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为什么我总不能在对的时间遇见你？

源济

为什么我总不能在对的时间遇见你？ 

原创 2016-05-09 李舒 山河小岁月

上次写了娶了三个漂亮老婆的赵无极之后，后台不断有人点播这位老先生。

特意等到今天才发，是因为昨天是叶浅予先生的忌日，我觉得发这篇太不厚道了！

我爱叶先生的画作，尤爱速写，那线条生动得简直下一秒就要脱离画纸。徐悲鸿说曾经这样评价叶浅予的国画，“一如其速写人物，同样熟练，故彼淤曲直两形体，均无困难，选善选要，扑捉一取，毫不避忌，此在国画上如此高手，五百年来，仅有仇十洲、吴友如两人而已，故浅予在艺术上之成就，诚非同小可也。”

能有如此功力，当与他的漫画本行分不开。叶浅予是中国连环漫画的第一人，他所创造的“王先生”和“小陈”的漫画形象，在当时比机器猫还要红。我曾见一册《时代漫画》，封面是叶浅予先生画的，那前卫，那时髦，那美学，给你们感受一下：

在艺术上无愧于大师之称的叶浅予属羊，然后，他是个白羊男。

嗯，白羊男叶浅予有四位太太，都很漂亮。从某种程度，他都超过了赵无极。不过，叶先生的女儿叶明明对叶先生有一句很中肯的评价：“父亲的一生，在事业上是成功的，在生活上是坎坷的，在婚姻上是不幸的。”

△叶浅予

第一位太太叫罗彩云。罗女士是叶先生的老乡，桐庐当地望族出身，当然，确定这门亲事的时候，叶浅予正在一边恋爱一边闹学潮，他的女朋友叫王文英。叶爸爸阻挠了儿子的初恋，把他押回家结婚。虽然两人是媒妁之言，但看上去倒也是般配的。他们结婚两周年时，有一张照片，我看了半日，不肯相信他们之前，没有一点感情：

△叶浅予与罗彩云

叶浅予本来打算结完婚就回上海，把罗彩云留在老家就完事了。罗小姐可不是好糊弄的朱安，她一定要跟着叶浅予去上海。第二年，他们有了自己的儿子，第四年，又有了女儿。看起来，这就是生活的全部了。

先发生改变的并不是叶浅予，而是“被上海滩的香风吹晕了”的罗女士。她爱上海，渴望上海的摩登生活，并且，她培养了一项新爱好——打麻将。

孩子也不带了，家务也不做了，还有什么比得上打麻将？（内心深处，我是无法拒绝罗女士的）

打麻将当然会有输赢，于是，罗女士和叶浅予的交流，渐渐变成，只有一句话：

拿钱来。

△叶浅予与罗彩云

正在慢慢打拼的叶浅予，面对这样的拜金太太，只能是苦涩和无奈，很多年之后，他在自传里回忆这段生活，仍旧是：

“ 每天下班回到家，我觉得精神上总是空空荡荡的，一点生气都没有。”

1935年，《时代漫画》杂志社编辑部。一个姑娘忽然出现在叶浅予面前。她是来投稿的，投稿的漫画叫《母亲花枝招展，孩子嗷嗷待哺》。

小姐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叶浅予对这个作品赞不绝口，也对眼前这个姑娘赞不绝口。

姑娘叫梁白波，广东香山人，在上海出生。和罗大小姐不一样，梁白波是一个典型的民国新女性。因为父亲早逝，她们四姐妹由母亲一人带大，一家人生活在上海北京路的一个废品店楼上。作为长女的梁白波曾就读艺专，但因为思想激进，不为当局所容，一度流亡菲律宾。返回上海后，生活难以为继，有人便介绍她向《时代漫画》投稿。

梁白波曾经给自己起了一个笔名 Bomb，“炸弹”，寓意炸毁旧的世界。对于女孩子来说，这名字实在有点太火爆，后来在朋友劝说下，她改成Bon，法语中的“好”。但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改变自己性格里的那份特立独行与火爆。

一个新女性，一个同行，有共同的话题，共同的理想，叶浅予很快和梁白波一见钟情，相见恨晚。

https://res.wx.qq.com/mmbizwap/z ... sprite.2x26f1f1.png); background-color: transparent; -webkit-background-size: 37px; background-size: 37px; box-sizing: border-box !important; background-position: 0px 0px; background-repeat: no-repeat no-repeat;">相见不恨晚白光 - 如果没有你

叶浅予完全忘了流连在麻将场上的罗女士，每天一下班，他就去梁白波的住处看望她。1935年春天，两人应津浦铁路局邀请参加了卫生宣传列车活动，他们在北平玩了三天，铁路局的人南返了，叶浅予和梁白波却在金鱼胡同一家公寓住了下来。白天游故宫、天坛、颐和园，晚上看京剧，梁白波给她的好友林海音的信里，说起两个人的定情之旅，却是充满苦涩的：

 “什么‘黑色的爱’，放他妈的狗屁，我现在像一块又湿又烂的抹布，随随便便地摔在那儿， 对女人来说，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呀，我是在北平游山玩水那阵失了足的……”

梁白波无法忽略叶浅予已婚的身份，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不愿意做“小三”。

△梁白波

很快，他们的事情被正房知道了。罗彩云在《上海时报》发表题为“‘王先生’失踪”的文章，说“王先生”的作者因感情突变，和第三者离家出走，一时间，舆论沸腾。

叶浅予决定离婚。

罗彩云却觉得，自己没有错，跟你来上海打拼，为你生小孩（虽然不肯喂奶），打麻将算有错吗？跟你要钱算有错吗？所以，随便你怎么说，就是不离婚。

无奈，叶浅予只能把罗彩云和孩子送回老家，和父母一起生活。很多年之后，罗彩云在儿子的劝说下，才同意与叶浅予离婚。

文革时，叶浅予被打成牛鬼蛇神进了监狱，罗彩云虽然是前妻，仍旧受到牵连，1970年，她服用过量安眠药逝世。据说，她去世之前，曾经对儿子留下遗言：“你们叶家害得我好苦！”

