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游全世界的“野鸡大学”凭什么叫板哈佛？

源济

穷游全世界的“野鸡大学”凭什么叫板哈佛？ 

原创 2017-12-13 张梦圆、徐一彤 世界说

世 界 说

张 梦 圆

徐 一 彤

 

这个时代需要什么样的高等教育？密涅瓦大学给出的答案是：全球化的，互联网的，也许还得有点商业投资性质。

 

录取率比哈佛还低、常青藤名校颠覆者——2014年，依靠线上授课平台的无校园大学密涅瓦开始招收第一批本科生，以高等教育“推墙者”的姿态横空出世，诸如李开复和哈佛大学前校长劳伦斯·萨默斯等名人为其背书，背后公司拿到硅谷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种子融资。

 

它承诺学生在四年学习期间旅居柏林、伦敦、首尔等七座名城，与世界顶尖机构建立合作，并为学生提供终身成就支持，毕业后密涅瓦将成为他们的公关公司、人力资源公司和风险投资公司。而这样的精英化教育，学费不到常青藤的三分之一。

 

哈佛大学将近四百年做成的事情，密涅瓦称要在三年内做到。可能吗？世界说近期专访了密涅瓦大学的创始人兼CEO本·尼尔森（Ben Nelson）。“大家都说美国有最好的高等教育……但这就像在说矮子里面谁最高。”

△ 世界说独家揭秘美国密涅瓦大学的沉浸式全球化体验

野鸡大学还是第一所全球化大学？

密涅瓦大学全名为密涅瓦KGI学校（Minerva Schools at KGI），由“密涅瓦计划”（Minerva Project）公司与位于美国加州的私立凯克研究生院（Keck Graduate Institute, KGI）联合创办于2012年，并在2014年通过凯克研究生院获得来自美国西部高校联盟评鉴委员会（WASC）颁发的本科学位授予认证。

△ 美国加州的私立凯克研究生院（Keck Graduate Institute, KGI）来源：wikipedia

 

学位含金量严重不足，是密涅瓦常被质疑为“野鸡大学”的原因，也让很多希冀通过教育实现阶层跳跃的中产以下家庭却步。“（密涅瓦的）理念属于世界，但它的尝试还是属于小部分人。”2014年入学的创始届学生李一格告诉世界说，当时她从北京四中毕业后已经Gap了一年，如果不选择这个她从新闻报道上看来的项目，就会去常青藤深造。

 

密涅瓦大学本身为一非营利性高等教育机构，而成立于2011年密涅瓦计划则是一家营利性公司，创始人本·尼尔森（Ben Nelson）之前通过科技创业挖到第一桶金，是在线照片冲印网站咔嚓鱼（Snapfish）的董事长，直到公司被巨头惠普收购。

“接着我意识到我把自己的运气都浪费在一个并没那么重要的领域上，”这位毕业于沃顿商学院的犹太商人告诉世界说，“如果我能再次在创业上获得好运，必须要对世界产生实质影响。”用奉行创业原则的商业思维来办一所学校在尼尔森心中萌生。

△ Ben Nelson（左二）在2017年世界教育创新峰会上 来源：宋宇航

除了高调的办学理念，密涅瓦大学最具曝光度的特征莫过于其严苛的遴选标准。在2016年，密涅瓦大学收到1.6万多份来自世界各地的申请，但仅招收306名学生，录取率为1.9%。同年哈佛大学则从39041名申请者中录取2037位学生，录取率为5.2%。事实上，密涅瓦大学的录取率比任何一所常青藤大学都低，且国际化程度更高：在2016年，常青藤大学的国际生比例大约为10-15%，而密涅瓦大学的国际生比例高达78%。

△ 密涅瓦组织学生周末在约塞米蒂国家公园野营 来源：官方ins

 

“为什么学生们要把自己交给一个种族主义机构呢？”尼尔森认为美国高校采取族裔配比制度招生是在歧视非美国籍的申请人，“中国人会怎样看待那种说‘这儿招中国人，但不多，有一些吧’的大学？”尼尔森反问。

