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 · 开始懂了

源济

* * *

自己像个静待成熟的果子

迎接着

必经的风吹雨打

也压弯了

那支支撑着我全部负荷的瘦弱树枝

* * *

高考的时候，你爸妈反应正常吗？

 陆二三，学生

当时我没觉得我妈不正常，并且是她觉得我不正常。

高考之前学校会放假休息调整，应该是 3 号。回家我妈问我，你准考证呢？我说没发，当时我并没有注意她脸上什么表情，然后就吃饭了。高考准考证很早就下来了，但我们班是 6 号下午才发。听说每年高考都会有抱着侥幸心理的人通过各种途径查到自己座位周围有谁，然后打听对方底细，做好准备敲门铺路。老师们为了避免这类情况，所以提前做着防范。这个事我没放在心上，等到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我妈谈起，说那时候她其实以为我把准考证扔了，还背着我偷偷给班主任打了电话确认。她当时脑补了很多，想着我肯定觉得自己考不上，想着我肯定是害怕受打击，想着我一定是不想高考了。并且，她当时极力要我住在家里，我觉得来回麻烦就非要住在学校，她又极力非要去学校陪我，我觉得天气那么热她去了我还得操心，所以非不让她去。可当时这一切在她眼里都是我的反常，她觉得我一定是不准备考试了，怕她发现才这样。不过她最终没忍住，还是找了理由去看我——考完第一场出来，就看到她提着一锅麻辣烫，然后却说怕我拉肚子，又硬没让我吃。

高考当天晚上，我妈失眠。好不容易睡着，却梦到我怀孕了，要生小孩儿，又半夜吓醒了。第二天我妈气呼呼的给姥姥打电话，说自己做了个不可理喻的梦。姥姥宽慰她：“这是个好梦呀，怀孕了说明肚子里有东西，要生了说明这是全发挥出来了。”这么一解释，我妈变得很开心。当天下了很大的雨，还有很大的冰雹。积水哗啦啦从我们家门口流过，老人们常说“大水出人才”，因着这个缘故，我妈那天更是特别特别开心。

这些事都是我妈后来当笑话告诉我的，并且津津乐道了很多次，谈起这些我们两个仍旧会乐的直不起腰来。可过了这些年，每个辗转的夜里再想到这些，我却很想哭。后来的日子多是稀疏平常，那个焦急难挨却又满怀期待的夏天里我总觉得自己很辛苦。可那时的我不知道，自己像个静待成熟的果子迎接着必经的风吹雨打时，也压弯了那支支撑着我全部负荷的瘦弱树枝。可她不说话，有些风雨她不能替我挨，她只是默默的挺着身躯，默默的给我营养，给我力量。

不仅仅是那个夏天吧，我们的一生，我们所有的妈妈，都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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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妈妈送你进大学报到那天，印象最深的场景是什么？

 匿名用户

送我来大学的是我妈。恩，我单亲。

坐火车的前一天我们好像还吵了一架，具体内容忘记了，不过那不稀奇。

我没有按照她的想法报志愿，自己要到南方读书。她不满我的决定，偷偷去问我班主任，问我复读会怎么样。其实我也好不到哪去，落榜让我觉得自己也就是个渣而已，但即便如此还要装出倔强的样子，不肯向她低头。

我遗传了她的暴脾气，两个人冷战呀，吵呀，没怎么消停过。

不过后来她妥协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很开明的。当然，几年之后我明白，当时她很担心我的精神状态。

两个人拎着大包小包上火车了。你可能不知道大包小包是什么意思，这么说吧，我把牙膏牙刷都带上了。

我没出过远门，没住过校，傻得好像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学校也可以买一样。而老妈乐呵呵地想把家都打包带走，她精明着呢，不想多花一分钱。她做了一个防偷口袋，把几千块钱生活费放在口袋里，这个女人呀，才不会让银行赚到手续费呢。

火车上很冷，也许很多人不知道。

我们的车下午五点发，第二天上午九点到，十六个小时，硬座。

十一二点的时候，人很困，浑身疼得睡不着，车里的空调特别足，冻得腿疼。我们拿出了行李里面的羽绒服和小被子，周围的人羡慕得不行。

第二天九点，人都快崩溃的时候，总算到了。

老妈一下车就去售票厅买了回去的票。下午的票没了，买了凌晨的。这个精明的女人打好了算盘，可以在我的寝室睡一下，然后直接奔火车站，看，就不用花宾馆的钱了。

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们从雨水不多的地方来，连伞都没拿。

大包小包的行李怎么办呀，那时候我们都没见过地铁，更不知道怎么坐。问了出租，竟然要六七十，这个物价吓到我老妈了，我们那里出租十几块钱她还觉得贵呢。现在想想，她当时肯定特别忧伤。

