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星空活动) 锦瑟华年谁与度

ranchgirl

锦瑟华年谁与度
2004.06.03 08:37
         
               
         

　　十八年前的那个初夏，崔星儿的班里转来一位插班生强。那是小学三年级的末尾，星儿还不满八岁，端的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强比星儿大四岁，有浅褐色的皮肤和洁白的牙齿，浑身上下透着野性的气息。他个子不高，可是毫无疑问的英俊。他的到来顷刻风靡了班里大多数女生。
　　　　　　　　　　　　　　　　　
　　那时候的星儿是属於少数派的。比一般同学小两岁的年龄让星儿的世界里完全不知道什么叫情窦初开。她小小的脑瓜里还只知道惦记着校门口的红豆冰棍，大街上的小人书摊和阿姨家里的太妃奶糖。
　　　　　　　　　　　　　　　　　
　　也许还因为星儿还有一个“保护人”的缘故吧。东-一个市郊菜农的儿子，绝对是那所小学里当时的异数。不知道是不是上学太晚，三年级的东已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浓眉大眼，有着在当时的星儿看来是巨人一般的身高。那个时候流行的是课桌上的三八线，男生女生之间做作的互相仇视。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不知道为着什么对星儿青眼有加。他不仅常常地带她到校门口去，买各种好吃的逗她开心，并且俨然以星儿的保护神自居，免于她受到高年级男生的欺侮。东的成绩虽然可说是乏善可陈，拳头却丝毫也不含糊。星儿就在东的庇护下愉快地度过了小学时光。
　　　　　　　　　　　　　　　　　
　　强是不一样的。他的瞩目不只在他英俊的外表还在于优异的成绩。如果说那时候的星儿对他有什么注意的话，那也只可能是感到排名第一的位置受到威胁的缘故。
　　　　　　　　　　　　　　　　　
　　1988年的那个秋天，星儿和强以并列第一的成绩迎来了小学毕业，一同跨进了J市第一重点中学。东没有继续上学，他的下落不得而知，许是回家务了农，又或是到外面去当了小工。星儿再没有听过关于东的只言片语。
　　　　　　　　　　　　　　　　　
　　甫跨进那所J市著名的学校，一切都是那样新鲜。没有了东的照顾，星儿不仅不感到孤独，反而觉得有几分轻松。强已经不和她同班了，不过他们仍然是邻居。强的家里在巷头，星儿和外婆住在巷尾。不知道从哪一天起，他们在上学放学的路上便常常相遇。他们从不讲话。通常的情形是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然后在某一个阶段，在后的便超过在前的直到回家为止。就是在这段不足一公里的上学和放学的路上，到初二那年的时候，星儿狂热地，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强。她开始刻意追随强的身影。她可以不吃早饭只为不错过清晨路上的相遇；她常常在课间的时候，从林荫道的这头走到那一头去，穿过四个班级只为了那个强会出现在教室外的可能。呵，星儿是多么醉心于强走路的姿势，强壮的身体一举一动都充满了阳刚之气。她同样不能抵抗他忧郁的眼神，在狂野的外表下构成多么矛盾的吸引。星儿热烈而又甜蜜地爱着，牵挂着强的日子格外充实。她从未想过表白，她就象迎风的芦苇，遇上火苗之后唯一能做的便是燃烧。多年以后，星儿还不能肯定，这份她人生最初的感情叫不叫爱。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它耗尽了几乎她一生的热情……
　　　　　　　　　　　　　　　　　
　　 所有的疯狂都是暗涌。那时候流行用扑克牌和属相算命，无数的暗示告诉星儿他们是多么相配的一对，她逐渐相信了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时间的年轮转眼过去了一圈半，星儿开始觉得这是一场无望的恋爱，只是她依旧固执地期待着强最终的表白。
　　　　　　　　　　　　　　　　　
　　元旦她收到了强的明信片，这是认识五年来第一次的书面往来。文字隐晦得相当难懂，然而这并不妨碍星儿的激动，她想他终於确实是喜欢自己的。她热情洋溢地给他复信，等来的却依旧是晦涩和阴影。爱情仍在继续，只是星儿已平静了不少。
　　　　　　　　　　　　　　　　　
　　终於到初三下学期的时候，林的出现改变了故事的整个方向。林是隔壁班的男孩子，高高瘦瘦，写得一手好文章。他没有强的深沉狂野，却有着强也不及的阳光和俊朗。一个很偶然的机缘，星儿和林开始了交往。林每天送星儿一首情诗，满纸是让人心折的柔情。星儿厌倦了强的沉默，她开始和林约会。
