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查看: 345|回复: 0

[父母心声] 我的孩子,在学校遭受了霸凌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22-4-11 09:5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的孩子,在学校遭受了霸凌

 小波 全民故事计划 2022-04-01 08:21
张玮明白,自己不可能走上“别人的老路”,她强迫自己忘记那几个月的经历,承担起母亲在家里的责任——“作为母亲,如果我不够坚强,怎么能让孩子坚强呢?”


DFDE7F34-A96F-4458-A052-5009D2571B29.png

这是全民故事计划的第632个故事—


 前 言 


2021年11月,迟迟未等到开庭的李静致电法院,却得到案件二审早已在8月宣判的消息。一场过去了2年多的校园暴力让一家人不知道未来该走向何处。

 
事件肇始于2019年10月23日上午。当天,在江苏省徐州市黄集镇中心中学内,十几个不同年级的少年将徐强拉进学校的小厕所,堵住了门。
 
他们分站两边,轮番殴打徐强,左边的打过去,右边的打回来,然后一脚把他踢到墙边,又拉起来。其中一个抽烟的少年,点起口袋里的“大贡烟”抽了一口,转头看着徐强,吐了一口烟。他似乎觉得这样还不过瘾,又把香烟凑到徐强的鼻子边,强迫他吸入那呛人的烟草味。
 
当地法院在2021年初对该事件做出了一审判决,驳回了“让校方和施暴者公开道歉”的诉求,支持李静主张赔偿的请求,李静随即决定上诉,她希望校方能够公开道歉。去年3月10号,她收到了二审上诉的缴费单。
 
去年三月,李静曾信心满满地想着,“只要不死,我就会翻案。我已经准备好了打一辈子官司。”可现在每当想起儿子的遭遇,她除了长叹似乎已别无选择。
 
两年多的时间里,微博成了李静与外界沟通的唯一桥梁。她在置顶微博详细描述了“校园暴力”事件的始末,得到了12166条留言和126872次点赞。从19年11月开始,她共计发布2425条微博,获得了7302个关注。
 
A6480A92-4152-4D19-967E-98F3342B1262.png
受访者微博截图 | 作者供图

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17年发布的全球校园欺凌现状报告数据,每年约有2.46亿儿童和青少年遭受学校暴力和欺凌,他们的身心健康因此备受伤害。 

2018年,中国最高人民法院发布的《校园暴力司法大数据专题报告》显示,2015年全国法院一审审结校园暴力案1000多件,2016年为835起,2017年866起。其中,11.59%的案件受害人死亡。这意味着,3年间,校园暴力致人死亡案件达300起左右,年均百起。
 
无法向前看的人

儿子遭遇了校园暴力后,王眉的生活像是停滞了。
 
她之前在学校旁边开托管班,近水楼台,不仅照顾了孩子,顺带也能赚些钱。但从2020年4月开始,她完全没心思打理生意。
 
本来受疫情影响,即便复学了之后,托管班的生意已大不如前,加上孩子碰上了这种事,王眉除了吃饭和睡觉,大部分时间,都在微博上找媒体求助、找大V爆料。
 
“有人说我轴,可能是吧。我只要一个说法,他们这么对待我的孩子难道不应该道歉么?我不要钱,我就要一个公道。”为此她几乎想尽了所有办法,功夫不负有心人,当地媒体在2020年1月参与了事件的报道,相关部门也陆续介入。王眉最初以为看到了希望,但看到教育部门的回复文件后却大失所望。
 
由于没有专业的法律指导,双方在事件的方方面面都产生了分歧。校方想让孩子先做“精神鉴定”,王眉一方面觉得孩子如果鉴定出来“有问题”一辈子就毁了。另外“司法途径一走,我就不能信访了”,在法律和上访这两条途径中,王眉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王眉觉得没人理解她,于是躲进了网络世界。她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专门发孩子的事,有时一天三条,有时一天十条,想到的时候就发。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好过什么都不做。我相信上天总会给一个公道的。”
 
儿子因为“校园暴力”患上了抑郁症,王眉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也跟着起伏不定,常常整夜睡不着觉,中午从床上爬起来,头疼一整天。她曾尝试跟身边的朋友倾诉,讲述孩子的事情。一开始,大部分人都表现出关心和同情,给她支招,让她赶紧想办法给孩子转学。
 
不过时间久了,说得多了,回应的人越来越少,甚至有人在她踏上“维权(信访)之路”后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不要再“传播负能量”。
 
王眉气得删除了一大半的微信好友。这些人大部分是托管班认识的学生家长,经常在朋友圈分享一些美食和美景,王眉原来常常给他们点赞,但孩子的事情发生后,她一看到这些内容就莫名地生气,觉得他们只知道岁月静好,不懂人间疾苦。
 
2021年3月8号,王眉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
 
在她描述奔走于各个部门的故事之后,自媒体博主晨欣似乎无动于衷,直到她说道:“怎么就没人能还我一个公道,是不是要我死?”
 
