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秋风猛烈,一夜之间,霍林河大草原到处都是枯萎、衰败与萧杀。煤矿附近的湖泊上聚集了成千上万只候鸟,每天黎明,都有雁群拨开晨雾向南方远行。与此同时,无数生意人一路向北来到这里,来到蕴藏巨大热量的露天煤矿,来到我家的配货站。这天清晨,一位20多岁的少妇推开配货站的大门。她上身穿一件水红色毛衣,下身穿灰色牛仔裤,没有化妆。但在清晨的阳光下,我看见她长长的睫毛,还有脸颊上无数纤细的绒毛在发光。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去,大家自觉让路,她径直来到我的办公桌旁小声说:“卢哥,我要找车。”
“好,好。”我有点语无伦次,“在哪装煤?你往哪发?先登记把电话号码给我。这些人都是找车的,我给你排着——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姓卢?”
女人说自己叫高雨,她对象前几天来过我家配货站,我给他安排了一台车。见我还没反应过来,她比划了一下,“就是这么高的,叫李强”。
我想起来了,李强个头不高,脸上有点儿白癜风,但与其他粗野的货车司机相比,说话慢声细语,待人礼貌客气,衣着打扮不俗。那天我领他到煤矿转了一圈,他看中了三泡子矿的筛选块煤。那时外地客户还都没来,配车很顺利,不过这几天从各地供热公司来了许多客人,大家都在抢运煤炭,车不太好找。
高雨的到来打破了我家配货站的平静。楼下的人自不必说,都上赶着搭话。在二楼旅店休息的司机也不睡了,都问她煤往哪儿送,“苏家屯?有点绕道,卸完车还得返回沈阳装货——不过,看在配货站面子上,我给你拉!”配货站有自己的规矩,货源紧张的时候,用货控制司机;车少货多的时候,用车源控制货主。配货站老板最忌讳的是货主与司机直接交流,他们讲好价格,就可以把配货站抛开了。高雨非常明理,她对几个跃跃欲试的司机说:“我对象说了,用谁的车,多少运费,一切都听卢哥安排。”高雨要的煤只有我知道具体位置,我开车拉她去现场看质量,几个司机也要跟着,让我给撵了下去。煤还是那个煤,但是,高雨围着煤堆转了一圈,那些漆黑的家伙就让人感觉分明跟以前不一样了。 当晚,高雨在我家配货站二楼旅店最里边的208房间住下了。后来,她在这个房间总共住了5年。配货站有个美女长期驻扎,天天发货,对于大货车司机也是一种吸引。那些天,不但货站生意好,楼上楼下客房也都能住满。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高雨没来时,我家的配货站秩序井然,新老客户一视同仁。高雨来了以后,原来的规矩碎成一地。我把所有运费便宜的车都给了高雨,还告诉她运费便宜,煤也是出矿价,让她老公在家四处推销,一定能打开市场。李强果然不负众望,来自苏家屯、十里河、辽阳、首山的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高雨每天都要去煤矿装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