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母亲，也是一份工作

源济

当母亲，也是一份工作

安·奥克利 凤凰网读书  2021-12-22 08:30

最近层出的娱乐新闻使公众人物的婚姻问题暴露在大众面前，同时也让人们关注并反思女性作为“母亲”的社会身份。不论是孕育的过程，还是初为人母后显现于身体、心理、认知及生活上的那些幽微的变化，“成为母亲”和“拥有孩子”对于任何一位女性而言似乎都意味着一场盛大的变革。

英国社会学家安·奥克利与66位初为人母的女性展开了关于“生育”的讨论。对于大多数女性而言，与“母亲”这一身份相伴而来的不仅是期待新生命生长的喜悦，还有无尽的责任感，以及来自他人“女人天生是母亲”这一偏见的压力。当然，“生育”这一女性独有的经历同样丰盈了母亲们的生命体验，她们在这一过程中意识到自我、共情社会的弱者，同时更加理解女性在社会中的位置。

本文摘编自《初为人母》中《成为母亲的经验教训》，作者记录了真实的女性声音，并将这些心声传递给我们每个人。

成为母亲和你想象中的差不多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惊喜，我觉得没人意识到这到底有多少工作量。孩子不是个玩具，不是个洋娃娃，你得让他一直健健康康地活着。

-玛丽·罗森-

在这一过程中，没有什么特别接受不了的打击，比我想象的要有意义得多，也更快乐。人人都知道，当你在家带孩子时会很无聊。我可能看法还是太片面了，没有考虑到孩子会给人带来多少快乐。

-莎拉·摩尔-

生孩子应该是非常棒的体验，但我没觉得有什么好的，相反我觉得很残忍。我打了麻醉，在那之前，我感觉自己都快死了。我真的以为我会难产而死。

-妮娜·布雷迪-

因为医院里男性医生居多，他们总是直接假定你一有孩子就会马上知道该怎么做，但我可不信什么母性本能。我真希望有本书，告诉你有些孩子会有恶心想吐的状况，或者半数的孩子都不需要拍嗝，这些都是正常的，不用害怕。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为她们写些什么，也许她们就不会像我曾经那样恐慌。只要孩子能吃能睡，就不需要太担心，这是我的经验之谈。要是你跟一个局外人喋喋不休地抱怨，别人会认为这是你能力不行：所以妈妈们之间会相互交流比较多，因为彼此能够理解，不会有过高要求。但是其他人，确实会以为——我感觉——你一旦有了孩子，瞬间能懂得一切。我怀疑妈妈们其实也都不懂，但是要表现得和人们期待的一样，也没有人站出来说出真正情况。那我就会想，我和其他妈妈一样聪明啊，为什么我就做不好呢？可能我的母性本能还不够吧。我觉得这是目前存在的另一个谬论。

这些书里都写着，没事的不用担心，一切都很好。一看到这我就来气，它们根本不允许特殊情况的存在。但就我而言，这些不寻常才是一直在发生的。比如说，母亲产了太多奶水、母亲一直没养成喂奶的习惯等。我以前一直以为那是不正常的。直到后来，我发现病房里几乎半数的母亲都有同样的问题。还有很多类似的情况。这就很让我生气，因为你担心了好久，想知道是什么原因，结果发现根本就没什么可担心的，这就很来气。

-宝琳·迪格里-

《母亲的城堡》

第一个比较大的冲击应该就是，照顾新生儿需要占用大量时间吧，我可从来没想过需要每时每分，无论醒着还是睡觉，都得照顾他，为他做这做那。出院回家的第一天过得尤其不好，我那天大半时间都在抹眼泪，太难了。其他人都帮不上忙，令人窒息的责任感扑面而来，几乎将我淹没。

-瑞秋·夏普-

做母亲是很辛苦的，我知道这一点，因为在之前我就带过很多孩子了（指当保姆），但之前你总是可以把孩子交到其他人手中，和自己的孩子不是一回事。对自己的孩子，即使累了，也没有人可以接替你，你知道这就是你的孩子、你的责任，只能是你一个人扛着。这么说可能不太好，自己挺住，你明白我的意思，就是不能说，好了我带够了，交给别人吧。

