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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源济

董洁林:《梦断华尔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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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1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4.4

过了半个多小时,王响总算回到了会议室,刘克扬正在读当日的华尔街时报。
“对不起,这个赵总是一个要投资波动的客户,好像性子很急。”王响苦笑了一下。刘克扬说没关系。

然后王响建议:“这里打扰太多。你看这样好不好,今天你不给老板打工,我也不为客户卖命。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刘克扬也觉得这样很好。王响向秘书珍妮吩咐了几句,他们两人就走出了金融大厦。

他们边走边商量去哪里,刘克扬说现在吃饭还早,要不要找个茶馆或咖啡馆。王响说现在上海流行“洗脚”,问刘克扬要不要试一试,刘克扬说好,他们就决定去“洗脚”。

波动的奔驰把他们拉到了浦东一家条件好的洗脚按摩馆,他们要了一个单间,两个洗脚的女孩就开始为他们准备。两人舒服地面对面坐下,边洗边谈。

“你怎么认识斯芬伯格先生的?能说动他做这么大一笔投资很不容易。他可是一只老狐狸。”刘克扬舒服地坐下来洗脚,说出了他心中这个已久的疑问。

从这句话,王响意识到刘克扬与斯芬伯格只是一般员工与老板的关系。他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你是说约翰?他是一个我的老客户在一次慈善活动中介绍的。他的确是一只老狐狸,像我们这样的基金,回报好,风险低,收费只是其他对冲基金的一半。自从他认识我后,就一直打电话给我说要投资。上个月感恩节前的那个星期,他用他的喷气机把我接到他那个在哥斯达黎加的私人小岛上,进行封闭式洗脑,我只好答应了。”王响的话基本属实,但处处透着和斯芬伯格的亲近和平等。

接着王响将斯芬伯格岛上的奢华描述一番,说得刘克扬有几分向往。他从同事那儿听说过斯芬伯格的小岛,那是公司的高级合伙人和重要客户才能去的地方,轮不到他这个级别的员工。

然后王响又将华尔街的纸醉金迷之风大加鞭笞,刘克扬要他就此打住,别在这儿装模作样地愤世嫉俗,因为他听说王响提了一箱子千万美元现金,买下了他家的住房,比华尔街人士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响听了哈哈大笑说:“你以为我是黑社会老大吗?提着装有满满一箱钞票的皮箱、戴着墨镜……我们做金融的什么时候见过1千万现金?亿万财富也只不过是电脑里的一个数据而已。”说得两人都笑了。

王响又说金融界和主流社会是两个世界。像他这样规模的对冲基金老板,生活都比他要奢侈招摇很多,因此他在华尔街有一个“俭朴”的名声,如果他连一栋像样的住宅都没有,金融界的人会认为你“不成功”,因此影响生意。

但这在主流社会的老百姓看来,他的生活又实在太豪华了。他又说自己是个农民的儿子,内心是不喜欢奢侈的,李燕也希望能和她的科技界的朋友自在地在一起,目前这样也算是一种平衡。

刘克扬听了这话,觉得很实在,认为王响是把他当成朋友才会说出这样的肺腑之言。他故作感慨地说:“我很同情有钱人,他们也有不能花钱和不能不花钱的烦恼啊。”又补充了一句:“听说你经常做慈善捐款,也算是请人为你消除烦恼吧。”

在以奢华为时尚的华尔街金融圈,王响看上去的确像个异数:“节约”、“谦卑”又“乐善好施”。这也正是王响精心营造的形象。

这时,刘克扬问王响是否看过一本一个马里兰大学的社会学教授Mancur Olsen写的书,书名叫“国家的盛衰”(The Rise and Decline of Nations)。

王响说没看过,要刘克扬介绍一下。刘克扬就接着说:“这本书是84年出版的,到现在,很多观点和结论都有些过时。然而它很好地解释了一个国家的某些行业如何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利益集团,这些行业是如何从强盛走向霸权,不断自我积累力量,并用其实力影响政府决策,逼政府向该行业作政策倾斜,从而使其盈利更多而力量也愈强,反过来又可以加大影响政府的力量,循环下去获得更大的优势。”

见王响听得认真,他接着说:“在正常健康的社会里,各个行业应该是相辅相成,共同繁荣。但是在上述情况下,某一行业的不成比例的畸形发展和繁荣,将以其他行业的受制为代价。”

王响说:“有意思。你今天谈Olsen教授的这个理论,是要说美国现阶段的金融行业就是这个不断自我膨胀的特殊利益集团。”

刘克扬说:“是的。金融行业今天的确变成了一个畸形发展的行业,榨取其他行业的血汗而牟暴利。但在美国历史上,这不是第一个这样的特殊行业。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前后,美国的钢铁行业也是不可一世的,当时匹兹堡一个市的钢铁公司的产量,供应世界一半的钢铁需求。”

王响接着他的话说说:“各国政府的公务员集团也可以被看成是一个这样的特殊行业,一个更危险的利益集团。这个集团直接拥有立法、执法和行政的权利,如果他们过分地占有的社会资源,那么轻则会让社会经济不能健康发展,重则会引起社会不稳定,甚至暴力推翻。如果在一个社会,公务员收入过高权利过大,而人们过分地向往公务员的职位,就是这个利益集团已经超额榨取社会利益的表现了。”

刘克杨看着王响,点点头:“我同意你的观点。只可惜我们中国几千年来,人们都过分向往公务员的职位了。除了金钱的魅力,儒家‘官本位’的传统深入人心。”

王响又问:“各国政府为了阻止在一个行业内的某一个公司的垄断,大都已经制定了‘反垄断法’。然而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听说世界上哪个国家形成了有效的立法来限制这种行业霸权的行为。那社会如何才能改变这种某一行业暴利独大的局面呢?”

刘克扬回答说:“Olsen教授认为,这种霸权行业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由于其霸权而带来的暴利将掩盖它运行效率的低下并不断使其效率日益恶化,最终导致崩溃。Olsen的结论是,只有当经济发生巨变,往往正是由这个过渡扩张的行业引起的激变时,推翻这个特殊利益集团重新洗牌,才会水到渠成。 ”

王响略有所思地说:“我看应该游说政府制定一个‘反行业暴利法’。所以你的结论是金融业将会在不久的将来引起巨变?”

刘克扬说:“看现在金融界如此普遍的贪婪和腐败,在社会上张扬行为和不成比例的话语权,以及在政府决策和执行上的过分拥有的特权,这场巨变应该为期不远了。不幸的是,由于金融业在经济中的特殊地位,这可能给整个社会带来巨大的痛苦。”

王响说:“月盈则蚀,物极必反。Olsen的理论也符合我们中国道教的思维。没想到你不仅是一个技术上的投资风险分析员,对社会经济还有不错的宏观视野。”他的佩服是由衷的。

“哪里,只是喜欢看点闲书而已,与你们科班的经济学家不是一个数量级。”刘克扬谦虚地说。谈到经济和社会理论,他的确只是自学成才。

他们又谈及复旦物理系85级的同学们,毕业近二十年了,今天大家混得怎么样。他们立即和班里留校的一位同学联系,请他安排这几天和在上海的同学大家聚一聚。

然后刘克扬又问起李燕,王响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在自家门口照的全家福。刘克扬很真诚地说李燕看上去一点也没变,看来这二十年和王响的日子过得不错。“李燕应该是嫁对人了。”刘克扬暗想。

这话如果是放在几年前,王响是会毫无疑问的受用的,现在却觉得受之有愧。他想,李燕跟着我还不知道是祸是福呢,如果当年她要是嫁给了刘克扬,也许……他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觉得自己无耻。

王响自然也问起刘克扬的家庭,刘克扬叹了口气,说是最近离婚了。他的太太是家里安排的一个上海女孩,太过精明现实,在一起没意思,他们有一个10岁的女儿,现在跟着妈妈过。

王响笑说刘克扬是“黄金单身汉”,在外滩喊一声“谁要嫁我”,人群中的一半都会蜂拥过来跟他,而另一半人则会和他拼命。

洗完脚,他们的谈兴未尽,已经到了吃晚餐的时候,他们就找了家可观黄浦江风景的韩国烧烤餐馆,要了两份腌好的牛仔骨自己烤,就着韩国烧酒慢慢喝,说是晚上不醉不归。

窗外天色渐晚,浦江西岸外滩高楼大厦上的霓虹灯渐渐变得五彩缤纷。静静流淌的黄浦江承载着一艘艘船从江中缓缓驶过。还是那条黄浦江,还是那个外滩,但上海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上海,而他们也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两个青涩的学生了。
二十年来,他们凭自己的头脑和为人之道在充满荆棘和岔路的人生道路上做出了一次又一次的选择,而这些选择编织成了王响和刘克扬的人生。

可以说这两个老同学天赋、上大学以后的起点和走的道路是十分接近的,任何一人放在人堆里都是人尖子、是社会精英。但当他们身处一室,人们看到的却非常不同地位的两个人:一个是打工一族,而另一个则是掌管数十亿美元的老板。
两人都在心中暗自思索:为什么?生活在哪一个点让他们分道扬镳?

刘克扬很想知道王响是怎么从一个打工仔,变成了老板,然后越做越大。王响轻描淡写地说当年在一家对冲基金做得不错,老板就支持他独立开业,然后就将话头转开了。刘克扬知道他不愿细谈,也就没再问下去。

王响此时的心情很复杂,让人难以捉摸,他自己也未必有一个清晰的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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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1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4.5

他们又谈到89年由CUSPEA去美国的这最后一批留美物理学生以及此计划十年累计的学子情况,这些人现在真正在做物理的已经很少,当然也有一些人跻身现代一流物理学家的行业。但更多的人转去了工业界,也有不少像王响和刘克扬这样的人去了金融界,从事金融工具的定量操作。谈及当年的老师们还指望能从这批人中出几个诺贝尔奖,王响不由道一声“惭愧”。

刘克扬说2002年科学院组织了个全球CUSPEA学者的聚会,他也去了,会上李政道先生说“CUSPEA项目对我而言,比拿诺贝尔物理学奖还要重要。”

王响说如果李先生要知道出了他这么个“异类”,就不会这么说了 - 他本来要说“败类”,但话到嘴边又变了。

刘克扬辩护说谁叫上一代物理学家把物理都做完了?我们只好“异化”自己去糊口了。他显然将自己和王响同样归于“异类”了。

王响又问起刘克扬是如何混入了金融这支“革命”队伍。刘克扬就向他大概讲述了他自己的经历。

当年刘克扬在哥伦比亚大学从事的是理论物理学研究,专攻粒子物理。这个专业研究的是比原子还小的基本粒子的性质和运动规律。完成博士之后,他先去了纽约附近的布鲁克黑文国家实验室(Brookheaven National Laboratory)做了几年博士后。原来的打算是在博士后完成后可以在哪个一流大学里谋求一份教职,可以静心研究物理,作出一些成就。但等到他将简历发往各大学后,才发现一个二、三流的大学教职也是一位难求了。

刘克扬从小就期望成为最好物理学家,超越他崇拜的任职于上海物理所的父亲以及当代中国最好的物理学家,如谢希德,黄昆,钱三强……等等。后来又希望像李政道、杨振宁等物理大师那样,在物理的历史里留下一点痕迹。

然而事与愿违,他进入了金融界从定量分析新手做起,一步步升到今天的高级风险分析师位置。最后刘克扬未能在物理学界有所作为而转到金融界做了一个分析师,其心理的煎熬过程是其他人难以想象的。

记得从布鲁克黑文国家实验室辞职而加入第一个对冲基金时,他的工资几乎比博士后那微薄收入涨了5倍,这种巨大的经济差距让他震惊。然而他感受更多的不是喜悦,而是埋葬自己理想的悲哀和对十几年在物理学上的生命投入的不舍。

有时在哥伦比亚大学任教授的李政道先生也会召集纽约的CUSPEA同学在节假日相聚,但从此刘克扬已无颜参与。有些学术界的同学以为刘克扬进了金融界赚大钱就不愿与学术界的“寒士”来往了,其实刘克扬每次听到有人谈起科学界的最新进展,心里都会有种神圣的向往,也有种莫名的惆怅。

直到现在,刘克扬虽然嘴上常常为“金融派”人士辩护,然其心中留下的遗憾却会与他的生命永远相伴。

一个人童年的理想往往是最纯洁的,也最反应这个人本性的。然而,绝大多数的人,都慢慢地放弃或偏离了那份童年理想。有些人也许是由于生活所迫,他们需要不断地在生存和理想中做出取舍。这样的人可能会在人生的每一天幡然悔悟,发出一声“身不由己”的叹息。有些人的理想则会年年翻新,逐渐让他分不出什么是理想,什么是欲望。

刘克杨不清楚自己到底属于哪个类型。他只是一个平常人。

对于一个平常的人,理想的光辉往往在金钱的魅力面前黯然失色。慢慢的,刘克扬为自己对理想的“叛变”行为找到了一个平衡支点,那就是物理学已“无大事可做”,而自己也只是一个要赚钱过日子的平常人而已。

“平常人”,多么简单的三个字,但当年为接受这三个字,刘克扬睡了三天,从此好像脱胎换骨,不再想物理。

虽然只是天之骄子跌落凡间,而人世间每一种跌落都是痛苦的,但不是每一种痛苦都会被人理解和同情。对于一个用金钱的多寡来衡量成功的社会来说,刘克扬是越来越成功了。像他这样因为“成功”而痛苦的人,就不会被人理解,还会被人说是“矫情”。

例如他的前妻,当时恨不得天天呼朋唤友开PARTY来庆祝和炫耀老公的财富,但刘克扬没有兴趣参与,他不愿意一次又一次地向人解释“你为什么从一个物理学家转去了金融?”对于刘克扬的态度,前妻很恼火,丢给他的两个字就是:“有病”。
温文尔雅的刘克扬有时也会变得很刻薄,说什么“你把家里的存折贴在脑门上就得了。何必要展览我呢?”他们最终离婚了。

接下来王响和刘克扬又谈及定量金融操作的理论与流派。认为这个领域的人基本分为三派,以哥伦比亚大学为核心的纽约派,以芝加哥大学为核心的芝加哥派和以麻省理工学院为核心的波士顿派。其中纽约派注重快速操作和实战经验,芝加哥派经济理论严谨而且是股票期权和商品期货的开山鼻祖,而波士顿派则长于用数学模型作精准计算。

王响自然属于芝加哥派,而刘克扬则师从哥伦比亚大学纽约派。两人无疑都是定量金融操作领域的顶尖人物,对这个行业的理论和人事如数家珍。

回首毕业后近二十年的生活和事业,两人都感慨不尽。刘克扬说他们两人都可以说是“良种马”,但王响的“脚力”比他好,他自己混了这么多年,已经锐气尽失,而王响则还在攀登高峰。

王响也玩笑说“我是匹从小吃了上顿没下顿、翻山越岭的山里野马,而你是一匹生来就吃精美粮草、在城里巡视的漂亮良驹。”

从内心来说,刘克扬已经基本服了,为他们二人当年不宣而战的“竞赛”划上句号。当然他也清楚,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王响本应该自豪,但其实他更多的是羡慕。如果时间重新来过,他可能更愿意选择刘克扬的本分而坦然的生活,虽然有点儿平庸。

喝到现在,他们两人都有点微醉了,但他们都不会把自己弄得大醉的。刘克扬要回南京西路的波特曼酒店,王响让司机开奔驰送他回去。王响自己打出租回世茂滨江花园。临分手时,王响说明天早上秘书会将波动基金的投资技术报告送到波特曼。

在回世茂滨江花园的路上,王响临时改变主意要出租车司机将车开去了金融大厦。通过今天晚上的聚会,他对刘克扬已经有了一个基本判断:重情义的老同学,循规蹈矩而敬业的专业人士,业务精良的华尔街定量分析员。

王响很吃惊自己对刘克扬为人做事都做出了这么高的评价。总而言之,他认为此时刘克扬对他来说应该是一笔“资产”而不是“负债”。

金融界的人习惯于将世界任何东西,包括人,都做财务分析和评估。对你有用的人事是“资产”,反之就是“负债”。

他进入波动基金办公室后,将原来为斯芬伯格基金准备的材料又看了一遍,从中拿掉了一些细节,然后将文件夹放在秘书珍妮的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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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1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4.6

第二天一早刘克扬刚起床就收到了波动基金的秘书珍妮送来的文件夹。“美式的专业和高效率。”刘克扬赞叹了一声,迫不及待地开始阅读这份投资技术报告。

这不仅是他的职责所在,也受他长久以来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王响是用什么秘密武器取得了今日的成功?