梁白波和叶浅予同居了，他们表面上很和谐，一起创作，又联合张乐平等组成漫画宣传队，但梁白波的内心深处，一直有她给林海音信中的“失足”感。作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女性，她不能容忍自己只是情人。

△梁白波在叶浅予的速写本里，画的叶浅予。

她结识了一位空军飞行员陈恩杰，这位空军英雄是叶浅予的亲戚，他很快俘获了梁白波的心。夏天，叶浅予要去香港监印《日寇暴行实录》，他很想让梁白波同行，想不到她一口拒绝，并且提出了分手的要求。这时，距离他们相识，不过三年。

叶浅予同意了，他在回忆录里说：

“她不能忍受情妇的地位，终于抛弃了我……漫画界从此失去一颗发光的彗星。”

他们从此再也没有见面。叶浅予的痛惜是真挚的，他明白，漫画对于梁白波的意义。事实上，梁白波也是中国漫画界非常重要的一个名字，分手之后，梁白波退出了漫画界，退出了画坛，大家都觉得非常可惜。

△左起：张光宇、梁白波、王敦庆、张乐平、丁聪（1936年）

梁白波很快与陈恩杰结婚，黄苗子曾回忆在某次文艺界茶会上见到她，那时，在一众旗袍女宾里，她穿着大红棉袄和蓝色棉裤，依旧特立独行。也是在黄苗子的回忆中，她那时便已有婚姻不顺的迹象，因为她已搬回了娘家。

1949年，梁白波随丈夫前往台湾，不久后离婚，独自带着儿子在台南生活。生活困窘的她，只身前往台北龙门窑厂任美工，仍旧入不敷出，她只好求助于好友林海音，为《联合报》副刊的连载小说画插图，帮补生活。

1967年，长期幽居于海畔小屋的她自杀于台南海滩。

出现在叶浅予生命中的第三个重要女人，是从海外归来的著名舞蹈家戴爱莲。依旧是一见钟情，这次更加狂热。他们用了一周时间确认相爱，用了半个月时间热恋，然后就决定结婚，可谓闪婚，证婚人是宋庆龄。

△叶浅予与戴爱莲

更神奇的是，一直到结婚的时候，他们甚至语言不通，只能用手语来沟通。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叶浅予自己说道：

“ 我在地上失去了一个梁白波，却又从天上掉下来一个戴爱莲，丢失了的艺术家庭又可以重建，怎不让人兴奋！”

这一年，叶浅予33岁，戴爱莲24岁。

有时候，闪婚真的害死人。

叶浅予看到的戴爱莲，是一直抱着他亲，会到处和别人说她爱他的姑娘，他所不知道的是，戴爱莲乃是因为在英国留学时，爱上了大学雕塑系的老师威利，因为对方已有女友，她是带着逃避感情的心情来中国的。

这是一个地雷，但叶浅予没有意识到。

他们的婚姻在最初的几年非常和谐。大家都羡慕这对夫妇，戴爱莲开舞蹈表演会，叶浅予给她打杂、当翻译、做饭、 做舞台监制，两人“就像一对跑江湖的夫妇，女的跳舞，男的击鼓”。

△叶浅予在1940年代绘制的戴爱莲舞台形象

1949 年，北平解放，戴爱莲参加了华北大学文工团，叶浅予则是美协副主席。因工作原因，叶浅予要去往新疆，待他冬季回到北京之后，他发现坏事了——从戴爱莲的眼神里，他看到一种似曾相识的眼神，那种眼神，梁白波也有。

戴爱莲要求离婚，理由是“她爱上别人了。”

1951年，叶浅予和戴爱莲离婚了。在戴爱莲的自述里，她始终不承认自己爱过叶浅予，叶浅予给戴爱莲画了许多舞蹈速写，在那些画作里，我可以看出，叶浅予是真诚的。在晚年回忆录里，叶浅予提起戴爱莲，仍旧念念不忘。

戴爱莲与叶浅予离婚后，和她的舞伴结了婚，她为这段感情付出了非常惨痛的代价：文化大革命中，这个男人拿了她的所有钱款逃走了。

戴爱莲与叶浅予的女儿叶明明关系非常好， 她们一直以母女相称。明明曾经想要撮合他们复婚：“你看，你和爸爸一个住花园村，一个住东单，我要照顾你们还得 两头跑。为了我省事，干脆你们搬到一块儿住算了。”叶浅予也很赞成女儿的这个想法，戴爱莲听了却总是笑笑。叶明明以为她大概同意了，就买了好多家具。这时，戴爱莲才很郑重地说：

“我不能和你父亲复婚，因为我心里始终忘不了我初恋的爱人。”

最后，戴爱莲去了英国，和她的初恋情人威利共同生活，当时威利的夫人已病故，威利受到打击一病不起。在其子女的要求下，戴爱莲陪着威利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她始终还是忘不了他，所以，她只能给叶浅予发个好人卡。

△戴爱莲和威利的合影

叶浅予先生的爱情故事，写到这里我已经崩溃了，连续被发好人卡的滋味，真的不好过啊！

所以，只好把我喜欢的王人美留到下次说。没办法，我对美女，总是偏心的。

△王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