　　　　　　　　　　　　　　　　　
　　那是一座风气保守的江南小城，星儿和林的早恋在整个校园里沸沸扬扬。星儿是那种不管不顾的女孩，即使面临着中考，面临着老师和家长的各方面压力，她兀自沉浸在恋爱的快乐中不能自拔。曾经有追求星儿不得的男生，在星儿和林约会的时候，找来了就在附近的强。强不肯去惊扰他们，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他其实并不喜欢星儿。星儿听说了这件事，那时她已不在乎强了。她完全没有想到，她其实给强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炎热的夏季里，离中考还有半个月的时候，林回了上海。他的父亲是上海的知青，他有权利选择要林在那里参加中考。他想让林接受更好的教育。星儿和林分开了。可是临别前他们约定，将来要一齐报考上海的大学，在上海，再续前缘。
　　　　　　　　　　　　　　　　　
　　秋天来临的时候，星儿和强直升了本校的高中。他们依然不在一个班。林却落榜了，他回来这所小城，去了另一所中学。他没有和星儿联系，不知道是不是羞愧的缘故。
　　　　　　　　　　　　　　　　　
　　高中的日子是平静的。曾经的狂热仿佛已是一世纪之前的事了。走在落叶萧萧的校园里，星儿第一次觉得天高云淡，在她的心里，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无论是强还是林。班里有不少从初中升上来的旧同学，认识的不认识的，关于星儿的流言也一直没有停过。可是星儿做到了无动于衷，她变成了一个沉静的人，所有的朋友都只是君子之交。
　　　　　　　　　　　　　　　　　
　　有一个曾经追求过她的男生，落榜去了一间很差的中学。在回家的路上星儿却被他拦住，他交给星儿一个本子，扉页上触目惊心地写着庾澄庆的歌词：除非是你的温柔，不作别的等候；除非是你跟我走，不作别的追求。那时候流行用歌词来代言感情，这么强烈的表达，星儿不是没有丝毫震动。男生的叔父是星儿的班主任，不知道托了怎样的关系，一个月后他竟然转到了星儿的班上。可是星儿依然什么都没有做，她把全部的精力都用来学习，那是她学生生涯中最最刻苦的一段。
　　　　　　　　　　　　　　　　　
　　转眼间元旦又到了，星儿再一次收到了强的祝福。强的成绩已经不比以往了，很多人说这是为着星儿的缘故。她第二次地给强写信，没有太多对过往的解释，只是平淡地劝他好好学习。强回了一封很长的信，他没有正面承认星儿和林给他带来的影响，他甚至依然不说他喜欢星儿。他只是向星儿谈起他的家庭，他的亲生母亲，在他尚还幼小的时候，怎样地抛弃了他们一家三口，扑向了别的男人的怀抱。是的，他现在的后母，是星儿曾日日在巷口看到的，一个比他父亲小十来岁的女人，有庸俗的气质和松弛的举止。星儿不知道他们如何相处，因为强还有一个比他大得多的哥哥。强诉说着他的不快乐，他说他的信仰是他是一个罪人。多年以后，当偶尔回忆起过去种种，星儿仍然不明白强这句话的意思，她发现她从来就没有了解过强，只是这句话，却是那样的刻骨铭心。
　　　　　　　　　　　　　　　　　
　　星儿不知道如何安慰强，他已不再是两年前那个可以让她心潮澎湃的男孩。她淡淡地复了信，依旧是劝他安心学习。强没有再来信，他的成绩每况愈下，到高二分班的时候，他去了文科班。那时候文理科考上大学的比例非常悬殊，若不是确实文科很好或者是数理实在太差，一般人是情愿留在理科班挣扎的。强这一去，星儿清楚地知道，他们的未来是再没有交叉的可能了。
　　　　　　　　　　　　　　　　　
    一年多里林也来找过星儿数次。在星儿的班上有一位林初中时的好友，林开始便托他带些东西。林送给星儿整打整打的卡片，每一张的后面都有他自己写的小诗。他还送给星儿带锁的日记本，精品屋里摇曳的风铃和一切当时时髦的物品。林也亲自来星儿的班上找她，在高一和高二的时候。星儿拒绝见他，她不肯原谅他无声的回来，也不要听到任何的解释。在那样的年纪，星儿是多么的骄傲和敏感，她烧掉了有关林的一切，在黑烟中她告诉自己要告别所有的往事。
　　　　　　　　　　　　　　　　　
　　林渐渐地不来了。见面只会增加彼此的尴尬和局外人的好奇，事实上有关星儿和林的传闻始终都没有停过。离那一年的高考还差两个月的时候，星儿的父母决定让她提前去考少年班。匆匆地星儿插到了高三某班并且接受了好几个老师的辅导，开始了紧张的考前备战。七月过去了，虽然复习的时间相当短促，星儿的成绩依然可以去上海交大。但是星儿的父亲，他的目标是中国科大。著名的科大少年班，分数线比星儿的成绩高出了二十多分。星儿落榜了，她重又回到原来的班级，在九月份的时候一道升入了高三。
　　　　　　　　　　　　　　　　　