王响的成功在华尔街的中国人圈子里是个传奇。有人说他做出了个独家的投资模型,非常精准;也有人说他有贵人相助,当年芝加哥股票期权交易所的董事长是他的义父。

刘克扬认为那个“义父”应该是中国人按中国的“关系文化”所作的杜撰。华尔街从来只相信“回报”,只有金钱才是金融人的“亲爸”。

他比较相信投资模型说,除了职业习惯使然,他也知道王响的实力……天才的头脑,坚实的数学和物理学基础,师从芝加哥大学的诺贝尔经济学获得者,然后在世界顶级的股票期权市场锤炼……

今天这个华尔街上最神秘的投资模型就要被掀开面纱了。作为一个华尔街一流的金融衍生工具投资风险分析员,刘克扬曾经数次用逆向工程(reverse engineering)的手段解密别人的投资模型。这是一个十分有效的投资风险分析的工具,既能证实(或否定)投资模型的有效性,又能揭示模型和操作是否相符合从而发现潜在的危机。今天有机会解密老同学的投资模型,他很兴奋,也很期待。

然而看完波动基金的投资技术报告,他失望了。在这份薄薄的报告里,首先,王响说波动基金主要是用了一个叫“分裂对冲换位策略(split - strike conversion strategy)”来进行投资对冲和避险。按照这个策略,在买进某些精选的股票的同时,进行类似股票期权或指数期权的买卖,以此对冲风险。

这不是什么深高的投资策略,很多对冲基金都会采用它。这个方法的主要功能在于避险 - 即帮助投资人降低投资风险,但很难让人获取高额回报。那么波动的高投资回报又是如何获得的呢?

第二,报告附加的交易数据仅仅只有一个月的投资情况,他根本无法进行任何逆向工程运算。从波动的对股票标底的选择,反映出王响偏爱欧美股票市场的优质蓝筹股。他又仔细研究了波动基金的交易数据并和市场历史交易数据相比较,他发现波动基金的每一笔交易都是惊人的即时:买在局部最低点而卖在局部最高点,这也正是波动基金的高回报所在。

但他知道,如此完美的交易记录,出现在一个月是可能的,但人不可能永远这么幸运。他的结论是,这份报告根本没有告诉他波动基金投资的真正秘诀。

“在对冲行业谁又会告诉你真正的投资秘密呢?”他很清楚对冲基金界的游戏规则,不会有人将真实的投资模型和完整数据和盘托出 - 那是人家吃饭的看门武器。他对自己一箱情愿地要做“逆向工程运算”暗自好笑。“亲兄弟,明算账”啊!他感叹。

天生好奇心强烈的刘克扬有些不甘心,又和王响见面谈了几次,除了问一些报告中明显缺失的问题,也拐弯抹角想套一套王响的真正的投资策略和高回报的奥秘,而王响每次都会不动声色洞察他的心思,然后侃侃而谈,从经济学理论,到实战操作中的历史案例,让刘克扬不得不佩服他的渊博的知识和对经济学理论的独到理解。然而他想知道的实质性的东西,他是从王响这儿听不到的。

“毕竟是名牌大学科班出身的经济学家”,刘克扬感叹。对于一个物理学博士出身而跻身华尔街的人,他常常自惭形秽认为自己仅是一个算算账的“技术员”。

王响的对付他的做法让刘思扬想起大学的时候,有的同学问王响一道物理题,他总是热情地恨不得从小学课本讲起,然后又是各种可能的理论基础,天南海北一通大道理,但到最后也没把解题的方法告诉别人。

“这家伙,还是老一套,滑头。”刘克扬只得笑笑作罢,他知道王响根本不想告诉他真正的答案。一直和他打太极拳,是让他知难而退,自己想办法去圆这个故事。


这是拿到波动基金投资报告的第六天下午了,他该对此事有个结论了。在波特曼酒店的客房里,刘克扬把电脑放在房里那张小桌子上,他开始边想边打字,写他对波动基金的投资风险分析报告。

他此行得到了很多信息,但也缺少很多关键数据,基本上是做什么结论似乎都可以,但不管作什么结论又都根据不足。这种局面他原来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煞费心思。

他有些烦恼地走到窗口,拉开窗帘,酒店楼房的下面是南京路上的车水马龙。但他并没有真看什么风景,脑子里还是想着如何写这份报告最为合适。

例如他可以在报告里说从波动基金提供的投资数据,投资波动基金的风险很高,因为他们所用的投资模型,也即那个所谓的“分裂对冲换位策略”仅是对冲基金也的一个“入门级”方法,毫无先进性和独家性。况且如果严格按这个策略操作只能减少投资风险,但难以增加投资回报。还有波动基金所提供的交易数据太少,虽然交易结果很好,但无法证实它们与投资模型的关联和操作的可持续性。

但这样的结论,刘克杨知道从专业上来说是不严谨的。其实不管用什么投资策略,关键还是在于操作。例如,王响可以在“分裂对冲换位策略”上作一个时间或金融工具选择上的错位,就可能既能达到避险,又有较高回报的可能,其关键在于这个“错位”怎么做,而这个“错位”也许就正是王响不愿公开的秘密,当然也许王响还另有高招。

除了专业的判断,还有人情的原因。如果由于他的报告让王响没能拿到这一亿美元的投资,这事得罪王响是毫无疑问了,传到业界其他中国人的耳里,人们也会认为他是一个嫉贤妒能的小人。还有李燕也会受到伤害,她对自己又会怎么想?虽然他对李燕已经没有感觉了,但她毕竟是他生命中曾经倾心过的一个女人,他不愿意伤害她。复旦的其他同学对这事又会怎么想?

他又度步回到了那张小书桌旁,再次坐下来,准备往计算机里敲写字进去。但是思路还是被什么东西堵塞了。

他当然也可以说波动基金的投资风险很低。“分裂对冲换位策略”虽然不神秘,但很适用,可以很好地避开市场波动的风险。如果使用得当,并辅以其他投资策略,是可能达到风险较低而回报又高的结果的。波动基金提供的投资操作数据虽少,但可见其选股的优良和交易操作对市场的精准把握…这样的结论虽然专业上有点牵强但也是说得过去的,人情上也有了交待,但他内心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不恰当”。

该怎么写呢?刘克杨干脆离开书桌和电脑,倒在床上看天花板。

刘克扬此时又想到他的老板,约翰.斯芬伯格先生,他对这事会怎么看呢?按照他对斯芬伯格的了解,王响能走到这一步,斯芬伯格已经对波动基金作了不少其他的调查。王响在谈话中也已经显示他与斯芬伯格关系不同寻常。从其他方面的反馈以及斯芬伯格自己对王响的直接印象,老板应该已经对波动基金和王响个人有了个正面的基本判断。

再说老板是在知道了他和王响的老同学关系之后,指派他做这次风险分析的。在没有充分数据的情况下,他如果将报告写得很负面,就可能被认为是嫉妒同学,而写得太正面,又可能被认为是为老同学“放水”,甚至可能会招致有“利益冲突”的怀疑。

想到这里,他知道如何定位这份风险报告了,关键在于“中性”二字。他一跃而起,回到了书桌旁,开始快速打字。他的报告开头的概括是这样写的:

“通过对波动基金提供的投资报告的研究以及和波动基金主要负责人的多次谈话,我得到了很多有关波动基金的投资策略和操作结果的信息,但无法基于这些信息做出精准的投资风险评级。

波动基金在报告中所称的‘分裂对冲换位策略’是一个很实用的对冲避险方法,但光靠此法应该很难达到波动基金所标称的回报率。波动基金有可能用了其他的不愿公开的策略来争取高额的投资回报。

波动基金所提供的投资交易数据,虽然从股票标底的选择到市场操作都具有极好的前瞻性,但数据太少而不能进行逆向工程分析。当然波动基金为我们所提供报告和数据,在对冲基金行业,应该与行规相符合。

另外我要特别说明的是,由于本人和波动基金老板王响先生的老同学关系,我们就经济理论和资本市场等方面的问题有过多次讨论,本人对他丰富的知识和独到的见解深表佩服。”

刘克扬终于完成了风险分析报告,然后将其与波动基金提供的电子版报告以及其他附加资料一起,用电子邮件发送给了斯芬伯格。一切由斯芬伯格自己定夺巴。
之后,他伸了个懒腰,长长地舒了口气。今天复旦物理系85级在上海的同学约定在离复旦校园不远的五角场一家叫金米罗的餐馆聚会,他可以和老同学们轻松地叙叙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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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1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华尔街大亨”

5.1

这是一栋位于纽约曼哈顿离麦迪逊街和市场街相交的路口不远处的大楼,仿罗马时代建筑的经典设计,在周边一片没有特色的方盒子楼房中,显得鹤立鸡群。今天是 2008年2月上旬一个星期五的傍晚时分,白天的上班族已像潮水般退去,回到了他们各自在纽约城区或在纽约州和新泽西州郊区的家中。

这个街区此时在静谧中显得有几分神秘,因为不时有豪华加长轿车停在这栋大楼的门口,一些神态轻松而身着名牌休闲装的男人下车进入大楼,然后轿车悄然开走。这里是磐石俱乐部在纽约的会馆,一个全球顶级富豪的社交圈,目前的入会费是一百万美元,外加每年5万美元的年费。

刚下车的是约翰.斯芬伯格,他和几位朋友约好了来这里打桥牌的。当他走进磐石俱乐部5楼一个预定好的房间,他的三个桥牌伙伴已经在里边喝酒聊天了。他们一个是LCG资产管理公司老板彼得.林奇,他是斯芬伯格的桥牌老搭档;一个是平准基金的老板杰姆斯.皮加诺;还有一个叫哈瑞,也是一个资产管理公司的高级合伙人,他今天是皮加诺桥的牌搭档。

房间很大,装潢豪华。一张优质的桥牌桌和四张舒服的椅子放在房中间。房间的一头有一个酒吧,一个年轻的女调酒师今天专门为他们服务。另一头是一个雪茄台,一个古巴籍的小伙子在卷雪茄,烟叶是从古巴走私进入美国,小伙子也可能是一个非法移民。

斯芬伯格说了声“对不起,来晚了”算是和大伙打了个招呼。

“约翰,什么让你这么忙?”彼得.林奇显然对斯芬伯格的迟到有些不满。

“多谢你的推荐,我们最近已经将第一笔资金投入王响的波动基金。他的确是华尔街上的一项稀有的宝贵资产。”斯芬伯格顺便讨好了一下他的这个老伙伴。

“我总是将最好的东西和朋友们分享。你做了这么长时间的评估调查,有什么新发现吗?”林奇深知斯芬伯格喜欢用一些稀奇古怪的手段对投资对象作调查和评估,他希望知道斯芬伯格是否发现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东西。

彼得.林奇是2000年在一次高层次的基金管理会议上认识王响的。当天王响有一个会议主题发言,他演讲的内容好像是是总结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带给世界金融业冲击和机会。那是一个十分精彩的发言,理论分析和事实案例都很有说服力。

当天吃晚餐的时候,他和王响还有大卫.哥本海默坐在一起。席间他们谈论了很多当前股市的动态,同时他也从大卫.哥本海默了解到了王响在芝加哥成功的投资传奇。当时王响自己的对冲基金刚刚开始。他一般不投资这种新基金,但波动基金上了他的观察名单,几年后他终于开始投资波动基金。由于其优秀的投资回报和低风险,LCG在波动的投资逐年增加。

在过去4年之中,LCG资产管理公司已陆续向波动基金投资了两亿多美元,加上累积的盈利,现在LCG在波动基金帐上的资金已接近三亿美元。

“你如果是真朋友的话,应该早几年就告诉我。”斯芬伯格已经舒服地坐在了他的椅子上,接着说:“我的调查分析结果一切完美无缺,仅有一份技术风险分析报告由于数据不足是中性反馈。”在座的人对此不会大惊小怪,因为都清楚对冲基金不会给你真实而完整的数据。

那个叫哈瑞的似乎没有听说过王响和波动基金,于是向他们打听有关波动基金更多的情况。斯芬伯格和林奇你一句我一句将波动基金的情况说了个大概。他们对王响个人也评价甚高,说他有天才的头脑而又为人谦卑再加上中国人勤俭节约的传统美德。

顶级富人都是小圈子,在聚会时的一句无心推荐往往比自我推销更有作用。看来他们今天又为波动基金拉了一个客户,王响连佣金也无需付。

女调酒师走过来问斯芬伯格要喝点什么,他要了尊尼获加“蓝牌”威士忌,还顺便打趣说:“我只喝醇酒,不像女人一样弄个鸡尾酒。”在座的其他三位正好都各自拿了一杯颜色各异的鸡尾酒,听到这话,知道这个老东西是在打击他们。

“我们开牌,看看谁是女人,谁是男人。”平准基金的老板杰姆斯.皮加诺已将一付新牌摆在桌子中间。对于波动基金的话题,他没有插嘴,但是他听得很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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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1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5.2

若论关系,平准基金的老板杰姆斯.皮加诺和王响应该是最“铁”的了。

杰姆斯.皮加诺的祖先是从法国移民来美国的,据说还有些贵族血统,这个当然很难考证,但他的家族很有钱是无可置疑的。这个哈佛大学历史系的毕业生,在文学和艺术上的造诣颇深,对油画的研究可以说是专业水准,常常为购买古画的朋友作鉴别。

平准基金是一个规模较小的基金,但他介入波动基金的时间比在座的人都早。该基金主要是管理皮加诺自己家族继承的资本和一些散客的投资。

他和王响第一次见面是2003年初在芝加哥的一个慈善艺术品拍卖的活动上,他是受那个慈善基金的邀请作为艺术品鉴赏专家而赴芝加哥参加这个活动的,王响要买几幅油画来装饰他的办公室,这当然也是为慈善机构做贡献,因为所有的义卖款项都捐献给该慈善机构。

当时是大卫.哥本海默介绍他们认识的,他可是对冲基金行业教父级的人物,任职芝加哥股票期权交易所的董事会主席,也是哥本海默兄弟交易公司的老总。大卫说王响是天才型的交易员,曾经作为哥本海默兄弟交易公司的明星交易员为公司挣了很多钱,但是天才是不属于一个公司的。王响从1999年开始自己开业做了个波动基金,投资回报很不错。

2003年波动基金还是一家较小的对冲基金,客户主要是芝加哥附近的一些投资人,包括本海默兄弟公司。杰姆斯.皮加诺当时仅仅管理自己家族的资金,他建议王响去纽约也开个办公室,以发展纽约的投资客户。皮加诺是个很殷勤又亲切的人,他帮王响挑了几幅上乘又高雅的油画,还承诺帮助王响在纽约开办公室。

一个月后,王响就按皮加诺的建议在纽约开了个办公室,从选址到市内装潢都是皮加诺一手操办,办公室内的家具和装饰都是一概的法国殖民时代的风格,后来这也变成了王响所有其他城市办公室的风格。

同时,皮加诺自己的对冲基金“平准基金”也注册成立了。他和王响的协议是平准基金100%将客户的投资转投给波动基金由其进行投资操作,而向客户收取的管理费用和盈利分红由两家平分。他们还约定对外不要泄露这种关系,这样平准基金对外看上去像一个完整的对冲基金而不是仅给人家拉客户的“寄生基金 ”。

王响对此不仅没有异议,反而将许多小客户介绍给平准基金,费用一分钱也不少给他们。杰姆斯.皮加诺认为王响是上天赐给他的一个礼物,自从认识王响之后,他不再是一个仅守祖宗基业的纨绔子弟而有了自己的事业。

多谢波动基金多年的优越表现,他这几年挣了不少钱,在纽约金融界也逐渐变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以出入磐石俱乐部与彼得.林奇和约翰.斯芬伯格这样的人物打桥牌了。更重要的事,这些财富的取得,根本无需他花太多的精力,不像其他那些华尔街的工作狂,为了财富,没日没夜地干活,根本没有时间去享受生活。而他一直在优雅地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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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1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5.3

桥牌打了几轮,胜负未分。古巴的小伙子为每人点上一只新卷的雪茄,女调酒师也为大伙新添了一杯酒,一个侍者端着盘子进来送点心,这次的点心是日本料理撒西米(生鱼片)。

这是他们的中场休息,顺便聊聊金融界最近的大事。哈瑞说:“加州的一个叫苏珊.芒塔娜的国会议员提出要限制对冲基金的杠杆借贷比例,最近对冲基金的一些核心人物频频聚会,讨论发起新一轮的国会游说活动。”

杰姆斯.皮加诺接着说:“社会上人们对对冲基金有很多偏见。这个行业当然也有些‘坏苹果’败坏我们的名声。其实社会的偏见也不仅仅是针对对冲基金,人们对整个金融衍生工具就充满恐怖感,因为他们不懂,还把金融衍生工具称之为‘核原料’。我们应该对公众加强教育。”他是一个自视很高的人,实际上他也只不过受了点对冲基金的入门教育而已。

斯芬伯格认为皮加诺的“教育公众说”是陈词滥调,其实他对像皮加诺这种含着银匙出生、兜里揣着“老钱”的人压根就不会尊重,他之所以把皮加诺包括在他的桥牌圈子,多半看的是皮加诺那个哈佛大学校友的头衔,因为哈佛总不至于把一个笨蛋挑选入学。

他尽量掩盖住自己蔑视的情绪,将话题回到国会议员的提案:“过去这十几年,对冲基金的游说活动做得不错,国会多次限制对冲基金发展的提案都被他们掌控的议员否决了。对这些事,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一方面我们在对冲基金都有投资,他们获利我们也获利,再方面,唇亡齿寒,国会今天是向对冲基金加以限制,明天就该轮到其他金融机构了。”斯芬伯格心想他下星期与纽约地区的国会议员有一个会见,一定要和他提提这方面的事。

哈瑞和皮加诺都对斯芬伯格的意见表示赞同。斯芬伯格见林奇没说什么,就问:“彼得,你的看法呢?”