话音未落,便被晨欣打断。“孩子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在所有媒体面前说自己的孩子废了、神经病、大小便失禁。9岁的孩子,你真的觉得他什么都不知道么?你让他以后怎么生活,你要公道、你要维权,没有错,但是你想过现在孩子的情况么?他需要什么?是需要妈妈在边上,还是看着妈妈每天不停对着手机和不同的人说故事?”
 
“你休学的手续没办,就让孩子在家里待着,也不陪他。那他接下来上学该怎么办呢?”
 
王眉愣了,一大段连珠炮式的问题让她一瞬间觉察到了什么,但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执拗,说:“现在孩子的状态怎么上学?我去学校、教育局、信访办一个个找,却都推脱不给处理,道歉、赔偿都没有。每天看到我这么优秀的孩子被他们折磨成这样,我做母亲的难受。”
 
“所以你就不管孩子?还要坐火车去北京上访,你图一个公道。但是孩子呢?你不陪着他,就指望他自己变好?事件不是没有媒体报道,你自己很清楚的。总不见得给你送到《新闻联播》上去维权、喊冤?事情发生到现在,你老实说,你有没有好好陪过孩子一天,寸步不离地陪着他,安慰他。”

换做别人,王眉或许早就挂了电话,但面对晨欣这位好心人,她显得委屈又无可奈何。
 
“孩子妈,听我一句劝。从挂掉电话开始,你给自己三天时间。这三天,你放下手头的所有事情,也别在微博上维权、找媒体,就好好陪着孩子。然后给孩子把手续办好,想办法转学。”
 
这通一个多小时的电话带来的结果是,接近一个月的时间她一直陪着孩子进行各样的治疗。4月6日,她卖掉了名下的一处房产——“19.5万,这些钱可以抵掉孩子的治疗和散心的费用,先维持着吧。学校校长说让孩子想办法快乐起来,我们的生活都这样了,怎么快乐呢?”
 
直到现在,王眉一直都没有用上“法律武器”——“司法途径一走,我就不能信访了”,这是她自洽的主要逻辑。
 
单亲妈妈陈红也觉得没有人理解自己。2016年,她的女儿在学校遭到老师的言语“羞辱”后被诊断为PTSD(创伤后应激反应)、分离性遗忘等病症,此后她一直活在愧疚和维权的世界里,整夜失眠。
 
由于都来自沈阳,陈红和王眉通过微博联系上了,“为了孩子、为了公正,不惜一切”成了两位母亲走到一起的最大原因。4月初,两人就响应“保护未成年”的口号,和当地其他几个受校园暴力影响的孩子母亲一起走进了教育局。
 
当天的结果令人唏嘘不已。王眉偷偷录下了一些现场画面,除了发到微博上,还给了一些曾经联系的媒体记者,然后她们又重新回到“维权”的路上。
 
李静是少数通过司法途径解决问题的孩子母亲,“信访办、媒体、警察局、教育局、学校,我几乎都去过,什么事情都遇到了。”为了孩子,她不断上告、打官司,忙碌两年,最后依然没有得到一个道歉。
 
“拿钱有什么用呢?我自己垫付的医疗费就不止法院一审赔偿的数字了。但是就是拿100万,每分钱也都是孩子的肉啊。1万是她的手指,10万是她的腿?我不敢花下去啊?”她说她不在意没拿到赔偿,“好好的孩子,变成这样,像刮骨一样痛啊,钱能干什么?我就要道歉,我要让孩子知道世界上有公平。”
 
然而,即便李静的孩子正逐渐好转,她依然在为二审忙碌着——“只要不死,我就会翻案。我已经准备好了打一辈子官司。”
 
她们有一个维权群,入群的人有两个特点——清一色的都是孩子母亲、事件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走入“司法程序”。每天都会有来自各地的孩子母亲在里面发声,“校方作伪证”“老师不负责”“媒体不管”是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
 
群里也有另一种声音,“别放弃,人多力量大,总有人会管的。”王眉看着这些陌生的网名,获得了一种莫名的安慰和力量——世上有那么多苦难,她并不是孤身一人。
 
假装遗忘的人

除了向前看,张玮觉得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在校园暴力的漩涡之中,她不仅是一个孩子的母亲,还是一名人民教师。
 
之前为了避嫌,她并未将孩子安排在自己工作的学校。
 
几个月前看到孩子身上的伤痕,张玮憋着一肚子火,“怎么会这样?”她抹了把眼泪,“(老师这顶)帽子戴在头上,我总不能拉着孩子打回去。我知道这不是嬉戏打闹,是校园暴力,但身为一个老师我能怎么办呢?”
 
