要饭过来，中间还隔着深深的太平洋哩。她只好淡淡地回应：“也许吧。可是事实上是他带我来到美国的。”吉姆轻轻拍了拍她年轻姣好的脸蛋，动情地说：“我喜欢懂得感恩的人，也喜欢聪明而知道怎样对待别人的人。”

提到郑卫，吉姆思考着说：“宝贝，现在我认为也许你是对的。他比我以前所认为的要好很多。他现在开始用他的脑子了，也在向前运动。你说的对，他是一个聪明人。”杨小静不多说什么，只是描述自己的所见所闻：“他是你的学生，我不知道他的研究进展如何。只是我发现，每天我去实验室的时候，他已经在那里了。我离开的时候，他还没有走。”吉姆点点头说：“是啊，他在努力，非常努力。所以他的前进比我所能想象的要快很多。”每个老板都是喜欢努力的下属的，这也是为什么每个下属都会在老板面前做出努力工作的样子。吉姆显然对郑卫的表现感到高兴，杨小静趁势提醒他道：“可是他仍然是一个试读生，他没有钱支持他的生活。”吉姆凝视着她，脸色严肃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还需要再看一看。而且你要明白，在我这样一个负责任的位置上，不能轻易做出决定，也不能轻易改变决定。”杨小静撒娇地抱着吉姆那个已经有些花白头发的脑袋说：“老顽固！不过，我理解你，管那么多人呀，一定要按规则办事，不能对待每一个人都不一样。”她知道郑卫支持一年应该没有问题，现在提醒一下吉姆也好，只要到时间他能把郑卫转回成正式学生并给他生活费，他就可以坚持到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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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  激流勇进

回到实验室，郑卫就必须面对现实。美女对他再好，他也必须自己努力，除了他本人，没有人可以救他自己。他读了大量的论文和资料，也感觉懂得了不少东西，可就是总觉得还有层薄雾罩在眼前，还有许多东西看不清楚。他对自己还是没有多少信心，顺利时会得意一阵子，一遇到挫折马上就觉得自己不行，还是个垃圾加废物。刘娟总劝他：“容易的别人早就做完了，剩下的都是困难的，对谁都不容易。别耽心，你行的！”

郑卫的方向感很好，可就是细节掌握的不够，容易为一些小问题所困扰。刘娟劝他打好基础，开始可能觉得慢，以后就会越来越快，而且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达到顶尖水平。郑卫起初不听，总想碰到问题再补，可是后来发现这样一步三回头其实更慢，只好回去捡起学过的东西恶补。他的回顾补习，远不象他事先想象的那么艰难，因为他已经了解整个构架和后续知识，只是补充一下，把模糊的东西搞清楚，所以很多时候其实是一目十行，很快就全部捡起来了。他年轻，记忆力好，折腾了这么久，理解力也强了许多，所以可以举一返十，触类旁通，进步飞快。刘娟虽然对他的方向了解得并不太多，可是都是做生物的，大体感觉还是有，听他每个周未的说法，觉得他确实上了道。他本人也比以前自信了一些，可是刘娟还是觉得，跟他的实际水平相比，他还是有点谦虚过分了。

自从上次跟肖君杰聊过以后，郑卫周六去刘娟那里便有意晚半个小时，给肖君杰与刘娟单独相处的时间。刘娟很不满意，每次都责怪郑卫不守时，郑卫便推说看论文看忘了，或者做实验没做完。刘娟一则是喜，一则是愁。喜的是郑卫这么努力，必定有好的收获。愁的是跟肖君杰单独相处时，多多少少总有点不自在。她倒不是怕肖君杰图谋不轨，而是一想起那个台湾女人的说法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怕别人认为是她在打肖君杰的主意。肖君杰也悄悄对郑卫说：“大卫，你以后早点来吧。你不在，凯瑟琳很紧张的。”郑卫出主意说：“你多讲讲笑话，说说故事，她就会放松的。”肖君杰照做了，回头又跟郑卫说：“不行的。我说笑话，她不笑。我讲故事，她总往门口看，就盼着你快点来。她好象把我当成红脖子了！”郑卫笑了一下，只好说：“那我就准时到，然后你再讲笑话说故事吧。”

下个周未郑卫按时到，肖君杰讲了几件美国趣事。有个人找了一个女朋友，他养的狗吃醋，总对着女孩发狠、吼叫，很不友好，后来男生让女孩把狗打了一顿，自己在旁边加油，这条狗才最终摆正了自己的位置。还有一对美国小青年结婚，结果在婚宴上公公和岳母对上了眼，两个人后来悄悄私奔了，把婆婆和岳父气得总骂媳妇和女婿。刘娟果然笑了好几次，还说肖君杰英语好，可以从老美那里听来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

吃完饭后，郑卫打了一个大呵欠说：“困死我了。真想好好睡它一天！”刘娟说：“那你就到沙发上睡一会吧。”郑卫说：“不了。我这一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又感叹道：“唉，我也没啥想法呀，就想混个三饱一倒，怎么就这样难呢？”肖君杰不懂就问：“三饱一倒？不晓得什么意思。”郑卫问他：“你一天吃几次呀？”肖君杰说：“噢，就是吃三顿饱饭，一倒……就是睡觉，对吧？可是应该叫一躺呀？”郑卫笑说：“躺太慢，倒快点。”肖君杰说：“吃饱没问题啦。睡觉可能不容易够。”刘娟总结说：“美国就是激流。你要不冲上去，要不落下来。”郑卫叫道：“太精辟了，班长！”肖君杰也说：“不让停啦，不让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