彼得.林奇其实是在想别的事情,见斯芬伯格问他,连忙说:“我当然同意你的看法。我会和那几个我经常捐款的国会议员通通气,不仅不要限制对冲基金,最好让政府的手从整个金融界移开。同时,我们也要加大对新闻界的渗透力度,他们对金融界的负面报道太多了。”

皮加诺接着他的话说:“谁叫我们金融界有这么多烂苹果呢?这些事摆在那里,想要堵住人家的嘴也不行啊。”

彼得.林奇这时转换了话题,对斯芬伯格说:“约翰,除了数据不足外,是什么原因让你的风险分析员对波动基金做出中性的结论?”彼得.林奇似乎对那个有关波动基金的风险分析报告仍然耿耿于怀,因为数据不足也可以让人做出负面的结论。至于数据,他已经在波动基金投资了4年多,拥有每个月的投资月报数据,当然这些数据是不能与他人分享的。

“原来你还在想那件事。我用了一个秘密武器。我的风险分析员Tim Liu是王响的大学同学,他们也是由同一个中国的天才培养计划来美。我本来希望这样能够得到更多的内部情况,谁知王响滴水不漏,但Tim就所能得到的数据做出了透彻的分析,他是华尔街做逆向工程分析的一流人才。如果这些年轻人要联合起来,我们这些老头子就只好退休了。”斯芬伯格对他们很是欣赏。

斯芬伯格也是第一代的移民,一个来自于波兰的犹太人,深知一个新移民创业的艰难。当初看了Tim Liu(刘克扬)的分析报告后,他沉思良久。一个中性的结论意味着对投资没做任何建议。他试想如果是自己身处Tim的情况看见同样的数据会写出怎样的报告,中性评级显然是最合适的结论。他需要自己做出决定。

他很喜欢王响,也喜欢那78杆的高尔夫记录,那是一个幸运的数字。他最终在投资波动基金的文件上签了字,一亿美元就这样悄然无声地流入了波动基金的账户。

“Tim Liu”,林奇记住了这个名字。

他们又打了几轮桥牌,斯芬伯格和林奇团队以微小优势赢了今天的牌局。夜已深了,他们有人在俱乐部留宿,有人坚持回家。

曲终人散,麦迪逊街上的磐石俱乐部依然肃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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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1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5.4

华尔街顶尖金融人的社交活动绝不仅仅是放松身心。他们交流情况、敏锐地扑捉信息,然后迅速行动。但是同样的谈话,人们接收到的信息和采取的行动可能截然不同。

在信息社会以前,一些人对信息的垄断是他们取胜的法宝,而今天的社会信息通过互联网、媒体和其他很多场合快速流动,人们天天都被各种各样的信息轰炸着,因此考验人们的是你是否具有足够的智慧去分析信息而做出正确判断和迅速行动的能力。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一早上,杰姆斯.皮加诺从自己家里的财产中又抽出一千万美元向波动基金增资。

他没有能力做独立的投资分析,而是仰仗大基金的信息和业界权威人士的见解而做出决定。最初投资波动基金就是由于对冲基金“教父”大卫.哥本海默的无心推荐,几年下了果然回报不错。

看见斯芬伯格和林奇这样的大基金都对波动基金进行大规模的投资并对王响赞誉有佳,他的信心更足了。2008年伊始,大部分基金都开始出现负回报,而波动基金一支独秀,帐上报给投资者还是稳定的正回报。

他也知道,他已经将太多的自家资金投入了波动基金,有违分散投资的原则。但是靓丽的回报对追求金钱的人有它难以拒绝的永恒魅力。

同样是这天早上,彼得.林奇进入他位于纽约百老汇大道上的LCG资产管理公司办公楼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一个猎头公司打电话,他要求猎头公司“不惜代价”将Tim Liu(刘克扬)挖到自己公司来。

LCG资产管理公司投资数个对冲基金很多年,但风险控制一直是一个薄弱环节。他们积累了不少数据,但从来没有用逆向工程分析方法去做过分析,他相信现在是该好好分析一下了,这不仅可以帮助他们了解所投资对冲基金的风险,还可以了解和学习他们的投资策略。

猎头公司很快就找到了刘克扬,当天就约他吃午餐,说是有好消息告诉他。从猎头公司打电话开始,刘克扬就猜到了是什么公司要挖他,这在华尔街是常事,但从来没有人主动来挖过他。

“是什么公司?会给我什么职务?”他带着不少疑问和许多好奇,如约去和猎头公司的一个男职员见面。

为了避人耳目,他们约定在纽约小意大利区的一家比较偏僻的餐馆见面,这里离刘克杨的办公地点有一段距离。曼哈顿下城区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在中午吃饭的时区,餐馆里碰到不愿见的熟人也是常事。跳槽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小心为妙。

他们见面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两人点了些快捷的午餐,猎头公司职员就向刘克扬直奔主题,说有一家大的资产管理公司要雇佣一个资深的风险分析员,他认为刘克扬是最佳人选 - 他有意隐藏了彼得.林奇点名要刘克扬的事实。

刘克扬希望知道目标公司和有关职位的更多的情况,猎头公司职员作了简单介绍。刘克扬听了觉得和自己目前做的事差不多,没有觉得有什么换公司的必要,就说自己在斯芬伯格工作的时间不是太长,频繁换工作将来在简历上不好看。
猎头公司职员说“开个价吧”。刘克扬明白华尔街上只有不对的价钱,没有不买的“商品”。

他想了一下说,“主要不是价钱,而是工作性质和目前的公司没有区别,所以没有换工作的动力。”其实刘克扬明白,如果工作的位置不变,一般平行跳槽工资的增幅也就在原工资的基础上加上10%到20%而已,他没有必要为此损失在原公司所建立的口碑,还要在简历上多加一家公司,让将来的雇主认为他是一个见异思迁频繁换工作的“跳蚤”。在职业场上一个人背上了“跳蚤”的名声是不会受到重用的。

猎头公司职员问他,“Tim,请给我一个机会,你能告诉我你目前的工资吗?”刘克扬说了他的基本工资,而他的年终奖一般是工资的2倍左右。

猎头公司职员说了声“我去打个电话”,就走到餐馆外边去了。他立刻给彼得.林奇打了个电话,简单介绍了和刘克扬谈话的情况。

彼得.林奇听了刘克扬的工资情况,心里骂了一句斯芬伯格“犹太小气鬼”,但这个“小气鬼”在挑人用人上是有一套的。竞争对手的无心赞扬往往比自己看到的还可靠。他果断地说:告诉Tim,他将成为LCG的风险管理总监,工资加倍,年终分红至少是工资的4倍,他直接在我手下工作。

听到这里,猎头公司职员很意外,不清楚这个Tim为什么让LCG的老板如此青睐。回到座位,他如实地转述LCG老板的话。

这回轮到刘克扬吃惊了,连老板都没有见面,就得到了这么一份好工作,这回是天上真的掉馅饼了,而这个馅饼正好砸在他的头上。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林奇和斯芬伯格牌桌上的谈话,而这一切又起源于王响。他认为是自己在华尔街多年的专业积累让他终于到了出头的一天。这是一个不可能拒绝的开价,刘思扬决定跳槽。

斯芬伯格知道刘克扬要跳去LCG后,立即给林奇打电话兴师问罪。林奇知道斯芬伯格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们之间的既联合又斗争几十年了,彼此很了解。

林奇说“飞禽择良木而栖”,任何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然后又半开玩笑地加了一句:“当然你的推荐也很重要,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做出决定。”

斯芬伯格气得大骂“狗娘养的”- 平时衣冠楚楚的有钱人气急了也可能很粗鲁。虽然怀疑是林奇恶意挖角但也没有证据,斯芬伯格只是发泄一下不满而已,不会因此和老朋友彻底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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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2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5.5

2008年三月初,刘克扬到LCG资产管理公司报到。LCG位于华尔街46号的那栋高楼里,它的对面就是闻名世界的纽约股票交易所。

早上7点半,刘克杨就乘地铁从曼哈顿上城的家里来到了华尔街。离正式的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华尔街上已经是行人匆匆,大家都抢着进入自己的办公大楼。上班的第一天,刘克杨不想早去,只求准时,以后早到晚归的日子还多的是。于是他就在这条短短的华尔街上慢慢地闲逛,与华尔街的紧张快速显得很不协调。在这条街上上班的人把他当作一个无知的旅游者,对他不会浪费眼球,每天华尔街都会有大量的这种游客。

华尔街全长不过三分之一英里,街道狭窄而短,横跨百老汇大街到东河(The East River)旁边的南街,仅有7个街段。1640年代到达美国的荷兰殖民者首先占领了这片风水宝地。从1653年开始,这些荷兰殖民者开始在这里修筑了一堵土墙 - Wall,用以抵御不同的来犯势力,开始是防着土著族群的进攻,后来是防范英国来的殖民者,再后来是为了抵御英国军队的侵犯。这道墙从东河一直筑到哈德逊河(The Hudson River),后来沿墙形成了一条街,因而得名Wall Street –意译是“墙街”,音译“华尔街”。这道墙在1699年被拆除,但“华尔街”的名字却保留了下来。

在18世纪末期,据说华尔街上有一棵大树,很多商贾就在树下进行商品交易,交易的项目随着时代而不断变迁。到了1792年,制造商、交易员和投机商通过谈判在这里形成了一个交易协会,这个协会就是今天的纽约证券交易所的前身。

虽为弹丸之地,今天这里已成为美国大垄断组织和金融机构的所在地,集中了纽约证券交易所、美国证券交易所、NAZDAQ,纽约商品交易所,纽约石油交易所,以及大量的政府机构、银行、保险、信托公司、各公用事业和保险公司的总部以及铁路、航运、采矿、制造业等大公司的总部,成为美国和世界的金融、证券交易的中心。

电话线、海底电缆、通过互联网像血管一样联接着世界各个角落的神经末梢,每天数万亿美元的金钱从这里无声无息地流进流出……毫无疑义,华尔街是世界的金融心脏。

刘克杨原来上班的斯芬伯格基金离华尔街也就10几分钟走路的距离,他也常来华尔街。但今天在华尔街上班的感觉,还是让他有几分激动,因为他可以时时感受到世界金融心脏跳动。在华尔街和威廉街交接口,有一家星巴克咖啡馆,以后这里就是他常用早餐和咖啡的地方了。

星巴克的门口,有一个老头摆了一个擦皮鞋的小摊,看样子是个南美来的移民。刘克杨舒服地坐上了这个摊主准备的凳子,老头就殷勤地过来给他擦皮鞋,并且随手递给他一份当天的华尔街时报。“华尔街上的擦鞋匠都是专业的。”刘克杨暗叹。“可是,在这么贵的地方,擦鞋能生存吗?”

擦鞋的费用是10美元,刘克杨给了他20美元,不让找。他的工资是这条街上任何服务人员的若干倍。人和人不平等啊。他很庆幸自己属于这有特权的一群人。可是我凭什么比芸芸众生更有特权呢?

其实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这个擦鞋的老头也从华尔街的街角数年的营生中形成了自己的投资规律。每当市场牛气冲天时,客人多、出手大方,他勤快地擦皮鞋、赚不错的小费。而当市场熊到谷底,他的客户稀少而给小费也变得日益抠门的时候,就是他将自己些微的收入投资股市的时候了,反正闲着也无聊不是?选股他基本是听公司的名字是否顺耳,万一不能决定,就抓阄。他唯一的一次专业判断是买了一只叫“耐克(Nike)”的鞋厂股票,这是因为看那些来华尔街旅游穿这个品牌的鞋的人日益增加,眼熟了。自从1980年股票上市,耐克股票在之后的几十年一路飙升。完美的“街头智慧”。因此他赚了不少钱,也对华尔街上以此为生的这些衣冠楚楚、来去匆匆的白领更敬佩了。如果有人告诉他,其实他的投资组合跑赢了大市,甚至超过大多数专业基金,打死老头他也是不敢相信的。他几十年如一日在街上踏踏实实地擦鞋,顶多是偶尔偷窥大楼里面的风景而已。

刘克杨准时在8点半走进了LCG的大楼。LCG是该公司三个原始合伙人姓氏的第一个字母,“L”就是林奇。

进入大楼后就是一个安全检查们,上班的员工都必须用带有磁条的员工身份证验明正身才能进去。刘克杨将自己收到的那份LCG的录取通知书交给安检员。安检员看了以后,亲自带着他直接去了人事部门。

人事部门的责任是验证他所有的证件,以确保他有合法的工作资格。虽然他已经是一个美国公民了,但东方人的姓氏,不得不让人事部门的人特别用心。做完这一切,他得到了一张带磁卡的员工卡。从此,他就是LCG的正式员工了。

他本来要先去自己的办公室,但人事部门的人说:“林奇先生要你直接去他在楼顶的办公室,那是一间两面临街的角落办公室,你不会搞错的,祝你好运。”

林奇祖籍英国,他看上去完全是一副美国牛仔的粗粗犷模样,丝毫没有那种传统英国绅士的做作。西装穿在他身上让人觉得裹得慌,他的身体只有在T恤衫和牛仔裤的包装下才会显得协调。

他的办公室的装饰有不少动物的标本,号称是他自己在世界各地打猎的成果。每个第一次访问他办公室的人,都不得不听他演讲一遍他在世界各地狩猎的奇闻。刘克扬此时就在听着林奇的这番演讲,还知趣地不时问个问题,以表示自己在很有兴趣地听着。林奇也很有节制,在暖够了场之后,就将话题转向正题。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两个文件夹交给刘克扬,说是交给刘克扬的第一个项目就是要将文件夹中的两个对冲基金的投资历史数据作一个完整的风险分析。为了不影响刘克扬的职业判断,文件中相关的投资公司的名字已经被隐去。刘克扬不得和公司内部和外部的人提起此事,一切向林奇直接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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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2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5.6

刘克扬将两个文件夹拿回自己的办公室,心想:“什么东西这么神秘?不就是分析两个对冲基金的投资风险吗?”又想:“可能不是一般性投资分析。也许和收购案有关?”

金融市场上一牵涉到可能收购的对象,都会十分保密,以避免消息泄露后影响收购的进程,以及可能违法的内部交易操作。虽然仅凭一些数据就做出完整准确的风险分析有些勉强,但刘克扬铆足了劲要用心做,露一手给新老板看看,让老板觉得付给他的工钱不冤枉。

见新来的风险管理总监进了办公室,风险管理部门的秘书琳达小姐快速地跟了过来。她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孩,看上去祖先是纯欧洲血统,应该刚从大学毕业不久,一定也是名牌大学,华尔街不会雇用平庸的人。琳达手里抱了一堆办公用具,显然是为刘克杨准备的。

她大方地对刘克杨说:“刘博士,我是风险管理部门的秘书琳达。以后你有什么事,就尽管找我了。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办公文具。公司的IT部门也已经将你的电脑系统准备好了。”

刘克杨温和地对琳达说:“你以后就管我叫Tim好了。谢谢你为我准备得这么周到。以后我们就一起工作了,还要请你多关照呢。”

琳达很喜欢这个温和的东方人,她接着说:“需要被关照的人是我。哦,对了,约翰.达克先生出差去了欧洲。他要我向你问好,说回来后再和你谈。”

这个约翰.达克先生是刘克杨的顶头上司,LCG风险管理部门的总头目,他也是公司的合伙人之一。他对琳达说:“如果你和约翰.达克先生联系,请转告我的谢意,也告诉他我很期待他回来。”

琳达点点头,看这里暂时没什么事情需要她,就走了。

刘克杨坐进了办公桌后面的那张椅子,感觉很舒服。他先翻开那个较薄的标号“1号对冲基金”的文件夹。这个对冲基金提供了一年的投资月报和相关交易数据。这一年此基金的回报极高,基金只说用“灵活”“快速”的投资和对冲策略,但没有说明具体是用什么策略。此基金每天的交易量很大,所用股票标底也很杂,大小公司都有,各个行业都涉及。

刘克扬调出了该基金所有交易股票在这一年中的走势图,也查阅了所有股票的这一年的新闻,以及相关行业和整个市场的大事。可以看出交易员脑子和出手都很快,知识面很广,不仅看股票走势的技术图谱做技术性操作,也对市场的突发情况反应很快及时调整买卖方向。

他们似乎是用电脑的程序作技术性操作以对股市的人气温度做出定量的反应,股票标底、期权买权和卖权搭配得对冲效果良好。而当突发新闻出现时,操作有明显的人为痕迹,因为交易量会突然大量增长和缩减。

人们都说“文如其人”,其实交易数据也很好地反映了交易员的性格,而人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是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刘克扬认为一号基金的交易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此人野心很大,赌性也很足,一有机会,就会倾巢而出将所有的筹码都压上去。显然,1号对冲基金这一年压对宝的时间要远远多于错的时候,于是投资回报在一年内累计达到40%。但投资回报的波动很大,也就是说风险很大 - 投资界人士称之标准偏差。

做投资的人都知道,风险越大,可能的回报就越大,如果是考虑投资的综合质量,业界人士用来衡量的参数叫夏普比率(Sharpe Ratio)- 也即回报率和标准偏差的比值,1号对冲基金还是不错的,在业界属于中上水平。这个夏普比率(Sharpe Ratio)命名源于William Sharpe教授,他在1990年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

刘克扬的结论是1号对冲基金可以投资,但按该基金的操作策略和方式,投资额度不宜大,因为该基金很大程度上不是依赖可以规模化定量模型而是依赖交易员的交易水平和瞬间反映来取胜,而天才的交易员是世界上不可复制的“稀有资产。”文件显示当时LCG在1号基金的投资仅两千万美元左右,对于LCG基金这只是一个很小的数目,刘克扬建议不增不减、继续持有。

花了大约一个星期做完1号基金的分析后,刘克扬不急于将结果呈报给老板林奇。他要看看2号基金会是什么结果。

2号基金的数据很多,有超过4年的投资月报。2号基金的投资回报非常稳定,基本上是每年20%左右,几年下来只有正负1-2个百分点。这样的回报在对冲基金行业,虽然不是很高,但其投资波动,也就是投资风险之小,是罕见的。

刘克扬计算了2号基金的夏普比率然后与对冲基金行业的数据库进行比较,发现该基金的夏普比率年年都在前十名。而能连续数年让其夏普比率保持在前十名的对冲基金,是很难的事。

“这是一个老道稳重的基金管理人。”刘克扬暗叹。

该基金开诚布公地说,他们主要用“分裂对冲换位策略(split - strike conversion strategy)”来进行投资对冲和避险。该基金基本是选择百来个欧美股市优质的蓝筹股,然后用买卖相关的指数股权和一些个股的股权以达到对冲避险的目的。该基金也有很小一部分中国的仓位,都是一些风险低的可转换债券,刘克扬当时没有特别去管它。

又是分裂对冲换位策略!

