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 | 「妈妈」的爱

源济

小事 | 「妈妈」的爱

知乎日报 2019-08-14

这是知乎君分享的第 1081 篇小事。

题图：《一个母亲的复仇》

   

继母真的会真心对你好吗？

知友

   

会，肯定会。但还是要看运气吧。

我和妹妹是跟着继母生活的（没看错，是继母），我和妹妹都只认她是妈妈。

我和妹妹差 2 岁，5 岁的时候，生母出轨跟人跑了。那时候家里开个小超市，生父在外面工作（做装修那种，生父没什么文化），生母看店，生母和生父年纪相差很大，生母 16 岁时嫁给了 28 岁的生父。

生母走之前，完全没有任何迹象，就忽然消失了，听说是夜里跟人走的，那时候的我年纪太小，不记得。于是生父辞了在外面的工作，回到小超市看店，照顾两个孩子。

来说一说我的生父吧，生父外貌很不错，看上去也是文质彬彬的人，性情温和（仅仅是看上去）。生母刚离开的时候，他还托人到处找，后来杳无音讯，也就作罢。

我 8 岁的时候，生父和继母被人撮合走到一起。继母是名初中老师，当时在工厂的子弟校，那个时候的老师仅仅是稳定，薪水和社会地位和现在没法比。

继母很漂亮，是真的很漂亮，皮肤不是很白，但就是很漂亮，气质超级好，眼睛很大，会说话那种，高鼻梁，嘴巴很小，很高，171 左右，她笑起来，好像整个世界都亮了。

我记得那一年是刚刚千禧年，流行一个毛毛虫一样的玩具，生父进货的时候会留出来拿给继母。

生父在追继母的时候，是极其殷勤的。表里不一，可能说的就是他那种人吧。他平时很喜欢喝酒睡觉，在追继母的时候，应该是从没显现出来。记忆中那段时间他总是很在意外表，经常收拾房间。

生母嫌要照顾两个孩子，在我 4 岁就找人，送去了学前班。8 岁那年，我已经小学 3 年级，学校离家很近，周围所有人都知道生母跟人跑了，那时候我弄不懂，只是回家发现她不见了，别人拿这个笑话我，也只是懵懂的觉得不是好话。

但在小学里拿这个说话的人变多了，这件事也逐渐变成我的痛点，谁说我就发脾气，学习很差，当年数学才考了 9 分。

生父话说的很漂亮，说给我们找了个阿姨，以后做妈妈。见过几次继母，只觉得是个温和的漂亮阿姨。初夏放学后的一个傍晚，生父说，X 阿姨，以后就和我们一起生活了。

当时班里有几个父母离异的小伙伴，过的都不怎么幸福，我也就非常害怕，很少和继母说话。每天放学回家就躲在房间里，写作业，吃饭才出去，吃完又说看书，其实看个屁啊，只是不想出去，觉得害怕。

让我第一次改变是有一天，妹妹跟我说，哥，X 阿姨真的不是妈妈吗？她每天都带着我去公园打秋千，给我梳小辫，晚上还给我讲故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我一想她好像真的每天都给妹妹讲故事哄睡觉。（是真的，家里现在还有那本很厚却很旧的外国童话故事大全）但我当时才 8 岁，一点儿没多想。

转眼要放寒假了，父亲让继母给我开家长会，那一年我的成绩是全班倒数第二，过年我们去了乡下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是老一辈人，溺爱孩子，尤其奶奶，总觉得继母会对我们不好。

妹妹小，那会儿已经叫继母妈妈，我还是固执的叫 X 阿姨（没有太多想法，那会儿电视剧都那么演，好像叫阿姨不叫妈妈会让人觉得难受，我就觉得挺好的）。

妹妹说妈妈好，奶奶不爱听，我说还行，奶奶才觉得是真话，老人家固执的认定肯定有什么是我们不敢说的。

过完年，继母要去沈阳办事情，问我去不去，那会儿生父和他刚结婚，为了讨好她，直接替我答应下来。

继母还觉得奇怪，我怎么忽然就答应了，她出去买东西，我跟生父在家闹脾气，开始生父还和我商量，后来被他狠狠打了一顿。

继母回到家发现我不大对，哭过，没想到生父会打我，以为我挨说了，就跟生父说，别去为难孩子，他不喜欢就不去，还这么小，你强迫他是不对的。还问我怎么了，我怕留在家生父再打我，就说我愿意去。

出发前的晚上，我失眠了，非常担心这趟行程。倒是妹妹，没心没肺，嚷着要继母回来带着带那。

由于没休息好，在火车上的第一个晚上，我就高烧。继母担心我，半夜两点多，在半路上一个省会城市下了车，抱着我去医院。

我记得去的是儿童医院，打针的床很小，我靠在她怀里，跟她说我难受，她说放轻松一点，坚强点，就是普通感冒，没事的，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她给我讲了云南，说那里四季如春，风景如画，不会冷。

