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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分享] 《全民故事计划》第74期:一根筋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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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7-26 02:1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根筋之歌 

 2016-07-26 过雨闲花全民故事计划

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事情。


全民故事计划74个故事



李培是我的大学同班同学。


他是一个木讷的男生,一见到女生就会脸红,然后习惯性地用手推一下大黑边眼镜,这样就可以低下头来掩饰自己的羞涩。


李培长得并不难看,身材挺拔,小麦色的皮肤甚至是当前的流行款,只是身上永远不合时宜的装束,让人一看,就能猜到他可能来自一个偏僻的大山深处。他的英语口音也非常蹩脚,每次上英语课,只要他一张嘴,就会笑倒一票人等。


我们所在的这所大学,是一个末流的全国重点。同学来自五湖四海,自然也都是让我望尘莫及的分数,而我本是一所北京二流中学的二流学生,所以大学每次期末考试,几乎都是坐稳第一,当然,是倒数的。辅导员万般无奈之下,想出了一个古老的办法,“一帮一、一对红”——李培辅导我功课,我帮助他改善普通话和英语口语发音。



一开始,我们俩都很不情愿,而他似乎比我更不愿意,这让我无法理解。我知道自己长得并不难看,虽说不上特别受欢迎,但从未遭到过如此嫌弃,更何况还是在一个男女比例悬殊的工科班级。


他的嫌弃反倒让我有了一种知难而进的勇气。于是,我每天早晨都拉上他去早读,自习时也是去他常去的教室。对于辅导我这个后进生的功课,他是相当专业,把知识点一归纳,没有头绪的我就豁然开朗了。


彼此逐渐熟悉了后,我问他:“当时为什么嫌弃我,还去找辅导员说了好几次,请问我究竟哪里可怕了?”他憨厚地冲我一笑:“你们北京的,都衣食无忧,每天不思进取,我怕会影响我。”


我沮丧了一会儿,但确实让他说着了,我还真是这样的人。我继续问:“那你后来愿意跟我一起,是不是觉得我特上进,与众不同啊?”


李培抬起头,把眼镜往上轻轻一托,言辞恳切:“不是你上进,而是我觉得你根本不会影响到我,再说,我需要一个有趣的朋友。哦,当然绝对不是女朋友。”


作为他唯一的女性朋友,我们在互相帮助的同时,友情也在迅速升温。


为什么只是友情呢?难道就没有“革命友谊再升华一下”的一点点可能?也许当时的他并没有“女朋友”的概念;也许当时的我也不能接受一个土里土气的男朋友。这份友情终究没有越界。



李培的家境不是不好,而是非常差。


他是当地那个村那个县唯一的大学生,听说录取通知书寄到他家时,全村都在敲锣打鼓为他庆祝。他的母亲久病多年,只靠他父亲做木工的微薄薪资来撑起整个家。1997年国内高校招生并轨,高等教育开始实行学生交学费上大学制度,每年3000元的学费让他的家庭难以为继。第1年的学费是他的亲戚们好不容易凑齐的,第2年之后的学费他靠办理助学贷款才得以解决。


平时,李培一边在洗衣店打工,一边上学。他每天几乎只买土豆块和米饭,土豆块是大学食堂里最便宜的一道菜,半份八毛钱,加上两毛钱的米饭,一块钱就解决了他的温饱。


有一次,我买了一份排骨给他。他的脸立马通红,非常尴尬地拒绝了我的好意。我知道我无意中触及了他的自尊。从那以后,我们一起吃饭时,他吃土豆块,我就安心地吃自己的大排骨。


“我离北大只有3分之差,但是,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北大学生的!”在入学欢迎会上,李培曾作为大一新生代表,坚定而腼腆地说。他的考研目标从未改变过,北大法律系,殿堂级的学校,火热的专业。他的床上堆满了各种考研书籍,都是从大四要毕业的师哥师姐那里买来的。


可是在我看来,这就是痴人说梦。


他的英语口语发音有问题,我给他推荐了当时非常流行的李阳疯狂英语。然后每天晚上,只要路过学校操场,就会听到一个魔怔的男生在大声朗读英文,那简直是当时的一大校园奇葩事件。每当这时候遇到他,我都会故意避开,觉得太丢人了。而他却对周围的环境浑然不觉。


“李培,我们晚上去烧烤好吗?”


“李培,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李培,和我去逛街好吗?”


……


明知道他不会去,我还是会不气馁地问他。问到令他不厌其烦了,他偶尔也会应和我。他说,大脑也需要偶尔休息一下。


当我为F4如痴如醉时,他还不知道F4为何物;当我为《蓝色生死恋》里女主恩熙得了白血病而嚎啕大哭时,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看我,然后低头继续吃他的土豆块;当我向他介绍痞子蔡的网络小说《第一次亲密接触》时,他点点头,随即拿起英语书奔向图书馆抢座……


大学玩了四年的我,和大学拼命学习的他,都毕业了。


但是,命运并没有眷顾努力拼搏的人——李培没有考上北大法律系,他考上了另一所学校的法律系研究生。



我觉得结果也还不错,毕竟能考上那所学校的研究生也很不容易。


可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事情。他放弃了那所学校。


“李培,为什么啊,那所学校也很好了,何必再苦一年呢?万一明年连这个学校都考不上,怎么办?”


