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查看: 3329|回复: 78

董洁林:《梦断华尔街》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0-5-14 01:0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一章 谈判

1.1

王响很享受在海里游泳的感觉,这里的海水在冬天也很温暖。对于一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人,大海的宽广让他感受到身心舒展和真正的自由,大海的波涛汹涌使他体会大自然野性的挑战。

远处太阳将落,即将沉入海平面……好像不是海平面,而是一片乌云……也不对,这片“乌云”在移动,急速地向王响扑过来。

“不好,是一道巨浪。”王响迅速转身,向海岸奋力游去。突然,海水开始退潮。王响好像双脚触到了沙滩,他开始可以站立然后向岸边奔跑。

有很多人在沙滩上玩耍,他们用惊诧的目光看着王响,还有人转过身去。

“我怎么了?”王响顺着人们的眼光审视自己,“糟了,我没有穿衣服。”他用手遮掩着关键部位,跌跌撞撞地奔跑。

“太尴尬了”王响此时只恨自己手太少,遮了前面又露了后面。“我怎么在裸泳呢?”他摔了一跤。

“是个梦!”他挣扎着醒来了。又是哪个梦,最近老是做这样的梦,不管如何开始,结局他都是在尴尬地裸奔。可能该去读读弗洛伊德“梦的解析”,看这意味着什么。

翻个身让自己醒透,他看着天花板上的横梁,琢磨着:“这是哪里呢?”

阳光从右面两片厚厚的窗帘的夹缝里透了进来,远处传来海浪的扑打声,还夹杂着鸟叫。“我应该是在加勒比海的一个小岛上,隶属哥斯达黎加(Costa Rica)。”
哥斯达黎加是一个位于赤道附近的拉丁美洲国家,面积仅有5万余平方公里和约4百万人口,但物产丰富,风景优美,一岸可听太平洋的海浪滔滔,另一岸可观加勒比海和大西洋的日出日落。许多小岛像珍珠一样洒落在哥斯达黎加两边海岸附近的海洋中。这里是美国许多富人度假的首选。

王响是昨天特意从美国飞来哥斯达黎加与此岛的主人约翰.斯芬伯格谈判一宗投资案。约翰.斯芬伯格是个犹太人,在纽约经营一家资产庞大的基金管理公司 - 斯芬伯格基金。此公司专门寻找一些优秀而又不知名的私募型投资基金,然后将其他大的公众基金公司委托他们管理的资金,投入其中,这即所谓基金的基金 (Fund of funds)。

王响所管理的“波动基金”,是一个既优秀又不太知名而规模又适中的对冲投资基金。对冲基金又称套利基金或避险基金。对冲(Hedge)一词,原意指在赌博中为防止损失而采用两方下注的投机方法,因而把在金融市场既买又卖的投机基金称为对冲基金。美国的对冲基金是随着美国金融业的发展、特别是期货和期权等衍生交易工具的出现而发展起来的。像波动基金这样的对冲基金,正是斯芬伯格的理想投资对象。

王响从床边拉过来那件丝织的睡袍披在身上,赤脚走到了落地窗旁边,他同时拉开窗帘和滑动的窗门,阳光伴随海风冲了进来。

“爽!”他这一声赞叹不仅是欢呼今天的好天气和好风景,也是对他昨天和斯芬伯格的谈判的一个小结。

王响刚过四十岁,剪了个短寸头,头上有与年龄不相符的白发,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更为成熟。静止不动的王响,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他的身高有5英尺11寸(1.80米),健壮的体魄,加上黑红的脸庞,这一切在西方人的眼中都显示出一种健康美。

但很奇怪,一旦他动起来,就会让人觉得有种不谐调的感觉。其实如果他换上农民的衣服,看上去就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农民,混入农民工的队伍,是一定不会被认出来。老婆在撒气的时候,就会叫他“农民”。他当然不会在乎,因为他本来就是农民。

斯芬伯格应该年近六十了,有几十年的基金管理经验,加上犹太人的狡诘而贪心的天性,他是一个完美的资金管理人。昨天他们的“正式谈判”很特别。他们几乎没有谈论投资理念和操作,而是一边打着高尔夫球,一边海阔天空地聊家常。从儿时出身到现在的家庭,从第一任女友到研究院的导师……四个多小时十八个洞打下来,两人各自的祖宗三代都互相一清二楚了。

打高尔夫球,斯芬伯格显然是科班出身,名牌球具加上标准的姿势,还有准确的球道和力度,应该与专业选手相差无几。他常常向别人吹牛说,如果不是做基金管理,他这辈子就会以打高尔夫谋生了。

在这个他私人拥有的高尔夫球场,他几乎永远都是78杆完成18个洞-正负从来没有多于1杆。78杆于是也成了这个高尔夫球场的标准杆数,如果哪天没人和你一起玩,那么你少于78杆就算赢而多于78杆就输了。当然能上岛来打高尔夫的人很少,而能击败斯芬伯格更是屈指可数了。

王响玩高尔夫应该是自学成才。据王响说他小时候上学每天要走好几里山路,几个小伙伴常常是一路走,一路用树枝打着石头往前走,到最后谁用最少的杆数将石头打进学校的门口,就是赢家。王响的这种高尔夫启蒙教育听上去有很是奇特,他在球场上的姿势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 从走路到击球都很别扭,但他在很多高尔夫球场上成绩都很好,是众人不可否认的。

当王响最后一杆将小白球轻轻拨进第十八洞时,太阳正好从海平面落下,万道霞光顿起,撒落在高尔夫球场绒缎般的草地上,景色美得有些不真实。

王响与斯芬伯格打了个平手,正好78杆。虽然每次看王响击球,斯芬伯格都感觉很吃力,有时恨不得去帮他一把,但击球结果却往往出乎意料的准确。他不知道王响是一个高尔夫天才,还是运气出奇地好,也许两者兼有?

