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第134期：隐居同志

源济

《在人间》第134期：隐居同志
凤凰图片  2017-11-30

福建东山岛，看着眼前的大海，日日把头靠在了爱人肖浑的肩上。一年半之前，这对同志恋人离开大城市，先后前往青城山和东山岛过起“山盟海誓的隐居生活”。冯中豪 张烨峰/摄（本栏目由华夏银行特约）




肖浑今年31岁，来自湖北武汉，在北京从事媒体行业。27岁的日日来自河南郑州，“大学毕业后没什么正经工作，上一年班出去浪俩月，或者上俩月班在出租屋歇半年，讨厌上班”。肖浑和日日算得上一对文艺青年，喜好阅读、音乐和电影。2015年，两人通过某文艺青年社交网站相识。2016年3月，肖浑前往郑州与日日见面，10天后，日日就到北京与肖浑同居了。




谈起对肖浑的第一印象，日日说：“第一眼的他中年儒雅，爱说教、装逼、有点笨、脾气有点差但人还不错，比较聊得来。”在北京的半个多月里，肖浑白天上班，日日就在家听歌看书做家务，晚上等肖浑回家后一起吃饭，周末再一起外出闲逛。在肖浑眼里，日日就是一个“仙气逼人的小可爱”。




肖浑初中时就曾暗恋过男同桌，一次在邻居家看成人影片“发现自己只对男主角的身体感兴趣”，就确定了自己的性取向。日日初、高中时没有喜欢的男孩子，但女生缘特别好的他却没有喜欢上任何一个女生，“设想了下跟男生恋爱的场景，心里立马小鹿乱撞，就确定自己是同志无疑了。”日日说。




肖浑一直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北京工作深感幸福指数太低。和日日在一起后，他内心深处的隐居梦再次萌芽。2016年初夏，两人决定前往青城山，先靠积蓄过一年，然后再找工作。他们在青城山镇的一个小区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月租1000元。




“跟我们预想的一样，这里就是一种简单自然的生活，没人关心我们是什么关系。除了房东、买菜，几乎不用与其他人交流。”肖浑说。




镇上也有餐馆，但两人很少外出吃饭，平日里每隔四五天会去镇上的集市买菜，有时候晚上外出散步也会顺路就把菜买了。“这里生活方便，小区距离集市走路十五分钟不到。小区也基本全是老年人居住，很安逸。”日日说。




每个月，两人的总开销在2000元左右，主要是房租以及生活费。除了之前工作攒下的积蓄，肖浑还经营着一个名为“基调”的同志公号。“现在才2万多粉丝，有广告收入，但不稳定，多的时候一个月七八千，少的时候可能一两个月都没有，只有零星的读者打赏。”




搬到青城山后，肖浑和日日的生活变得简单而规律。每晚11点就寝，早上9点多，两人就起床开始准备早餐。“以前工作时，尤其是做媒体工作，日夜颠倒，经常宵夜。现在按时吃饭，生活健康，反而瘦了一点。”肖浑说。




外人看起来，日日仿佛承担家庭中的女性角色，负责做家务，肖浑负责赚钱养家。但在肖浑看来，“所谓男性角色、女性角色都是异性恋概念，不该完全照搬到同性恋的世界。我有时候也很‘娘’，也会对日日撒娇。只不过恰好我工作时间长、积蓄多，公号也有收入，他恰好会做饭而我不会，所以才这么分工。”虽然一日三餐简单，但日日手艺非常好，经常变着花样给肖浑做饭。肖浑最爱日日做的油泼面、茄汁面、辣饼子、腊肠饭……“总之他做的都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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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过后，两人的日常节目就是看电影、看书或者听着音乐发呆。日日最喜欢王菲的音乐，“人美歌酷，真诚率性，又不多话，从音乐到人生态度我都非常喜欢！”




