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力宏离婚的瓜吃到现在,我们该深入谈一些问题了。
比如,钱。
不要避讳谈钱。离婚时候,对女性尤其是全职妈妈来说,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甚至,可以说,财产分割问题,应该是这场离婚大瓜里,最重要的问题。
王力宏的最新声明说:“你们住的房子我会过户到你的名下。孩子们的抚养教育我也会全程参与并承担费用。”
他并没有说,这就是财产分割的全部。也没提房子价值到底多少。
但从两人争吵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来,王力宏觉得李靓蕾要得太多;而李靓蕾则诉诸于情,表达全职妈妈的付出。
具体财产分割,自然有法院和当事人处理,但李靓蕾确实提出了一个真问题——现实生活中,那些全职妈妈的付出,到底该如何计算?
或者,换句话说:像李靓蕾这样,结婚后就做全职妈妈的女性,她们的付出,值多少钱?
李靓蕾遭遇的问题,与所有的全职妈妈们都有关。
图源:电视剧《三十而已》
《妈妈值多少钱》的作者安·克里滕登(Ann Crittenden)也是全职妈妈,她曾是《纽约时报》的经济记者,但为了孩子,她不得不辞职。二十年前,她就为全职妈妈算过一笔经济账:很多女性一有孩子就被迫减少——即使不放弃——她们的工作,结果收入锐减,这造成母亲们与未生育女性间的收入差距超过了男女间的收入差距。这些损失的收入相当于一笔巨额的“妈妈税”,对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美国女性来说,它价值100多万美元。
珍妮·博伊兹顿是研究19世纪家庭经济的史学家,她认为,丈夫及其老板都在免费享用妻子们的无薪劳动。据博伊兹顿估算,劳动阶级和中产阶级的妻子们干的活儿折合成钱,要远多于她们的生活费用。而男人“供养”老婆孩子——这个流行的家庭神话使大多数女性看不清自己是重要的经济成员和平等的婚姻伴侣。如果她们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是劳动,就感觉不到自己的劳动果实被窃取。10月底,36岁的全职妈妈陈佳走上法庭,她要和老公打离婚官司,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和家庭财产。老公要求获得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并要分割她婚前的一套房产。
开庭前,陈佳紧急找了个朋友的公司挂职,因为律师告诉她,如果没有工作,没有工资收入,会被法院认为没有抚养能力。她也试图找工作,但一时也找不到,只能请朋友帮忙。
如同《妈妈值多少钱》一书中所写,“生儿育女算得上世界上最重要的工作,但你不能把这写在个人简历上。”就像《妈妈值多少钱》一书中所写,“生儿育女算得上世界上最重要的工作,但你不能把这写在个人简历上”。事实上,是否成为全职妈妈,陈佳选择的余地并不多。四个月的产假休完后,陈佳要回去上班了,但是孩子怎么办?公公婆婆早已离婚,不能来北京帮忙。陈佳的妈妈愿意从东北老家过来帮忙照顾孩子,但陈佳不忍心让父母两地分居。她也不放心把孩子交给保姆。她想到了辞职,但家人坚决反对——父亲不能接受名校毕业的她就这么做了家庭主妇,而母亲更多的是担心。
犹豫再三,陈佳还是决意辞职,她觉得家庭是最重要的,要让孩子在妈妈的爱与呵护下长大。
这是很多女性生育后面临的困境。
当一个职场女性生育后,意味着她要抱着孩子拿着扫把和男性赛跑。而当碰到工作还是家庭的两难选择时,妥协的往往还是女性。
刚做全职妈妈时,小艾丧失感特别强。“你在工作上可以帮助别人,可以站在台上,做分享、做培训,但你在家,面对的永远是孩子,感觉自己失去了价值。”