刘克扬不久前才在王响那里领教过这个东西。他很奇怪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对冲的入门策略在华尔街流行起来了,这更钩起了他的好奇心。由于知道了对冲策略又有交易数据,刘克扬期望用回归法(regression)重复投资过程。然而做了几遍都未能如愿。

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一点进展都没有,刘克杨有些着急。他打算周末加班赶赶进度,于是推掉了所有原来安排的周末活动。对于一个离了婚的单身汉,周末活动本来是很重要的,其实也就是一些娱乐社交活动,如和朋友打蓝球,到百老汇看看歌剧,或者约朋友吃顿饭,等等。

除此之外,他周末也要留点时间给女儿。这个星期六下午,他需要去看女儿的一个民族舞表演。女儿一直在学民族舞,跳得不错,舞蹈班的老师不时地组织一些表演,一方面提高孩子们的学习兴趣,另方面也为舞蹈班做做宣传。他犹豫要不要也将这项活动去掉,最后还是保留下来了。父母离了婚,孩子就已经很不幸了,不能让女儿太委屈了。

星期六下午两点半,刘克杨准时到前妻的住的公寓门前接女儿。这套公寓也在纽约上城区,是刘克杨在他们结婚时买下的,离婚的时候就给了前妻,他自己搬了出去。

他按了门铃后,女儿打扮得像一个小公主似的出来了,前妻贾雯雯就在女儿身后。贾雯雯不到四十岁,应该算得上漂亮,打扮的很时髦,离婚后穿着打扮就更讲究了。

刘克杨经常想,一个看上去这么漂亮的女人,心地怎么会那么的俗不可耐。她是因为和刘克杨结婚来美国的,一直没有工作。离婚后,虽然每月刘克杨给她和女儿很好的生活费,她自己仍在一家华人开的贸易公司找了个工作,做些办公室的贸易文件处理。

她不是缺钱,是缺安全感。和刘克杨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几乎天天吵架,也没有什么大事,但什么事都会让他们吵起来。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钱。她觉得刘克杨小气,对她和她的家人尤其如此。最开始刘克杨是个博士后,工资低也就罢了。
但他在华尔街工作后,工资那么高,也不让她随心所欲地花钱,其实是不把她这个老婆放在心上了。他们离婚是一次大吵架的结果,但也是两人想了很久的决定,只不过是借那次吵架让事情有个彻底的了结。

她本来以为像她这样的条件,离婚后不愁没有追求者,从婚前到婚后,向她献殷勤的男人就一直没停过。但自从离婚后,这种现象骤然消失。她最终意识到,男人们喜欢沾腥,但不愿意负责任。一个离婚有带着一个孩子的女人,让男人只看见责任,谁还敢沾这份腥?都他妈的混蛋!

当时离婚,她的父母就坚决反对,但她一意孤行。这时她开始醒悟,想和刘克杨重修旧好,但刘克杨已经铁心不愿回头了。本来他们的婚姻就没有什么爱情的基础。然而对于一个中年女人,有一个稳定的窝,比爱情重要多了。年近四十的女人,还把自己放在婚姻市场上去吆喝,那份耻辱旁人是难以理解的。

她目送刘克杨带着女儿走了,心里一阵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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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2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5.7

星期一大早7点左右,刘克杨就赶到了公司,顺路在华尔街角落的星巴克买了一杯咖啡。

那个困扰他整个周末的问题仍然在他的脑子里回旋:“我为什么不能重复2号基金的投资模型?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

进入办公室后,他翻出了一本书,重新温习“分裂对冲换位策略”以及几个可能的错位方法,又用回归法把2号基金的数据算了一遍。但不管怎样,他都不能重建2号基金的投资过程。他只能暂时放弃将“分裂对冲换位策略”与2号基金的投资数据拉在一起的努力。

很快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秘书琳达小姐见他还在埋头工作,就敲门进来问他是不是要给他带一份午餐。他点头同意了,谢了她。

“我何不试试用‘分裂对冲换位策略’建一个模型来进行模拟投资?”琳达走后他接着想。这样做花的时间比较多,但可以彻底搞清楚“分裂对冲换位策略”的细节。

于是下面的几天,他自己编了个程序,选择与2号基金类似的股票作为标底以及同一时段作为投资区间,让程序自己按几个“分裂对冲换位策略”原则进行自动的买和卖。

然而他用这个程序做模拟投资,用四年的市场数据的操作下来,刨掉股票和股权的买卖费用,这个投资组合仅仅赚了2%左右的回报。也就是说忙了几年,还不如把钱存银行!

他也多次修改程序,让其在股权的选择上和买卖时间上与基本方法错位,这样可以增加投资回报,但将大大增加投资波动,也即增加投资风险。不管如何做,用“分裂对冲换位策略”做出来模拟投资的夏普比率都不好,远远低于2号基金给出的水平!

是哪里出了问题?刘克扬此刻很焦急,因为这个编程和优化程序的过程几乎又费了他两个多星期的时间,还是没有结果。

他很想给王响打个电话,和他讨论一下有关“分裂对冲换位策略”的问题,因为他相信,王响是这方面的专家。可是想到老板特意嘱咐过不要与任何人讨论该项目,就只好放弃这个主意。

“不要着急,慢慢来。我应该先忘记所谓的‘分裂对冲换位策略’,将注意力集中到交易数据上来。”刘克扬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想别的办法来突破目前的瓶颈。

他假设自己根本不知道2号基金的投资策略,还是按笨办法来做。他调出了该基金所有交易股票在这几年中的走势图,也查阅了所有股票的这几年的新闻,以及相关行业和整个市场的大事。

他发现2号基金有几个特点:股票选得极准,该基金选的股票在投资的时段内,回报都很好;股票期权和指数期权的选择很好,不仅能够起到良好的对冲避险作用,还可适当盈利;股票和股权的买卖时机极准,这是该基金高回报的最大因素。

对于对冲基金来说,股票标底是由人来选的,基金管理人的选股水平奠定了该基金成败的基础。股票期权和指数期权的选择,可以由计算机程序按所选定的股票标底的特性来作出选择,也常常人为地做些优化。股票和股权的买卖则大部分由计算机程序按一定的投资策略进行操作,在特殊情况下,部分买卖由人操作。不管是计算机程序还是人为买卖,都会是有赢有输。

从历史的数据看来,2号基金的选股水平太好了,在过去的4年多,应该超越投资大师巴菲特;有关期权工具的选择也很优化;特别是买卖的时机把握,准确得让人吃惊,2号基金总会在有关股票有重大坏消息来临之前,全数出清。这绝对不是计算机程序能够做到的!

聪明的人可能偶尔为之,但又岂能长期持续地避开股市的突发情况,在最佳的时机买卖?除非是神仙或是有内幕消息。刘克扬对2号基金能够长期有如此准确的买卖时机高度存疑,但这必须有进一步的数据和事实才能解开这个谜团。

长期的低风险、高回报、天才的选股和精准的买卖时机…一切都完美得有点不真实!如果2号基金真的做出了一个完美的投资模型,那无异于金融界发现了 “低温核聚变”。然而所谓“低温核聚变”是物理学化学界20世纪8、90年代轰动世界的一大丑闻,它虽然不能和19世纪的伪科学家们所热衷的“永动机”相提并论,但如果是真的,那么就意味着人类找到了一个廉价而又巨大的能源。刘克杨认为,人们对“永动机”的追究,反应了人的不劳而获的妄想;而“低温核聚变 ”现象的出现,折射了人投机取巧的天性。

历史学家是这样描述这个“低温核聚变”这一幕闹剧的:

“1989年3月,美国犹他(Utah)大学的电化学家弗莱希曼(M.Fleischman)和英国Southampton大学的电化学家彭斯(B.S.Pons)宣布,他们发现用钯作为阴极电解重水时有超额的能量产生,远远超出任何可能的化学过程的热效应。他们因而得出该超额能只能来自核反应的结论。例如,该超额能可能来自电解重水时,溶解在钯电极晶格中的重氢或氚原子间的核聚变。与此同时,犹他州的杨百翰大学(Brigham Young)的核物理学家琼斯教授(Steven E. Jones)也宣称在电解重水的体系中测到了类似上述核反应过程发生时产生的中子,有力地证实了弗莱希曼和彭斯关于电解池中发生了核聚变的解释。

这一新闻通过20世纪80年代末发达的媒体传播手段,迅速传遍了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这对于一直被能源枯竭和石化燃料污染环境等噩梦萦绕的公众来说,仿佛是漫长的黑夜中突然出现的一线曙光,发现原来以为只有靠耗费巨资、旷日持久又久攻不下的高温核聚变装置才能解决的技术难题,现在只要用像试管或玻璃电解池一类的装置在十几伏的直流电源的作用下,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巨大的经济与社会效益驱使人们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下给予弗莱希曼与彭斯的发现以狂热般的支持,以至于忽略了对有关实验装置和数据的审查以及其中早已暴露出来的诸多不确定性,并演变成为20世纪末期历时数年、遍及全球的又一桩伪科学事件,即所谓的‘低温核聚变’事件。

由美国能源部和能源顾问委员会组成的以核学家胡振加(J.R.Huizenga)为首的调查小组,经过数年的调查和取证,于1993年完成了题为 ‘冷聚变—本世纪的科学谎言(Cold Fusion: The Scientific Fiasco of the Century )’的调查报告。结论为:‘至今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所谓的低温核聚变能够成为实用的能源,没有充分的证据表明已经找到产生低温核聚变的方法……所谓的低温核聚变和近半个世纪以来的所有核物理理论相背离……’。

然而,人们对‘低温核聚变’的梦想仍没有完全破灭,很多人还在从事这方面的研究,他们一厢情愿地希望奇迹会出现。”

想到这里,刘克扬把头从计算机屏幕上的那些数据和图表上移开,摘下眼镜,用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然后他抬起头,眼光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看了出去,思路也开始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了。他想,“我应该可以做出大概的结论了。”

当然如果要对2号基金做出准确的风险分析,必须和该基金的有关人员进行直接的讨论。但林奇明确指示,他现在不能和任何人讨论,必须基于现有的数据,写出报告。

他开始写报告。在报告中,刘克扬在对2号基金的稳定优越的回报和低风险做出了肯定之外,也开门见山地对二号基金提出了几条红色警告:

“红色警告1:该基金号称他们是用一个‘分裂对冲换位策略’来做对冲交易。我的计算机模拟结果表明,如果用‘分裂对冲换位策略’的交易结果,数学上将不可能达到2号基金的投资结果。也就是说,2号基金在投资策略上,在向我们撒谎。我们必须进一步调查2号基金为什么撒谎,同时尽量搞清楚他们的真正策略。”在这个行业,你可以不告诉客户你的投资技术策略,但撒谎是不行的。

“红色警告2:分析2号基金的交易数据表明,2号基金在股票选择优良,特别是在买卖中,时机把握异常准确,不可能是计算机程序的操作而是人为操作。任何人为操作,其结果都将取决于交易员的素质。从目前的投资回报来看虽然可以看出交易员各方面的素质极好,但其可持续性是存疑的。建议对该基金进行密切关注,观察了解交易员的任何变化。”刘克扬要在这里提醒老板注意2号基金是否会更换交易员,或影响目前交易员操作的一些可能的事件,这些都将给将来的投资回报造成影响。

“红色警告3:由于2号基金主要是靠交易员买卖股票的时机取胜而不像是有一个可以自动化的投资策略,任何人为操作的对冲基金的规模都必须较小才能保持较好的回报率。目前LCG投入2号基金的3亿美元的投资规模可能太大。建议将投资额立刻削减1亿美元。”这是刘克扬的一贯观点,他认为人为操作的基金是难以扩展的,必须要控制在较小的规模。

“红色警告4:我们目前从2号基金得到的月报数据虽然表面上的投资风险很小,但可能有一些隐性的风险,而按照行业的通行办法我们也很难取得2号基金更多的内幕操作数据。2号基金虽然有独立会计师的审计报告,但该会计师事务所对金融交易的审计能力需要确认。建议最好由一个2号基金和我们都能接受的第三方独立会计师事务所对其在过去4年与LCG有关交易进行审计。”刘克扬对2号基金优越的交易数据心存很多疑问和好奇,期望从第三方的审计中得到些启示。

当刘克扬终于完成了这两个基金的分析报告时,已经到四月中旬了。他舒了口气,然后给林奇打电话约时间面谈。林奇说:“请立刻过来”。

刘克扬进入林奇的办公室后,看见他的顶头上司约翰.达克也在林奇的办公室。由于林奇嘱咐过他这个项目直接向他汇报,于是约翰.达克出差回来后,他也一直没有和约翰.达克讨论这个项目。今天应该是林奇邀请达克参加这个会议的。

简单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后,刘克杨就将打印好的报告递到林奇和达克的手中,然后用计算机向他们演示和解释得出这些结论的思路和过程。

听完了刘克扬的报告,达克问了刘克杨几个简单的技术问题,林奇思索了一会,和达克小声交换了一下意见,就说:“Tim,你果然很出色!我们就照你的建议办。”然后就给基金管理部门打了个电话,要他们立刻从‘2号基金’赎回1亿美金。
刘克扬说是否立刻与2号基金进行直接接触,以了解更多情况,林奇说要他继续分析手里的另外三个对冲基金的情况,还说这些文件在达克手里。由于达克和林奇还有别的事要讨论,刘克杨就自己先出来了。

走出林奇的办公室,刘克扬很有成就感,自己的意见被老板即刻采纳,一亿美元的决策就在几分钟内定下来了。在华尔街,专业知识就是金钱、就是权力。他也知道任何一个决定都不会让所有的人开心,如果这个“2号基金”的老板知道了,肯定会气坏了。

刘克扬忍不住地自己得意地“嘿嘿”一笑,楼道里碰到他的同事以为老板给他发了特别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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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2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5.8

这时刘克杨的手机响了,又是他的前妻曹雯雯打来的。她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拿女儿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当作话题来和他接触而已,他心里很清楚她的意图。

自从离婚以后,曹雯雯一直在找人再嫁,但运气一次比一次更坏。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往往别人介绍的人就是些年近五十的人,那看相自然比四十出头的刘克杨差远了。要论起口袋里的钱,更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金融界的人。在中国人圈子里,她几乎是死心了,又将寻夫的范围扩展到美国人圈子,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她现在是万分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和刘克杨离婚。所以就就不时地打电话给前夫,常常暗示希望复合的意思。

刘克杨的烦恼正好相反。自从离婚后,同事朋友一夜之间似乎都变成了“媒婆”,每天都有人介绍给他新的对象,父母也催个不休。还有一些略微有些认识的大龄女青年或者离婚丧偶女子也会自我推介上门,烦得他不行。现在前妻又加入了这个激烈的竞争行列,真让他哭笑不得。

女权运动虽然闹了很多年,但男女仍旧是不平等的,因为老天爷就没把心放平了。

刘克杨并不是没想过与前妻复合,“为女儿着想”永远是一个很天然美好的理由。然而婚姻最重要的主体是那两个结合的人,也就是说他们二人是否相爱、是否融洽是婚姻的本质。他和前妻的原始结合是因为父母的撮合,虽然当时他觉得没感觉,但父母喜欢她,认为条件相当,曹雯雯人也很乖巧漂亮,就勉强结婚了。但最终以离婚收场。如果现在又以女儿为理由再回到一起,不用想也知道日子会是什么样的。世界上很多事都可以为了别人而做,唯独婚姻必须是为自己的。

如果只看打扮,曹雯雯是一个挺有品位的女人,只是过分的物质化了,不是刘克杨喜欢的那一种类型。她毕业于上海大学秘书系,也算是读过书的人,可是和曹雯雯结婚在一起十几年,刘克杨除了和她谈钱和买东西,再没有共同语言,刘克杨认为这个女人根本没有精神世界,就知道花钱。后来他们有了女儿之后一段时间“女儿”充满了他们的空间,然而由于教育思路不一样,女儿的各种问题渐渐又变成了他们之间吵架的导火线。最后,刘克杨连和她吵架的兴趣都失去了。

刘克杨喜欢优雅而又有思想的女人,他需要灵魂的伴侣。刘克杨知道,如果要他画一个理想的爱人,那就是李燕了。可是李燕没有选择他,而是选择了王响。他在大学的时候甚至毕业后的头两年都为此耿耿于怀。后来虽然对李燕的那份感情逐渐放下了,但看女人的方式还是有了一个固定的模型,这个模型就是李燕。

想到这里,刘克扬记得王响目前应该人在纽约,就想约他吃顿饭,谈谈彼此最近的进展,他也应该告诉王响最近换工作的事。于是就给波动纽约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电话很快由波动基金的秘书转给了王响。

王响热情地声音从电话那边传了过来:“克扬,最近怎么样?老斯芬伯格没有为难你吧?上次谢谢你大老远到中国来视察我公司。”王响知道刘克扬在上次斯芬伯格的投资案中多多少少帮了自己的忙,也想用什么方式表示谢意。

刘克扬也高兴地说:“我很不错。你可能不知道吧?我已经换了一家公司,两个月前来LCG资产管理公司报到了。怎么样,咱们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哦?”王响吃了一惊,有些警惕地问。“你在LCG具体作什么工作?”