-帕特·詹金斯-

我觉得带孩子是更辛苦的工作，反正和之前上班的性质完全不同。怀孕和我想象的大相径庭，在我的想象中，那是更田园诗一般的存在。我可没有想着会抑郁或者那些乱七八糟的，我想我总会凭着这一线光亮度过阴暗吧，乌云背后总有一线光芒，风雨过后见彩虹。是这个意思吧？

-艾丽森·蒙特乔伊-

我觉得怀孕并生下她（指其孩子）的整个过程真的很戏剧化，对我生活的改变要比我想的多太多。我本来以为生完孩子，生活就可以恢复原样，只不过身边多个小孩而已，但事实上我对很多事的看法都变了。

-何塞·布莱斯-

 

成为母亲是容易还是困难的事？

它改变了我整个人生，我得说是彻彻底底很困难的事。

-波莉·菲尔德-

对于我来说，还挺容易的，因为身边有其他人帮我。我儿子不是你把他放在椅子上或者地上就能坐得住的小孩，你得一直陪他聊天，他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待着。最多5分钟，他就开始坐不住了。所以你可以想象吧，一边要做家务，一边还要陪他，自己一个人的话就真的很难。

-格蕾丝·鲍尔-

开始是很难的，后来摸清规律就好了。

-科斯蒂·米勒-

在医院的时候还好，还是比较温馨的。因为护士就在那里，你也不用做什么，不用自己洗衣服、做饭，有人照顾着你。一旦你出院回家，你就得做饭、照顾老公、洗衣服。这就完全不一样了，对吧？

-帕特·詹金斯-

我觉得真的很困难，努力带大一个孩子，就是件很难的事：确保他们吃好穿暖……

-简妮特·沃特森-

是段很艰难的经历，但现在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因为我现在很轻松了，所有事情都已经井井有条，我已经帮助他（指其孩子）养成了日常规律，所以现在一切都很好，一切都值得了。

-妮娜·布雷迪-

《童年的许诺》

是很困难的，甚至很让我厌烦，不仅仅是这9个月腹中带着重物、漫长的等待，还有那些不得不做的各种检查。当然了经历完这些，应该会好一些，但是这小孩实在太难带了，她会绞痛，还有各种各样其他的问题让我操心，所以到现在为止，我还没能享受到任何所谓做母亲的快乐。

-曼迪·格林-

真的很难。达不到你的预期，它和你预想的不一样，因为是你完全没经历过的——基本上也没有什么人必须要经历的其他事；但同时又是崭新的、截然不同的。人们说一旦有了孩子，人生就完全不同，而且也永远不会相同。这是真的，永远都不会相同了。

-艾丽森·蒙特乔伊-

自打成为母亲以来，你对于女性地位的看法有变化吗？

经历过分娩之后，我意识到女性潜力无穷，女性能够生育真是太幸运了，有孩子真是太美好的事。

-吉莉安·哈特利-

这是一次自我意识提升的经历，让我极大地了解到，我只是千百万人中的一员罢了。

我感觉我理解女性的困境了。有一天，我想着，我为什么从来完全不能接受有些人说的那一套：即使女性在工作，她们主要的兴趣仍然是孩子、家务一类的事情。我从来不把这种话认真地当回事，虽然我也半信半疑。我不理解这意味着什么，但现在我觉得，对大多数女性来说，这可能是真的。从我个人经验出发，最有可能让她们兴奋的，就是与孩子有关的事情。儿子能享受到什么样的托儿所待遇，甚至比我自己的工作条件更让我担心。

-乔·英格拉姆-

绝对的，我从来不站在反对女性解放的立场，但我也认为她们更倾向于向信众们说教，而没有接触到真正贫困潦倒的家庭主妇和母亲们：她们向受过教育、有收入的中产阶级传教，让她们解放。但是，天哪，我对那些真正贫困的人们愈加同情了！