第二天，她找了个酒店，带着我没有再出发，我睡醒了，就领着我去商场，问我想不想看看游乐园。傍晚再去输液的时候，其他小孩子说要吃雪糕，她问我要不要，我说要，她买了比其他小朋友都好的雪糕给我。

其他小朋友嫉妒，就说我的雪糕不好，我眼皮浅，就跟她发脾气，她说了我，不是训，就是语气严厉了一些，跟我说，我买的时候，你没说过要哪种。我一下就没了脾气。

对面打针的问她，你儿子多大了，她说 9 毛岁了，她说这话的时候，手摸着我的头。我想告诉那阿姨，她不是我妈，但是没敢说。现在回想起来，还好我没说，否则她肯定会难过的。

打了三天针，她每天都带我下馆子，让我荤素搭配，我当时觉得自己挺厉害的，小孩子的虚荣心。第四天，她买了张火车票，先到天津，因为直达沈阳的没有票了。

一路上她照顾我，上火车之前，她给我买了个小汽车，在火车上，被另一个阿姨带的小弟弟拿去嘴里啃，给啃坏了，我哇的一下就气哭，继母就把我揽在怀里哄，没事啊宝贝，咱们下车了再买一个，比这个还好的。慢慢的我就不难过了。后来到天津她真的给我买了一个正版车模。

到了沈阳，她带着我去跑事情，人家问她儿子都这么大了，她就笑，说好看吧。我也没那么排斥她，她让我叫人家阿姨就叫阿姨，让我叫叔叔就叫叔叔。人前也不会喊她 X 阿姨，心里还觉得自己这么做比较好。

等她忙完了，就带我去沈阳故宫，想给我请导游，我说咱们别请导游了，跟着其他游客一起蹭导游就行了呀。她就笑，夸我聪明。后来带我去一个叫大家庭的商场，给我和妹妹买衣服，还让我给妹妹挑，还给我买了文具，给妹妹买了一本加菲猫。

回家之后，我和她的关系亲近不少，她问我，下学期要不要转学去她学校的附属小学，我故作姿态的说考虑考虑。心里对转学还是有所期待的。

后来估计她看出我的扭捏，主动跟我提去她那边，我也就半推半就同意了。妹妹也想跟着她，生父说已经教了学费，先在家附近吧，孩子小，太折腾。

上学第一天，继母骑自行车带我，去的路上很开心，她在路边买了牛奶给我喝，告诉我小孩子要长身体，得补钙。

然后去了班里，老师是她以前的学生，对我自然格外照顾，把我安排在第一桌，还跟人家说，多提问我。我不服气，那是我第一次主动举手发言。

晚上放学回家，学校里家很远，我坐在她自行车后面睡着了掉下去，手磕破了，她心疼的不行，从那以后，她每天都不停跟我说话，怕我睡着。后来我的体重变重了，她说我是个小煤气罐，带在车上。

午休我就去她们初中那边的办公室吃饭，那会儿还是带饭，她办公室的人缠着我问东问西的。

办公室有一个刘姨，英语老师，结过四次婚，有一个女孩儿，她总和再婚家庭的子女搞不到一起，就想挑唆我和继母的关系。有一天晚自习，她问我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继母和亲妈还是不一样是不，我听了很不高兴，想要气她，鬼使神差的说，我妈对我挺好的。当时觉得特别解气。

后来，那会儿语文有个题叫语句排序，继母每天检查我的功课，那道题我们俩商量很久，最终做了对的排序，可是有涂改的痕迹。

老师批作业的时候就判错了，我去找老师说我没做错，老师简单粗暴，发现有涂改痕迹就认定我是自己改完后来的，把我气的和她吵起来。

她气的要找我家长，继母前几天刚因为血压低晕倒，我就害怕了，跟老师说，老师我错了，我妈身体不好，你别找她了，我改。

回家继母发现我几天神情有异，主动去找老师了解情况。回家跟我说她去学校了，是老师做的不对，还跟我说妈妈身体没事，别担心。我不知怎么就哭了，那之前外人面前我说过好多次妈，但从没当着她的面承认。

期末考试完事，我们俩回家路上，碰到我的老师，她跟我妈打招呼，说：X 老师，XX 卷子判完了，双百啊。

我妈开心坏了，带着我去买新书包，给我奖励。我妈是言出必行那种人，答应我的不管她多为难，都会做到。在开学我还当上了学习委员。

假期里，我跟妹妹都愿意赖着我妈，不喜欢去奶奶家。奶奶就借题发挥，跑来家里闹事。我跟妹妹特别生气，想和奶奶决裂。我妈说我们做的不对，奶奶是喜欢我们，真心对我们好的。