“还不是老本行 - 投资风险分析。最近分析了几个对冲基金,有个基金也和你一样,用‘分裂对冲换位策略’做投资。我还想什么时候向你请教一下有关这种策略的细节呢。”刘克扬还是热情地说个不休。

“原来是这样!你是不是建议对该基金抽资一亿?!”王响明显地冷淡下来。

“是啊,你怎么知道?”刘克扬也感受到了王响的冷淡,脑子在快速地运转。2号基金?波动基金?

“去问你老板吧。我这几天比较忙,以后再说吧。”王响匆匆地挂掉了电话。
刘克扬一时蒙了。不会错,2号基金肯定就是波动基金!

“他妈的林奇,害老子把朋友给得罪了。”刘克扬气得大骂。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林奇重金把老子招来LCG,又神神秘秘地将基金编号,又要老子不要将分析和别人讨论,就是防着老子知道了基金的真实主人而带进个人感情从而影响分析结果。

“老滑头!老子不欠你的了。”本来他对林奇的那种知遇之恩的感觉,此时也就烟消云散了。

刘克扬仔细回顾了2号基金提供的数据以及自己的所有分析过程,他记得自己给林奇的报告的每一句话。从专业的角度,即使现在知道了2号基金就是波动基金,他对该基金的分析和结论并不能改变。当然如果事先知道是老同学的基金,也许他在报告中的语气会放软些,在给老板的建议也模糊些……

“职业精神”总是会给“人情”打一个折扣的。

可是现在对王响怎么交待呢?刘克扬僵在办公室的椅子里动弹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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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2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明星交易员

6.1

和刘克杨通完电话,王响也僵在他办公室的椅子里不能动弹。

波动基金纽约的办公室设在公园大道675号,这是一栋暗灰色高楼,虽然略显陈旧,但地理位置绝佳,楼房面向纽约著名的中央公园。

波动基金设在大楼的第42层。一进波动基金的玻璃门,就是一个精致的会客厅,这是一个按法国贵族的口味布置的办公室,室内一应法国殖民时代式样的家具,正面墙上挂的最大的一幅油画题目是“荡秋千”- 法国18世纪著名画家让•奥诺雷•弗拉贡纳尔(Jean-Honoré Fragonard)作品的临摹品,据说是20世纪初期一个知名法国画家在他成名前所作。

这里是王响的朋友和合作伙伴杰姆斯.皮加诺亲自布置的。那幅“荡秋千”是杰姆斯.皮加诺的最爱,奢华优美的玩乐、俊男美女轻佻的性暗示。这虽然不是王响喜欢和熟悉的风格,但他对华尔街客户的口味从善如流。

穿过波动基金的外间会客厅,里面还有好几间办公室。王响的办公室是最里边转角的一套三间房的套间。套间的最外面是一间标准办公室,很大的一个落地窗面向中央公园,如果有客人来和他会面,经常就在这里进行了。套间里面还有两个房间,一个大的房间是王响的交易室,里面有一个很大的丁字形办公桌,上面有 6台电脑显示器,有四台电脑连接不同的实时金融信息系统,还有两台用来做交易。另外一台电视用一个精致的柜子放在房间的角落,如果王响坐在书桌后椅子上,那么电视就正好在他的正前方。还有一间就是他的卧室。他在纽约工作的时候很多,这间卧室就是他在纽约的栖身之处了。

4月下旬的纽约中央公园一片春意盎然,春天的翠绿从办公室的落地玻璃窗透过来。王响虽然面对着窗,却什么也看不见。他的目光散淡,不知聚焦在什么地方。

“暴风雨就要来了。”王响默默地对自己说。

他的桌上不仅有LCG要求赎回1亿美金的信函,还有LCG要求请第三方独立会计师审计交易的信函,而后者才是让王响最害怕的。

账目一经审计,一切就会真相大白,而真相就是:波动基金不仅提供给客户的对冲策略是假的,而且交易数据也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波动基金数年优越的投资回报,超低的投资风险,只不过是王响每个月底做出来的虚假报告。

还有妻子李燕已经怀疑他很长时间了,虽然到目前为止,他都非常小心地把家里和公司的事物分隔开来,幸运地将李燕的好奇心挡在真相之外。数年来与自己最心爱的人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是多么让人心力憔悴。他太累了。

然而,王响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来的,谎言终将会被戳穿,真相定会被晒在阳光下。

这一天曾数次在他的噩梦中以不同的版本出现,如股票市场大崩盘使他的投资血本无归而投资者在一天之内疯狂要求赎回投资;又如某投资者发现资金无端蒸发,向政府有关部门举报;又如公司的员工偷看了他的文件,向他勒索;还有燕子发现了他的秘密,要和他离婚……

但他从未想到过这个噩梦的终结者竟是老同学刘克扬。现在,这个老同学无疑已经从一项“资产”变成了“负债”,一项危险的“负债”!

然而,王响的噩运是怎么开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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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2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6.2

王响的思绪回到了自己刚刚获得金融博士的那一天,1995年5月20日,芝加哥大学校园。

芝加哥大学位于美丽的密西根湖畔,校园占据芝加哥市55街到60街之间的区域,这片区域被称之为海德公园。在这个著名的大学公园里,产生了数个科学和经济学的诺贝尔得奖者,同时也是很多政治家活跃的地方,如当今的美国总统奥巴马。

芝大每年的毕业典礼都在那一片被称之为“中心大道”旁的哥德式建筑门前的草地上举行。那天的阳光也像今天这么灿烂,也是这么温暖。刚毕业的王响已经获得了好几个显赫的工作邀请,从著名的学府的教授职位,到政府金融机构的研究员,还有华尔街金融公司分析员。

然而这些别人梦寐以求的职位都被他拒绝了。他选择了芝加哥的“哥本海默兄弟交易公司” - 一家与华尔街的著名金融公司不能相提并论的对冲基金。

虽然让同学们震惊的是这个对冲基金付给王响二十万美元的基本工资,其实吸引王响加入哥本海默兄弟交易公司的并不是这份高工资。

因为公司的老总大卫.哥本海默亲口许诺,给他一千万美元的起始预算,让他从第一天开始就进入交易,输了公司买单,赚了他可以分5%的红利。听说有的交易员,一年可以使投资翻番,那么一年就可以赚至少五十万甚至一百万美元。

“一百万!”当时那是一个在王响心中神圣的数目。他喜欢钱,钱可以变成权利,变成力量,改变命运。钱是一个世界性的符号,它可以穿越国界,穿越种族,让人取得地位和话语权。从小到大,他什么都缺,最缺的就是钱啊。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更让王响动心的,还有即将来到的全新的生活方式,大笔的金钱从手里哗哗流过,惊险、刺激,天天都像在坐云霄飞车。这样的生活让人身上的每一个贪婪细胞都激动地膨胀,让人脑中的每一份聪明都兴奋地绽放火花。这是无本的豪赌,在世界最大的股票市场。

毫无疑问,王响是一个才华横溢又幸运的青年。在这个重要的人生岔路口,命运给他提供了很多精彩的选择。

他可以进入学校成为学者,也许有一天会像他的博士导师那样名满天下;他也可以进入政府机构成为公务员,有朝一日在官场上造福于民;他或许会成为某公司的一个的高级白领,兢兢业业安居乐业。

然而,王响觉得做学者生活太过单纯平淡。虽然那些获得诺贝尔奖的学者无比的风光,可以载入史册,但他们经历了多少个寂寞的日日夜夜?况且一年之中全世界的学者只有几个人能够获得此殊荣,绝大部分的学者都只是平庸之辈,所著所学,无人问津。

对于王响来说,公务员更是一个无聊的职业,消磨人的斗志。如果是在美国做公务员,作为一个外国出生的人,很难有飞黄腾达的一天。而他现在并不打算回中国,即使回去,像他这样一个出身贫寒毫无背景的人,仕途也是暗淡的。

高级白领虽然生活安逸,但也很沉闷乏味。况且等到他在别的地方栽了跟头,在回来作白领也不迟。

于是金钱的光辉照耀他引导他进入了“对冲基金”。如果他当时做出了任意一个其他的选择,那么就没有这个故事了。

人生是一个单向行道,岂能从头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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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2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6.3

哥本海默公司位于芝加哥市中心拉塞大街四百四十号那栋暗红色的花岗岩大楼的第6、第7层。世界著名的芝加哥股票期权交易所和芝加哥股票交易所就在同一栋楼里,而以交易商品和股票指数著称的芝加哥期货交易所就在街对面。人们常说纽约是世界的金融心脏,王响认为芝加哥是世界金融业的大脑。心脏停止跳动会让世界停顿,大脑出问题,世界就会随之紊乱。

芝加哥不仅是传统的金融衍生产品如商品期货的发源地和交易中心,也是很多现代金融衍生工具的交易中心。在19世纪初期,芝加哥附近的农民和商人自发地组织起来,创造了一些简单的农产品远期标准合同进行交易,以帮助农民们规避可能的商品价格波动的风险,这些远期合同逐渐演变成现代的金融衍生工具 - 期货证券。1848年,世界第一家商品期货交易所成立了,这就是芝加哥期货交易所(Chicago Board of Trade )。更重要的是,历年来芝加哥涌现了很多执世界牛耳的金融经济学家,他们为现代金融运作奠定了理论基础。

王响清楚地记得上班第一天的情景。那天上午主要是人事部门对新员工进行培训,午饭后见了一些公司的上层领导。公司的行政、后勤、技术等支持部门都在六楼。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公司的大老板大卫.哥本海默先生。这一天,有9个新的交易员加入哥本海默公司,大卫.哥本海默给他们的讲话让王响记忆犹新。

大卫.哥本海默说:“有四个因素造就一个优秀的交易员,第一是选择合适自己的金融工具和产品去做交易,这就像一个战士必须选择合适的武器,只有武器得心应手,才可能所向无敌;一个交易员也必须找到自己最擅长的金融工具,尽快决定自己是做债券、美国股票、国际股票还是使用金融衍生工具。”

他看了看座下的新交易员,接着说:“第二是你必须无畏地去做交易,而不是无休止地分析和思考,机会只有瞬间在你的眼前闪耀,下一秒钟,游戏将完全不同了。而只有当真正的交易发生,才可能产生利润。”

新交易员们注意力很集中地听着大老板的教导:“第三是要学会失败并承受损失。这里有两层意思,一个是要在交易损失发生的时候,沉着冷静地处理损失,将损失减少到最小,不要期待奇迹会发生,祈祷市场按照你的意愿去扭转,因为上帝不做金融交易。另一层意思是,不要掩盖过失,甚至嫁祸于人。一旦你走上这条道路,你的金融生涯就完结了。最后一个因素是什么呢?”

大卫.哥本海默这时停顿了一下,问在座的几个新交易员。大家稍微愣了一下,就不约而同地说:“获取利润!”

“对了,获取利润,这是我最喜欢的一点。一个交易员必须获取利润!”大卫.哥本海默会心地笑了。他在期待这帮新交易员带个他好利润。“否则,他就不是一个好交易员,不对,他根本不是一个交易员!”他又有力地加了一句。

新交易员们欢呼了一声。这些交易场上的新鲜血液,在哥本海默,老同事管他们叫“鲜肉”。大卫.哥本海默是交易员的楷模,他当年作为第一批对冲基金的交易员,在世界交易场上多年冲杀,打下一片可观的江山,是芝加哥交易市场甚至美国金融界的一个传奇人物。这些新交易员,对他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

王响的心中则掠过一阵颤栗。没有利润就根本不是交易员!

到了芝加哥时间下午3点,纽约股市关闭之后,公司大老板大卫.哥本海默带着王响等来到位于第七楼的公司交易大厅。这里是公司的核心,是公司的摇钱树。大卫.哥本海默告诉王响等新交易员,只有交易员和经过特批人才能进入这个地方。

交易大厅几乎占了一层楼,一走出电梯,就是又一层安全检查岗哨,几个膀粗腰圆的安全人员,他们的腰上别着真枪。这些人向你传递一个不容置疑的信息:如果你胆敢不听他们的指令,他们腰上的那家伙是不会吃素的。这些人对大老板虽然恭敬,但程序上一点也不马虎:检查员工卡,全身安全扫描,以确保没有违禁物品带进交易大厅。

他们一行人一进入交易大厅,就听见全体员工扯开嗓子喊:“欢迎来到屠宰场!”交易大厅里大概两百多名交易员都站在自己格子间鼓掌和欢呼。两百多名从世界最好的学校搜罗到此的精英!

王响等“鲜肉”们给吓了一跳,大卫.哥本海默告诉他这是公司欢迎新交易员的传统仪式。屠宰场?自然是指屠宰别人了。王响想。

接着,大卫.哥本海默就向他们介绍交易部门的情况。交易部分成几个分部,美国股票交易部,国际股票交易部,债券交易部,货币交易部,商品交易部以及特别金融衍生产品交易部,等等。一个新交易员在开始的三个月需要到各部门去实习,以尽快熟悉各种产品的情况,也让公司了解这个人的性格特点,长处短处。

王响注意到这个交易大厅没有单间办公室,所有的员工都在格子间工作。这些格子之间只是一道很矮的挡板,只要站起身,就可以和隔壁说话。每个格子间的桌上都放了数台显示器,分别在显示着好几个金融消息来源如布隆百格金融新闻网,路透社,道琼斯等等的实时金融信息网。

交易大厅的地板是由金属板块组成的,有的金属板块还有不少小孔。大卫.哥本海默告诉王响交易大厅的地下实际上是一层三米深的一层空楼,他拉开一片带有小孔的地板,王响低头一看,下面都是电缆和光纤。大卫.哥本海默说:“这是最现代化的交易大厅。全世界客户的信息,实时的金融情报和我们交易员天才的交易,就是通过这些传输。”

交易大厅的地上部分大概比一般楼层高一倍,也就是说其实这个交易厅占领了相当普通大楼三层楼。大厅三周墙上是一条数码显示屏,正在滚动地报出最后的股票,指数和商品成交的信息。而有一面墙上则挂了几个大钟,分别显示纽约,伦敦,芝加哥,东京和香港的时间,这些钟时刻提醒大家,全球的交易在这里不停地进行着。

大卫.哥本海默最后骄傲地对王响说:“我们的交易大厅永不熄灯。欢迎你加入哥本海默!”

王响最初被分配在美国股票交易部。大卫.哥本海默把他交给了他的顶头上司杰克,就离开了。杰克是个不修边幅,特立独行的人。如果在大街上碰到他,你可能以为他是流落芝加哥街头的一个无家可归者,根本看不出他银行的存款有数百万之巨。如果你了解他的身世,根本不会与他现在的形象挂上钩。

他出身于一个中上层阶层的家庭,父亲是一个有名的律师。他毕业于美国达特茅斯学院(Dartmouth College)的塔克商学院,这是一所位于美国新汉普夏州(New Hampshire)的著名长春藤大学,以其优秀的教学质量和卓越的校友享誉全球,是富贵子弟云集之所。杰克年纪和王响差不多,只是王响由于读博士学位在学校里多呆了几年,而杰克三年前就加入了哥本海默。现在已经是美国股票交易部的一个小组长。

人们往往把长春藤大学的富家子弟刻画成衣冠楚楚的绅士,因为好莱坞的电影往往都是这么塑造他们的。但杰克完全颠覆了这个形象。当然他的那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是流落街头的无家可归者不会拥有的。

这位老兄和王响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想过抢银行吗?”