对他说出这句话的人不只我一个。但是李培隔绝了所有人的规劝,执意再考一年。


毕业后,我回到北京,考了公务员证,经过几次面试后,成了统计局的小职员。全家都为此兴奋,觉得当上公务员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李培也来到了北京,他独自在北大南门对面的小区里租了一个床铺,每个月200元,每天早起晚归,到北大的教室自习,备战自己的第2次考研。


我拎着水果,按照他给我的地址,来到这个距离北大最近的小区。沿着黢黑的楼道往上走,潮湿而发霉的味道让我浑身不适。我敲开简陋的木门,开门的正是李培。


他把我领进来,闯过重重机关,先避过两个床之间的绳子上滴水的袜子,又绕过厕所漏水后流出的小水坑,我坐在他的床铺上,低着头,因为一抬头就会碰到上面的衣架。


房间铺满了上下床,这里住的有考研考博的、有中关村打工卖电脑的,人员混杂,流动性很大,大家似乎都不怎么说话。但是,我的到来,还是让大家觉得很意外。


狭窄的房间里只有这小小的一米宽床铺是属于他的。他和别人一样拉了一个帘子,把帘子拉上,就算是有了一个独立的休息空间。


我坐了几分钟就难以忍受了,于是李培带我去了楼下一个小花园。  


“李培,你准备得怎么样了?”我担心地问。


“我心里没有什么底儿,即便上线了,复试时,老师也不一定会选一个跨专业的学生。”他有些忧愁,但是很快调整好了心态,“不过,我是第二次考了,这次很有经验,所以还是有希望的。”


看着他充满希望的眼神,我不忍心泼他的冷水。在我的心里,他考上北大法律系的希望根本没有。


李培带着我去北大的农园餐厅吃饭,他说在食堂吃饭比较便宜,而且他每天都会在这里打工半天,每个月能有八百块钱的收入,足够养活自己。


“你还是一个人吗?没交一个女朋友吗?”


他抬头看看我,很快就又低下头,巴拉几口米饭,低声说:“嗯……这些目前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我的心里有些发酸。同时间毕业的男同学们,有结婚的,有出国的,即使是单身也都是有女朋友的,现在也只有李培是孤身一人了。可当年毕业,他的论文和综合成绩都是全班第一,好几个大国企都抢着要他。


“阿姨的身体好些了吗?”我追问。他眼神一黯,告诉我,她母亲身体越来越差了。家里的亲戚总是打电话催他赶紧找工作,说可以缓解一下家里的经济负担。


“你会觉得我不孝顺吗?”他抬起头,用手扶了一下眼镜。


“不是的,每个人都应该给自己实现梦想的机会。”我安慰他。


“3年吧,我再给自己3年时间。”他的眼神充满了坚毅。


3年,3年时间,如果没考上怎么办,不是就完全荒废了么?可是我没有说出口,我不忍心。


这次见面后,直到考研分数线确定,我才又接到李培的电话。


“你考得怎么样?”我紧张地问。


“我没有过复试。”尽管只是语音,我还是感受到了电话另一头的绝望。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似乎早已在我意料之中,因为他考上了,在我看来才是奇迹。


“我要再考1年。”


“李培,你听我的,不要再考了,在北京找一个工作,正常的生活吧。”


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不想放弃。”


听了他的回答,我心里一阵着急,一股莫名其妙的怒火“腾”得一下就窜了上来。


“你想过阿姨吗?她看到你过这样不正常的日子,她的身体能好吗?”我在电话这头破口大骂,想把他骂醒。


然而,他依然那么固执。


“我要结婚了,下个月。”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冒出了这一句。


电话那一头瞬间安静了,然后“嘟嘟…..嘟嘟嘟……”


挂掉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需要再考一年,这一年,我肯定能考上。还有,祝你幸福。李培”


手机上收到了他的这条短信。


我冷笑,狠狠地删了他的短信,却不知为什么,流出了眼泪。


李培,你就糊涂吧,你去追你的北大法律梦,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我恨恨地想。


我们逐渐失去了联系,我偶尔拿起电话想给他打过去,可是一想起他的固执,我的心里就有一种无名的火气。鬼才要给你打电话。


尽管我每次都放下电话,可是我对他的惦念一直都有。


后来,我的手机丢了,李培的联系方式也没有了。我想,我失去了这个朋友。



结婚以后,我每天上班做着机械重复的工作,下班回家炒菜做饭,偶尔和老公争吵。


第3年,我有了孩子,生活虽然有了些趣味,但日子琐碎而平凡。


我常带着孩子在花园里玩耍,和小区的大妈大婶们交流育儿心得,探讨菜市场哪个摊位的小贩卖菜新鲜,不短秤…….


一天晚上,我正给孩子讲故事,手机出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


我接通了。


“你好,我是李培。”


“李培?”我一下子精神了,多么熟悉而陌生的名字。无数的话想问他,但是却又无从问起。


“你好吗?阿姨还好吗?”我大脑短路一样一连问出两个问题。


“我很好,妈妈也很好,她现在也在北京呢。明天你下班有时间吗?我们见面,好好聊聊,我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你的电话。”


“好的,我下班早我去接你,你在哪里上班?”


“我在东交民巷。”他回答。


“东交民巷?你在大使馆工作了?”我好奇地问。


“不是,我在最高人民法院。”


第二天下午,我来到最高人民法院门前等李培。


他穿着黑色的法官服,因为一接到我的电话就马上跑出来,他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他从那高高的台阶上向我走来,脸庞散发着自信的光芒,挺拔的身躯,小麦色的皮肤,在那黑色法官制服的映衬下,几乎帅瞎了我的眼。



作者过雨闲花

销售助理,爱胡思乱想的中年少女,偶像是王朔

编辑 | 宏伟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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