不管过程如何,基金管理人只看结果。对于他们在高尔夫球场赛个平手,也让斯芬伯格觉得有某种天意在提示他什么。即使是华尔街顶尖的投资家,运气也是他们成败的一个重要主宰。他们往往比普通人更相信天意。

面对西方的霞光,斯芬伯格用他嘶哑的嗓子轻声说:“两亿美元你嫌少吗?”
王响知道交易已经达成了。他压制住内心的喜悦,慵懒地说:“事实上,是太多了。可以商量吗?”

斯芬伯格听说过王响有习惯和投资人商量“少投”些资金 -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习惯。华尔街的资金管理人见到金钱可都像鲨鱼见到血似的往上扑啊。“响,我听说过你惯于将给你投资的钱推掉一半,可是为什么呢?”

王响是他的一个好朋友彼得.林奇推荐来的。彼得.林奇是一家颇具规模的资产管理公司的老总,其旗下既有私募基金也有共同基金。斯芬伯格和林奇不仅在华尔街已经互相合作又竞争超过30年了,同时也是多年的桥牌伙伴。林奇的基金已经投资王响的基金超过4年,据说回报又高又稳定。当然,斯芬伯格也从别的渠道打听过王响的事。

我也是一条鲨鱼!王响暗想。推掉部分资金,只是为了更牢固地抓住客户,这一招屡试不爽,乃中国古代军事家所总结的三十六计中的“欲擒故纵”之计是也。

王响对斯芬伯格轻松地笑了笑,说:“我是常常会推掉一些投资,但事情传来传去总是会变得传奇和怪异。其实每次推掉都是有独特的道理的。有的人听说我们基金回报不错,要将全部身家都交给我。你知道,这是不符合分散投资风险原则的。任何投资都有风险,万一我失手,那投资者不是会损失惨重?而你的情况又不一样。两亿美元对于我的对冲基金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从做出投资策略到完成其投资需要些时间,你可以先投部分资金,如果效果好,再投入更多,这样虽然对我们双方都多些麻烦,但也是一种良好的风险控制机制。你看如何?”

斯芬伯格很喜欢这样的答案,合情又合理。“先投一亿美元,另外一亿第一期投资结果的报告出来后的三个月再投。”斯芬伯格用无可再商量的口气下了结论。王响当然知趣地不再有异议。
(待续)



1.gif
斯芬伯格的那个在哥斯达黎加小岛上的高尔夫球场




2.gif
太阳正好从海平面落下,万道霞光顿起,撒落在高尔夫球场绒缎般的草地上,景色美得有些不真实。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0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1.2

王响所住的小屋是斯芬伯格小岛上的一栋独立的客人别墅。这个小岛上只有三栋房子,其中岛东面的是一栋较大的主人别墅,而岛西和岛南各有一栋客人别墅。岛上房子的设计和建造朴实无华与岛上的风景浑然一体。

岛上的饮用水和电都是特意铺设的海底隧道从超过5海里远的美洲大陆上输送过来的。每天晚上,岛上各处的浇水系统,就会悄悄地开启浇灌这里的花草。三栋房子由青砖铺的小路连接,相互可以散步过去也可以由高尔夫车代步。每栋房子都有自己独立的海滩,这个岛的海滩是黑色沙子,显示此岛是在不太久前的年代由火山爆发的岩浆堆砌而成。

岛的北部是一个直升机的停机坪。王响就是斯芬伯格用私人喷气式飞机从纽约接到哥斯达黎加的利比里亚(Liberia)国际机场,然后又转乘直升机到岛上的。

岛中央主要是高尔夫球场外带一个网球场。这个高尔夫球场当然是100%人造的。推土机按一流设计推出完美地形曲线,然后大船小船从大陆运来肥沃的土壤,铺上厚厚一层以适合草地生长。

设计者对球场的草地、湖泊、沙地和树木等景观进行精心铺排,一切都须完美无缺而且与众不同。高尔夫球场上的草地种类在各个区域都是不同的,草的高度各区也不同且有严格的控制,草地每周至少要修剪两次以保持准确的高度。