王响被问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看见王响的反应,杰克难掩得意之情,然后自己鬼鬼地说:“我梦想过抢银行。但现在改变主意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王响虽然不明白杰克的意图,但对这个话题显然发生了兴趣:“我不知道。你说说看。”

杰克就得意地说:“因为我成了一个对冲基金交易员,这比抢银行更刺激,风险更小,而盈利更好!”

世界上有这么好的事吗?王响心想。

“你在怀疑吧?”杰克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

“那你就试试看吧。”杰克对他调皮地挤了挤眼。

后来王响才知道,杰克对每一个新员工都会兜售他的“抢银行”理论,每次都会让新员工上钩。这是哥本海默公司的一个经典笑话。杰克的理论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

对冲基金内部赌风盛行,杰克就是一个疯狂的大赌徒。杰克没有老婆和家庭的约束,每天在公司上班赌股市还不过瘾,还常常飞去拉斯维加斯赌现金。按他的说法是用别人的钱来赌股市,没有心跳的感觉。

平时如果你要和杰克争论什么事,他立刻就会和你赌上现金。号称是:“用你的钱来支持你的嘴”,他决不会让你说一些不负责任、不计后果的话。每当有比较有趣的球赛,不管是篮球、橄榄球或是棒球,杰克就会在公司内部设下赌局,不仅赌谁赢谁输,还赌赢多少输多少。

其实大家都有点喜欢这个热闹的人,每当他休假,公司就会冷清不少。于是不断会有人打听杰克什么时候回来。王响也喜欢他。每当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王响的老成持重和杰克的调皮活泼就形成鲜明的对比,不知道的人,一定会认为王响是老板而杰克则是他的手下。

除了赌性太大,杰克基本上是个好人,可以说人很单纯、阳光,对人和世界都没有防备之心,只是沉醉在“赌”的世界之中,像个大孩子。在后来的日子里,作为顶头上司,他对王响的辅导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不加保留。王响从这个第一任师傅这儿,学到了很多对冲交易的实战经验,胆子越做越大,赌性也自然而然地增加。

到了差不多下午5点钟,交易大厅又是一片欢呼。杰克告诉王响今天的“新科状元”出炉了,这是当天交易成绩最好的交易员。这时只见一个脸上戴了一个猪脸面罩的人,将一个盒子毕恭毕敬地交给了那个“新科状元”。杰克说那个戴了猪脸面罩的人是当天交易成绩最差的交易员。盒子里放的是钱,每个交易员早上来的时候都会放十美元到盒子里,到了下午公司结算完毕,当天的交易状元就可拿到那笔钱。赢家通吃!

杰克又告诉王响,“这是一个交易员自发的玩意儿。一般拿到当天赢钱的交易员,第二天都会为大家买午餐,如果有人不肯买,大家也不会追究。”然后他还加了一句,“你以后如果要做了状元赢了钱,一定要为大家买午餐,否则我这个老板太丢人了。”

上班第一天令王响感到十分新奇、兴奋,他迫不及待地要回家告诉燕子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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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2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6.4

在这样一个环境下,一个老实人也难免变成赌徒,何况王响真的热爱这一行。每天在公司上班,都似乎能够听到人们在大赌场赢钱的叮叮咚咚的声音,让他感到紧张又刺激。他知道,在交易场上,敢拼才能赢,只要大赢一次,你就可以终身衣食无忧。

灵活的头脑、雄厚的金融理论知识、坚实的数学和物理学基础、天性好赌敢冲的性格,加上哥本海默公司为交易员提供的一流培训和资源支持,王响迅速从一个理论上的金融学者转型为一个实战型的对冲交易高手。

在那一年招收的新交易员中,他是唯一做过一次交易状元的人。他当然不会忘记给大家买午餐。他那一年的总投资回报在新交易员中也是最高的。

还有,王响和李燕的儿子小胖猪也在那一年诞生了。他们在芝加哥西郊一个叫橡树溪(Oakbrook)的小城购买了百万豪宅安家。家庭事业双丰收,他是何等的春风得意啊。

对冲基金对明星交易员的奖励是不惜本钱的。作为投资回报最高的交易新手,公司邀请王响参加了一个“封闭式”神秘聚会,这是一个只有公司的资深人员才能参加的聚会。

所谓“封闭式”,是指只能受邀请的人才能参加这个聚会,并且不能带太太。其实这个聚会一个女人也没有受邀参加。这不是因为哥本海默公司歧视妇女,而是根本就没有一个女人进入明星交易员的行业。其实在整个对冲基金行业,即使是普通交易员,女人也很少。男人好赌。

聚会在芝加哥最豪华而有历史有品位的旅馆Drake举行。这是一个位于芝加哥繁华地段密西根大道上的传统旅馆。名人贵客光临芝加哥多半会选择在这里下榻,有一年戴安娜王妃访问芝加哥就住在这里。聚会的前半部分虽然豪华奢侈但没有太多惊奇,基本上就是昂贵美酒,古巴雪茄,鱼子酱小吃加上花花公子的兔女郎穿梭其中。

聚会的神秘之处全在后半部分。

午夜时分,王响喝了个半醉被服务员送进了贵宾套房。

走进这间按英国古典风格装饰的套间,王响没有心情欣赏只希望赶快洗个澡就睡觉。房间里的灯光逐渐暗淡下来,王响以为是出了什么故障。套间内房的门打开了,一个身穿晚礼服的美女手持蜡烛风情万种地走了出来。王响吓了一跳,但立即领悟到她可能就是公司给他们提供的神秘礼物了。这不是我期待的礼物。

“你好,甜心。”美女微笑着说,

“你好,请问是我,还是你走错了房间?”王响似乎猜到了什么,但故意装糊涂。
“我们都没有错,只是相见恨晚。今天我是你的爱人。”美女的声音甜美得发腻,表演得很投入。

王响起了一身的鸡皮,好像被突然拉进了一出真人秀。他从来没有背叛过妻子,也未曾准备破例。现在他有几分犹豫,今天的情景让他感到新鲜刺激。

“是第一次吧?甜心。”美女说。“没有关系,我会帮助你上天堂。”

几秒钟的迟疑之后,王响决定不玩这个游戏。世界上寻求刺激的方法很多,君子必须有所为,有所不为。“对不起,我很累了,请你离开,好吗?”王响尽可能礼貌地说。

“你是第一个让我中断工作的男人。”美女笑了笑,毫不介意的样子。“请容许我更换衣服再离开,好吗?”

王响作了个请便的手势,美女就退进了里间。王响把房间里的灯从新开亮了。几分钟后,她又出来了,换上了一套职业妇女的套装,顿时变成了个白领丽人。

“在我离开前,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美女说。

王响并不愿意和她多纠缠,犹豫着没有回答。美女接着慢慢地说:“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一个教授。”

“教授?”这回王响吃惊了。他觉得难以置信,以为又是美女玩的什么花招。

美女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王响。没错,王响看清楚了名片上的字:杰西卡.飞利浦教授,普渡大学。

于是他就同意回答她的问题了。这是一个会让男生想入非非的教授。

杰西卡.飞利浦教授说她是研究性心理学方面的教授,由于最近在研究高层妓女的活动,于是就加入了这个专门服务高层人士的妓女团伙。

“有趣。”王响兴致高了许多,他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亲临其境做研究的,但美国这个开放社会什么离奇的事情会没有呢?他接着说:“那么你的研究结果如何呢?”

杰西卡.飞利浦教授于是向王响介绍了高级妓女的活动方式。每一个妓女其实都是一个有特定职业的女人,完全不像那些低级“野鸡”靠卖皮肉混饭吃。她们之中有演员,有空姐,有教师,有公司白领,有政府职员,也有律师和医生,等等。

她们的报酬不菲,和一流的律师差不多,一般是500美元一个小时,时间从她们来到预定地点开始算起,直到离开为止,客人还需支付所有的开支和费用,外加小费。一般一次的总费用在一万左右,如果客户在小费上出手大方,有人甚至可能拿到两万美元。

她们的工作是应招性质,有一个联系人,俗称“鸨母”,按客户的要求提供合适的妓女。她们服务的对象是社会的高层人士,金融界大亨,政界名流,企业精英,等等。

杰西卡说王响是她的第9号客人。说完就拿出了一个笔记本,展示给王响。笔记中有其他客人的资料,隐去了客人的真实身份。其中第九号果然说的是王响,职业、种族、学历,等等,无不相符,但他的名字隐去了,化身成“第九号”。

王响没有想到,即使在妓女行业,也有如此专业精准的服务。这个杰西卡.飞利浦教授,的确是一个对此有深入研究的学者,让他大开眼界。

“你研究的最后目的是什么呢?”王响问道。

“我正在准备一篇论文,研究高层次人物的嫖妓心理和行为方式。”杰西卡.飞利浦教授说。
“很遗憾我今天没能帮上你什么忙。”王响说。

“正好相反,你会变成我的一个很好的特例。”杰西卡.飞利浦教授和善地笑了笑。“在我离开前,你能为我做一件事吗?”

王响说:“可以。”除了上床以外。

杰西卡.飞利浦于是从王响房间的床头柜上拿过来一个精致的方盒子。她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有一份问卷,还有一串昂贵的卡地亚(Cartier)牌子的带有钻石项链。

她说:“我需要你填写这份问卷,看你是否对我的服务满意,这将决定我是否还能将这项调查进行下去。至于项链,是你们公司准备的小费,由你们在完事之后,交给你满意的‘服务提供者’。你用不着一定给我,可以带回家给你太太。”

王响很惊奇公司想得如此周到,连小费都准备好了。他拿过那份问卷看了看,各项指标都给杰西卡.飞利浦教授打了满意,其实他并没有接受真正的那种“服务”。然后,他把这条价值大该在5千到8千美元的项链从盒子里取出来,给杰西卡.飞利浦教授挂在脖子上。

不管怎么样,这是一个愉快而又奇特的夜晚。

第二天王响的小老板杰克鬼头鬼脑地问他:“昨夜过得如何”,他说“什么都没发生”。杰克不信,他就大概讲了讲昨夜的情况。

杰克大笑不止,说他是个纯粹的“菜鸟”。“杰西卡.飞利浦教授?我遇到的宝贝是‘莫利卡.陆文斯基’。”

王响知道“莫利卡.陆文斯基”是那个与比尔.克林顿总统发生婚外性关系的白宫女实习生。当时各大媒体刚开始报道这件事,随后几年,这件丑闻越演越烈,天天新闻不断。几乎搞得比尔.克林顿总统被弹劾下台。莫利卡.陆文斯基也就成了全国甚至全世界男人性幻想的热门人物。杰克这么说,显然是在嘲讽王响天真地把妓女说的瞎话当真。

可是那个“杰西卡.飞利浦教授”太像是一个学者了,知识丰富,谈吐不凡,除了过分的漂亮。王响自认为还是可以区别一个“教授”和“妓女”的。

他见无法取信于杰克,就上网去查普渡大学的教授名单,他认为她的名字应该在该学校的教职工名单里。可是哪里有什么杰西卡.飞利浦教授?王响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不得不承认这只是一场游戏。

杰克安慰他说,除了这个女人的身份,其他细节应该是真的,也算是长了见识了。

很快全公司的人几乎都知道了王响的“性学研究”笑话。很长一段时间,都会不时有人在王响的格子间冒出个脸,鬼头鬼脑地问他:“最近有新的性学研究案例吗?”

王响对此哭笑不得。不过这也帮助他深刻地见识了“高级妓女”和“妓女”的区别。她们拿500美元一小时,与顶级律师一个价钱。

更妙的是,这一切都由公司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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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2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6.5

王响真正在事业上大放异彩是1997年,也就是亚洲金融风暴的那一年。

1997年7月伊始,亚洲金融风暴席卷泰国,泰国货币泰铢急速贬值。不久,这场风暴扫过了马来西亚、新加坡、香港、日本和韩国等地。打破了亚洲经济快速发展的荣景。亚洲许多国家的经济开始萧条,股市崩盘,一些国家的政局也开始混乱。

对于很多亚洲人来说,那是不堪回首的一年,房屋大幅贬值,变成了负资产。股市迅速缩水,也许孩子的教育基金没有了,上学变成了一种奢侈;也许养老金不翼而飞,下半辈子的生活没了着落。还有很多人丢了赖以生存的工作,不知道下个月的房租怎么交,下个星期的食物用什么去购买。

而对于另外一些人,则是天赐良机。华尔街有一句老话“牛也能赚钱,熊也能赚钱,笨猪只能挨宰”,意思就是聪明人不管牛市熊市都可以赚钱。

对冲基金,或者说避险基金,并不是按字面上理解的没有风险的投资。如果你严格地对冲一些相似的金融产品的风险,可能赚钱很少,刨除费用后甚至根本不能赚钱。

实际上大部分对冲基金的交易情形可能正好相反。不管你对市场是看多(“牛”),还是看空(“熊”),你必须选一个方向去下“赌注”。如果你赌对了,可以赢大钱,错了,则万劫不复。所谓“避险”或“对冲”是不过是一些技术上的措施,让你在赌的过程中,将风险降小,但不能改变输赢方向。

由于对冲基金常常使用大量的金融衍生工具,这些衍生工具可以用较少的定金就可获得买卖相应标的金融产品的权利,因此相对来说投资波动或者说风险更大。再加上对冲基金一般都大量借钱来进行投资,这样更进一步地放大了投资的风险,这就是所谓的“杠杆效应”。

因此有人说,对冲基金是“核弹”,当遇到金融危机的时候将被引爆,从而毁灭整个经济。然而对于这样一类新型的金融“核弹”,几乎没有什么政府的法律约束和机构监管。于是这些金融“核弹”,可以在世界上肆意横行。

此时,当“金融大鳄”乔治•索罗斯用他手中的巨额游资,通过炒作冲击某国或地区的货币,以在短期内获取暴利的时候,王响也竭尽全力卖空该地区的股票。
王响同意当时一些经济学家的观点,认为当时亚洲各国的经济虚假繁荣,因此不仅货币“虚高”,而且股票价值也严重背离基本面。

从金融经济学的课堂上,王响知道金融市场遵循着一个所谓的“瀑布原则”。虚高的市场往往由一些核心资金冲击,然后一些“聪明钱”,也即对市场十分敏感的对冲基金和机构资金就会加入抛售,接下来就是一些大规模的共同基金加入战斗,最后散户也会加入抛售。散户的加入,又会引爆新一轮的共同基金的赎回热潮,导致更大规模的抛售,以至市场全面崩溃。形成势不可挡的下泄“瀑布”。

王响知道,目前亚洲市场的虚高和“金融大鳄”乔治•索罗斯带头的冲击为短线卖空提供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此时的参与是早期,也即所谓的“聪明钱”的入场期,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他当时在哥本海默公司只有五千万美元的投资权限,于是向老板多次申请加码。加到两亿美元时,公司最大的老板大卫.哥本海默犹豫了。

几天没有睡觉的王响,睁着充满血丝的眼睛冲到大卫.哥本海默的办公室,对他大喊大叫,说这是一生难遇的机会,拍着胸脯保证不会赌错,要他继续加码卖空。

这是一幅大卫.哥本海默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样子,一个极致的发了狂的赌徒。大卫.哥本海默喜欢的就是这股劲,就像他年轻时一样。听了王响的分析,大卫.哥本海默又看当时王响为公司所赚的账面利润已经超过了一亿美元,于是又给王响批了两亿美金的投资额度。风险越高,回报就越高。

爱因斯坦说光的速度是快的极限,但在现代社会,唯有资本的流动速度可以比翼光速。因为人类已经从以货易货时代,进化到黄金白银时代,然后又是纸币时代,现在已经到了电子货币时代。现代电子资本的快速流动,等效地加大了全球的资本供应量,而各国政府的中央银行对此却没有有效的措施来加以引导和节制。

各种原因加起来,1997年,亚洲各地区的汇市和股市在大约6个月的时间内相继崩盘,有的地区以美元计跌幅超过80%。1998年金融风暴在更多国家持续发酵。

这一波的金融风暴,也让一些“做多”亚洲的对冲基金倒闭,其中包括当时世界上最大的著名对冲基金“长期资本基金”。由于该基金大量向银行举债投资,它的倒闭就可能将一些著名银行也一起弄倒,于是政府不得不出面解救,让银行进一步注资以拯救这个对冲基金。

在这样的情况下,“做空”亚洲的王响在短短几个月内以四亿美金为资本,为公司和投资人赚了几乎3亿美元。这一年,王响是哥本海默公司的英雄,是芝加哥金融界的传奇。这一年,王响的分红超过一千五百万美元!

