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 · 外婆做的毛裤

源济

小事 · 外婆做的毛裤

为什么穿毛裤的人越来越少了？

作者 / 草莓罐头

我小时候是穿过毛裤的，是针织的那种，我穿过的唯一一条毛裤是我外婆一针一线手织的，那时候的外婆很年轻，她的手很巧，她除了会织毛裤，她还会用缝纫机做秋裤给我们穿。

小时候穷，我妈家里有三个孩子，我、我大哥、我二哥，我记得有一年我们三是一起上台领奖的，我和俩个哥哥一人一张奖状，也就是说从小时候我爸妈就得承担我们三人的读书费用了，那时候穷，有外婆给的一条毛裤，可以穿一个冬天。

我外婆年纪一天比一天大，她非常胖，她有糖尿病，有一次她摔倒了没注意，后面又摔了一次，大家都过的很穷，没有钱去治疗，她就这样一直瘫痪，她的后半生都是在床上坐着的，她的起居都是我外公照顾的，她瘫痪后，就再也没机会给我们做毛裤了。

看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她。

外婆很重男轻女，因为我妈小时候就被送走当别人的童养媳了，后面我妈从小村子跑出来才认识的我爸（当时我妈的事还上妇女班刊了），我妈在外婆家待的时间短，所以我们和外婆也没什么大感情。

但我妈是一个非常感性的女人，她还是会很有孝心，每年让我爸带我们去看外婆，后来我见到的外婆，都是想寻死的状态，她的腿瘫痪了，外公怕她摔下床，给她的床边用木板围了起来，每年过年我去看外婆，她都是坐在床头手抓着木板的。

我实在难以想象她是怎么度过的那么多年，在床上坐着。

我小时候觉得外婆一点都不疼我，有一年我爸妈去工作了，我们家在建新房子，妈妈喊外婆来家里帮忙洗衣煮饭，那时候外婆还年轻。

有一次我在房间翻吃的，我爸妈不在家，被我外婆发现了，我外婆把我赶出去了，说女孩子也这么贪吃。

还有一次我爸妈不在家，我在饭桌上吃饭，我吃完了就把自己的碗筷拿到厨房了，我外婆开口就骂，没教养的姑娘，吃饭要等大家都吃完了才可以收拾碗筷，你妈没教你吗。

还有裤子，除了毛裤是我妈让她做给我穿的，秋裤也是我妈求她做给我穿的，她给舅舅舅妈的儿子女儿的压岁钱也是给的比我们多。

直到她老去，我都记着这些小事，所以她死去的那一天，我没有去送她，我在心里气了很多年。

我觉得别人的外婆都是很好的外婆，但是我的外婆对我非常不好。

你如果问我为什么现在穿毛裤的人越来越少了，一个原因是大家都没那么穷了，有各种可以暖手暖身的东西，大家开始追求时尚感，穿的越来越少，还有一个就是很多会做毛裤的人已经不在了。

外婆走后我一直梦到她，但是我总看不到她的脸。

有一次我梦到她对我说对不起，小时候没有好好疼我。

那次梦醒了，就像现在这样思念她，我就哭了，像现在这样，边写边哭，但是我知道哭也没用，再也见不到她了。

后来我外公太思念外婆，消极成病，也去世了。

我有时候非常想念小时候，小时候穿着毛裤的我，无忧无虑。

见不到的人，只能把她放心里，外婆走后，我才深深发现，别人的外婆都没有织毛裤给她们穿，别人的外婆也没有教她们大家还没下桌碗筷不能先收的道理。

后来我出嫁的时候在我的桌上看到我妈放着的一个大银镯，我问这是谁的，我妈说外婆留给我的。

可惜她看不到我出嫁，就死了。

我的外婆是很疼我的，只是她是普通人，她的爱是需要分给很多人的。

如果我以后梦里能再见到她，我会主动和她说一句对不起。

我不该恨她这么多年。

如果她还活着，她面前看到的我，将是一个乖巧懂事善解人意有教养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