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狱的前首富：105亿不够花

源济

入狱的前首富：105亿不够花

Original 叉少 往事叉烧  2021-04-02

一个月前，前首富黄光裕正式获释。在他入狱的十多年里，公司国美从全国领先，到远远掉队于时代。

 

进去前，他是大陆首富。出来时，时代已经变了。

 

年轻时的黄光裕行事霸道，他领着公司将帅攻城略地，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掀起大战，为此得罪了很多同行，被称为“屠夫”。

 

在一场激烈的并购中，他遇到了比他大十岁的陈晓。

 

 

 

1969年，黄光裕出生在潮汕铜盂镇的凤壶村，家里很穷，一家人挤在小屋子里，旁边就是猪棚。父亲长期在外面做生意，家里只靠母亲赚钱维持生计，家里人经常饿肚子。

 

由于父亲不是本村人，村里的孩子经常欺负黄光裕，母亲教育他要好好争气。

 

有一次，黄光裕带妹妹出去玩，沙堆上有一个男孩子玩游戏输了，指着黄光裕妹妹说“你害我特别晦气”，黄光裕要求男孩子道歉，并打到他跑回家。

 

家里没钱，黄光裕经常跟着大哥捡垃圾，卖了能挣点钱。

 

母亲给黄光裕讲祖辈，祖上是泰国有名的侨商，从事布料和食品买卖，生意做得很大，后来没落了。黄光裕问怎么样才算大，曾婵贞说：“大到别人要做这行生意，都要挂你太公招牌。”

 

1985年，黄光裕的大哥即将上大学，但家里供养不起。

 

但黄光裕说：“你为什么要成为博士呢？那是因为你内心恐惧。读博士是为了啥呢？是为了能去打工，归根结底你是想去打工。”

 

于是，大哥带着黄光裕，背着大旅行袋，装着收音机和电子表去内蒙古倒卖。母亲到处借钱，给他和他大哥塞了4000元盘缠。

 

当时，倒卖商品属于违法的“投机倒把”。到了内蒙古没多久，大哥就被警察逮住了，东西被没收，人也被扣押了。

 

幸好罪名不大，没多久大哥就被放出来了。

 

黄光裕跟大哥说，如果要做大生意，就应该去大城市。他贷了足足三万，到北京开了一家门面，取名“国美”。开始他卖点服装，后来改卖家电。

 

< 年轻的黄光裕 >

 

早在黄光裕去内蒙古前，上海人陈晓就当上了上海市工业局三产办的负责人。陈晓比黄光裕大十岁整，经营的也是家电。因善于控制成本，业内的人称他为“铁算盘”。

 

当时的彩电货源紧缺，需要用票才能买到，陈晓把彩电卖给当地市民，把搭配来的滞销品卖到外地。很快，他把三产办的生意做得红遍上海滩。

 

1990年，陈晓被上海市南汇县商业局挖走，他第一件事是把“南汇县家电批发站”改成了“永乐家电批发总公司”。

 

他主抓销售，三年后把永乐家电年销售额做到了18个亿。但公司是国企，妻子患了重病，陈晓拿不出钱给她治病。

 

妻子去世，陈晓与47个合伙人凑了一笔钱，自己成立一家新公司，名字仍然叫“永乐电器”。

 

 

 

陈晓突飞猛进时，黄光裕为了资金流通，经常跑银行贷款。他被银行放款专员杜鹃所吸引，对她展开了追求。

 

杜鹃父母都是知识分子，自己也毕业于北京科技大学，而黄光裕初中也没有毕业，但她看中了黄光裕的努力与脑子，接受了他的追求。

 

做生意时，顾客来店里买电器，店里没货，黄光裕让大哥稳住顾客，自己跑去其他店里买了货，给顾客送来。黄光裕跟大哥说：“整个社会都是我们的库存。”

 

黄光裕把几家门店统一改为“国美”，又在《北京晚报》包下广告位，一夜间，国美在北京打出了名号。

 

这时，日本的电器也销售得不错。黄光裕为了打败日本电器，找到了一家国产家电的董事长，跟他说：“即使没有利润，我们也要打赢这场战争。”黄光裕用价格战把日本电器打服气了。

 

成了京城霸主后，黄光裕大举扩张，所到之处，都会掀起一轮价格战。

 

国美进入天津时，天津十大商场组成了“天津电讯商业联合体”，逼着其他商家停止向国美供货，并请来家电协会的人制裁国美。

 