张玮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她给孩子请了两个月假,辅导儿子做功课,让丈夫告诉孩子如何保护自己,甚至找了跆拳道教练,生活迅速恢复到原来的节奏。
 
“我自己是老师,这类事情其实见得不少,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到自己身上。但真的,除了让孩子好起来,其他事情都是徒劳。校园暴力发生的当下,公平与正义已有定论。”
 
张玮明白,自己不可能走上“别人的老路”,她强迫自己忘记那几个月的经历,承担起母亲在家里的责任——“作为母亲,如果我不够坚强,怎么能让孩子坚强呢?”
 
“我尝试告诉孩子,这个世界本就有很多不对的事情,如果真的躲不掉,那就去面对。你是一个男孩子,不要害怕,爸爸和妈妈会一直站在你背后。”
 
但独处的时候,那些痛苦的记忆如沉渣泛起。她到现在还记得,带孩子去医院的那几天,急诊大厅里挤满了人,检查的时候医生掀起孩子的衣服,背后淤青展露在她面前,张玮都不敢看,也不敢走向孩子。
 
想起这些,张玮便会躲着家人哭一会儿,再迅速打起精神。“我家孩子算好的,没有大事,比起很多人来说算是幸运的,而且那几个打人的孩子也受到了处分。”她这样自我安慰。
 
6月底,儿子过生日,张玮请了很多亲戚到家里庆祝。那天晚上,她在家里放满了气球,丈夫扮成怪兽,儿子手里拿着“神光棒”扮成奥特曼。在满当当的客厅里,张玮紧张地坐在沙发上,吃着蛋糕的那刻,眼里流出了一些泪水。
 
对她而言,这或许是一种暂时的解脱或遗忘。但对更多的“受害者”来说,那些画面像是在生命中埋下的“母株”,在某些特定时刻,会长出极小的花苞,长久地缠绕着他们。
 
校园暴力中的“幸存者”

提起这个,唐媛就想起她和学生俞峰在宿舍熄灯之后的一次对话,然后在心里骂自己。
 
这位入行不久的老师曾以为,在学校里,孩子们会经历一种细致入微的塑造过程,依照自然生长所调校的时钟,全身各部分会同时生长,深具程序之美。在此过程中,孩子们的价值观会趋于成熟,思维则像触须一样向四周蔓延。当一切妥当,那些被称之为“朝阳”的孩子就像高级生产线上的定制组装汽车一样,一步步走上“光荣之路”——这是完美的统筹学。但是,作为自然生长的另一种设计,却滋生出了一些“怪状”的孩子们。
 
马骄阳就是一个“怪状”的孩子。21年开学初,这位高一的学生聚集了7个孩子,在宿舍的洗手间内将同班的俞峰殴打至脑震荡和小臂脱臼。离开宿舍时马骄阳甩下一句话:“你要告老师也行,去医院也行,医药费要多少跟我说。”
 
在私立寄宿学校里,“校园暴力”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事件的开始也不复杂。
 
那天俞峰耍了点小聪明拿到了一张“出门单”(在寄宿制学校中,学生离校一般需要有班主任和政教处签字的出门单),班里几个和他交好的同学都凑上来,让他帮忙带几份肯德基。
 
马骄阳虽然和俞峰关系一般,但俞峰也不好拒绝,就答应了下来,让他在中午午休时到寝室来取。
 
本来挺好的一件事,不过马骄阳在中午到宿舍取餐时大家都在午休,他“砰”地一声推开门,俞峰和几个舍友都被吵醒,随后对他吼了一句,“小点声,不行么。”
 
就是这一句话,成了马骄阳在午休起床后带人上门的理由。马骄阳身后跟着8个人,其中也有俞峰相熟的。他也不想听俞峰解释,说了一句:“你要不现在道歉,要不然就让你跪着爬出寝室。”
 
