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校园霸凌者：打不过你，我就要加入你

源济

曾经的校园霸凌者：打不过你，我就要加入你 

原创 2017-05-07 巴芮 人物

余晓岛不想被人说成社会渣滓，所以要求化名。这个自称在初中打了不下七八十场架的小伙子，如今看到网上的校园暴力视频会觉得「哎呀，现在的孩子怎么下手这么狠啊」。但回头想想，自己当初打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少年江湖早已在身后远去。余晓岛今年25岁了，跟家人一起做生意，「坏孩子」长大后并没有像大人们期望的「进监狱或者什么样」，一起打架的那些哥们，「就连那个时候最坏的那个，也在正儿八经做事」。

余晓岛把当初的校园暴力行为当做青春期荷尔蒙的释放，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的方式。他并不因此在长大后感到愧疚与自责，但为现在能拥有一份平静感到庆幸，「能够正常生活是有运气，当时没把人打残。现在什么都明白，但是当时的心态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哪能听进去话。」

他愿意讲讲当年的故事，基于某种朴素的「社会责任感」，便于我们「掌握反派角色的心理」，「都是发生在身边的事情，不管原来怎么样子，现在想事情能往好的方向发展。」

以下为余晓岛口述。

文｜巴芮

插画｜程老湿

1

欺凌人的事情，要么是因为钱，要么是因为男女关系，要么就纯粹地是因为看谁不顺眼。

越是比较硬的那种的，几个人打他，你把他打得都起不来了，也不说向你求饶，这种人我们一般都不会再欺负他，就觉得好像比较有气节（笑）。

有一次，在路边跟一个人打架，所有人打他一个人，打得基本上都没知觉了，抱了一棵小树，他把那个小树都抱倒了，他还特别硬，他还还手，把我们一个人抓住猛打，以后反正就不惹他，就觉得你好像还像那么回事。

但是有些人，他就有点贱，你不惹他吧，他要惹你，你把他打了，他又跟你求饶，第二天他又要当狗腿子，他要告你，通常这种人是被打得最惨的。因为学校不是说光学习，也要做人，不管是你说做好人还是做坏人。

去告老师这种事情，在学校里面就是比较大忌的，如果你想在这个学校里站稳脚跟，将来不被人家再继续欺负的话，我觉得告老师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学生之间的事情，捅到老师那边，可能会被人看不起吧。也许今天让老师帮你挡了，我不打你了，但是我就光是言语上他们几个人这样子说你，可以把人说退学的也有。

我们那个时候的校园欺凌事件没有目前像社会这么重视，老师就是说，你们不要再欺负他了，口头那个话其实说的是屁话，跟没说一样。

我们有一次，反正把一个小伙子一路就明目张胆地，一路从（学校）后门打到前门，打得满身都是血，拉到水房又洗，洗干净又打，打到老师办公室。他是先打了我们的一个朋友，（我们）把他逮住打了一顿。六七个，一路就这样拳打脚踢，把他往一个窗户上撞了一下，把玻璃撞碎了，血挺多的，洗完之后，好像一言不合，又所有人打了他一遍，就属于那种场面失控了，就停不下来了。

他的舅妈还是我们学校一个老师，我们是一直打到他舅妈办公室去的。他舅妈说，哎呀，你们这些孩子怎么不懂事啊，怎么这样欺负人啊，对我们没有什么震慑作用。

我们只担心学生这一圈里面的事情，老师上面的事情，基本上不考虑在内。老师他能拿你怎么着？他最多就是叫家长，记个过，他不会永远找你的事。但是学生之间，结下来梁子的，这也许是一年、两年、三年，上完初中这个事情都完不了。

我们那时候也有偶尔，因为事情闹得比较严重的，被学校开除的那种，开除了他能怎么样呢，他不还是在学校周边活动。他不过了那个年纪，我觉得不管上学不上学，他都要去弄这些事情。那个年纪的人在一块儿，就是抽烟、喝酒、打架、泡妞。他就觉得这是一种实力嘛，觉得靠拳头打天下的那种，就感觉这是一种实力的体现。

2

我上初二的时候，已经有自己的一个半成型的小团体了，都是我们自己班的，有10个人左右。

刚上初一的时候，相当于插班，过去以后也会有被人欺负的那种情况。比如说他有意把你的东西扔到地上啊，咱们坐前后桌，他当着很多人的面就是对你动手动脚啊。

有些人我感觉欺负别人，也是比较身不由己吧（笑），这样说可能有很多人会骂，就觉得你妈的，欺负人还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迫的那种。但是确确实实有时候在这种情况下，你不欺负人家，别人就会欺负你。人家不是说吗，我要是打不过你，我就要加入你啊（笑）。