不工作后,小艾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夫妻关系上。“很好奇他在干吗,为什么我给他发信息不回,打电话也不接。”辞职了,圈子一下子没了,失去了方向感。小艾最希望“亲爱的他”能给一点支持,但她发现这个人根本抓不到。当她特别想跟他沟通一点东西时,对方总是说“我这边有事儿”。
小艾开始怀疑“这种生活是不是我想要的”,她尝试对老公说出自己的困惑,老公说:“你是闲的,找点事做。”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小艾突然发现“原来我不懂这个男人”。
最难过的是和老公要钱,“你让他转两万块钱,给孩子报一个家教班。他会说,怎么那么贵?为什么报?”。当全职妈妈第一年,小艾和老公经常为钱吵架。全职第一年,超过八百块钱的花费,她都需要跟老公沟通。第二年升到两千,现在升到五千。
小艾当时没有意识到他们只是家庭分工不同,而是认为自己失去了挣钱能力,在家里,就低人一头。有一次,老公说了一句“老子在外面拼命挣钱,你在家里不上班带孩子,你有什么不满的”,这深深地伤害了她。当时小艾心里想“打死也不要成为全职妈妈”。委屈时,小艾去小区散步,边走边哭。
工作能在短的时间内给人一个结果和效果,但家庭却不是。小艾在家庭中做的工作,从未得到老公的肯定,婆家认为她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她像是一个看不到的女人。而老公对她说得更多的是,“你怎么穿得那么邋遢,你看你那个肚子的肉,你就不会打扮一下吗?你没有别的衣服可以穿吗?”
“我一直扮演家庭主妇的角色,但我心里面是有不甘的。因为我是具备职场能力的,只是因为没有办法,才做了家庭主妇,而我的男人还不理解我。”小艾离职的第二年,她原来的公司上市了。当时有期权的人,拿到手的都是百万。她曾经也是其中之一。
“陪伴”是全职妈妈嘴里的高频词,出现频率远高于“教育”。“陪伴”和“教育”有什么不同呢?教育是有时限的,例如老师到点就要下课。而陪伴是24小时,全年无休的。
在一个流动的、精英制的社会中,妈妈的职责在加大。受教育程度更高的母亲,育儿更精细,花在育儿上的时间更多。
全职妈妈们有严格的时刻表,她们的一天要根据孩子的时间来安排。
小艾现在每天的日常是:早上6点半醒来、叫大宝起床、协助她穿衣,送她上学。回来叫二宝起床,洗漱后送到幼儿园。下午5点半接老二回家。辅导老大写作业,同时兼顾回答老二的提问,安排她画画。晚上8点半,辅导她们完成作业。陪她们读书、玩到9点半。陪睡到10点,这一天的育儿任务才完成。小艾再收拾收拾家。
但这样的付出却不被看见。英国学者安·奥克利在著作《看不见的女人》中写道,在2014年的英国,无偿家务劳动创造的价值达1万亿英镑,相较之下,同年的国民生产总值为1.8万亿英镑。
安·克里滕登计算过一位母亲不算退休、医疗和其他福利,每年工资就值508700美元。
这个数字是这样算的:先假定母亲承担17种工作,从看孩子、烧饭洗衣到打理家庭财务、解决家庭纠纷,再把每种工作按中等年薪水平相加。
更合乎实际的做法也许是按中层管理者的水准估算母亲的价值,再加上一些额外的零星服务项目,如做心理医师、理财师、私人司机等。
这样算下来,年薪10万美元不成问题。“只有妈妈们这么傻,会白干活儿。没人有这么多钱雇一个好妈妈……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的母亲真是无价之宝。”