为了打赢战争，黄光裕从北京源源不断地运货过去，他放言：“国美的实力强得很，在天津的扩张一定会持续下去，直到我们胜利为止。”

 

黄光裕倾全力打赢了仗，同行对他恨得牙痒痒，把他叫做“价格屠夫”。黄光裕听后，反而剃了个光头，越显得恶狠狠。

 

他持续向全国各地扩张，并放言：“你对我信任，我给你越大的信任；你能给我付出，我带头扶持你的品牌。”

 

< 黄光裕与杜鹃、女儿 >

 

向外扩张的战争频频告捷，黄光裕的队伍不断壮大起来。

 

一名职业经理去国美面试，黄光裕领着十几名手下面试他。黄光裕坐在宽大的老板桌后，一言不发，看着面试的经理。

 

经理说：“我仿佛是笼子中的一头猎物，不可能和他有平等对话的权利。”

 

黄光裕的办公室在18层，面积阔达400平方米，会客厅则摆着一只琥珀色的玉雕雄鹰，墙壁上挂着一副中堂，是清朝历代皇帝的图章印玺集。

 

进去过的人说：“一进去就心生敬畏，这是黄光裕的‘太极殿’。”

 

媒体评价黄光裕是“黑社会老大式的企业文化”，吩咐事情时，周围员工一句话都不敢吭。黄光裕反问：“我黑在哪里？他们这种故事从哪里编的？”

 

黄光裕又说：“为什么部队的口令最后简化成12121？因为人多了，命令就要简单有效。老总一声令下，下面的人就排山倒海地冲上去。”

 

为了腾挪资金，黄光裕跑通银行内部人员，挪借了大批身份证，办下了天量的贷款。

 

但黄光裕依然觉得不够，他找到香港“金牌壳王”詹培忠，让他帮忙找好一个没有产业的公司壳，把国美装进这个壳里。

 

黄光裕避开了复杂的行政审批，顺利借壳上市，财富迅速膨胀。

 

2004年底，国美电器遍布中国大陆、香港及东南亚区主要城市。黄光裕登上胡润百富榜，成为大陆首富。

 

 

 

陈晓成立永乐电器后，在上海滩大打价格战，很快就把战火烧到了江浙一带。他吞并国通电器后，永乐电器成了中国第三大家电连锁卖场。

 

2005年，陈晓率领永乐电器在香港上市。

 

陈晓与投资方签订了对赌协议，如果发展速度太慢，自己的股份就有可能全部丧失。黄光裕欣赏他：“陈总不像其他人犹犹豫豫，能够率先走出这一步，这个境界，能做到的人不多。”

 

永乐电器疯狂扩张，但发展速度达不到预期。投资方好几次抛售永乐电器的股份，永乐电器大量市值蒸发，给陈晓造成了巨大压力。

 

黄光裕看准时机，向联交所提交报告，宣布要吞下永乐电器。

 

坊间流传，陈晓准备飞往北京找黄光裕面晤，黄光裕收购永乐电器的消息出来后，陈晓气鼓鼓回到办公室，对部下宣布：“人家要欺负我们了，我们要争气。”

 

在公司中高层视频会议上，陈晓宣布拒绝加入国美，把国美逼到了谈判桌上。

 

< 黄光裕与陈晓 >

 

除了国美，苏宁也对永乐电器感兴趣。

 

为了遏制苏宁的势头，黄光裕给陈晓频繁打电话，不断作出让步。陈晓丝毫不让，黄光裕碰到了做生意后最艰苦的一场谈判，他说：“不是我无能，是陈晓太狡猾，我伤透了脑筋，也做出了相当大的让步。”

 

谈判中，陈晓死抠每一个收购细节，黄光裕几次谈到想放弃。有一次，黄光裕谈到一半，气得离开现场，事后他再找陈晓，陈晓说：“咱们还得接着谈。”

 

黄光裕口头上说服不了陈晓，给他写了一封信，措辞情深意切，陈晓终于答应了他。黄光裕说：“不要让陈晓成为你的谈判对手。”

 

陈晓接受采访时，说：“在投资方的压力下，才形成了今天这样一种结局。”

 

黄光裕收购永乐电器后，让陈晓当国美的CEO，他说：“这世界上再没有比陈晓更适合当国美电器CEO的了。”

 

自此，国美已经相当庞大，中国电器市场形成了“南苏宁北国美”的格局，黄光裕三次登上大陆首富的位置。

 