我的观点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激进。我确实认为女性受到了压迫。这个词可能过于情绪化了，但某种程度上是真实存在的。我确实一天工作12小时，之前从没有过，也没想过会这样，我要是还乐在其中，那我真是傻子！我必须这样，因为工作总得有人来做。我尽量在工作日做完家务，周末我就能好好休息。我工作12小时，但还远远不够，很多女性比我要劳累得多，我好歹还有洗衣机、地毯。我的工作可比刷地板然后再擦亮轻松多了。我意识到我所做的这么多工作，其实远没有我妈妈，还有成千上万的女性们做得多，但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一直在工作。没有人应该一天工作12小时吧。

我对社会的看法也在改变：人类社会肯定是反儿童的，在我儿子出生前我就知道；有了孩子之后，很多事情你都不能做了。就拿购物来说，我也不是很喜欢逛街，除了买必须要买的食物。逛橱窗从来都不是件吸引我的事，我不怎么逛橱窗。现在即使我想去也不能去，因为我要带孩子。

我觉得当你被说成是个家庭主妇时，你已经被划分为二等公民了。说什么，你有大把时间啦，你可以坐在家里织一整天毛衣，我是在工作好吗！！！虽然这份工作倒不至于要付工资，但起码国家保险之类的可以补贴一下吧，这样生病了还能有点福利。我之前就因为胃肠型感冒病倒了，我深刻意识到了，这真的很重要。我当时病得很重，太难受了，迪克（指其丈夫）呢又很不巧，那天也请不了假，他那天工作特别忙。我不停往厕所跑，肚子太难受了。老天哪，有孩子之后，你都没有时间生病，这件事也让我深刻意识到此点。上班的话，生病了请一天假都不会扣工资，但有了孩子都没办法“请假”。

很奇怪吧，之前上班时，从任何角度，我都不会说自己是个开明女性，虽然我确实在坚守工作岗位的同时照顾着这个家。当时，我就应该支持女性解放。老实讲，一旦你受过教育，你就不会像其他女性那样受歧视，对吧？而且你意识不到这一点，聊的时候往往是很轻松的，午休时就跟同事在酒吧提一嘴，女性解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天哪。

-莎拉·摩尔-

《关于我母亲的一切》

我怀念独立生活，这是真的。我倒不特别怀念之前的工作，我怀念的是那种不依赖任何人的生活——在家庭之外的生活，某些独属于我而不是和保罗（指其丈夫）共同享有的东西。现在我真的没什么独立的生活。

女性在事业上达不到顶峰这类事情，目前来看，已经不像以前那样重要了。从这个角度来讲，和女性地位相关的事情，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我觉得可以创造条件为母亲提供更多便利，比如在建筑中设置一些无障碍通道。自从要推婴儿车，我确实会为坐轮椅的人考虑更多。如果设计新建筑时能考虑到要推婴儿车、要坐轮椅的人，那人们购物起来就方便得多。之前，我就从来不会想这些，我甚至觉得那些推着婴儿车的人都太挡路了，赶紧给我让开啊！

-朱丽叶·莫特里-

我都成女权主义者了，男人真让我生气，比如在学校里（指其正在就读的法学院），也有很多已婚男士，但你从来见不到他们的孩子，他们拥有着绝对的自由。对我老公奥利弗来说，女儿就像他的小玩偶，他能经常陪她玩。

-露易丝·汤普森-

吃药和抑郁要把女性压垮了，但维多利亚时代的女性承受住了。我很生气，女性没有显示出足够的勇气，因为我开始认为，女性比男性更优越。我曾经认为男女是平等的，但现在我开始认为女性更优越了。（作者：为什么？）起码女性可以生孩子吧！

-宝琳·迪格里-

我的观点更加坚定了。我觉得你（指作者）现在做的这件事意义十分深远，我也很乐意做很多打破母性神话的事。我现在越来越反感那些愚蠢的胡言乱语。人们这样思考：我不开心，我为什么不开心，然后再从低沉的情绪中走出来；这样考虑问题是对的。而当人们给其披上母性的外衣时，一切就变得很糟糕。

