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2020 | 相亲会上，对方只想聊股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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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2020 | 相亲会上，对方只想聊股市

原创 徐庭芳 南方周末 2021-02-14

▲ （IC photo/图）

全文共1884字，阅读大约需要4分钟

• 三十多人，男女各半，每位女生独坐一张桌子，男生则像流水线一般轮流和女生聊天。得知我是经济新闻记者后，大多开场话题是，“徐记者，你觉得股票还能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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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发于南方周末

文 | 南方周末记者 徐庭芳

责任编辑 | 冯叶

2020年底，我参加了人生第一场集体相亲会。

三十多人，男女各半，每位女生独坐一张桌子，男生则像流水线一般轮流和女生聊天。得知我是经济新闻记者后，大多开场话题是，“徐记者，你觉得股票还能买吗？”

徐庭芳 （农健/图）

对面坐着精心装扮的女生，窗外是莹莹闪烁的浦江灯火，上海男人绝不让荷尔蒙耽误自己挣钱。

A男，汽车工程设计师，“我今年的收益有30%多，明年还要加仓。”“职业基金经理今年也只有40%，你怎么办到的？”我职业地微笑赞叹。

B男，飞机机械维护师，“疫情茅台最低的时候我抄底了，你觉得还能涨吗？”“蓝筹还有空间，但市场拐点论已经出现了。”我提醒对方。

C男，某大厂游戏工程师，“下半年茅台涨得太高了，我想买点重仓它的基金。”劝阻的话刚要出口，我又默默吞了下去。

我将这段经历定义为“中年残酷物语”——想与对方共论诗与远方，对方却只想讨论怎么“搞钱”。

听了这事，报社编辑调侃道，二战后的西德，美国中情局人员和苏联克格勃都在柏林活动。尴尬的是，双方一勾搭，发现彼此都是为了发展对方为线人。

2020年，沪深300指数从年初的4100点上涨至5200点，涨幅26.8%，如果从2018年底算起，涨幅超过70%，牛市开始两年了。

难道大家都挣了钱？数据却说“不是”。2020年，A股超2000只个股全年都在下跌，超过所有A股上市公司数量的一半。换言之，少部分人挣到了大钱，多数人还是在亏钱，但巨大的财富效应依旧吸引无数股民争相投入。

比如“家政阿婆”。阿婆是地道上海人，在我家做钟点工多年，70岁，初中文化。和无数上海家庭一样，阿婆作为女性手握家里财政大权，是A股散户大军的一员。

她说自己在A股投了二十多万，亲戚有六十多万，从疫情开始后慢慢加的仓。她们买的都是百元以上的高价股。“最近涨得这么好？不抛一点吗？”我问“。才刚买没多久，我是投资长线的。”她回答。

这不是我第一次劝她“落袋为安”。2016年她曾咨询过我是否要投资P2P，她给一家P2P公司投了三十多万后，对方允诺更高的利息让她追加投资。当时行业风险已相当明显，我劝她见好就收。结局是，隔年公司跑路，她亏了五十多万。这笔钱，相当于她给别人没日没夜做家务14000多小时。

她却笑呵呵地说，对方答应她每年还她本金的5%。哀其不幸，我为自己建了“阿婆反向投资指标”，只要阿婆给股市加了仓，就要提醒自己小心股市风险了。

不过阿婆吸取了P2P的教训，没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她还买了近十万元的基金，管理者是一位明星基金经理。

数据显示，2020年股票型公募基金的收益回报中位数超过了40%，历史罕见。

但我却遇到了一个因为股市上涨而烦恼的朋友，这位朋友在业内知名的一家基金公司担任基金经理助理，负责投资沟通工作。

他操作的一只基金有几十亿规模，业绩排名大概行业中上游水准。2019年，公司下达了业绩指标，股票型基金发行增量要超过20%。每个基金经理的管理规模也要相应增长，业绩越好的，增量要求就越高。

他说压力很大，基金规模越大，对团队的操作要求就越高。业内有一句行话，“规模是业绩杀手”，指基金在规模不断增长后，业绩反而不如之前。

这是因为基金行业有“双十限定”。监管规定，一只公募基金持同一股票不得超过该基金资产的10%，一个基金公司旗下所有公募基金持同一股票不得超过该股票市值的10%。

“双十限定”原本是为了防止机构抱团“坐庄”，但客观上会让基金投资面临瓶颈，当基金规模越来越大，那些好股票的购买额度会越来越小，市场上优质的股票又有限，因此大额资金对基金管理者是一把双刃剑。

我笑称这位朋友在搞“凡尔赛”。基金经理当然乐见规模上涨，因为从业者是按基金规模来提成管理费，基金的表现好坏并不直接影响基金经理的收入。

市场上一个基金经理“一拖多”的现象屡见不鲜，那些明星基金经理同时管理多只基金，买什么、怎么买都像是“复制粘贴”。有人总结，新发基金就像是把老基金的持仓股再买一遍，因为好公司数量有限，买其他个股不如继续推高已经持仓公司的股价。

然而“抬轿子”就像是走钢丝，往左一步有抱团“坐庄”的嫌疑，往右则损害了后来基民的利益。

聊着聊着，一位相亲对象突然有点生气，“你不让大家买茅台，那还能买什么？”截至2021年2月初，茅台市值已经达到2.91万亿，相当于深圳一年的GDP收入。

我突然感到一丝羞愧，所谓“高手在民间、群众智慧无限”，原来相亲会上坐在我对面的男生，七十高龄的阿婆，才是真正洞悉A股财富密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