 

 

黄光裕对资金的需求越来越膨胀，除了借助非法手段从银行里贷款，以及借壳在金融市场套钱之外，他还通过贿赂他人，买通了一条黑路。

 

此外，还传出黄光裕在澳门赌博洗钱的风声。

 

黄光裕风头无两时，上了一档叫《对话》的节目。主持人在大屏幕上打出“105亿”的数字，问黄光裕：“如果105亿钱摆在黄光裕先生面前，你是怎么想的？”

 

黄光裕两手十指交叉，面对着主持人微微一笑，回了三个字：“不够花。”

 

陈晓进了国美后，对黄光裕很尊重。在公共场合，有人问陈晓国美和永乐为什么合并，陈晓说了自己的想法，又客气地说：“请黄总补充。”

 

陈晓到北京后，周围都是国美的人，永乐的门店也纷纷换上了国美的门面。永乐的员工陆续辞职，陈晓只能花时间安抚他们。

 

有朋友来找陈晓，夸他“做大了”，陈晓说：“我就是帮忙守摊子，一个打工的。”

 

黄光裕看在眼里，他特意派人挽留辞职的永乐的员工，但外界还是传出了陈晓被黄光裕心腹架空的传言。

 

只有在战略上，陈晓与黄光裕发生了矛盾。黄光裕急于开拓帝国的版图，吞并市场，陈晓吃过苦果，认为：“这会让国美滑入深渊。”

 

2006年，黄光裕又一次登上富豪榜榜首。

 

与此同时，黄光裕通过连锁零售业挤占上游货款、实现短融长投的资金游戏，已经玩到了极限，资金链绷得相当紧。

 

但首富光环吸引了社会眼光，关于黄光裕的原罪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讨论。

 

一名《财富人生》的记者写了一篇文章，分析了黄光裕的困境，他说：“中国比黄光裕有钱的人很多，只有黄光裕的财富通过上市而公开披露了。他的好运气，还能持续多久呢？”

 

< 杜鹃 >

 

2008年11月，黄光裕突然被带走调查。随后，社会上一条短信流出：“黄光裕的老婆杜鹃和一主要人物已潜逃，据说涉及重大案件。”

 

不久后，杜鹃也被调查。

 

消息引起合作方的恐慌，各个银行赶紧自查，不再愿意借钱给国美。供应商也停止给国美供货，国美现金流迅速吃紧。

 

此时，陈晓站了出来，成立应急团队。

 

国美股价大跌，不少国外投资者趁机想来分一杯羹，陈晓引入了一家叫贝恩资本的美国公司。贝恩资本的总经理竺稼扬言：“（我们）希望是被请进来的客人，不想和大股东争夺。”

 

陈晓觉得，贝恩资本对公司起到了作用。贝恩入驻之后，重用陈晓所在的管理层，与陈晓统一了战线。

 

2010年5月，国美股东大会上，黄光裕投出5张否决票，他拒绝竺稼成为国美的非执行董事。竺稼则强硬宣布：“我相信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陈晓站在竺稼这边，否决了股东大会的决议。他要求股东大会站在他这边，并下令国美“去黄光裕化”。

 

他放话：“董事局目前空前统一，我们完全可以采取措施让大股东出局，只不过碍于昔日的情面，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

 

 

 

为了夺回国美的控制权，黄光裕发来宣战函，他要求召开股东特别大会，要求陈晓下台。陈晓谴责道：“他知不知道他给公司的稳定造成了多大的破坏。”

 

次日，陈晓主持下的国美发布公告：将起诉黄光裕。

 

黄光裕的妹妹站出来，要求重组董事局，她指责陈晓：“陈晓为了自己的私欲，改变了国美电器的发展方向，企业发展明显滞后，如果不改变，将很快被竞争对手超越。”

 

但国美高管——包括黄光裕旧部都纷纷站队陈晓，陈晓控制了局面。

 

黄光裕找不到人扛起大梁，妻子杜鹃与大哥都被牵连入狱。而妹妹能力有限，对付不了比黄光裕经验还丰富的陈晓。

 

黄光裕写了一封公开信，直骂陈晓乘人之危，不仅去黄光裕化，还阴谋窃取国美，把国美电器变成美国电器。他说：“陈晓口口声声为了企业，但实际做法却是为了满足其个人的野心。”

 

