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0万单身中产，集体抛弃爱情片？

源济

3000万单身中产，集体抛弃爱情片？

Original 夏颂 凤凰WEEKLY 2024年11月29日 19:02

文/夏颂

编辑/杜都督

作为一名封心锁爱的都市丽人，最近我陷入了一场单相思。

每天，我睁眼就在想念一个正直、善良、有阅读量的人，满心都是电影《好东西》里的单身妈妈铁梅。

两周前，天空一声巨响，《好东西》在我的朋友圈闪亮登场。

接下来的每一天，我的同事都会有一个陷入其中，乐子人每天乐不思工，今天收meme图，明天搞印象表，满脸都是不属于牛马的快乐笑容。

热爱脱口秀的同事，把《好东西》奉为年末最强专场，金句张口就来：

“追忆过去是油腻的开始。” 

“月经怎么了？这个世界上有一半的人都在流血！” 

“什么是男子气概”，“一种有毒的东西。” 

......

甚至不少人用好东西的金句，辣评起了今年华人春晚《再见爱人》。

直到今天，30万人在豆瓣打出9.1分，《好东西》的票房更是一路高升到了2亿。

有人将其作为“2024年crush大考”，通过测试的关系才能称之为爱情，还有人说看了《好东西》，开始懂了爱情。

但另一方面，我百思不得其解：

《好东西》里的爱情，怎么和我之前看过的爱情片，都不一样呢？

《好东西》，好东西！

《好东西》的故事并不复杂，3个女性和3个男性之间的故事。

因此，人物关系也不太复杂，一张图就能看懂：

以上“4 3 2”的组合已经能让我精神崩溃了。

作为单身妈妈的王铁梅，还能在保持高强度工作的情况下，给空调加氟、能通马桶、能帮邻居处理尾随渣男、能抽空和男人调情，以及关注小孩情绪和成长。

这么完美的女人，当然一定要有一些拿不出手的男性伴侣了。（下面有轻微剧透，请酌情食用）

赵又廷所饰演的前夫，乍一看很进步——他愿意做家庭主夫，会提出主动结扎，会背上野千鹤子，甚至懂得结构性压迫。

但细细一看会发现，全是假的：

他愿意承担家务是因为他不想去上班，声称为前妻做的结扎手术根本没有真的去做，说爱孩子，但坚持让她学他认为更好的兴趣班。

而前夫哥的竞争者，另一位男士章宇，中国最具性张力的男演员之一。

和宋佳组合在一起能有实力争夺“中国最具性张力cp榜”第一名的男人。

在《好东西》里长这样：

没了性张力的章宇，变成了摇滚鼓手小马，一个拉黑父亲、用自己母亲照片当手机桌面的“非典型男性”。

小马表现得彬彬有礼，俩人看似也相处得轻松愉快。

然而在说看过了铁梅写过的所有报道，但铁梅她被全网骂时，他还沉浸在“拉黑铁梅，让她知道我生气了”的幼稚行为里。

这种配置，看起来好像既可以破镜重圆，也能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狗姐恋。

然而不是传统娇妻的铁梅，念叨着“上床哪有上辅导班”重要的娇妻，把小马推下床，给前夫摆脸子，一脚踢翻了这个恋爱大盘。

铁梅这边封心锁爱了，那能称之为爱情的关系只能在钟楚曦身上了。

她扮演的小叶，是一个被原生家庭狠狠伤害过的讨好型人格，一辈子都在找人爱的“恋爱脑”。

而在电影里，她也确实遇到了一个发型精致、穿着帅气、戴副眼镜，收入不菲，小资又有逼格；

但态度若即若离、说自己“进入不了一段关系”、享受欢愉的美好又逃避关系带来的责任、典型Tinder男。

为了这个男人，她遇见铁梅前，愁肠百结，她苦心孤诣，要死要活。

如果放在10年前，这种电影一定有“女主女配抢男人、女主生活中出现问题男主从天而降、俩人历经千辛万苦在一起”的都市桥段。

……中间或许也会有女主女配雌竞的烂俗戏码。

然而，这部电影绕过了这些套路。因为它要探讨的，并不是两个女人如何追求爱情、获得爱情的故事。

铁梅要写稿子，小叶要带小孩，小孩要学打鼓，大家都忙得很。

《好东西》虽然属于都市爱情片，但它里面的爱情含量，就像牛肉拉面里的牛肉一样稀薄。

对铁梅这样的“大女主”来说，强大到无所不能却是一种陷阱，而恋爱脑也并不是网上批评的愚蠢，她们其实清楚知道自己在这段关系中的付出与获得。

大家都有自己的人生主线，都有自我要实现，只是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能与他人碰撞出一些，类似荷尔蒙的东西。

但是恋爱谈上没谈上，爱情获得没获得，根本不重要。

它是甜蜜的调味品，但它不会让人伤筋动骨，更不会影响人生主线——就像生活里的爱情那样。

《好东西》给了陈旧的爱情片以一个新的脚本：

爱情这东西很重要，但是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当“我”变成爱的主语，人会进入更自由、宽阔，比15种还要丰富的情感关系世界。