小艾最初的规划是等老二满百天就找工作,谁知道老二四个月大时,眼睛查出来有血管瘤。小艾自己带孩子看病,老公还是到处飞。第一次做眼部手术时,小艾提前跟他打招呼,让他陪同。但临近手术前一天,老公告诉她“明天我要出差”。这次小艾非常强硬,要求老公把上午的机票改到了下午。孩子打着吊瓶,绑着绷带,从手术室推出来后,被安排到了住院部的楼道里,他们没排上床位。小艾拎着大包小包带孩子排队做B超,孩子坐在一个小马扎上。而老公说“我去赶飞机了”。“你想着这个画面,就会很崩溃的,但在那个时候,它容不得你有一丝委屈或者悲伤,因为孩子更需要你。”小艾说。大儿子6岁时,陈佳曾打算出去工作,然而,偏偏这个时候,老二又来了,她只好继续做全职妈妈。老二半岁时,老公和她的矛盾越来越大,向她提出离婚。陈佳不愿意离婚,一直希望老公能回心转意。但老公索性出去住了。那段时间,她独自带着两个孩子,累得只想躺着,只有孩子的哭声才能让她从床上爬起来。
陈佳的公公有段时间过来帮忙照顾了孩子几天。闲聊时,公公说:“你应该去找个工作,我这个建议是为你好。”“但我出去工作后,孩子怎么办?”,公公没有回答陈佳。
陈佳这两年一直在看心理医生。她告诉我,做全职妈妈,你要有非常强大的内心,不顾世俗对你的眼光,你要认可你自己的价值。”
小艾也曾十分焦虑。有一天,小艾在家里听书,听到“人生是无常的”。她拿出一张白纸,把自己觉得这辈子有可能遇到的最坏的事情都罗列出来,其中一条就是“婚姻破裂”。
小艾去上关于身心灵的课,学习如何消解情绪,及如何和丈夫沟通。小艾觉得之前自己有点过于强势了,她去上女性气质的课,学习如何化妆,如何优雅,也学了跟性有关的课程,了解男人和女人对于性的诉求分别是什么样。
对未来的焦虑让小艾这些年不断地提升自己。她报了中科院的心理咨询师课,打算之后加入到朋友的产后妈妈项目中。“我还是会以家庭为主,以提升自己为辅。当她们进入到高中或者是大学毕业,我有自己的时间了,我再去面对这个社会。”
安·克里滕登在书中写道:“在大多数破裂的家庭,最重要的资产不是财产,而是两个人的收入能力——这才是婚后资产中的钻石。除非这颗钻石即夫妻俩的总收入离婚后还能分享一段时间,否则,孩子和母亲将持续付出最昂贵的代价。”
这正是陈佳面对的现实。离婚时,老公提出要两个孩子,陈佳无法接受。律师提醒她,由于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来源,法院会认为她没有抚养能力。于是,她赶紧出去找工作,但没有合适的,只好找了个朋友的公司紧急挂靠。
在法庭上,法官问陈佳,你是不是由于忙于照顾老二而疏忽了老公?陈佳很气愤:“我每天都那么忙了,晚上还要隔三差五地起来喂奶,谁来关心我啊?”
一审结束后,陈佳冷静想了想,觉得这些年都在为别人活,对自己太不好了。她决定放手。她通知老公把大儿子接走。“既然他想要两个孩子,那就让他先感受一下。”她老公很意外,也很生气,咔咔咔地把孩子的衣服、洗漱用品装行李箱里,带着孩子走了。
“我还挺伤感的。”陈佳说,但没想到第二天,老公又拖着行李把孩子送回来了。他对陈佳说:“我要上班,还要请假接孩子,我真的很难,你能不能帮我?”
陈佳没说话,她不想再吵架了,但她心里想:“你是觉得我不难吗?这些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我不但要管老大,还要管老二。”
陈佳老公又带着老大回来住下了。不过这一次,陈佳不想再管了。“我已经很久没为自己活过了。”虽然一起在家,陈佳也不再插手大儿子的事,一切交由老公负责。她老公得卡着点去接大儿子放学,再带他出去吃饭,到晚上十点才回家。看着大儿子成绩直线下滑,陈佳很担心,但也忍住了:“没办法,这是他的人生,他得学会适应。不要小看孩子。”周末早上,她做好早饭,自己吃完就走了。
她一个人在外闲逛,喝喝咖啡。“好多年没有这样的时光了,以前我很爱玩的。”
这次,陈佳决定离开。她把老二也暂时送回东北老家,自己去上中老年模特课程。她个子很高,一米八多,她瞄准了中老年模特培训的市场。在模特班,陈佳遇到了很多年长的全职妈妈,与她分享这些年的酸甜苦辣,她们都鼓励她趁年轻重新找回自我。(陈佳、小艾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