我是单亲，跟我母亲，将近有一半吧，5个人是单亲家庭，我不知道这个是不是有一点影响。家里面就一个人嘛，教育可能会有一点疏忽，也许就像我妈这种，家里没有一个男人，她管不了你。

其中有一个人，家庭背景其实是相当得好，他爸也很有文化，他妈妈是我们所在那个学校的小学老师。按道理来说，家庭也比较和睦吧，但是他是我们其中相当坏的一个人，这个我们有点想不通。他让人家去给他买早餐，又不给人家钱，有时候还让人家找钱。他有时候打架会让人家跪啊什么的，还是有点超出我们那个范围。

我们上初三，（被打）那个人好像是刚高考完，有一次他是在路边干什么，我们从这边路过，是怎么碰了一下还是踩了一下，他就反正一下子很牛逼，我们心想，他妈的，也不能让你这么牛逼啊，我们就把他逮着，找了一个小区的，小长廊一样的地方，把他往那个柱子上撞了。

让他跪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叫爸爸了。我们当时都觉得已经很尴尬了，但是（很坏的）那个人还是没有收手。我觉得大概很多人，每一个欺负别人的人都是显自己能耐，这种小团体欺负某一个人，不就是觉得他自己好像至高无上那种权威不可挑战吗。

当时小孩嘛，比较肤浅，那大家总不能比学习吧（笑）。好学生之间可能会比学习，我们不是属于那种，那时候我就觉得朋友多，打架，那种价值观很畸形。过了那段时间之后，自己都能反应过来，都知道那样子比较幼稚，比较傻逼。  

我们那时候甚至觉得，拉帮结伙欺负人好像是一种团队活动一样（笑）。到了初三快升学的时候，那一阵子打架频繁程度就已经，有点让人匪夷所思，每天都跟人家有冲突，上一节体育课都会跟人家打架。

也许是荷尔蒙释放吧。就觉得好像是属于初三毕业了，特别躁动。有时候欺负别人可能是有一点满足感吧，满足虚荣心肯定是有一大部分是这个，就觉得你比人家要高，我想把你怎么着就怎么着，就很了不起那种感觉。

那个时候就要跟别人不一样，我就觉得自己更了不起。人家要干啥，我就不干啥，我就要有一套非主流的价值观，人家觉得学习好，我就不学习；人家觉得打架不对，我就要打架。

3

我一上高中，突然一下就知道事了，那时候就感觉有点后怕了。就觉得，哎呀，初中像那样子跟人家打架，没出事就纯粹是因为运气好。随便某一次有一点出现什么意外，就很麻烦了，你这辈子就会脱不了干系了。

我觉得大多数的这种欺凌别人的这些人，长大以后，反思可能大家都会有一点，但是你要说后悔或者什么忏悔之类的，我觉得真的并没有。这是我自己上学的时候，自己青春期经历的一些事情，不会觉得说是我好像很负罪的那种。

学校也就是个小江湖，你被欺负和你欺负别人，它都是有一定的原因的，并不是说所有欺负人的人他真的心眼坏的就蛇蝎心肠了；也不是说那些被欺负的人，他真的就是那种完全的弱者，或者一点责任都没有。当然打人肯定是不对的，但是当时的那个年龄段，他处理事情的办法就是，可能是比较极端一点。

我在网上也看了很多那些人说，哎呀，这些什么社会的渣滓，现在这么小就这样，长大了以后可能要怎么怎么样。我觉得他们这种说法也不准确，因为我们这么些人里面，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是那样吊儿郎当乱七八糟的，就连那个时候最坏的那个，也在正儿八经做事，他在一个银行工作。其他的也是，有一个现在在做警察，搞建筑行业的，搞管理层的，有些现在还都做到小科长那个级别的，也没说哪一个进监狱啊啥的。但是当时确实是坏，当时上学的时候不知道天高地厚。现在你要再去拿他跟当时初中的那个人对比，你就觉得，哎，完全不是一个人了。

我不知道怎么防止校园暴力，但是如果我有小孩，我肯定会教他挨打要还手，当然这个跟大众的思维逻辑不符。希望家庭教育能让现在的男娃娃有点血性，多跟朋友玩，少看综艺少追星，我觉得能少挨打，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