“他妈的太会享受了!活生生的一个人造的天堂。”王响看着眼前的人造美景,忍不住地骂了一句。

岛上几乎见不到人影,如果偶然见到个人,那他不是仆人,便是修花草的园丁。有几只黑猴在不远处的树上跳来跳去,不知他们是此岛的“原住民”还是“移民”。

顶级的奢侈,是对资源的占有和挥霍,这种奢侈带着霸气和贪婪。相比之下,那些高级商店里的巴黎和米兰的高价名牌服饰,只不过是给小资们装饰他们的虚荣心的小玩意,而那些所谓的名车,也只不过是纨绔子弟招摇过市的玩具而已。

“操,世界不公平啊。”王响又嘟囔了一句,走进了黑沙滩。

王响生长在四川北川县农村的一个叫王家山的山村。那里高山峻岭,土地贫瘠。山上稍微平一点的地方都开拓成了水田种稻米,而大部分的山坡地都是种玉米和黄豆蚕豆什么的,屋前屋后是菜地,一寸土地都不会浪费的。

山里常常缺水干旱,山民们于是在旱季要到数里远的山下溪里去挑水,浇灌菜地和庄稼。那里也是猴子的家乡,但它们的毛发是灰棕色的,长年与人争食,更准确地说是人在不时地争抢它们的野果。

高尔夫算个屁!对于王响的乡亲父老,填饱肚子才是硬道理。王响无疑是那个山寨飞出的金凤凰,而从四川那个偏僻的山乡,飞到这个拉丁美洲哥斯达黎加的私人小岛,距离该用什么来度量?

管家从王响所住的别墅走出来,站在别墅向海的门前,双手规矩地抄在前面。他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英国人,言行举止都是典型的绅士作派,受过良好的专业管家培训。他不动声色地向王响站立的方向张望,似乎有话要说,但仍然挺立不动,似乎不愿打断王响的思考。

王响看见了他,向他挥挥手,管家不急不徐地走了过来,然后礼貌地说:“王先生,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另外,斯芬伯格先生问你今天是否要和他一起去钓鱼?他特地嘱咐,你完全可以按自己的意愿办,不必刻意陪他。”

“谢谢。”王响没有立刻回答是否去钓鱼。他迅速地回顾了一下昨天与斯芬伯格谈话的过程,应该没有任何遗漏,结论也已经做出,再聊下去似乎已经没有必要。

不必“画蛇添足”。他已做出了决定,然后向管家说:“请转告斯芬伯格先生,我就不去打搅他钓鱼了。我这个没耐性的人可能会把他的鱼吓跑。如果方便,我去做Scuba diving(水肺式潜水)。”

“好的,我会转告斯芬伯格先生。同时去做潜水准备。”管家点点头,走开了。
“谢谢。”王响没有心情再欣赏这里的海景,跟在管家后面不远处回到了别墅。

早餐已经做好,是英国式早餐。煎鸡蛋、腌肉、香肠,还有煎土豆、烤土司和煎西红柿。不知是否出自这位英国管家的手?如果有选择,他更希望早餐是茶叶蛋、甜油饼外加一碗麻辣豆花,如果有点榨菜和腐乳,那就更棒了。

餐桌上还放了两份当天的报纸:纽约发行的“华尔街时报(Wall Street Journal)”和伦敦出版的“金融时报(Financial Times)。这是全球的金融界人士每天必读的报纸。应该是有人特意一早从哥斯达黎加大陆的某城市送上岛的。

王响坐了下来,管家问他是要茶还是咖啡?来美国十八年了,他喝茶的习惯依旧,尤其喜欢峨眉毛峰。然而管家给他泡的是红茶,只好凑合着喝吧。管家走了。他开始用早餐和看报纸。

这是2007年的11月下旬,离感恩节还有几天。中国股市已经太热,股价过高,新闻报道已屡屡出现经济学家的有关中国股市泡沫化的言论。而美国的经济也出现了所谓的“次级贷款”的问题。但当时经济学家还是各执一词,没人清楚“次级贷款”仅是局部问题,还是会给经济带来全面的冲击。

管家又来了,告诉王响潜水的用具与游艇都已备好。王响放下报纸,去卧室洗漱和更换衣服。今天是星期六,他无须在股市上有任何行动,也不准备去思索经济的未来走势。他今天会安心享受潜水。
回复 鲜花 鸡蛋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0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1.3

那是一艘可乘十人的全蓬游艇,就停靠在王响的沙滩附近的海面上。艇上不仅有全副的潜水用具,还有一位美女。管家用小舢板把王响送至游艇旁,美女将他拉上游艇。

“你好,我叫丽莎。”美女伸出手,与王响礼节性地握了一下。

“嗨,你好,我的名字叫响。听你的口音,像是美国中西部来的?”王响在芝加哥住了13年,对美国中西部的口音十分熟悉。

“是啊,我是在春田市(Springfield)长大的。你很会猜。”丽莎有几分惊喜。

“春田市是依利诺州的首府,离我们芝加哥很近。”王响说。

“你来自芝加哥?”丽莎问。

“我曾在芝加哥大学念书,然后又在市里工作了几年。”王响说。

丽莎这回真是见到老乡般地高兴了。其实丽莎长得并不是典型的美国中西部人的样子。她肤色比一般白人要深,这可能是加勒比海的阳光和海风的功劳。她的脸部线条柔软,五官也很吸引人,像是有几分西班牙裔的血统。她的身材娇小,紧裹在她身上的潜水服让她显得更为玲珑而性感。她熟练地启动游艇向既定的海域驶去。老乡见老乡,丽莎格外健谈。