后来，问了路人坐了公交。

下公交离我学校还有一段距离，大包老妈拿，小包我拿，我们就这么风风火火报到了。可是火车 + 暴雨 + 公交 + 拎包，我崩溃了，拉着老妈又吵了一架。我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她胳膊上拎着大大小小的包，抱着我半路上掉链子的大行李箱，一声不吭走在前面，我在后面满眼是泪地抱怨，走了一半她停下来休息，顺便把我骂一顿，然后继续走，我继续抱怨，接着她再骂我一顿。

千辛万苦之后我们到了寝室，我怨念地坐在椅子上休息，老妈开始洗抹布帮我擦桌子挂蚊帐铺被子。

老妈是一个矮矮胖胖的人，我在下面看着她帮我擦床板挂蚊帐的时候，特别想抱抱她。当然，傲娇如我是不会让她知道我的想法的。

老妈做事情动作很灵活，奈何身材总是让她显得笨拙，她手指翻飞把蚊帐的带子打出来一个很好看的蝴蝶结，然后笨拙缓慢地移动到下一个带子旁边。

大学期间我搬过几次寝室，每次擦床板挂蚊帐的时候我都会想到那个情景，想当时她身体多乏心里多怨。

收拾好之后，我们去找食堂。

大概考察了饭价以后，我们两个人要了一碗粥分吃。她开始算，早上吃两块钱吧，晚上也两块钱吧，中午这里好像有五块钱套餐，这样下来一个月生活费也不用很多。我说中午也可以不吃套餐，还能更便宜一点。

她就忽然很开心。

我们打听了附近的银行，坐公交过去。

她把揣了一路的钱拿出来，一张张数好，存进我的银行卡里。

反反复复叮嘱，可不要忘了密码呀，可不要随意放卡呀，可不要乱花钱呀，可不要舍不得花钱呀。

我去开学教育，她累得不行，躺在我的床上休息。

天很热，洗澡的地方也没有，她爱干净也没办法，一身臭汗躺在我的小床上，胖胖的身材，翻身都难。

如今我还记得那一天很多细节的原因，就是那一天太糟糕了。

我报到晚了，学校不熟，大雨里面拿着一个地图却分不清东西南北，连可以问路的人都没有。

等到我到了教室，我整个人像从水里面捞上来，还没来得及甩一样。教室里没有位置，我默默坐在台阶上，然后台阶湿了一片。

回到寝室，老妈一脸悲伤地说，她的如意算盘破产了，住宿阿姨不让她睡在屋里。

否决了去宾馆的建议，老妈说她再坐一会，然后去火车站等。

大概八九点，阿姨查房，我送老妈去坐公交。

看好了车次看好了时间，老妈说“你回去吧，别晚了进不去宿舍”。

没有谁哭，也没谁说什么煽情的话，老妈累得连嘱咐我的精力都没了。

我们就这么告别了。

雨早停了，地上是湿的，路上没什么人。

我穿着湿漉漉的帆布鞋，走在黑漆漆的柏油路上，路灯的影子糊成一片。

那时候我没有难过也没有忧伤，我只是一片空白，不知道未来在哪。

老妈短信给我，说她躺在火车站的椅子上好好睡了一觉，差点还错过了火车。

 

少年不知愁滋味，因为大人在帮他们挡着。

童年的经历让我不喜欢这个世界，我不爱任何人，或者说，我拒绝爱任何人。

别人夸我成绩好，夸我学习认真，但没人说我可爱。中国的教育，让一个不懂得爱的人也能成为榜样，想想也够可笑。

所以在我报到的那一天，那些像被乌鸦祝福过的遭遇，没有让我一下子改头换面奋发图强。

只是让我对这个世界更加无奈而已。

后来，经历了些些挫折，遇见了些些人，我开始对这个世界有了好感，也知道自己的幼稚。

于是那一天的一些细节又被我想起来了。比如老妈回去的车上冷了怎么办，比如她那么精明肯定不愿意买吃的，比如她连着三天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硬座。

回忆这些细节是在太让人痛苦了，所以很多事我都下意识忘记。

只记得感觉就好了，被亲人爱护的感觉，渴望强大的感觉。

如今没有同学记得那天湿漉漉坐在台阶上的人是谁。曾经有人埋怨我不体谅，说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坚强。我要好的朋友告诉我，大学期间我的几次改变真的吓到了他们。

如今老妈还是胖嘟嘟的模样，只是有时候乐观得让我想去打击她。不过她最开心的事是打击我，比如大大方方说“七夕跟你有什么关系哼，你连个对象都没”。

看看现在，再看看过去，之间差别就像是奇迹。

奇迹再更炫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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