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瓜是绿色的，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叫黄瓜。大概是“胡瓜”的变音。
一入了夏，各色果蔬在菜摊上争奇斗艳，黄瓜总是默默隐身其中，但想低调也不行，总有所好者把它们攫入袋中——顶梢带着小黄花儿的，有一点点可爱的毛刺的，清爽脆嫩的黄瓜。
黄瓜在夏天是顶流，遍布大江南北，入得千家万户，长盛不衰的劲头一直得到秋风凉了才渐渐散去。
夏天到了，谁家还不吃黄瓜呢？并且总也吃不腻：凉拌，炒，炖，做馅儿，做浇头……它的精神内核就契合热烈的夏天：干脆利落，旺盛蓬勃。
在黄瓜的生长期，似乎水再多也不嫌多。姥姥在楼顶的花池里，用竹竿搭了黄瓜架，土壤并不算丰厚，也就两指长的厚度，然而黄瓜苗种下去，每天清晨，拎着小水桶一趟趟给黄瓜吃水，黄瓜吃了足足的水，风拂日照下，就齐齐长大了。
早晨还看到是半大的，下午就是长长的一根了。仿佛钢笔芯，汲足了水，就胀起来。饱满青翠，很令人愉悦。撷来几根，在洗菜盆里半浮着沁着，夏日的清甜就盛满了。
因了齐齐长大，往往一下丰收。这时候就亲朋好友左邻四舍地分发，一天内至少十户人家的餐桌上有黄瓜，都是那一小畦地里长出来的。真是不可思议。
常把黄瓜当水果吃——一根黄瓜，一折为二，姥姥总把上半部分更脆嫩的给我，有“把儿”的一半留给自己，吃到只剩一点点底。对于自己种的无公害黄瓜，姥姥更多了一份爱惜，说“黄瓜把儿”也好吃的。
我开玩笑说，南北吃法大有不同。北方一般是洗洗就直接啃了；南方则要削皮，切小块，用牙签签来吃。有一次在饭店，上来一道精致的前菜，码的精巧，薄的透亮，朋友让我尝尝这是什么，入口酸甜，原来是糖醋渍黄瓜片。
有道名菜蓑衣黄瓜，最考验大师傅的刀工，要求整根黄瓜连而不断，薄薄的细片依次相连，拉伸开比原来黄瓜的长度多出数倍，最厉害的大师傅一根黄瓜能切出六百多刀！长长的一串盘卧着，很惊艳，使人不忍下箸。黄瓜细吃，“难为他怎么想来！”
黄瓜在我们家，除直接吃，作为菜品，最常见的形式就是凉拌黄瓜了。姥姥秉持山东豪放派做法，一只大黄瓜置于案上，手起刀背落，拍成碎块，洒一小勺盐，舀上两大勺芝麻酱，淋上陈醋、香油，浇上在蒜窝子里砸好的蒜泥。这样的一盘拍黄瓜，在夏日的餐桌上，总是最先见底。
黄瓜切条，再置一小碗新鲜豆瓣酱，姥爷当饭前下酒菜，一口黄瓜蘸酱，再抿一口高度白酒，慢条斯理而不亦乐乎；我们拿来卷煎饼、卷馒头，饭后各人再拈两条解腻，总之上桌多少入肚多少，不会有剩。
我的浙江婆婆，则是黄瓜擦丝入盆，放少许盐去水分，再只浇白醋上盘，虽然清淡，滋味却好，也是夏日佐菜佐粥佳品。
姥姥也会精致，在做凉面的时候。姥姥偏爱手切黄瓜丝，细细的不亚于擦丝，配上笊篱捞出来的煮绿豆牙、西红柿鸡蛋、肉末酱，刚出锅的手擀面在大瓷盆里过了凉白开，一人捞出一大碗，码上黄瓜丝等各色菜码，吃个痛快。
在外吃陕西凉皮的时候，黄瓜丝我总央老板多放。和着麻酱、配上米皮，简简单单的，又自有另一色风味。黄瓜总是这样百吃不厌、多而不腻的。
上面还只是黄瓜的凉拌。做炒菜，黄瓜也丝毫风采不减：清炒黄瓜片，黄瓜木耳炒肉片、我们叫木须肉的，黄瓜炒鸡蛋，黄瓜切段开口填肉的黄瓜盅……都是美味。来南方后，我还吃到了韧性十足、嚼劲颇厚的炒黄瓜钱，是晒干的小黄瓜片，重新炒过，风味十足，几箸就可配一小碗米饭。
黄瓜这味食材太常见，以至于许多人忽略了它的存在，就像久呼吸而不觉空气一般。只有特别注意，才发现它的身影，在夏日的时光，几乎日日陪伴你我。
还有一类美味，就是腌黄瓜咸菜。我老家的腌黄瓜咸菜，要用小小的手指般粗的黄瓜扭，不太成型的那种，最适宜腌菜。自家种的最末尾的、“发育不良”的一批，再加上菜场里按堆卖的小黄瓜扭，细细地用盐水洗净，切成小段，放在大盆里，洒盐“杀杀”水分，再稍微晒晒干，投入陶罐缸，加上蒜瓣、姜片、小辣椒，放入酱油、八角、冰糖熬出的料汁，筷子拌均匀，封好口……静待三两日，就可上桌。这时黄瓜是浓郁的，而脆爽不减。
超市里长长的黄瓜酱菜，我没有买过。心里总觉得小小的黄瓜条才是正宗。到了南方，开始吃酸黄瓜，滋味很好，是用老黄瓜做的。这种关于黄瓜大小的偏见才淡去。黄瓜诚然都是好吃的；若未如人意，那也当是做法有待改进。在黄瓜老饕心中，黄瓜永远正确。
一日在单位食堂早餐，我要了一份手工面，配上黄瓜丝，夹了些黄瓜炒肉片，两点黄瓜咸菜，再倒了杯青瓜汁。简直是黄瓜感拉满。
我不觉得黄瓜元素过多。一是对黄瓜的亲切和熟悉，早已深入肌理；二是，毕竟有黄瓜的地方，就有夏天的元气满满啊。
狗仔卡
发表于 2024-6-28 06:5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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