“今天应该是个愉快的一天。”王响心想。

他和丽莎一边随船行进一边轻松地唠家常。丽莎年近30,她告诉王响,她学的是考古专业,硕士学位的研究专攻海洋考古。看上去她是一个灿烂的女孩,笑容如加勒比海的阳光,说话像拉丁美洲热带雨林的丝丝细雨。由于专业的需要,她学会了潜水,以便到海底去打捞古沉船。

“你怎么从依利诺州春田市来到了加勒比海?”王响有几分好奇。

丽莎说:“加勒比海有不少的打捞沉船的团队在作考古研究。我一般夏天在加勒比海的某地和打捞沉船的团队一起工作,而到旅游旺季的冬天便作潜水教练多挣些生活费。”

“有意思。”王响觉得这个职业很有挑战性,但听上去难以维持正常的生活。“你们这些做海洋考古的,都是过着这样漂泊的生活吗?”

她说:“我们很多时间需要在海上飘来飘去,但也有不少在大陆上的实验室和博物馆的工作可以做。我的下一个目标是到一个一流学府去完成考古博士学位。不过今年哥伦比亚大学已经拒绝了我的博士入学申请,但不要紧,我还可以申请宾夕法里亚大学,牛津大学也不错而且学费更便宜。”

她见王响在注意地听她说话,就接着说:“夏天我工作的考古团队刚在洪都拉斯附近的海域捞起了一艘几百年前的海盗船。其实我的梦想是有一天去地中海考古,如果能在水下发现一尊古希腊时期的古雕像,那是多么让人欣喜。”

“你很浪漫!”王响觉得这是一个只能在小说和电影里才能见到的人,如同大导演斯蒂文•斯皮尔伯格(Spielberg)的系列电影“夺宝奇兵”中的“印地安纳.琼斯博士",自由,浪漫,有理想,充满活力,酷!

“王先生,您是做什么的呢?”丽莎好奇地问。

“和你相比,我做的事很无趣,在华尔街数钱罢了。”王响自我调侃,很有几分真诚。

王响认为,对于华尔街的人来说,他们挣了很多钱也颇有社会地位,他们的财富是丽莎们难以想象的。这些在钱堆里的动物,钱是他们的起点、是动力、是里程碑、也是终点的红线。挣钱的多寡已经变成了一个主宰他们快乐的“阀门”,衡量他们成败的“水标”。他们上名校是为了将来挣钱,从一个公司的小职员一步步地往上升,也是为了挣更多地钱。即使成了老板,还是在为钱奋斗,尽管他们已经拥有此生用不完的钱财了。

“数钱?我的钱不多,一个月数一次就够了。”丽莎笑了,她明白王响的意思。“钱是生活必要的工具。”她谈谈地加了一句。

王响看着丽莎,寻思着这个非常不一样的女孩。没错,对于丽莎这类人来说,钱只是一个工具,协助她承载她从一个理想到另一个理想。当然谁都不能没有钱,人们需要过日子,否则奢谈什么理想?

王响认为她应该是一个天性快乐开朗的女孩,但她一定也有过不快的时刻,比如被哥伦比亚大学拒绝入学申请的时候,还有储蓄不够交纳学费的时候。然而为理想去努力去付出,只会让追求理想的过程更为真实和精彩。如果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干什么就成什么,那理想就失去魅力了。

王响暗自感叹,如何平衡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是一个永恒的话题。他自己虽对“丽莎”的自由浪漫的生活常常有“叶公好龙”式的向往,却被社会推着在“钱”的道路上亦步亦趋。一个人穷得没有钱是不行的,穷得只剩钱也不可取啊。

他们在说说笑笑中,很快就到达的既定潜水目的地。王响穿上丽莎预先准备好的潜水服、戴上水肺、穿上潜水鞋、腰上系上与他重量合式的压铅、背起氧气罐,然后说:“我下海了”。

丽莎问:“是否需要我与你同行?”

“不需要。”王响是一个有经验的潜水玩家,他大步从游艇的尾端跨入了海中。

这是一片精心选择的水下礁石区,首先进入王响眼帘的是一片活珊瑚,五彩的热带鱼在飘逸的珊瑚丛中轻盈优美地遨游。海底世界是迷人的。

大概是十岁的时候,他第一次从小学老师那里听说了大海,他不知道大海长什么样,但常常坐在家乡的大山上,望着远方,想象在那一层层的群山之后,就是大海,他相信有一天他一定会走出那层层山峦,看见大海。

于是考大学时,他的第一志愿就选择了上海的复旦大学,就为那个“海”字。而现在大海成了他逃避现实和工作压力的乐园。

王响进一步向下沉,今天似乎下沉得比往常要快,这意味着他身体比预期要重。
一大群小银鱼欢快地冲他游了过来然后又从他的身边穿梭而过,礁石缝里生长着海草还有许多的海星和岩石鱼静静地趴在礁石上。一条海鳗从一个礁洞里游了出来又进入了另一个礁洞。