　　高三一到，班里最调皮的男生也似乎停止了打闹。人人都在紧张的复习，希望可以考上心目中理想的大学。那一年的元旦，下了漫天的飞雪，在这座南方的小城格外罕见。大雪初霁的时候，星儿惊讶地收到了强的卡片。原以为和强再不会有任何的瓜葛，自高一那年的元旦算起，两年来日子象水一样安静地淌过。星儿所知道的是，强不但学习成绩毫无起色，而且日渐和社会上的不良少年打得火热；星儿不知道的是，强却一直没有停止过对她的默默关注。强在卡片上写道，如今的星儿让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在星儿落榜的最初，他曾经想写信来安慰，但是又怕星儿觉得多余。可是他终究想告诉星儿，他一直相信，她会更好。
　　　　　　　　　　　　　　　　　
　　星儿感动了，多年前的狂热变成了温馨。她立刻给他回复，告诉他她还是那个星儿，那个他小学三年级就认识的崔星儿，她没有变，他们依然拥有最坚定的友情。卡片发出去了，七天后星儿迎来了一个她永生难忘的午后。
　　　　　　　　　　　　　　　　　
　　那时星儿早已随父母搬离了小巷，只剩了外婆和舅舅家住在一起。城市改造的步伐大刀阔斧，几年后外婆住的老房子也遭到拆迁。星儿是个怀旧的人，老房里有她太多的回忆，她的完整的童年，她最初的少年。拆迁的时候星儿时常会过来看看，在断壁残垣里缅怀过去的一切。於是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星儿清楚地记得她穿着桃红色的上衣。在一堆瓦砾前，她看到一身黑衣的强，穿过阳光，以他独有的她曾经那样痴迷的姿势走了过来。他交给她一封信，他愈发英俊的脸离她是那么近， “有你的一封信。”他低声道。星儿茫然地接过，有那么几秒钟完全不能思想，等她想说什么的时候，强已经走了。
　　　　　　　　　　　　　　　　　
　　这是一封长信，比以往任何的一封都要长。这也是一封情书。看惯了强深沉，隐晦，感情克制的表达，星儿不知道他居然还有如此柔情热烈的一面。原来强一直都爱着星儿，从最初那些路上的相遇开始。他没有提到林，他只是热烈地诉说对星儿的感情，他知道高考以后他们也许再不会相见，他只想告诉星儿，在他沉默的背后，在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是是非非，他是如何地爱她，从最初到最后。
　　　　　　　　　　　　　　　　　
　　看着熟悉的黑色字体，星儿的眼泪不能抑制地掉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终於等到了强对她说爱她，爱她。可是太迟了，时间已经变了，星儿已不再是过去的星儿。她呆呆地坐在那里，心口的疼痛一点点漫上来。“强，我该怎样对你说？我已不再爱你。”
　　　　　　　　　　　　　　　　　
　　星儿不知道她是怎样回的信。从此后强每天出现在星儿上学的路上，就象五年前彼此所习惯的那样。强沉默地陪星儿上学，他们只是偶尔交谈，不外乎天气和学习。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将近六月的时候，为了不影响即将到来的高考，强主动地提出不再见面。星儿知道，这全都是为了她。强的高考毫无希望，可是他不想影响星儿，他要让星儿无牵无挂地去达成心愿。
　　　　　　　　　　　　　　　　　
　　星儿如愿地考上了科大。她和强没有再见。有些人是注定无缘的，星儿想。他们彼此都热烈地爱过对方，可是他们终究是错开了，在无涯的时间的海里。
　　　　　　　　　　　　　　　　　
　　在大学里报到的时候，星儿接到了林寄自上海的来信。林原来一直恪守着当年的约定，他上了上海大学。可是星儿却没有。星儿清楚地记得，她所填的三个志愿里，竟没有一个是在上海的。林不过是强的一个替身罢了，星儿悲哀地想，她从来就没有真正喜欢过他。林的责备是对的，他说他以为只要有爱就足够了，可是星儿却自私地破坏了一切。林一直等待着，等待着星儿再陪他走天涯路。他回忆了高中三年，在那些发奋苦读的日子，和星儿的约定是怎样照耀在他的心头，却没有想到等来的是这样的结局。星儿安静地承受了这一切，她这时才体会到以前听过的关于林的只言片语。他那个和星儿同班的最好的朋友，曾经愤愤不平地在班上说，林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痴情。这话传到星儿那里，很明显是意有所指，可是那时候的她却毫不为意。“还能怎么做呢？”星儿想。“我一定是自私的吧。我失去了强和林，他们两个。我不能改变命运，我只有微笑着学会接受。只是未来，未来又会怎样呢？”
　　　　　　　　　　　　　　　　　
　　后来听说强去了南方打工，林一直在上海。星儿在异乡，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他们三个再没有见面，这是二零零四年的五月，梅子黄了的时节。(今夜有暴风雪)
         