对此，国美一一做出回应，网民们嘲笑黄光裕没有资格指责陈晓。

 

黄光裕继续指出国美公司存在的问题，国美发布了年报作出回应，两边一来一往，陈晓始终岿然不动。

 

< 黄光裕光头 >

 

2010年8月30日，黄光裕案进行二审。杜鹃也在庭上，她被指控接受黄光裕的指令，协助股票账户的开户、交易、资金等事项。

 

二审时，黄光裕认领了罪名，包括非法经营罪、内幕交易罪和单位行贿罪，被判有期徒刑十四年。

 

一审中，杜鹃被判有期徒刑3年6个月。

 

到了二审，黄光裕把罪认了，杜鹃改判三年缓刑，当场释放。杜鹃对黄光裕说：“我一定还给你一个更好的国美。”

 

 

 

就在二审当天，陈晓写了一封信，再次呼吁股东支持管理层，为接下来的股东大会造势。股东大会将决定黄光裕还是不是国美的大股东。

 

黄光裕对杜鹃说：“国美有你在，我放心。”

 

他将自己的意见通过杜鹃传到铁窗外，不少原本倒戈陈晓的旧部，重新聚拢到杜鹃这边，内部的高管划割成两派势力。

 

几天后，杜鹃飞往香港，寻找机构股东的支持。

 

陈晓也在不断地造势，他给零售股东（香港散户）写信，寻求支持，并向全球数百厂家发出300亿元采购招标函，向机构投资者示好。海信集团副总裁刘洪新说：“这给我们厂商非常大的信心。”

 

此外，陈晓率领高管，马不停蹄去美国、英国路演，为扳倒大股东黄光裕做足准备。

 

眼见陈晓的声势越来越大，黄光裕在监狱里写了一封感谢信：“非常感谢国家与政府，在我接受刑事调查后，尽最大的可能保护了国美；感谢国美的团队与员工，你们让国美成为有竞争力的民族企业。”

 

黄光裕对社会各界感谢一番，又说：“不少正在创业的年轻人把我当作曾经的榜样，我非常羞愧，请你们一定要吸取我的教训！”

 

国美认为黄光裕的道歉并不认真，但黄光裕这封信引发了广泛的舆论同情，并彻底扭转了舆论风向。有人说：“那个不可一世的黄光裕也会认错了。”

 

随后，杜鹃放出“只反陈晓，不反贝恩”的态度，尽力瓦解贝恩与陈晓的统一战线，这让陈晓优势一点点散失。

 

2010年9月28日，股东大会决议结果出来，黄光裕的股份依然保持第一。第二年，陈晓辞去执行董事的职位。

 

< 董明珠与杜鹃 >

 

黄光裕守住了位置，但线下零售的时代正在过去，互联网经济迅速发展。黄光裕不在的日子里，苏宁逐步将国美甩开。

 

2015年，国美净利润是12.08亿。到2017年，国美转为亏损4.5亿元。与此同时，苏宁净利润是42.13亿元。

 

2017年，杜鹃邀请格力的董明珠做了一场直播。做完直播后，董明珠说：“杜鹃挺不容易的，真的非常不容易。”

 

2021年2月17日，黄光裕正式获释。

 

他接回杜鹃的班，第二天他在高管会上放出豪言：“我们力争用未来18个月的时间，使企业恢复原来的市场地位。”

 

 

 

在国美一场全国总经理大会上，各个总经理把业绩做成幻灯片，又上报了来年的计划预算。

 

整个会议过程中，黄光裕一言不发。

 

会议结束的当晚，国美搞了一台晚会，员工们绷了一年，在晚会上讲段子，喝酒，放松下来。黄光裕坐在下面，一直在喝酒，脸红红的。

 

众人希望他上台说几句话，黄光裕站到场地中间，嘈杂的场子安静下来。借着酒劲，黄光裕对台下人发起脾气：“你们今天玩得都很开心，我也算开心，但你们有谁想过我的压力有多大？”

 

他补充道：“你们每时每刻都可以从国美全身而退，而我呢？我永远也退不了，退了也不能全身而退。”

 

说完，黄光裕叹了一口气。

 

台下的人张大嘴巴，一个个面面相觑，直到黄光裕径直走下台去，台下才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部分参考资料：

[1]、《国美涅槃：黄光裕、陈晓浴血争雄》

[2]、《黄光裕真相：欲望驱逐下的首富困境》

[3]、《黄光裕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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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