哈,那边缓缓由来一只玳瑁纹的大海龟,它虽拖着笨重的身子,但在海里还颇为灵便。在中国人的餐桌上,龟可是大补之物。不知是否有人尝过海龟?“海龟当菜”自然会招来欧美动物保护人士的鞭笞,但人总得喂饱了自己才会去考虑别人或是别的物种的权益。王响想到这里无声地笑了笑。

他很快就沉到了海底,大概是水下20米。色彩鲜艳的鱼类减少,而一些自体发光的深海鱼出现了。他希望看见一些比较罕见的海底动物。

不远处,一条超过20斤花斑的蜥蜴鱼静悄悄地守在一片死去的手指珊瑚礁旁,这是一种较为凶猛的鱼类,它在等待合胃口的小鱼的出现。一条发光的钻石鲇鱼也缓缓地在礁石中穿梭,这是一种比较难以见到的加勒比海鱼。今天运气不错,王响暗自庆幸。

突然,海水有些异常的波动。王响转身向波动涌来的方向望去,不好,是一条白色的加勒比海礁石鲨鱼。这是一种尖嘴纺锤形体的鲨鱼,大约100来斤,它游速很快地对着王响冲过来。

王响的背后是礁石,他只能向前或垂直向上游以避过鲨鱼的冲击。王响迅速游动潜水鞋板,但鞋被海草扳住了。鲨鱼将王响的身体顺势向前顶了几尺,潜水鞋总算和水草分开了,鲨鱼自己向前游去,而王响得以躲过了一劫。

礁石鲨并不喜欢吃人,除非它感受到某种威胁。

王响想着要迅速离开这个地方回到海面,但是他的身子变得越来越沉重,超过了将他的身子向上撑的水的浮力。怎么回事?他首先冷静地清除挂潜水鞋的踏板上的余留海草,以便可以更自由地使用潜水鞋踏板游水。

在这时,鲨鱼又冲回来了,速度很快。

由于身体超乎寻常的沉重,看来光靠潜水鞋踏板游水是难以很快离开这里了。他想到了启动身上的浮力调整装置。那是一个充气装置,一按按钮就可以将身上所带的救生气袋充气,于是水的浮力就会将人体迅速上推。然而,当王响按下按钮,充气装置却并没有被启动。

“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和坏事都凑到一起了。”王响吃了一惊。

这时,鲨鱼再次凶猛地冲向王响,他避之不及,头上的氧气面罩被撞开了,戴在眼睛上的潜望镜也丢了。他惊慌中立刻屏住呼吸,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海水进入肺部。深海的海水压力也让他根本睁不开眼睛,周围一片漆黑…….

他知道自己能够屏住呼吸的时间非常有限,也就30来秒,他暗暗告诫自己要冷静。他第一需要做的就是从新找到氧气管出口,恢复呼吸,然后必须尽快地游出海面。他此时最大的敌人不是鲨鱼,而是自己的恐惧,恐惧中的人会乱了方寸。

摸索中,他总算找到了氧气管,重新插入了口中。然后他迅速将腰上的压铅扔掉,立刻减去了好几斤,水的浮力将他向上托了。这时王响用力地拍打潜水鞋踏板向上方游动以尽快避开鲨鱼的游道。逃命中的人,会爆发出异乎寻常的力量。
再次撞回来的鲨鱼从他的脚下飞驰而过,带起一阵海水的涌动。

“好险!”王响尽力地向海面游上去。

(待续)


1.gif
岛上王响住的客房的厅。



2.gif
斯芬伯格小岛远眺。
回复 鲜花 鸡蛋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0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1.4

在水下礁石的后面,静立着另一个全身披挂的潜水人,是丽莎。

王响的一切举动,都尽收她的眼里。保护王响是她的责任,但是她没有出手帮助。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出手的。她知道如何去尊重男人,特别是王响这样成功的男人。她很赞赏王响对这个紧急情况的处理,一个职业的潜水员也不过如此。

她也迅速离开了此地。

当王响回到游艇上时,丽莎已经在船上了,依然是笑容满面。王响注意到了船上新鲜的水迹,他猜到丽莎也曾下过水。

王响卸下潜水装置,脱下潜水服,换上自己的衣服。这套潜水服在下水后的确比他过去所穿的潜水服重了许多,而一般来说潜水服是不会沾水而重的。他又按了按那个充气装置,气袋立刻膨胀,一切正常。

丽莎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他说:“没有问题。”

事实上问题很大,他心里说。

由于在水下消耗了很多体力,他戴上墨镜,懒洋洋地躺在甲板上晒太阳。此时他在想:“海里的一切都是意外吗?”