到了傍晚，肖浑和日日会外出散散步。看到小区附近跳广场舞的老人，肖浑也加入其中。“大妈们关心的事无非广场舞和子女婚姻。”出柜之前，两人也曾经历父母“催婚”。2013年春节，肖浑向父母出柜，“那天晚上，妈妈蒙在被子里哭了一整宿，爸爸选择了沉默和回避。”日日只跟他的二姐出了柜，“后来两个姑姑想让我去做心理治疗，并阻止我向爸爸出柜，怕他年纪大承受不住。不过他应该猜出来了，毕竟现在回老家他再也不逼婚了。”




生活在一起久了，两人也会有摩擦。“会因为沟通不畅吵架，我心直口快，他有时小题大做。”日日说。一天，两人看完库布里克的《光荣之路》，探讨各自看法，肖浑从政治体制分析，日日随口说了句“你怎么那么直男”，肖浑认为日日蔑视他，就要跟他吵架，日日认为肖浑反应过激，直到散步时两人仍在“冷战”。




虽然在当地是陌生面孔，但肖浑和日日平日外出时并不会有太多亲密的举动，周遭的人通常也不会关心两人关系。“房东应该怀疑过，有一次他到家里来，发现我们两间房里只有一张床有床褥，而且还有两个枕头，就问了一句为什么睡一张床。”肖浑说。




“在家呆腻了我们俩就出去运动，附近有个高档小区，里头健身设施齐全，有乒乓球、羽毛球，我们经常‘蹭’球场。”在青城山的一年，饮食清淡、生活简单再加上经常锻炼，肖浑的身体比在北京时健康多了。




住在青城山，生活物资和配套设施自然比不上之前生活的大城市。“既然选择了隐居生活，就得调整自己的心态和生活方式。”肖浑说。肖浑有喝奶茶、咖啡的习惯，以前常常花几十块钱买一杯，现在都买速溶奶茶，只会偶尔去附近繁华点的都江堰喝一次。




“人生观、价值观一致，我们俩才能走到一起过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肖浑说。两人对物质生活要求都不高，肖浑说从小对奢侈的东西就“欣赏不来”，也不羡慕“有钱人家的孩子”。日日觉得生活自由自在、不委屈自己就是幸福。“同志的身份可以作为一个助推器，让我更自然地远离那种娶妻生子压力巨大的生活轨道。如果我是直男，也许就会跟旁人一样，想自由散漫也很难吧。”肖浑感叹道。




肖浑和日日在青城山生活了一年，在当地并没有朋友，除了一位在都江堰上大学的女网友，两人偶尔会乘坐半个小时公交车去拜访她。“现在正在放暑假，她回老家了，去都江堰也没啥朋友可见了。”两人相互揶揄着。




这一年来，国庆节和春节两人会各自返回老家。“父母至今不知道我们俩在青城山隐居，都还以为我们在北京‘苦逼’地上班呢，但其实也怀疑过，不过老人家很好哄，说我们在旅游他们也就信了。如果将来他们知道了就顺其自然将我们的生活态度解释给他们听。”肖浑说。




今年8月底，两人在青城山租的房子到期，原本计划“只出来浪一年”的肖浑发觉已经爱上了这种生活。“一想到上班就觉得无趣，加上积蓄也还有一些，公号偶尔还能接个广告，就想换个地方再来一年。” 8月27日，肖浑和日日从青城山飞到了福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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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离青城山前，两人商量了下一个隐居地。考虑到已经在“山城”住过，肖浑想搬到海边，完成“山盟海誓”的设想。通过征询网友、朋友的意见，两人最终选择了在网上看上去很美的福建东山岛。不过日日其实不是很想离开青城山，“我是那种住惯了就懒得搬的人，而且我对看各地不同的风景也没特别大兴趣，但他想换个地方，也行，换就换呗。”




有了从北京到青城山的经验，两人搬到东山岛也按照之前的模式。先在网上预订当地98元一晚的快捷酒店，再将生活物品邮寄过来。“邮寄时间基本上能和找房子的时间重合，找到房子就能货到入住。”肖浑计划着。'




但令两人意想不到的是，东山岛的房子比青城山难找得多。“要么距离海边太远，距离海边近的周围配套设施又不行，有些房子装修条件太差，好的又太贵。”