最后,俞峰在舍友们的注视下一个人走出了厕所,赶在下午上课铃响起前回到了班级里。他和马骄阳座位离得很远,但俞峰特意绕了一圈到他边上,“我没有爬着出来,接下来该你了。”
 
勇气可能是来自那么一瞬间。下午俞峰头疼加重,在几种情绪的交织作用下,他给在外地的父亲打了电话,“爸爸,我不想读了,我要退学。”
 
这些都是班主任唐媛事后才知道的,因为接到俞峰父亲的电话、看到俞峰脑袋上的包、还有脸上的一些伤痕,大致已经猜想到了。
 
唐媛在当天熄灯后把俞峰拉到寝室的走道谈心,顾及孩子的自尊心,她只是安慰。俞峰也拧巴着什么都不说,被逼急了的唐媛只好先说了自己的猜测,并保证不会跟其他老师以及政教处反映,之后俞峰才开口说了事情的经过。不过无论唐媛怎么追问,他都没有说出马骄阳的名字。
 
唐媛当时的想法是,校园就是一个小型社会,孩子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她觉得校园暴力是学习接受彼此差异时会出现的一种极端表现,家长或老师如果不当地介入调停,反而会让情况在“当大人都不在时”更糟。
 
“我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会有人告诉老师的。动手的、被打的、甚至旁观的人,也会因害怕班级的孤立,害怕成为班级的少数者而沉默。”唐媛这么想着,然后那天晚上才对这俞峰说,“如果你真的这样退学的话,我这个老师也不想做了。”
 
唐媛在几个月后知道了“他”的名字,因为马骄阳“挂了彩”要来开“出门单”,她拒绝了,让他去医务室做检查,除非校医认为需要外出就医,不然就不给假。
 
那天马骄阳耷拉着头走回了教室。
 
俞峰之后的性格有些变化,话少了,但是成绩变好了。
 
校园暴力的镜面

“教书育人这个道理老师们都明白,但是面对校园暴力老师们也是无奈的。首先孩子的行为很难分辨,第二是对孩子行为的需求难以了解,第三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和孩子沟通。大部分孩子不会主动说,孩子们会把告老师理解成打小报告。他们不信任成人,还默认报告解决不了问题。”退休老师刘凡说。
 
今年62岁的刘凡,曾做过小学、初中和高中的老师与校长。他将学校比做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试验场,“一分一万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是早些年不少学校的口号之一,意思是成绩落后一分,在全市的考试名次将会落后一万名。
 
而学生们每天就生活在这种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氛围下,成绩意味着一切。品性这个词,部分老师其实鲜有关注,甚至会误以成绩优劣定义学生品性优劣。这种错误屡见不鲜,“我自己就遇见过这种事,班主任把一个为人刻薄而圆滑的尖子称作好孩子。他们信奉达尔文主义,心里并没有什么品行正气的观念,在他们眼里,对与错的界限是模糊的,是不可知的。”
 
校园暴力发生后,有些老师出面平息事态,学生的欺侮则从明目张胆转到了暗地捅刀,找各种小茬。
 
刘凡回忆,每到考试前两个月,在重压之下,学生们偶尔会做出疯狂的举动。“我巡视学校的时候,会看到学生晚自习在班级突然疯跑、狂笑和打闹。其实在考试面前他们没有任何的价值感,他们也需要自我认可,也需要征服的感觉,方式是拳头,对象是那些跟他们气味不投、老实羸弱的人。”
 
这场考试游戏中,它拼命地要求孩子们向甲看齐,向乙看齐,向尖子们看齐,其实是在潜移默化地让每个人都在痛恨着自己的不完美。这其中的分别,不过是一个把拳头挥向了自己,而另一个却把拳头挥向了别人。
 
张玮冷静下来后思考过,一些人“组团”去排斥、欺侮另一个孩子,其实是在利用自己掌控的资源,维护自身的优越感,其实也反映了一种被肯定的需要。
 
荣格曾说:“健康的人不会折磨他人,往往是那些曾受折磨的人转而成为折磨他人者。”
 
可无论怎样去分析背后的因果关系,痛苦与挣扎多少都会留在“他们”的心里。李静说:“校园霸凌事件的套路多是打压和拖延受害者,对于受害者来说,是没有公道可言的。”
 
现在的她只希望儿子健康、快乐地成长,“虽然很难,我希望他好起来。”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文中所有人物均为化名。)


作者:小波
编辑:蒲末释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小黑屋|www.hutong9.net

GMT-5, 2024-12-21 12:42 PM , Processed in 0.036607 second(s), 18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4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