王响在回忆水下的一些细节。那个鲨鱼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甚至是有目的的驱使,否则不会从礁石的后面突然冲过来,然后又迅速地多次来回向他冲来冲去。还有那下水后过重的潜水服和水下失灵的充气装置。丽莎为什么下水,又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保护、是监视、还是考验?他排除了谋害的可能,因为实在想不出动机。

王响没有兴趣也无法完成这个“玄疑”小说,但他相信这一切决不是偶然。此时的美人鱼丽莎已在他的眼中失去了“浪漫”“理想”的光彩。“世界上还有没被钱污染的东西吗?”王响嘴角露出了一个自嘲的微笑。

此时,他特别的想家。他家住在美国加州的硅谷,与哥斯达黎加有两个小时的时差。他看了看表,是哥斯达黎加的上午12点,那么硅谷现在应该是星期六的上午10点。从随身的背包中翻出那个全球定位的手机,他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燕子,是我。”电话很快接通了。

“你在哪里啊?”王响的妻子李燕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穿了过来。“你不知道小胖猪多不听话。”小胖猪是他们12岁的儿子。燕子一半在抱怨,另一半在撒娇。

“我今天还在哥斯达黎加。小胖猪怎么了?叫他来和我说话。”王响知道燕子什么时候是撒娇,什么时候是真抱怨。

“小胖猪一天到晚玩网络游戏,作业几下就糊弄过去,我说来说去他也不听。”燕子回过头去叫儿子听电话,儿子很不情愿地来了,谁叫你打断他玩游戏呢。
“嗨,爹地。”小胖猪说。

“小胖猪,你好不好?是不是又玩太多游戏了?”王响温和地问道。

“不是的,妈妈总是不让我玩。”小胖猪嘟囔着。

“爸爸不在家,小胖猪要听妈妈的话。”在这种问题上,王响总是和妻子站在一边的。

“爹地,这不公平。总是要听你们的。”12岁的小胖猪已经提前开始了少年叛逆期。

“公平?小孩子哪知道什么叫公平?”王响心想,但和孩子讨论这个问题显然太早了。王响又和孩子妻子亲昵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他很享受在妻子和孩子之间左右逢源的感觉,他们都很需要他。“回家!”电话后,他决定从哥斯达黎加直接回家,本来纽约有好几个会议在等着他。他给波动基金在纽约的办公室秘书打了个电话,要她取消自己下星期在纽约的所有会议。

游艇逐渐靠近斯芬伯格的小岛。这个美丽的小岛现在王响的眼中变得有几分怪异。他一分钟也不愿意多呆。他拨通了斯芬伯格的手机,老头仍然在海上兴致勃勃地钓鱼。

“你好,斯芬伯格先生。今天收获如何?”王响爽朗地问。

“嗨,响,你应该管我叫约翰。今天运气不错,钓到了几条石斑鱼。你的潜水之旅如何?”老头似乎也很高兴。

“很好!今天居然让我碰上了一条礁石鲨。”王响有几分兴奋地说。

“那家伙没找你麻烦吗?”老头问。

“我们在海里跳了一曲拉丁探戈,很有意思。”王响说得满不在乎。他当然不会和斯芬伯格讲述海里的经历。如果不出所料,那些细节自然会有人向他报告。“约翰,不知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遗留问题需要讨论?”

“我对你的好奇心已经充分被满足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斯芬伯格问道。
“我对这个小岛已经知道得太多了。”王响说。

“好。关于投资,按我们基金的惯例,还需作个投资技术分析。我会派人访问你的公司。两个星期之后你会在哪里?”斯芬伯格问道。

“很好。两个星期后,我应该是在波动基金上海的办公室。那么我今天下午就先回去了。”王响知道“投资技术分析”是很多基金作投资决策的一道必要手续。

“没问题,你的管家会安排好交通。祝你一路顺利。”斯芬伯格和王响在电话里互相道别。

王响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就乘坐直升机离开了小岛 - 这个人造的虚幻天堂。这样的天堂可能很让生活在金融界那个虚拟经济中的许多人向往,但不适合他。只有硅谷的那个家,才是他真正的天堂,他迫不及待要回家。

王响走后的一小时内,斯芬伯格的桌子上增加了两份报告,叠加在有关王响和他的基金的数份报告之上。一份报告来自王响所住别墅的管家,另一份来自丽莎。从这两份报告中,斯芬伯格看见了他期望的关键词:管家提供的是“有条不紊”,而丽莎提供的是“临危不惧”。这正是一个优秀的对冲基金经理所因该具备的品质。斯芬伯格满意地笑了。
回复 鲜花 鸡蛋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1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家

2.1

大概是晚上8点多钟,一辆加长的林肯轿车开进了王响地处美国加州硅谷洛加图山的庄园的大门,然后慢慢停在了他家青石板铺成的车道上。这是一个位于硅谷近海的西面山峦的一片富裕的社区,坐落在一座小山之上,这个区域里家家户户的豪宅都隐没在树林中。

王响家的房子是一座西班牙地中海式两层楼房,外带一座可停四车的车库,一个游泳池和一个网球场。他们是三年多前花了一千万美元买下这栋房子,当时轰动朋友圈。其原因不仅是房子昂贵的价格,更因为当时王响用现金一次支付了全部近千万美金的购房款,没有向银行贷款。这在当地是少见的,因为绝大多数的家庭都是贷款买房。



1.gif
王响家的大门口

司机停车后下车彬彬有礼地打开车门,王响急不可待地一路小跑冲向家门。但到了家门口,他有意识地停了下来,暗想“燕子会不会又没锁门?”
果然,他用手轻轻一拧门把,门就开了。“这个燕子,真是个屡教不改的傻瓜。”他暗笑。