连续5天，肖浑和日日看了十多套房子。图为傍晚时分，看了一天房的两人站在马路边疲惫地等着车。




斟酌再三后，他们最终选择了一间“拥有无敌海景的开间”，距离海边步行仅需5、6分钟。“白天天朗海阔，夜里海上生明月，渔船灯火与星光交织闪闪，这一切都值了。”肖浑说。“但生活不只是星光闪闪，美的代价就是房间太小只能在阳台上做饭，遇上台风天，调料都吹飞了。”日日补充道。




起初肖浑一直想找一套跟青城山一样的两室一厅，“吵架了也能有自己冷静的空间”。后来他发现开间空间小，真吵架了两人无处逃避，反而“破冰更快”。




定好住处后，两人就将邮寄的生活物品搬了过来。“邮寄这些东西一共花了800元，后来才知道用物流能便宜一半。从青城山到这里我们已经竭尽所能压缩成本，特意选择从重庆飞的飞机，机票两人才1400元，还能顺便在重庆逛逛。”肖浑说。




初到东山岛，没有海边生活经验的肖浑显得比日日略微兴奋，日日则相对考虑得更务实点，“这里除了房子难找，物价也比青城山高，而且买菜不是很方便。”




以前住在青城山，买菜步行十多分钟就能到集市，而且还有共享单车可以使用。搬到东山岛后，两人得坐公交车去镇上的超市买菜，平均五六天去买一次。




确定好这套房子后，肖浑跟房东讲价，房租每个月1000元。“虽然房租跟青城山一样，但以前在青城山五六块两人就能解决一顿，现在相同菜量几乎翻了一倍。”日日说。入住新房的第一晚，日日本想做顿好的却发现从青城山带来的特色香肠发霉了，两人只好用泡面解决晚餐。




“虽然这里仍有一些不尽人意，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风景还如此美好，相比在大城市里挤地铁，幸福感要高太多了。”安顿下来后，两人逐渐开始适应新生活，不会游泳的肖浑还计划着在海边的这一年要学会游泳。




肖浑和日日在一起快两年了，虽然双方家庭几乎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但两人都未“面对面见过家长”。一次除夕夜，肖浑与日日视频，正好肖浑的妈妈坐在旁边，日日问候了一句：“阿姨新年好！”肖浑母亲笑着回了句：“你也新年好。”如今，肖浑母亲的心态很矛盾，一边希望两人能一直过下去，一边却还抱着儿子有天能结婚生子的希望。“我姐看到我过得幸福很开心，只希望我能离他们近点，最好回郑州开个补习班，说两年就能攒几十万。”日日说。




东山岛离台湾很近，两人决定10月下旬坐船前往台湾游玩，并且参加月底的同志大游行。肖浑说自己很早就想参加台北同志游行，想感受那种上万名同志聚在一起昂首阔步的感觉，“因为平时大家都是有意无意掩藏自己的，普遍处于压抑状态。虽然我自己这几年也不怎么压抑了，但是觉得同志整体的生存状态应该更自由开放一点，同志游行的仪式感很吸引我。”图为2017年10月28日，肖浑和日日在台北同志大游行的人群中。




肖浑之前在绿岛潜水时引发了咽喉炎，所以游行当天身体有点不适，但是看到那么多同志，那么多彩虹旗以及各种标语还是挺激动。“其实现场并没有那种群情激昂的感觉，没有人喊口号，大家的步伐也不一致，整个过程都很松散和自由，我们更像是跟一大群人一起在散步。日日平时不太喜欢人多的场合，这次游行主要为了满足我的心愿，可是在现场他也被气氛带动，被感染，觉得这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提起未来的打算，肖浑说“我不喜欢计划，最多考虑一年以内的事。现在就希望这种两人闲居相伴的日子能再长一点，人生短暂，这种日子过一天珍惜一天。”日日也是同样的想法：“如果对方愿意规划，我会尽量配合；如果对方懒于规划，那就爱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