                     
         
         
来源： 网妖

ranchgirl

请问楼主，这是您的原创作品吗？

ranchgirl

请楼主把您的最早发表此文的链接贴一下。在那里声明一下您在HT用此文参加活动。。。

以正视听！谢谢！

ranchgirl

因为我贴的“2004.06.03 08:37”显然也不是原创。。。

您最早发表一定还要早不少时间。。。

ranchgirl

回复 1# rosyrosy

让论坛给您一个通知。。。

请看一下并回复

非常感谢！

ranchgirl

实际上，原创作者的 ID 是 “今夜有暴风雪”， LZ 一定会在什么地方用过这个ID, 发表过其他什么作品，能否提供几个链接让我们瞻仰一下呢？

谢谢！

Dolet

回复  rosyrosy

让论坛给您一个通知。。。

请看一下并回复

非常感谢！
ranchgirl 发表于 2010-10-17 16:03

谢谢， 已通知rosyrosy了。

rosyrosy

不好意思，人在外地，好几天没上胡同了，没想出了这档子事。那个，最早我是在榕树下发的这篇，你去榕树下用今夜有暴风雪为作者搜一下就会出来一堆了，都是些练笔式的习作，蛮羞于见人的那种，老实讲我发一篇在这里完全是作为老胡同来捧个Cobra 和Sunny的场。榕树下我很久不去了，好像这几年改版得厉害，好在还有保存我这几篇文章，否则真是好笑了。。。 不过知道居然这篇文有在网上转载还是挺开心的，也算得大于失了。

Dolet

不好意思，人在外地，好几天没上胡同了，没想出了这档子事。那个，最早我是在榕树下发的这篇，你去榕树下用 ...
rosyrosy 发表于 2010-10-18 16:04

网上转贴得多了，被人怀疑不是原创，也很正常，说明你的文章写得好啊。 澄清了就好。谢谢你在情感版发帖。

rosyrosy

我其实真没觉得自己文章写得多好，都说过是无聊的时候涂鸦之作了。04年的时候榕树下网站是相当红火的文学网站，可能类似于今天的晋江，有很多专业编辑在那里出没，我也是发了这个锦瑟华年谁与度以后，有《人生与伴侣》等杂志的编辑找我约稿，也是和这些杂志编辑接触过一阵之后，我才知道靠文字吃饭并非想象中随性容易，需要很多匠人式的努力，我本身也不是文科出身，也有自知之明，很快毕业找工作，也就不再写什么了。翻这个旧文出来纯属凑个热闹，支持胡同，奖品花落谁家我都替他/她高兴，如果是给我我也断不可能提供地址去接收的。

Dolet

我其实真没觉得自己文章写得多好，都说过是无聊的时候涂鸦之作了。04年的时候榕树下网站是相当红火的文学网 ...
rosyrosy 发表于 2010-10-18 17:59

嗬嗬，失敬

ranchgirl

不好意思，人在外地，好几天没上胡同了，没想出了这档子事。那个，最早我是在榕树下发的这篇，你去榕树下用今夜有暴风雪为作者搜一下就会出来一堆了，都是些练笔式的习作，蛮羞于见人的那种，老实讲我发一篇在这里完全是作为老胡同来捧个Cobra 和Sunny的场。榕树下我很久不去了，好像这几年改版得厉害，好在还有保存我这几篇文章，否则真是好笑了。。。不过知道居然这篇文有在网上转载还是挺开心的，也算得大于失了。
rosyrosy 发表于 2010-10-18 16:04

费了很大很大的事，才找到了，拜读了您其他的作品，写得真是很好，谢谢！

现在才知道为什么google不到原作。。。原来Google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linday

Good writing, but don't like the story result too much.

Maybe because I like comedy better than no result...

德州牛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