“我回来了。”王响喊了一声。

“爹地!”“王响!”一个稚气未脱的男声和一个上海普通话的女声同时喊了起来。儿子小胖猪从他的房间冲了出来,妻子李燕则从厨房快步地走过来。三人在门口来了个大熊抱。离家几个星期,这正是王响期待的重逢效果。

“爹地给我带什么礼物了吗?”小胖猪急不可待地问,这是王响出差回家的惯例。“自己去看吧。”王响将手提箱子递给了儿子。

“吃饭了没有?”李燕说。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王响的手提箱,她并不是在期待自己的那份礼物。

“还没有。就等着回家吃你做的饭。”王响笑嘻嘻地哄着她说。

“怎么没先打个电话告诉我?这么晚了,还不饿死?”李燕喜欢听这样的话,一边埋怨,一边快步走向厨房。“我给你做葱油拌面。今天刚熬好的葱油。”

“葱油拌面很好,别忘了放辣子。”王响叮嘱一句。“葱油拌面加辣子”- 他们家的饭菜往往是上海和四川口味的有机结合。

王响和李燕是复旦大学物理系的大学同学,他们的故事基本上是一个很典型老套的校园爱情故事。王响是来自边远农村的穷孩子而李燕是学校教授的女儿。

当年在大学的时候,王响的饭量就是全班第一,在同学中留下了许多笑话,如”一只皮鞋吃进去,几根钉子拉出来”等等。自从谈恋爱开始,李燕就总是担心王响吃不饱,一直有意无意地给他“填食”。

今天热腾腾的葱油面她又做了一大碗,再加上榨菜泡菜等现成的小碟很快地摆上了桌。王响故意将面吃得梭梭响,李燕乐滋滋地怪罪他:“干嘛吃的这么响?真是一个乡下人。”

王响说:“实在太好吃了。”他现在的饭量已经大大的不比从前了,但他是不会将李燕做的饭菜剩下的。他喜欢吃燕子做的饭菜,更不愿浪费她的一片心意。

“乡下人”“农民”如果出自一般上海人的嘴里,可能会带有贬义和瞧不起,但每当李燕这样说王响时,总是让他感受到一种娇瞋和关爱。

于是他在李燕跟前常常会故意做出一些“乡下人”的举动,来讨几声李燕的“骂”,这时他会感受到一种特别的亲昵和回到学生时代的纯真感觉。

其实来美国多年,流连穿梭于物欲横流的金融社会,不管是饭量还是做派,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山乡的穷学生了。

王响和儿子先睡了,李燕在厨房煮茶叶蛋,她是在为王响准备早餐吃的东西,他喜欢茶叶蛋。她将煮熟的蛋壳敲碎,然后又将碎了壳的鸡蛋放回放好了茶叶和其他香料的锅里。同时,她也在沉思着。

好几年了,她觉得王响有什么事在瞒着她。她曾经用很多种方法直接或间接地问过他,但他一概否认。而她固执地认为女人的直觉不会错。她将灶上的火开到最小,洗洗手,就去了客厅。

王响带回家的手提箱就靠在客厅的沙发边,她把手提箱放到咖啡桌上,打开盖子,翻看里边的东西。箱子有一台超薄型索尼牌手提电脑,一个王响平时用的全球卫星定位手机,再有就是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些文件了。李燕将文件拿了出来阅读。都不过是一些公开某些基金的介绍文件而已,没有什么可疑的线索。

“你在找什么?”王响的声音回响在这个大房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响已经走了过来。

李燕吓了一跳,抬头见王响站在客厅的门口。“我……只是看看你给我……带了什么礼物……顺便把你的脏衣服收拾一下。”她不是一个会撒谎的女人,脸已经发热变红了。

王响走近了咖啡桌,将李燕已经从箱子里拿出来放在外边的一包东西交给她:“这就是给你的礼物,哥斯达黎加咖啡豆。”

“咖啡豆?好香。”李燕尽量装着有几分欢喜地接过这包咖啡豆,用鼻子闻了闻。

“太晚了,快睡吧。”王响说完就会卧房了。她在撒谎。

房子里到处飘着茶叶蛋的香味。
回复 鲜花 鸡蛋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1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2

王响和李燕进入复旦大学是在1985年秋天。

从边远的四川农村到高楼林立的大上海,一切都让王响目不暇接。然而沉重的学费和生活费更让这个农民的儿子和他的家庭不堪负重。在王响考上初中的时候,大他仅一岁的姐姐就无声无息地辍学务农,挑起了为家庭分担责任为弟弟挣学费的担子。未老先衰的父母,更是起早摸黑,日复一日地在那贫瘠的山地上耕种,希望从土里尽量多地收获一点东西,能在温饱之余换取些额外的收入。