 

“多样性？”

 

“为什么他们要把这种事情用在大学上！”尼尔森摆摆手，“如果我知道一所大学说‘我们录取犹太人，但不多’，我坚决不会申请。没门。”

 

“穷游大学”如何叫板哈佛？

密涅瓦大学在招收学生时不要求提供SAT成绩，而是自行设计了一套免费的线上评估机制，考察学生的知识面和分析能力。按尼尔森的看法，SAT考试也象征富人的特权，“有钱你可以请老师教你准备SAT，还可以考很多次取最高分。显然SAT的200高分归属于有钱人，对吧？”

 

与其为学生许诺的顶级先锋教育相比，密涅瓦大学收取的学费可谓相当便宜：学生每年仅需缴纳28450美元，而这一数字在哈佛大学则要差不多七万美金。

△ 密涅瓦2021届学生在旧金山 来源：官方ins

 

在财务上，密涅瓦大学宣称通过精简校舍、剔除与教育无关的设施和费用，并在“游学”项目中充分利用世界各地城市既有的基础设施（“在博物馆里上课学习！”），学校可以有效控制成本，从而维持密涅瓦商业模式的可持续性。除此之外，“密涅瓦计划”公司持有密涅瓦大学相关的一切知识产权，准备通过出售密涅瓦大学教学平台的对外许可权（license-out）以获取利润。

 

与普通美国综合性大学一样，密涅瓦大学为学生提供四年制本科与两年制研究生项目。但与综合性大学中将四年本科教育分为两年综合性教育与两年专业教育的做法不同，密涅瓦大学的课程设计为本科教育的每一年都分别设置一个主题，渐次完成对学生的培养。

 

在第一年里，密涅瓦大学的学生将在位于旧金山市中心的校区学习主题为“基础”的课程。密涅瓦大学宣称其理念把129种思维方式根据其性质分成形式分析（逻辑分析、理性思维、数据分析和正规体系）、实证分析（用科学方法对问题进行框架分析、试验和论证猜想；用反复试验和收集证据来支持或推翻假设）、多元模式交流（高水平阅读、写作、公开演讲、协作与沟通能力）与复杂系统（经济学、心理学、社会学）四大课程模块，与基础知识课程结合起来，同时给学生以知识储备与分析、解决问题的方法论。与此相比，传统大学的一年级课程只是让学生付费学习在网上随处可以搜到的基本知识，在密涅瓦大学看来效率低下而得不偿失。

 

△ 密涅瓦大学的学生 来源：官网

“你听说过邦克山社区学院吗？”尼尔森问我，我摇摇头。“当然没有！这是在波士顿靠近哈佛大学的随意一所学校，我们都没听说过。但假如你想学物理，你知道在哈佛和邦克山社区学院学习有什么区别吗？”

 

尼尔森凑近我，突然压低声音：“是一样的物理学。”物理定律没有不同，如果课程本身基于学科来设计，而非基于学生能用物理来做什么、干什么工作、原理能运用到其他什么领域，只能保证学生成为合格的物理学教授。

 

创业型学校能走多远

在普通综合性大学，本科学生一般会从第三年正式开始学习专业课程，但在密涅瓦大学，学生在二年级就直接进入以“方向”为主题的专业课程学习。二年级生将跟导师一起从艺术人文、计算机科学、商业、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五个方向中择定自己的专业，也可以选择同时攻读两个方向。密涅瓦大学的专业课坚持小班教学，每堂课最多20人，且以远程教学、集体讨论为主，学生可以与分布在全球各地的专业学者交流、互动。

 

也正是从第二年开始，密涅瓦大学的学生也将离开位于旧金山的一年级校区，展开每学期游历一座世界名城的“游学”历程，获得“沉浸式的全球化体验”。根据密涅瓦官网，另外六个城市为首尔、柏林、伦敦、台北、海得拉巴（印度）、布宜诺斯艾利斯（阿根廷）。