后来妹妹也跟着妈妈一起上学，她就不再骑车，每天带着我们一大一小坐班车，冬天里，妹妹冷，她就把自己的手套带热了换给妹妹，每天一袋热牛奶是我和妹妹的共同记忆。

星期六，她带着我和妹妹学美术，背着我们两个人的画夹。

别人有电脑，她就用自习费攒钱给我和妹妹买电脑，DVD 也是，她怕我和妹妹的视野不够。

她只要有钱，就给妹妹和我买东西，另外她很爱美，化妆品从不将就，衣服却不怎么买，很会搭配。

她怕我们书包太重长不高，即便是我们高中，她也会每天接我们放学，一把接过我们俩的书包，我和妹妹在她的照顾下，都不矮。

说说生父这个人，没什么文化，但是很能装，装人，装有气度，装有文化。因为浅薄，所以目光狭窄，不安分，12 岁那年，和我妈吵架，渐渐原形毕露，打我妈，我跟妹妹当时特别怕，怕他俩离婚，我们就没妈了。

我妈毅然决然的离婚了，我跟妹妹就哭，因为天天跟着她上学，所以能见到她。我们俩就抱着她哭。

有一天她问我们，跟爸爸过还是跟着她，我俩一起说跟着她。她就说，那怕不怕上法庭，我俩说不怕。

后来才知道，生父不仅打妈妈，还赌博，和别的女人有染。

一旦要争孩子，最先出手的是奶奶，把我和妹妹硬接到乡下去，说什么我妈不行，看不上生父，还说什么我妈就是有种知识分子的穷酸气。

我觉得奶奶爱我们，可是她的知识眼界三观很有问题。每次去都非逼着我们说我妈不好。

我妈流产过一个孩子，是因为我和妹妹，当时没要因为我们太小，她怕我们敏感，而且照顾不过来。当时妈妈脸色特别不好，外婆还来我们家帮忙洗碗什么的，怕她沾冷水。

我跟妹妹一开始排斥怕有个小家伙抢妈妈，后来是担心，怕妈妈出事，我们俩特别后悔。结果这件事，被奶奶说成她看不起生父，不想给生父生孩子。这样的事情太多……

最后对簿公堂，妈妈也找了人做了工作，说是说，在法庭上回答的时候，我和妹妹也很难受，半天才开口。最终，还是被判给了生父。

我跟妹妹就不肯回家，哭的跟什么一样。妹妹有脾气，说她要自杀，奶奶也是哭，说我妈要让他们家绝后。法官真是倒了血霉，遇到我们这一家子的事儿。

我妈顶住压力带着我们俩上学，晚上我们就在外婆家。

外公外婆是离休干部，对我和妹妹真的很好。我记得他们早上起床去早市，买妹妹爱吃的蜜果子，买我爱吃的馅饼。

过年过节给我们压岁钱，平时没少给我俩拿零花钱，有时候成绩不好不敢让妈妈签字，外公外婆就给我们签字，有时候作业太多，外公外婆心疼我们，就吐槽老师这是什么作业，实在心疼极了，他们就帮我们写。

我曾以为，自己将来一定会去读妈妈在的初中，小升初的时候，妈妈带着我到处择校考试，最后掏择校费，上了一所教学质量好的初中，妹妹考试的时候也是如此。

中考我考去重点，妹妹中考失利，妈妈给她拿择校费，找人批条也送进重点高中。

高考我考进 985，妹妹学习不好，麻麻让她补习一年，走艺术生去了一本。我们家没什么积蓄，小时候妈妈还是给我们买了钢琴，小提琴。给我们找老师补课。

一开始奶奶对我们还好，总想拉扯我们，认为是他们家的孩子，后来又认定我们是不肖子孙。

再后来生父再婚，又有了孩子，我跟妹妹真的是爷爷不亲，奶奶不爱，生父再婚的妻子怕我们有继承权。一来二去，我跟妹妹名正言顺跟了妈妈。

真的很可笑，家里就一个小小的破房子，三线城市买不到多少钱。他们却防我们和防瘟疫一样。

妈妈后来也有一个叔叔对她好，她因为我们俩迟迟不肯结婚。我们都很心疼她也很难过。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我和妹妹考研，我还好，读了本校，妹妹考了两年，妈妈陪着她，给她报班，找人，竭尽所能。

我们再没见过生母，生父那边也不怎么回去，高考的时候我跟妹妹换成了妈妈的姓。我也不知道其他人的后妈什么样，但我妈，可能是我们俩上辈子拯救了全宇宙吧。

我工作后说想读博，妈妈说，不管到什么时候，她都支持我们追求知识。

妈妈也很厉害，一开始就是初中老师，后来跳去高校，做了教授。还做了几年杂志。

我也不怎么想结婚，不希望我们离家了，妈妈一个人孤零零的。但是她给我和妹妹，一人攒了一套房。

我想她了，给她打个电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