而爱，也不只有爱情一种。

观众和爱情片，相看两厌

其实在《好东西》之前，我们都快忘了还有个电影类型叫爱情片。

毕竟影迷都有相类似的体感：这两年爱情片，越来越不行了。

不仅是评分拿不出手，

作为经典电影类型，爱情片一直是电影市场的一股强劲力量。

2013年，爱情片的票房已经可占全年票房的36%。据统计，2015年的爱情片是46部，与喜剧片并列类型片第二。

到了2016年，爱情片大幅增长，足有99部之多。

爱情片的神话诞生于2017年。

那一年，《前任3》拳打冯小刚《芳华》脚踩陈凯歌《妖猫传》，19亿票房碾压级超越《星球大战》，成为了当年贺岁档票房第一名。

彼时爱情还是文艺电影最好的糖纸，是提票房的良药。

2018年，一句“一吻跨年”卖出了2.82亿票房的《地球最后的夜晚》，成了电影营销史上经典一笔。

爱情片神话知道从何而起，却不知道从何而终。

等到2024年扭头一看，票房排行榜上前10，没有一部爱情片；

2023年票房排行榜top10里唯一一部事关爱情的作品是《消失的她》，但却是负面爱情；

《前任4》作为爱情片救市之作重新出山，结果票房只有10亿——和鼎盛时期的19亿相去甚远；

去年最热的两部爱情片，只留下了一个《燃冬》吃冰梗，和“张万森，下雪了”的流行语，转身消失在了电影院里。

票房的失败，意味着《失恋33天》以890万成本撬动了3亿票房的神话一去不复返，爱情片的性价比越来越低，市场也给出了最直接的反馈：

减少爱情片的投入。

如今豆瓣上搜“爱情，华语，6-10分”的电影中，2021年17部，2023年仅有7部，仍在上映爱情片像是过去几年的压货，纷纷清仓甩卖。

过时的爱情电影，像一种滞销二手玫瑰，已经怼不上这届影迷的心趴。

〓 电影《穿过月亮的旅行》，豆瓣标记仅有4万人看过，评分6.4

遥想大学的时候，我还是一个每天幻想转角遇到爱的人，那时候我最爱的国产爱情电影还是《甜蜜蜜》，深夜会为了男女主的言行落泪。

现在，代表着都市男女感情的小妞电影已经随着白姐一起殉了，车祸堕胎出轨的路子已经让人捏紧鼻子，白月光大飒蜜也不再符合时代潮流。

也有导演，“工作、加班、PUA、异地恋、原生家庭”这些议题，随机抽取几个标签，生成一个国产爱情片的基础框架。

但是依旧水花不大，成色一般，效果不好。

无论是从票房还是口碑来看，市场和观众似乎都不再需要爱情片。

喜剧、悬疑、科幻、动作越来越红火，甚至文艺片的受众都比爱情片高得多。

中国观众，真的不需要爱情片了吗？

年轻人代谢掉爱情了，吗？

影视本质是对当下社会切片的反射，爱情片的模版化，一定程度上也是社会现实的反映。

前些天，民政部刚刚发布数据，2024年上半年全国结婚登记343万对，这个数据和去年相比，减少了49.8万对，创下近年新低。

从2014年开始，结婚率就进入了“下跌的10年”。虽然2023年有回升，但今年上半年的数据表明：适婚男女已经不想结婚了。

