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那年,出车祸。
旅游大巴,翻了还滑了 50 米,当时被我爸妈挖出来,浑身是血,左手只剩手掌心连着。
玻璃扎进眼睛,但我意识清醒,那时候想不起疼痛感,只觉得被吞噬了,想睁开眼睛,想动一下,或者站起来,发现控制不了自己。
当时地方很偏,在山区。
离市区五个小时车程。空气中汽油味,血腥味,还有哭喊声嘶吼声,世界都炸了,而且找不到过路救我们的车。
我平静地躺着,天下小雨,我爸妈崩溃了,撕心裂肺。
还好,他们都没事。当地过路的好心藏民载我们去卫生所包扎,然后一阵阵始料未及的钻心,整个身体弹了起来。
卫生所医生说,得截肢,不然失血过多怕有生命危险。我妈坚持不,她坚持要去大医院。她颤抖着说 xx(我小名)你坚持一下,我们要尽力。
我说,好。
我被抱着,转移了不知多少地方。
我没哭,现在想起那个时候,我想不到要用情绪去哭。
平静到自己都不习惯,说话虚弱到连自己都觉得惊奇。
那一路换了很多车,最后才是救护车。
颠簸,冰冷,因为失血过多一路挂着维持体能液体。
我对我爸妈说,我没事,你们别哭。
我真的没事,爸爸受伤了,快点包扎,快点。
各种辗转各种惊险和急迫,到城里医院出手术室,距离事发已经过了 15 个小时。
出事之前,我很爱哭啊,很娇气的那种小女生,屁大点事被我爸说一句都哭得委屈的啊……
考试没考到前十名都足够让我难过一把的,坚强这个词我从没想过。
但是,自事发之后的大大小小手术无数次,我没哭过。
因为手术疼痛或者面对自己的事实,也再没哭过。
只是,身边的人看到我,会哭,没事,我来安慰。
所以我想我变坚强了点吧。
但是啊,还是有两次例外。
第一次。
术后有天,医生小哥给我换药,正巧我爸妈出去给我买东西。
他说,你爸妈真的太爱你。
我笑,是啊我知道。
他说,那天你们刚来,你爸妈冲过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的手能不能移植给孩子?
你爸说用他的,你妈说她的会好一点……
还有,那天手术,你爸跪在手术室门口,哭嚎祈求。
你可能没听到。
短暂的沉默,医生小哥说,好好恢复,就拿起纱布出去了。
我鼻子一酸,眼泪汹涌。
每每都会,情不自禁。
第二次。
我妈问我说,你担心你的手不?
我说不啊,然后偷偷看了她一眼。
她说,你害怕将来影响什么吗?
我笑,你怕人家嫌弃我,我嫁不出去呀?
她突然沉默了两秒钟,然后看着我眼睛特认真地说,妈妈养你一辈子。
我哈哈哈笑着走进洗手间,眼泪就掉下来了。
从我出事那一刻起我知道我要勇敢,无论面对什么(当时在车上就开始考虑如果截肢)。
当我看到我爸妈的反应我就知道这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承受最多的疼痛,我不向前看,你叫他们怎么抗?
事后有很多细节,都让我觉得,没有他们,没有这样的他们,我将一无所有。
13 岁的我,从那年起,就知道父母永远是我生命中不能辜负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被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还是其他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的我不去想。
但我感谢所有这一切经历。
没有什么阴影,真的,没有什么战胜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