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作家如此评论波兰诗人亚当·扎加耶夫斯基：“在这尚且年轻的二十一世纪，喜爱诗歌的读者们真是幸运之至，因为我们有一位诗人与各个时期的要旨完美契合；他的作品诞生于二十世纪的灰烬之中，却言说着二十一世纪里真实的恐惧和迟疑的希望。”
在他的全新诗集《不对称》中，扎加耶夫斯基将过去与当下、庸常与神秘融合在他的语言中，他的诗歌从现实出发，但又直击心灵。我们从《不对称》中选取其中 6 首，从诗句中感受扎加耶夫斯基所说：“我们需要诗歌，一如需要美……诗是隐藏绝望的欢乐。但在绝望下面——有更多的欢乐。”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Adam Zagajewski，1945年6月21日~2021年3月21日 ），波兰著名诗人、散文家，主要著作有诗集《无止境》、随笔集《另一种美》《捍卫热情》等。
成熟的史诗
每一首诗，甚至最简短的诗，
也可能生长成一部成熟的史诗，
它甚至可能随时爆炸，
因为它随处藏着巨大的
奇迹和残酷库存，它们耐心等待着
我们的注视，我们的注视可能释放它们，
打开它们，就像高速公路的弓在夏日展开 —
但我们不知道它通向什么，如果我们的想象
能够跟上它丰富的现实，
所以说，每首诗必须说出
世界的整体；唉，我们的
头脑在别处，我们的双唇是
薄的，筛选着意象
仿佛莫里哀的吝啬鬼。
地 球
有人讲波兰语，有人讲德语，
唯有眼泪是世界性的。
伤口没有愈合，它们拥有长久的记忆。
煤炭一如既往地反光。
没有人想死，而生活更加艰难。
太多的陌生性，陌生性并不说话。
我们到来，仿佛游客，带着行李箱——
我们继续逗留。
我们不属于那个地球，
而它胸怀宽广地接纳我们
它也接纳你。
我们知道艺术是什么
我们知道艺术是什么，我们懂得它带来的
幸福之感，有时艰难，苦涩，又苦又甜，
有时只有甜，像土耳其糕点。我们尊重艺术，
因为我们想知道我们的生活是什么。
我们活着，但并不总是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所以我们旅行，或只是在家里打开一本书。
我们想起短暂的幻景，当我们站在一幅画前，
我们也可能记起空中飘浮的云朵。
我们颤抖，当我们聆听大提琴手演奏
巴赫的组曲，当我们聆听一架钢琴歌唱。
我们知道伟大的诗歌是什么，一首
写于三千年前，或者昨天的诗
但我们不知道音乐会为什么有时
却无法打动我们。我们不知道为什么
有些书似乎给我们带来救赎
而另一些则无法藏起它们的愤怒。我们知道，
然后我们却忘了。
我们只能猜测一件艺术品为什么会突然
关闭，砰的一声关上，就像一个意大利博物馆在罢工。
为什么我们的灵魂有时也会关闭，砰的一声关上，就像
一个意大利博物馆在罢工。
当可怕的事情发生时艺术为什么会沉默，
那时候我们为什么就不需要它——仿佛可怕的事情
已淹没这世界，完全地、彻底地淹没，淹到屋顶。
我们不知道艺术是什么。
北方的海
这就像我们对知识的想象：
黑暗，咸涩，清澈，流动，全然地自由
——伊丽莎白·毕肖普
而我们也许只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这也许是最简单的，考虑到经验，
以及痛苦（通常是他人的痛苦）的广泛性。
也许还有一点点的懒惰，
少许的冷漠。也许我们想过：
我们最好成为苏格拉底遥远的追随者
好过承认我们知道那么一两件事。
也许在漫长的散步途中，当大地
和树木若隐若现，当我们开始明白，
我们的大胆却吓退了我们。
也许我们的知识是苦涩的，太过苦涩，
像北方的海之灰暗、冰冷的波浪
吞没了那么多大船
却仍然饥饿。
童 年
再给我一个童年吧
——约翰·伯恩赛德
把童年还给我吧，
饶舌的麻雀之共和国，
漫无边际的荨麻丛，
深夜胆怯的猫头鹰的啜泣。
我们的街道，星期天空空荡荡，
红色的新哥特式教堂
并不乐于接受神秘主义者，
而牛蒡用德语悄声低语，
还有酗酒者的忏悔
在一堵白墙的祭坛前，
还有石头、雨水，以及水坑
那里面有金子闪耀。
现在我确定我知道
如何做一个孩子，我知道
如何看着那被冰霜覆盖的树林，
如何活着，保持平静。
我们的北方城市
我们北方的城市在平原上打盹
它们的墙，厚厚的墙，了解我们的一切
它们是监狱，通常都很和善
我们行走在巨大的天花板下
大风在光秃秃的树枝间呜呜作响
我们的家园。我们北方的城市，
它们笨重的大钟悬挂在钟楼上
仿佛秋季花园里的南瓜
阴森大厦里我们的医院，我们的法院，
以红砖建造的沉闷的邮局
戴银色头盔的消防员
我们沉默的街道，仍然在等待
北方城市是性格内向者
它们看起来非常强大，坚不可摧
实际上却是相当害羞的
我们在那里生，在那里死
我们喜欢南方炙热的风景，
深蓝色的大海，被白色的
波浪蚀刻，棕色的岩石，
柽柳和无花果树，散发香甜的果实的气味，
而我们束缚于北方的城市
我们不能背叛它们
我们不能放弃
我们黑暗的城市，它们漫长的冬天，
它们融雪的脏内衣，
羞耻，悲伤，衰竭
我们必须以它们的名义讲话，
保持警惕，大声呼唤。
狗仔卡
发表于 2022-1-3 08:3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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