而恋爱的帖子下面，网友自发组成劝分小队、恋爱脑警告小队，并顺便留下一句警示名言：

“记住，这个世界上唯一需要你付出的男人，只有财神。”

从电影到网文，甚至到游戏领域，当下流行文化作品的受众要求“无cp”，“搞事业”、“走剧情”的呼声越来越高。

从糖酒到鲜花再到钻石、婚纱摄影，被“不结婚的年轻人”重创的行业越来越广。

反射到影视文化里，就是有警示作用的《消失的她》，围观破碎婚姻的《再见爱人》——因为当今社会，恋爱脑是一种绝症，爱情是羞耻品。

是大家进化成了不需要爱情的个体，还是主动放弃了爱情的能力？

《2023中国电影市场年度盘点报告》显示，双人观影的类型占比中，爱情片以62%的占比位列第一；

《爱情神话》2.6亿票房和《花束般的恋爱》近亿的票房，都说明观众也并不是不看爱情电影。

只是过去的恋爱模式，太腐朽，太老土。

曾经，很多人的爱情观，从这样的影视作品中萌芽的，比如当初的小妞电影。

2009年章子怡主演的《非常完美》打响内地小妞电影第一枪，也给无数青春期的女孩们造了一场巨大的幻梦：

长大后，我们会进入一个时尚杂志社，每天光鲜穿梭在繁华的CBD，会遇到些鸡飞狗跳的事情，但总能在2个小时内解决掉；

下班后会丁零当啷地跑到闺蜜家里，和她一起喝酒吐槽老板、同事，顺便分享下情感八卦。

小妞电影里的主角其实除了爱情以外没有别的烦恼，但最终总会happy ending，美丽时髦的女主，帅气深情的男主，完美的美梦。

每个做过小妞电影梦的女孩，如今都进入“谁偷走了我的人生”的疑惑里。

“如今再看小妞电影，发现她们的生活定格在25-28岁之间，人生主旋律就是爱情，其他都只是辅料。但如今28岁的我，最大的困境是‘这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在小妞电影里，爱情是必需品，但在精力、时间都有限的生活里，爱情是一种奢侈品，不买也饿不死。”

女孩们醒了，前任系列的男性爱情主义的精神内核，也在一次次的铁拳中被矫正了。

新时代的爱情叙事，既不是原来传统童话电影里的公主王子，也不是男性爱情电影里的白月光旧梦。

它成了当下最难写的剧本类型之一，选择标签化爽到底，还是披荆斩棘重新书写爱情新模式，是编剧、制作方面临的选择题。

《爱情神话》里，爱情是可以和前妻、crush、被追求者一起享用的下酒菜；

《热辣滚烫》里，爱情是一副学习拳击的手套，也是一顿不愿再吃的牛蛙；

《好东西》里，爱情又是一种成年人的“课间的十分钟”。

而对我们来说，认清小说不靠谱、旧叙事已褪色后，生活又将另一个问题轻轻放在我们面前：

对于现代人来说，爱情的比重又该价值几何？

我们是观众，也是剧中人，更是定义爱情是什么的创世神。如何对待爱情，也是每个人一生的课题。

不过，也能听听邵艺辉的那句话：

“爱情不是洪水猛兽，爱情该是让你快乐的东西，让你快乐的东西，就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