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郭富沉默和内向,平常与家人联系和交流也不多。在他离世前,亲友们甚至不清楚他去哪些城市打工过。通过对他手机信息的查询,亲友们认定,是一笔910元的车费压垮了这个孤独艰难生活着的18岁男孩。
记者|曹年润
编辑|王珊
郭新诚开的快餐店就在他租住的小区楼下,位于河南新乡市中北部。小区外是一片城中村,房屋低矮破败,南部有个旧货回收市场,沿街开着许多家具店。郭新诚的店是新开的,室内放了四张桌子,门口还摆了两辆餐车,四个小方桌,地面还没来得及打扫,踩上去粘粘的。本刊记者见到他时,28岁的郭新诚正在为傍晚六点多的营业做准备,手上一刻不停。“只有忙的时候不会想他(弟弟)。但凡点一根烟的时间,都会想他。哪怕是打电话,看会儿手机,他也会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弟弟郭富出事以后,郭新诚经常失眠,也没什么胃口,一米七的他,体重从140多斤掉到了120斤,更显得黑瘦。郭新诚总是控制不住地刷和郭富相关的新闻,始终难以将弟弟跟新闻报道里那个因为错付车费后自杀的男孩联系起来。郭富今年刚满18岁,跟哥哥一样的黑肤色,但比哥哥高半头,留着到脖颈的长发。郭新诚说,3月29日从河南农村的家里去上海打工,是郭富第一次独自外出务工。郭富说要去投奔同在上海打工的堂哥。
对于这个小10岁的弟弟,郭新诚一直很照顾。3月29日那天,他给弟弟转了2000元,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郭新诚14岁开始学厨,去过安阳、郑州、焦作等很多城市工作。他知道一人在外的不容易。“大城市消费高,生活压力大。”郭新诚说,加上之前打工挣的钱,郭富身上总共有不到4000元。郭富到达上海第二天,还和妈妈通了视频,说已经找到了工作,但具体干啥没有多说。
再次收到弟弟的消息是在4天后的晚上。堂弟郭玉峰打电话给郭新诚,说“郭富找不见了”,对方还提到,郭富前两天表达过轻生的念头,说过“我必须要去死”的话。郭玉峰告诉郭新诚,郭富刚到上海那天,从上海虹桥火车站打车到浦东新区,原本和司机约定付100元车费,不慎错付成1010元。发现失误后,郭富通过微信留言发去“你好我这边付多了,能不能给退回来”,但没有回音。3月31日,郭玉峰陪同郭富到上海市浦东分局杨园派出所报警,但警方只能提供司机的车牌号,“态度也不太好”。之后的几天,郭富没有出门工作,一直在出租屋躺着。
郭富的转账留言截图(受访者供图)
郭新诚后来从监控里看到了弟弟生前最后的踪迹。4月3日中午11点多,郭富出现在租住小区一楼电梯口,随后坐上一辆网约车。郭新诚联系了网约车司机,得知弟弟在苏州穹窿山附近下车。郭新诚立刻前往苏州,在警察调出的监控里,戴着一副灰色头戴式耳机、长发、一身黑衣的郭富在穹窿山附近的一条街上徘徊,买了水果、零食、水,“他的样子看上去挺狼狈的,走得很慢,看着是想买吃的,走到小卖部门口又走了,过会儿又折返。表情犹犹豫豫的,好像有点恍惚。”
郭富的身影最终消失在穹窿山上附近的监控盲区。警方建议他回去等进一步消息。郭新诚也觉得弟弟应该就是心情不好出来散心。他不停给郭富发消息:“我已经到你现在附近,回个电话吧。”“能有什么天大的委屈跟威胁?我觉得你现在也不好受吧?”没想到,4月9日,他收到了弟弟已经离世的噩耗。警方告诉郭新诚,驴友在穹窿山上一处偏僻的位置发现了已经离世的郭富,他身边还有个农药“敌敌畏”的瓶子。
通过查看郭富微信的支付记录,郭新诚发现他在4月4日就购买了农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