的确比抢银行更刺激,风险更小,而盈利更好!王响忍不住笑了。

对冲基金的全球炒作可能对一些弱势经济体可能是毁灭性的,很多人对他们恨之入骨,但也有人看到了他们的正面意义。因为正是由于他们的存在,让各国官员必须小心谨慎地按经济规律营运保护各自的经济,让其健康地发展,而不是胡乱昏庸地挥霍人民给他们的权利。而对于各个公司的经营管理者,也必须更加努力地让他们的公司良性运作,否则就会有人让其迅速地毁灭。

由于王响优异的交易成果,这一年公司还送给王响和他的家庭一份礼物:用私人飞机载着他们全家去地中海的度假,用豪华邮轮拉着他们在希腊群岛中穿梭。李燕很喜欢这次旅游,坐在邮轮的顶楼套房看世界奇观般的岛屿如圣托里尼岛(Santorini Island)向你缓缓驶近,希腊群岛的美丽风光让人惊艳;流连于三千年前的古迹废墟之中,希腊文化历史的丰盛带给她震撼。

特别是公司为他们安排的一场希腊著名音乐家雅尼的私人音乐会,让她如痴如醉。那场音乐会安排在雅典郊区不远处的一个古庙废墟,观众只有哥本海默公司的几个明星员工和他们的家属,外加一些公司的重要客户。在这样一个历史遗迹,如此近距离地聆听一个世界顶级的音乐家……太美妙了。音乐会完毕,这些观众和雅尼的乐队有一个点心PARTY,李燕还得到了雅尼的全套签名作品。自此开始,她就迷上了雅尼的音乐,神秘、庄严、优美、而又轻盈愉悦。

后来王响告诉李燕,公司为他们家的这次旅行支付了20万美元。李燕一听跳了起来:“天那,20万美元就为一次旅行?这可是5、6个美国家庭加起来的一年的收入。”是的,当年,美国家庭的中位收入,只有3万多美元,还是税前收入。

王响说:“这点钱,比起我为公司赚的盈利,也算不得什么了。”

李燕叹了一口气,说:“其实,希腊群岛的美丽和它的文化魅力不会因为我们花了比别人多十倍的钱而增加价值。以后,我们还是节省点吧。”

从燕子的反应,王响意识到主流社会和金融界有很大的距离,而自己正在被一步一步的同化之中。他轻轻地拍了拍燕子的肩膀,表示同意她的意见。然后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那你就不能离雅尼这么近了。”

金融界流行的口号是:疯狂地工作,疯狂地玩。

然而这一年对于杰克却是倒霉的一年。杰克一直在美国股票交易部,而王响已经在国际股票交易部工作多时了。

首先是杰克的父亲去世给了他精神上沉重的一击,继而他那年的交易做得一塌糊涂,让公司损失很大。他个人的赌博行为,也让个人财产大幅缩水。到了年底,公司给了他警告留用。然而事情并没有好转,过了半年,他的交易继续亏本,公司就把他给解雇了。

这让公司的很多人心寒,包括王响。杰克是个讨人喜欢的大孩子,也曾经为公司赚过很多钱。然而对冲基金的交易员淘汰率极高,如果你不能再为公司挣钱,就很快被解雇了。金融业的辉煌只属于赢家。

兔死狐悲。现在王响体会到,哥本海默公司的交易厅不仅屠宰别人,也屠宰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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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2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6.6

王响无疑是一个优秀的金融交易员。如果他沿着这条事业线走下去,这辈子赚的钱是花不完的。但安分守己不是王响的性格。

小时候,他就经常坐在四川家乡的后山上,瞭望远方一层一层的山峦,想象山后面是什么,期望有一天会像孙悟空一样踩着这一座座的山颠跳出去。考上大学时,他终于走出了大山来到了上海,但是他的目光又穿过了上海的高楼大厦,穿过太平洋,去寻觅大洋彼岸的风光。

现在,他已经几乎走遍了世界的山山水水,唯一能让他感到激动的是挑战智慧的极限。燕子说他是一个好奇的孩子,一只永远不知疲倦的飞鸟,一个不安分的男人。现在,他那不安分的心又在加速跳动了。

“我要自己开一家对冲基金。”王响下了决心。一旦他决心要做的事,从来就不曾失败。这无疑有幸运的成份,但更重要的是他的能力。只有有能力的人,才能将机会转化为成功。

除了满足挑战自我的雄心,经济上他也有详细的计算。按对冲基金行业的行规,基金管理公司向投资者收取投资额1%-1.5%的管理费,作为基本操作费用。投资盈利分红是投资者拿80%,基金公司拿20%。如果基金公司雇用了能独立操盘的交易员,公司就分给他5%的红利,而基金老板留下15%。例如1997年他在哥本海默公司投资共赚了3亿美元,投资者拿大头2.4亿,哥本海默公司分到四千五百万,而王响只拿到一千五百万。如果是他自己的公司,那么他就可以独享六千万美元纯利。

他决定自己开业还有一个原因:他从杰克命运看见了自己的下场。

交易员必须脑子非常快,对市场有特别的观察和敏捷的反应。这是一个高脑力强度的职业,是天才们的青春较技场。

他们的职业寿命并不长,一般新招收的交易员在第一年里,几乎有一半人会被淘汰掉。在接下来的两年中,那留下来的人又会有几乎一半被淘汰掉。能在交易员的位置做上超过5年的人,大概只有15%,而做过超过十年的则是真正的凤毛麟角。于是每年金融机构都到各个顶尖的大学猎取最聪明的学生,希望不断地补充新鲜血液,发现新星。

转业的交易员出路无非是去做金融分析员、去商业银行、或财经新闻行业。也有的交易员赚了足够的钱,干脆终身从事非营利的慈善事业。当然也有人最后变成了老板,雇用年轻的交易员为他们卖命,大卫.哥本海默就是这样一个成功者。他是王响的榜样。

转业的交易员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每当他们再次聚首的时候,回忆起交易员的日子就犹如战士想到那曾经奋力厮杀的金戈铁马的战场,眼里放射着兴奋的光芒。

曾经沧海难为水。

几天前王响出去吃午饭,去的是交易员俱乐部,那是一家哥本海默公司街对面芝加哥商品交易所大楼里的一个交易员经常吃饭的餐厅。一走进交易员俱乐部,他看见了杰克。

杰克完全变了一个人,身穿一身高级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王响几乎认不出来了。

“嗨,响。”杰克首先打了个招呼。

“你是……杰克?”王响惊奇地打量着这个衣冠楚楚的帅哥。自从几个月前杰克离开哥本海默公司后,他们从未见过面。

“你好吗?”杰克变得有几分腼腆,原来那个玩世不恭、神采飞扬,号称“抢银行”的大孩子已经不见踪影。

“还是老样子,为哥本海默公司卖命。你最近在做什么?”王响问。他很想知道杰克的现况。

“我的生活比较沉闷。”杰克目光闪烁,显得毫无自信,企图逃避王响的眼光。

“要不,我们一起吃午饭?”王响知道杰克也是刚刚进入餐厅,希望和他谈谈。他可以猜出他的处境可能有些不妙。

“下次吧,我今天有约。”杰克抱歉地笑了笑,礼貌地推辞了。他似乎不愿多说。
原来那个杰克已经死了。王响感慨。

只有做老板,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王响下了结论。

这是1999年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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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2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波动基金

7.1

王响的波动基金于1999年中开张,办公室就租在与哥本海默公司同一栋大楼的第八层。

在美国组建一家对冲基金,法律程序很简单,与普通的公司差不多。而要组建一家其他类型的金融机构,往往有很多特别的法律法规,以及资本金要求的制约。对冲基金成立之后的监管也很松散,基本是一个“民不告,官不管”的局面。

这也是近年来对冲基金在美国如过江之鲫,迅速繁衍膨胀的原因之一。有人估计,当时对冲基金所掌握的资金,已经超过了传统的商业银行,成为社会金融安全的很大的一个隐患。

哥本海默公司知道留不住王响,就决定投资一亿到波动基金,大卫.哥本海默说这是帮他“暖场”。当时大卫.哥本海默是芝加哥股票期权交易所董事会的兼职主席,有他的投资作为背书,对其他投资人是一个很好的示范。

但哥本海默提出了两个要求:第一,管理费和分红减半,因为他们也要留些利润。王响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因为哥本海默对他有知遇之恩,一点利润算什么。第二,哥本海默要推荐自己的会计师每半年审计一次波动基金的账目。这一条,王响也痛快地答应了。他相信每个投资者都需要定期地看到第三方会计师的审计报告。哥本海默推荐的会计师,无疑增加了审计报告的权威性。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哥本海默的投资两周内就顺利进入了波动基金的账户。果然,有了哥本海默的这块招牌,芝加哥的一些其他的投资者很容易就决定投资波动基金了。一时间,波动基金风生水起。王响已经精通“狐假虎威”之术。

1999年科技股如日中天,这个科技大牛市从1995年就开始了,到了1998年开始加速冲高。这次牛市的核心概念是:“互联网”,一切与之相关的公司和概念都被炒得沸沸扬扬。很多互联网公司上市的第一天,股价就会翻几番。年轻的网络巨头思科公司(Cisco Systems)取代了百年老店通用电器(General Electric),成为世界上最值钱的公司。

世界为互联网疯狂。西方有句谚语说:“上帝要你灭亡,首先让你疯狂。”然而这时很少有人会认识到这一点,互联网泡沫继续在发酵。

当时很多经济学家在电视节目和报纸上狂热地吹捧“一个新经济”时代即将来临。的确,互联网发展得太快、太神奇、也太刺激,超出了人类理解的范畴。也有不少别有用心的御用经济学家,为了自己或其客户的利益,缺德地扇风点火,企图推高一些股票而从中牟利。史学家们称之为“互联网泡沫”或 “dot.com bubble”。

政客们永远都会利用各种机会为自己捞政治资本。这个观点在王响看电视CNN上的一个节目时又得到了证实。那天访谈的是当时的美国副总统戈尔(Al Gore)。他正在谈互联网将给人类带来的革命。主持人微笑着说:“有人说,您是互联网之父,您自己如何看这个说法?”戈尔嘴上谦虚了一句,但可以看出很受用这个说法,不置可否地打太极拳绕了过去。

政客们总是这么无耻。王响心里笑骂了一句。

有个笑话说美国副总统的主要责任就是“参加国际名流的葬礼”,历史上看大部分副总统也的确如此,虽然他们的法定地位是作为“储备总统”以备万一,但历史上很少有人能如愿扶正为总统。

但他并不想完全否认戈尔对推动互联网发展的贡献,毕竟他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向公众用通俗的语言推介互联网的价值,也尽力争取政府经费来支持互联网的技术革新。

可以说戈尔还是一个有建树的副总统,一直紧紧抓住两个议题不放:推动互联网和倡导全球环保。数年后,戈尔还因为在推动全球环保议题上的贡献而获得诺贝尔和平奖 - 这是后话了。

但是创造互联网的是科学家,不是政客。

作为一个曾经的物理学高材生,王响对科技有一种自然的热情。1989年他刚来美国的时候,互联网还没有成型。如果硬要牵强附会说有影子的话,当时科技和学术界的人们将一些半公开的网络小岛联在一起,其中有“Usenet”,“BITNET”“UUNET”“PSInet”等等。当时他就付出了极大的热情投入了“Usenet”上的中国学生讨论社群,叫做“Social.Culture.China”(社会.文化.中国),很类似现代互联网的讨论平台。

王响带着崇拜的心情看到互联网的兴起和发展,欢呼互联网时代的到来。从物理学转向金融,不能说在他心里没有留下遗憾,毕竟从大学到研究院,他花了5年的心血全力以赴投入物理学。他不能让生命的5年白白流逝。

他自认对物理学甚至整个科学还是有了结的,和金融业其他的那些纯商务和经济学出身的交易员相比,这是他的竞争优势。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王响从1997年开始就逐渐参与了这波由科技股带动的大牛市,在哥本海默公司的时候,就开始做多科技股,为哥本海默公司赚了不少钱。当波动基金开张的时候,王响认为科技的春天刚刚开始,继续投资科技股。

他还是那个风格,看准了的方向就全力以赴。他将所有的资金都投入科技股做多,加上一些必要的对冲避险手段。1999年波动基金来了个“开门红”,他为投资者和自己都赚了很多钱。

而当时美国投资界的传奇人物沃伦•巴菲特(Warren Buffett)对这一波科技大牛市看得一头雾水,他认为是一场泡沫,完全没有参与。不懂的东西他是不会参与的,这是他投资的一贯信条。但当时他处处被人嘲笑,很多人说这个老古董已经被时代的大潮淘汰了。

这也是王响的观点,他想,一个新的投资时代就要来临,也许是“王响时代”?

当时,王响以为自己看见了天堂的楼台琼阁,却不知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地狱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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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2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7.2

2000年开头势头良好,股市延续了99年的上升势头。这年三月十号,美国高科技股集中的纳斯达克指数迅速升到了历史新高5132点。但自此以后,市场开始螺旋式下滑。王响认为这是市场在获利回吐,没有太在意。

这年六月,王响赴纽约参加了一年一度的全球基金管理人大会,每年都会有上千人从世界各地来参加这个会议。

会议在纽约市位于曼哈顿中央公园旁边的广场旅馆(The Plaza Hotel)举行。这是一家美国最具盛名的六星级旅馆,一百多年来,接待了世界许许多多的名流显贵,见证了纽约的繁荣和奢华。

在会上,他应邀作了题为“从1997亚洲金融风暴谈对冲基金的挑战和机会”。这个发言机会,是哥本海默为他争取的,否则像他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的一个对冲基金的老板,是根本排不上号的。谁都知道这种露脸的机会所带来的商机。

其实他的发言,只要牵涉到具体数据,都是他在哥本海默做的工作,那是一份漂亮的成绩单。当然,他会知趣地不时穿插哥本海默其他同事的事迹并且引用大卫.哥本海默的精彩论点。于是,这次发言,他也为哥本海默公司最足了宣传。现代人说这是“一种双赢”,而在王响的老家四川,人们管这个游戏叫“花花轿子人抬人 ”。

由于这个发言,对冲基金行业第一次认识了这个东方的年轻人。随之而来是好几个财经电台的采访,以及真金白银的投资波动基金的合同,这些合同来自好几个预想不到的国家和地区,如中东油国和欧洲的传统基金。

有些效应没有立刻显现,但却持续发酵。例如他也认识了许多像彼得.林奇这样的大老板。他们虽然没有立刻投资波动基金,却将他列入了观察榜,使得他后来终于获得了投资合同。

这次会议最让王响没齿难忘的是遇到了那个叫保罗.顾森的律师以及后面演义的那段故事。

保罗.奥森是一名佛罗里达州棕榈滩地区的一名金融律师。王响的演讲完毕后,他就一直耐心地等候在王响旁边,直到所有围着王响问问题的听众散去后,才趋身上前和王响打招呼。“王博士,您的演讲真是太精彩了。”他顺手将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

王响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温文尔雅的绅士,客气地说:“谢谢你的夸奖。我有什么可以帮你吗?”

“我来自佛罗里达州棕榈滩,你可能也知道,这是美国最富有的人退休的地方。应该是一个发展您的基金客户上好地区,不少对冲基金在那里都设有办公地点。”保罗.奥森对人很恭敬,浑身上下都给人一副“顾客至上”的职业化的殷勤。

“我知道棕榈滩,很好的地方。你有什么具体建议吗?”美国人都知道棕榈滩是老富豪的聚集地,王响也不陌生。波动基金刚刚开办不久,很需要扩大投资者的基础。

“这样好了,我建议你会议完毕后就去访问一次棕榈滩,我来做你的向导。”保罗.奥森热情地说。

“好吧,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王响认真地说,不是客气。此时波动基金万事刚开始,他需要尽快地找到成功的捷径。

第二天会议结束的时候,保罗.奥森就拿了一张预定好的一等舱机票来找王响。王响吃了一惊,这种做事方式在美国是罕见的。保罗.奥森说如果王响会后没有什么紧急安排,他们可以一起飞佛罗里达。王响想想下边两天也没有什么急事,又感到他的盛情难却,就答应了。

保罗.奥森这时神秘地说:“我们先不要去棕榈滩,而是直飞Boca Raton。我会让你见识真正的美国‘老钱’(Old Money)”。Boca Raton是位于佛罗里达州半岛尖尖靠近迈阿密市的一个小城,这里也是美国富商喜欢聚集的地方。

在西方世界,所谓“老钱”,是上流富裕家族传下来的钱。早期来美国的人靠传统的农业如烟草、棉花,和传统工业如煤炭、石油等而发达的家族,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因此传给儿孙。而所谓“新钱”则是靠自己的努力赚来的钱,新一代美国人赚大钱的行业有金融业和高科技行业,等等。

看到这种情况,王响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奇特有趣的旅程,既然答应了,一切就交由这个保罗.奥森打理了。

中午飞机一到达Boca Raton,保罗.奥森告诉王响先不要去酒店,他会给王响一个惊喜。王响说只要你不把我交给古巴黑帮就可以了。保罗.奥森说可能比那还要刺激。王响的胃口给吊起来了。

一辆预先安排好接机的豪华轿车把他们拉去了郊外,进入了一片荒野之中。
突然,远处出现了一个像是体育馆的建筑物,做得虽然不像城里的体育馆那么精雕细琢,但设计古朴雄伟,别有一番风格。

汽车下了公共的大路,开上了去体育馆的专用车道时,路上有好几道关卡,每一道都需要验明邀请信才放行。这让王响感到更加神秘莫测。

当他们进入体育馆时,那里已是人头攒动,欢呼阵阵。这里即将要开始一场马球赛。

衣着中世纪骑士服的门卫把他们引领到体育馆最中心地位的一个包厢入座。这个包厢属于今天的一支马球队的主人安德鲁.斯坦福爵士,他们今天将身穿白色马球服上场。

体育馆里的观众们也都衣着奇怪,男人有的穿西装,有的穿燕尾服,还有的穿上了古代英国的骑士服。女人们就更加夸张了,可以说是奇装异服,特别是她们头上的羽毛帽子在满场飘舞。

球赛开始了,播音员介绍了当天两只球队和他们的主人,观众向王响等人入座的主人包厢起立鼓掌致意。随后分别穿上红、白球衣的两队人马从球场的两边突然开启的门,冲入体育馆中央的草坪中,观众开始发狂的欢呼。

球赛开始了,每队有4套人马入场,他们在草地上快速地追逐那个小白球奔跑,目的就是要用手中的球杆将小球射入对方的球门里,整个过程进行得惊险激烈。

当比赛第三巡结束的中场哨声吹响之后,坐在球场四周的球迷们便纷纷走上球场寻找那些翻起的草皮。

保罗.奥森告诉王响:“这是马球运动的一个古老而有趣的特别程序:观众的一项义务就是踏草皮。”这些草皮是因为赛马的奔驰和急停而被掘出的。

他们也和大家一起走进球场,将草皮放回原处,然后用力地踏实草皮,以使整个草坪恢复平整,为下面的比赛做好准备。此刻,球场上一扫比赛紧张、激烈的气氛,取而代之的是人们踏草皮的欢声笑语。好个嘉年华狂欢节!