男人从小就被教育：自己以后要养家糊口。他们觉得，反正我不用生孩子，所以更会拼尽全力选择一份好的职业。我曾经还为自己的职业和生活方式怪罪别人，现在想想挺傻的。因为当时潜意识里可能有这样的想法：反正我以后有一天也要生孩子，现在选择什么职业无所谓。相反，我应该这样想：我要集中注意力，我将坚持从医或者其他事业——不是因为某天丈夫可能会离开我，甚至去世，到时没人养我，而是因为我就是要用和他一样的态度来对待工作。

-凯特·普林斯-

做女人和做家庭主妇一样处于劣势，我不喜欢被人分类，因为人们总是过分概括某一类的特征。我不是说我不认为自己是个母亲，我当然这么觉得，但并不是以社会角色的视角来认同。我收到过八百万封邮件，跟我宣传想不想在家和简妮特·弗雷泽或者哪个购物达人一起购物，我才不要呢。我现在有了孩子，但也不代表我就愿意用简妮特·弗雷泽的购物清单来购物。

-索菲·费舍-

《绝望的主妇》

我确实会比以前更在意女性工作、女性育儿设施等话题了，因为以前不会和现在一样，对这些问题有共鸣，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激进的或者热忱的女性主义者，或许是因为我和大卫（指其丈夫）的关系一直很好，以至于我一直都处于一种没觉得生活中缺少什么东西的状态。可能我看待它的视角有些自私了。我也确实觉得，整体来讲，女性被看作二等公民。每次我推着婴儿车进商店或者进到哪里，却没人帮我扶一下门，我就会很生气。还有很多这样的小事，都加强而不是扭转我的态度，我越来越能意识到生活中的难处。

-露艺·曼森-

现在我会比之前更喜欢女性政治家，更有敬佩之心，因为我现在更发现了女性的强大，有能力处理更多事，我也确信如果需要我处理难题，我会做得很好。

-卡罗琳·桑德斯-

我觉得女性越来越被当作习以为常的存在，比如我和霍华德（指其丈夫）一起购物，在去的路上，他想喝一杯，我们去酒吧，有时候他会遇到几个熟人，我就有种预感，他们并不想了解我。我只是他妻子，还有了孩子，不再是独立的个体。女性总是这样，很难被人发现她们独特的价值。

我们挣得不多，但之前我工作时，我有自己的经济来源。霍华德周一领到28镑的社会保险（他没工作），分给我13镑，剩下的自留。但他总是忘记，这笔钱看起来好像给了我，但实际上可不是这样，我从来没花过一分钱给自己买点化妆品什么的，我也没给自己买过新衣服，什么都没给自己买过，他的钱却是真的花在他自己身上。我知道几个朋友，她们的丈夫在生活费之外，还会给她们一些零花钱，买些衣服什么的，但我从来都没有。他说，要是有剩余的钱，你自己花吧，但我的钱根本不足以维持这个家的花销啊。要是我只给自己买东西，他又会想，家里怎么什么吃的都没有了，我又没有尽到责任。

我确实还是想念经济独立的那段日子，现在只能依赖他，而且他那点钱也不够供养我们的。我去社会保障局，说我们家为了钱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他一直不停借钱，还去酒吧喝酒抽烟，因为他每周一可以领钱还上，我却一分钱没有，我所有的收入都花在食物上。我问我能不能领一半的钱，就用来买吃的，结果他们拒绝了我，说不能这么做。所以我只能依赖我丈夫分给我的那点钱。

-约瑟芬·洛伊德-

 

本文节选自

《初为人母》

作者:  [英] 安·奥克利

译者：王瀛晨

出版社：南京大学出版社

出品方：守望者
出版年: 2022-1

编辑 | 巴巴罗萨、朱皮特

主编 | 魏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