△ 密涅瓦大学学生的“游学”历程遍布世界各地 来源：官网

 

寓学于行之余，学生也要在世界各地进入一家与自己学业相关的企业或文化科学组织机构实习，参与他们前沿项目工作。这类机构被视作密涅瓦的民间合伙人。尼尔森说，密涅瓦正在与谷歌、美国公民自由联盟、劳伦斯利佛摩国家实验室（美国能源部所属国家研究机构，为核武设计而建立）、德国教育部、盖茨基金会等组织谈合作。

 

但世界说检索发现，密涅瓦早期还曾许诺过香港、班加罗尔、伊斯坦布尔等城市，但计划均搁浅。我问尼尔森可否透露明年落地台北的地方合作机构有哪些，他语焉不详。流动校园听起来很迷人，但实际操作层面不免谈判过程漫长和成本未知高昂。密涅瓦走出加州克莱蒙特大学城后，如何搭建美国之外的教育资源并让他们心悦诚服地参与密涅瓦计划？

△ Ben Nelson对准备前往首尔的2020届学生进行问答 来源：官方ins

 

“（说服）超级简单。”尼尔森自信满满，最大的花费是密涅瓦给学生提供住宿的租金，“但除伦敦外，我们选的城市都比旧金山便宜，比在旧金山待四年便宜，比在哈佛上学在波士顿待四年便宜。”

 

在经过第三年主题为“专注”的学习之后，已经深入自己专业领域内部、并获得了精深技能的学生将在最后一年接受主题为“综合”的总结性训练，重在培养学生统合不同知识与技能、达到学以致用的能力。密涅瓦第一批学生将在2019年5月毕业，等待社会乃至世界的检验。

△ 密涅瓦大学的学生社团活动 来源：官网

 

美国问答平台Quora上，关于密涅瓦大学的提问喷涌，“成为密涅瓦大学的学生是怎样一种体验？”的问题下，一位名为Roiman N的2019届密涅瓦本科学生回答：

 

“在密涅瓦待了两年，我觉得这是一段挺惨的经历。学校最大的问题是，有关学生的东西经常在变，我选课以来专业课至少变了两次，我们要去访问的城市变了两次，关于城市沉浸体验的承诺变过，缺掉的课和作业政策变过……”而至于密涅瓦全球游学的卖点，“不停的迁移让很多人想家，一部分同学真的很需要稳定。传统大学有个‘好处’是可以翘课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或者突击应付下考试，这在密涅瓦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在多个问题下回答，不推荐密涅瓦大学。

 

对自己的未来负责，是件费力又难说的事儿。“风险分两种吧，一种是机构本身的风险，另一种在我自己这里是零风险，也就是我能不能把握我自己的学习路径，能不能很好地利用密涅瓦给我的机会。”李一格说。

△ Ben Nelson在旧金山总部对员工们讲话 来源：官网

 

办学校非但不挣钱，还相当烧钱，哈佛这类私立名校资金一大来源是社会捐赠。密涅瓦最初吸引一批学生申请的另一个重要条件是，八成学生能拿到奖学金。“而奖学金的这笔钱不会像变魔术似得从慈善家手里拿到，密涅瓦最大的限制是我们需要找更多的慈善机构，否则就不能保证有更多的学生入学。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密涅瓦将一直保持在一个比较小的规模，这也是种限制。”尼尔森说。

 

2012年，密涅瓦计划公司拿到标杆资本（Benchmark Capital）创纪录的2500万美金投资，震惊硅谷。这家风投公司曾前期投资Dropbox、Twitter、Uber、Snapchat、Instagram等成功的互联网项目。好消息是，2015年，密涅瓦又获得好未来领投的7000万美金。

 

这种近乎颠覆式的模式到底是不是未来最好的教育形式，这恐怕要经过更长时间的检验才能下结论。而这所富有创业家气质的大学能走多远，也是未知数。

（彭煊、鄢传若斓对此文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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