整个球赛遵循英国规矩,共进行了6个小节,也即6巡,每巡不超过7分钟,最后是安德鲁.斯坦福爵士的白队赢了。身着古英国将军服的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骑马进场为白队颁奖。整个仪式犹如国王为人授予骑士勋章。

王响不知道保罗.奥森和安德鲁.斯坦福爵士是什么关系而进入了这个包厢,他新奇地看着这一切,感觉像是进入了一片英国殖民者的领地,或者说是一个好莱坞的拍片现场,也许是一场大型的化妆舞会。

“怎么安德鲁.斯坦福爵士这么年轻?”王响问道。

保罗.奥森说,“这是安德鲁.斯坦福第三世,安德鲁.斯坦福爵士刚刚去世。这个年轻人是他祖父遗产的唯一继承人。斯坦福家族是靠烟草起家的。”这就是保罗.奥森要给王响引荐的第一个重要客户。他告诉王响此人刚从祖父那里继承了几亿资产,还没来得及找到一个资产管理公司,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向他推销波动基金。他自己和这个继承人有好几年的关系了,应该有一些影响力。

原来如此。王响恍然大悟。

晚上保罗.奥森安排王响和安德鲁.斯坦福三世见面,见面地点是一家酒吧。保罗.奥森和王响先到了酒吧,这是一家摇滚音乐吧,里面多为年轻人,音乐振耳欲聋。

已经超过了约定的时间,安德鲁.斯坦福三世还没有来。保罗.奥森要王响耐心些,因为这位先生很忙。

迟到了半小时后安德鲁.斯坦福三世终于来了,身边还带了一位美女。不知是他的女朋友,还是偶尔相遇的一夜情人,也许是“租用”的一个高级妓女。安德鲁.斯坦福第三世和白天看上去已经完全不一样,一件价钱不菲的T恤衫套着一条牛仔裤,再加上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十足一个纨绔子弟模样。

保罗.奥森连忙迎上去和安德鲁.斯坦福三世寒暄,然后介绍王响给他认识。聊了一会,保罗.奥森小心地将话题引到了波动基金的卓越表现以及建议安德鲁.斯坦福三世将资金交由波动管理。

这个纨绔子弟说钱交给谁管理都差不多,要波动把一些资料传给他看看再说。保罗.奥森连忙说波动这样的小型对冲基金现在是华尔街上的新宠,要安德鲁.斯坦福三世不妨放一些钱先试一试,如果好,可以投入更多的资金,如果不合适,也可以随时撤资。

安德鲁.斯坦福三世见他的这个老朋友如此大力推荐,就同意了,说等他的遗产交割手续完毕后,先拿点钱投入波动。保罗.奥森问他估计什么时候完成遗产交给,他说现在由于遗产税还有些差额,可能需要些日子。

保罗.奥森于是说:“你接受了那么多遗产,遗产税应该也很多,看样子一时半会你的遗产是接不过来了。”

安德鲁.斯坦福三世说:“其实差额也不是太大,我自己本来就有不少流动财产可以用来先付税,也有些银行愿意接受他的遗产作抵押贷款,现在也就几百万美元的差额而已,我自己稍微想想办法就是了,不是什么大事。”

这时保罗.奥森对王响挤了挤眼,说:“如果王响博士愿意今天贷款给你,不知能否可以签订一份你的将来资产由波动来管理的合同。”

白天马球比赛的新奇经历,酒吧的灯红酒绿,酒精的刺激和音乐的震撼,再加上保罗.奥森对安德鲁.斯坦福三世毕恭毕敬的态度,让王响似乎进入了一个催眠程序。他也急切地看着安德鲁.斯坦福三世,希望能争取到这个大客户。

安德鲁.斯坦福三世漫不经心地扫了王响一眼,问:“你真的这么希望为我管理资金?”

王响立刻肯定地回答,几百万他还是可以借出来的。他不仅希望能争取到这个客户,更希望能通过他进入美国“老钱”的圈子。

安德鲁.斯坦福三世这时的态度变得诚恳多了,他说:“王博士的确与一般金融机构的人不一样,够朋友。”然后他又提议,“我只是象征性地向王响借一百万美元,其他的我自己搞定,算是交个朋友了。等遗产交接完毕,我至少先拿出5千万美元投入波动基金。”

保罗.奥森这时不失时机地说:“我很高兴你们二位成为朋友。我愿意成为你们之间事务的法律顾问。”

安德鲁.斯坦福三世这时大笑起来说:“我以为你只是帮帮我们的忙,原来是在为自己拉一单法律服务生意。没问题,律师费用由我承担。”

保罗.奥森讪讪地笑着说:“我们律师也得混饭吃嘛。那能不能请你棕榈滩家里人连夜将有关文件发送过来?我今天加个班将有关的法律文件起草好。”

安德鲁.斯坦福三世说:“保罗总是高效率。没有问题,今天文件就会传到你住的旅馆。”然后他就立刻给棕榈滩的家人打了个电话,要他们发送文件。

他们接着玩了一会,就先后会了住处。保罗.奥森和王响住的是一家6星级度假旅馆,而安德鲁.斯坦福三世回到了他自己在Boca Raton的别墅。

第二天早上刚起床,保罗.奥森就敲王响的门。然后就交给他一份连夜起草的合同。合同基本内容就是他们昨天谈的内容:王响借款1百万美元给安德鲁. 斯坦福三世,借贷期三个月,按年利10%计算利息;安德鲁.斯坦福三世将在接受遗产后,投资5千万美元到波动基金。保罗.奥森还带来了许多附加文件,是有关安德鲁.斯坦福三世家族产业的文件和图片。

王响见一切都这么顺利,又有点犹豫,这毕竟是他第一次与这种大家族的人打交道,还有自己那一百万美元的风险。保罗.奥森见状就问王响有什么修改意见。王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合同是很合理的,在一些细节上斤斤计较并不是主要的问题。他的问题其实是对这些人的信任:保罗.奥森和安德鲁.斯坦福三世。

保罗.奥森理解王响的顾虑,就说这次机会难得,但如果王响还没有准备好,下次再找机会。这时安德鲁.斯坦福三世打来电话,邀请他们上他的游艇去海里转一转。他们就去了。

游艇上还有不少安德鲁.斯坦福三世的其他朋友,都是一些非富即贵的人,还有一个在电视上常露面的政客也在游艇上,王响见过这张脸。游玩回来后,王响就和安德鲁.斯坦福三世签订了合约。安德鲁.斯坦福三世的这些高贵的朋友,给了王响更多的信心。

回到芝加哥后,他查过这个安德鲁.斯坦福爵士和他的孙子的资料,一切都是真实的。但直觉告诉他什么地方有点不太对,他有点犹豫是否将那一百万打到安德鲁.斯坦福三世的指定账户上去,但最后一狠心还是打过去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之后的一两个月,保罗.奥森还不时地和王响通一通电话,交换一下情况。但到最后,就不肯接电话了。王响有些着急,追着保罗.奥森问。他后来终于告诉王响,老安德鲁.斯坦福的遗嘱公布了,他的所有遗产全部捐给慈善机构,没有留给安德鲁.斯坦福三世什么值钱的东西。而那个安德鲁.斯坦福三世挥霍无度,一直指望祖父的遗产接续花销,向不少人借贷过,现在讨债的人很多,已经进入个人破产程序。很遗憾……

这就意味着王响的那一百万可能拿不回来了。他气得够呛,大骂这帮“龟孙子”从一开始就在作局骗他,他认为他们早就知道遗嘱的内容。不过他没什么证据,而律师做的法律文件是不会找出漏洞的,他只得等待法庭的破产程序决定自己的那一百万能拿回多少。

半年之后,他收到了法庭寄给他的清算支票,面额为59美元。就这么几个月时间,一百万美元就变成了59美元。他妈的,太见鬼了!

王响认为这事千怪万怪,只能怪他自己。不是敌人太狡猾,而是自己太愚蠢。王响于是就买了个精美的像框,把这张59美元的支票挂在了办公室。
一百万美元至少得买个教训。

2000年对于王响是一个值得记忆的一年。他在全球基金管理人大会上的明星秀很精彩,而丢在佛罗里达海滩的一百万也让他刻骨铭心。至于他的股票市场投资交易运气,则是马马虎虎。由于股市一路下滑而王响又一直看好科技股,2000年王响最终以跑输大市收场,损失不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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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2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7.3

2001年初,美国政府换届,布什总统上台。很多新的政治和经济政策出台,悄悄地影响和改变美国以至全世界的社会和经济格局。

新年伊始,王响仔细地考虑这一年股市的何去何从。王响认为2001年股市应该止跌回升。特别是科技股,他认为大牛市还没有完结。2000年的下跌,只是一个由于股价过高而产生的健康的市场调整而已。

从哪里摔下去,就要从哪里爬起来。于是他还是将重点放在科技股。这时他已经忘记了大卫.哥本海默给他上的第一堂课的要点之一:“一个优秀的交易员,要学会失败并承受损失……不要期待奇迹会发生,祈祷市场按照你的意愿去扭转,因为上帝不做金融交易。”

然而事违人愿,2001年科技股还是持续下跌。王响对科技一厢情愿偏执的热爱,影响了他的判断。自以为是的“竞争优势”结果变成了劣势。

然而将他打入死牢的是2001年9月11日。

“9.11”,那是美国悲惨的一天,是一代美国人的集体记忆中不可抹去的一刀。很多年过去了,你问这一代人中的任何人,“9.11发生时,你在做什么?”人们都会绘声绘色地向你描述那天的所有细节,就像发生在昨天。

当时波动基金的所在地芝加哥市,比纽约时间差1个小时。王响总是在芝加哥时间早上6:30起床(纽约时间7:30),然后一如既往地打开电视。他要在市场开门前了解可能影响市场的当日新闻。

一个多小时后,难以置信的画面出现了。第一架自杀式恐怖飞机冲向了纽约最高的世贸大厦,然后第二架,然后……历史被永远改写了。

从这一天开始,很多人的命运都被改写了,王响就是其中之一。

王响当时站在电视机前凝固了。一个月前他刚去过纽约拜访一个客户,他们的办公室就设在世贸大厦之中。会见完成后,客户顺便带他登上世贸大厦的顶层,他像是登上了世界之巅,纽约的所有建筑物都变得矮小。极目远望,他甚至可以看见地球边际。那天风很大,呼呼地从他耳边吹过,几乎让他睁不开眼。脚下的世贸大厦也在微微的摇晃,好像会倒塌。

它们真的倒塌了,像一堆积木。

王响的腿发软,感觉世贸大厦在他的脚下融化。

“怎么可能?”王响和无数人一样,此时在问自己,更准确地说,是在问苍天。

一个星期后美国股市一开盘,市场就像瀑布般自由下落。全世界都在恐惧之中。

王响的腿在发抖,心里默默念叨着:“当别人恐惧时,你要贪婪;当别人贪婪时,你应该恐惧。”这也是沃伦•巴菲特的著名投资信条。这句听上去浅显易懂的话,做起来可太难了,因为它违背了人的本能,否则人人都变成了沃伦•巴菲特。王响还是按捺不住开始了抛售股票。恐惧战胜了理智。

美国股市再开盘的第一天就下跌超过7%,然后连续多日倾泻不止。

王响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走进了死胡同。他需要外部的帮助来理清思路。他想到了杰克。杰克曾经是个优秀的交易员,是王响的第一任师傅。

打了几个电话之后,王响知道了杰克现在工作的公司,UBS资产管理公司的一个分析员。王响立刻给杰克打了个电话,约他中午吃饭。

还是在芝加哥期货交易大楼的交易员俱乐部,杰克如约前来,王响已经在一个靠角落的位子等他了。

“嗨。”杰克打了个招呼就坐下了。

“你看要吃点什么?”王响客气地说,摆明了要请客的态度。

对于金融界的人来说,谁吃谁顿饭钱不算什么,但人们还是清楚地各自买单。在这种小事上,欠别人的太没有意思了。除非,你有事求人,而对方又愿意帮你个忙。其实,随便别人帮你什么忙,那价值都会比一顿饭高多了。所以,饭桌上的施舍者,是被请的人。并且他绝对不会白白施舍,下次一定会反过来请的。这就算是有交情的朋友了,否则决不要指望别人吃你一顿请。

王响和杰克这点交情还是有的。

侍者来了。杰克点了个BLT三明治外加炸薯条,BLT是三个单词的第一个字母的缩写:咸肉(Bacon)、生菜(Lettuce)和西红柿(Tomato)。这是一种很简单的午餐,其实就是简单地将炸香的咸肉条,加上生菜叶和西红柿片夹在两片面包里面。王响要了个汉堡包。

“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吗?”杰克开诚布公地说。

王响也不和他绕弯子,说:“我今年在科技股的投资上赔了不少。希望听一些你的高论。这科技股是掉到底了,还是会继续往下掉。”

“就这么点事?CNBC电视节目和其他媒体天天都有著名经济学家的分析,你还来问我?”杰克又显出了他的那幅桀骜不羁的本性。

“媒体从来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到底该听谁的呢?我们都知道,这些经济学家只不过是西装革履的吉普赛算命先生而已。况且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否有他们自己的小算盘,在为他们的主子摇旗呐喊呢。”王响无可奈何地说。

“那你凭什么听我的?”杰克也从来不信那些“西装革履的吉普赛算命先生”经济分析垃圾,但他还是不买王响的账。我只是一个Loser(失败者)。他痛苦地想。

“你这家伙,居然也不让我预热一下。实话告诉你,我希望你加入波动基金。”王响端出了底牌。

对于老朋友的欣赏,杰克的目光欣喜地闪了一下,但随即就暗淡了。“响,你不明白。一个交易员退役后,就再也回不去了。”他有些伤感。况且,天下又有谁能能在“9.11”的冲击下,全身而退呢?

“响,我们做对冲基金的,整天这样避险那样避险,但有两样最重要的事我们却没有或者说无能避险。你知道是什么吗?”杰克问王响。

“是什么?”王响反问。

“一是我们的事业,交易员是一个风险很大的事业。我说的不仅是金钱上的,我们可以短期挣很多钱,而更是精神上的,失败对人是一种致命的打击,交易员一旦失败就变成了行尸走肉。不幸的是交易员的失败率是很高的。”杰克说。

王响在想,看样子杰克已经从一个大孩子成长为一个男人了。他和杰克成长于完全不同的家庭和社会背景。像杰克这样的富家子弟,从小他们的父母就一直在温和地说:“孩子,做你喜欢的事。”好像生活是摆在他们眼前的一个玩具盒,可以随意地从里边挑一个可心的去玩。于是他们做什么事都像是玩耍,成功了,高兴得手舞足蹈;失败了,虽然沮丧但和丢了一件心爱的玩具也差不太多,迟早会找到另一个玩具。

像王响这样贫寒出身的人,从来没有那份奢侈去“玩”生活。他们开始是期望温饱,然后渴求成功。王响认为自己是一个真正的战士,他的父亲给他的唯一人生信条就是:“离开山里,出人头地。”他的人生一直是走在山里的羊肠小道上,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峭壁,绝没有玩游戏的心情。他的每一份成功都来之不易,他必须义无反顾地往成功的方向走,不管过程是痛苦还是快乐。

“还有第二呢?”王响饶有兴趣地问。

“还有就是死亡。不管谁,都得死,没法‘避险’。等到我死的时候,我的墓碑上就写上‘Here lies Jack Worldof,in the one position he couldn't hedge. (这里安息着杰克.沃多夫,躺在他最终不能避险的仓位里。)’”杰克说完,自己就笑了。

王响也笑了,但心里却涌进一阵孤独和凄凉。

结账的时候,杰克坚持付了自己的那份午餐费用。AA,互不相欠。


接下来的几个月,王响一直吃住在办公室,没有回家,他希望力挽狂澜。但是人是斗不过天的,他继续孤军奋战,继续丢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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