王响没有对家人说一个“谢”字,那份感激之情又岂是一个“谢”字了得?他当时能做的,就是“不浪费一份钟,不浪费一分钱”- 这正是他贴在宿舍床头的座右铭。

李燕的家就住在复旦园内,爸爸是复旦化学系的教授,妈妈在学校图书馆工作。作为家里的独生女儿,她是在无忧无虑中长大的。

她并不喜欢物理,高考时本来希望去学新闻。但作为化学教授的父亲则期望她“女承父业”去学化学,父女俩两人别扭了一阵,达成了奇怪的“妥协”,于是她就进了物理系。这是乖乖女李燕青春期的第一次反抗记录。

除了英文以外的功课,她的目标是混个及格,如果偶尔得了七、八十分,那她一定会给自己个奖励,如买个礼物或看个电影什么的。

物理系女孩子少,个个在男生们心中都是明星级的待遇,特别是李燕。她不能说是很漂亮的那种女孩,但谁与她相处都觉着很舒服,一方面是她的那种彻底真诚无邪的笑容,另方面她也总是在一些小事不经意地为对方着想,让人感受到善良。

虽然生长在花花世界的大上海,李燕却纯净得像深山里的泉水。同学们要表扬她,都会说:“李燕不像上海人。”李燕外表有着上海女孩的优雅气质,却拥有一颗简单而善良的心。

王响和李燕应该从一进学校就注意到对方了,因为在王响最弱的英文课,李燕常常是鹤立鸡群;而在李燕害怕的数学和物理课,王响则总是名列前茅。

他们的第一次真正的交谈,应该是大二的期终考试前夕,他们课后同时留下来问电磁学老师问题。王响问的是一些参考书上看来的难题,而李燕则是企图从老师那里套一套考试的范围。之后他们结伴去食堂吃饭。

李燕好像很饿,买了很多东西,但吃了一点就不行了。她嘟囔着扔掉可惜了,王响就帮她将剩下的吃了。王响从来买饭就很省,平时勉强能吃饱就不错了。后来他们吃饭就会常常碰到一起,而每次李燕都会买得太多吃不下,而王响就只好帮她吃多余的。这样几次后,王响明白李燕是故意为他多买些东西。

他琢磨过是应该揭穿她的小把戏,还是将游戏继续玩下去。他想李燕这样做,一定是出于善意,也可能是喜欢上自己了。不管仅仅是前者或是后者,都不应该说穿了。况且,王响何尝不想将这个游戏永远玩下去呢?

他不像很多农村学生那样在人们对他们的态度上过分的敏感,生怕别人怜悯,更怕别人看不起。他是个自信的人,如果有同学要给他食物,无需找什么借口,因为他从来就来者不拒。他更不会拒绝善良的李燕。如果幸运,我愿用一生的时间来回报。

当时班上喜欢李燕的不止王响一人,竞争最激烈的对手是他同宿舍的上床 - 刘克扬。论条件,刘克扬要比王响优越太多。刘克扬的父母亲都是上海物理所的研究员,可说是和李燕家门当户对。生长在上海的刘克扬,相貌出众,举止文雅,性情温和,学习成绩优秀。

如果是硬对硬地与刘克扬比条件,那王响肯定必输无疑。几乎目不识丁的父母、摇摇欲坠的校舍、仅仅高中水准的老师、每天数里山路的上学之路,从小到大,“条件”从来就不曾和王响相伴。

从四川的山里到上海的复旦园,他的路是用脑子走出来的,而要想赢得李燕的芳心也只能用脑子、用心思。他的脑子从来没有让他失望。

他找到的突破点是社团和公益活动,这样既可以锻炼他的社交能力、凸现他的公益形象又可以将他和刘克扬这样的书呆子区分开来,还可以趁机与李燕在活动中多接触,可谓一箭数雕。这一招果然很灵。活泼好动的李燕很快就在社团活动中与王响越走越近了。

征服了李燕之后,下面就是要争取她父母的认可。李燕的父亲好说话,对于一个学者,王响选择用学术上的水准来打动他。在与这个化学教授第一次见面之前,他花了不少时间苦读化学书,当和教授见面时,他提出了很多化学上的难题向教授请教。从这些提问中,教授十分惊异王响作为一个物理系学生在化学上的造诣,感叹“人才难得”。

难对付的是丈母娘。李燕的妈妈可是一个典型的全中国人民传说中的那种上海女人,精明能干,一百个看不起“乡下人”。对于每一个对李燕有兴趣的外地人,她都会本能地反映:“这小子是不是想通过我们家留在上海?”这个乡下来的王响立刻就被她贴上“淘金者”的标签。

其实李燕的父亲当年也是个“乡下人”,她一时让爱情冲昏了头脑,嫁给了这个才子,一辈子日子过得紧巴巴,还得不时地招待乡下来的亲戚。她绝不会让女儿重蹈她的覆辙。就此,李燕和妈妈吵了很多次,但不管用。

王响也知道找个上海女孩从而留在上海的重要性,但他的确对李燕动了真情。面对这样一个纯洁的女孩,即使你有一些肮脏的念头,也会无地自容。

当时王响几乎试遍了了所有他可以想到的招数去取悦这个未来的仗母娘,当然也只是一些如做家务、讲好听话等乡下毛脚女婿的笨办法。后来他的诚意李燕妈妈也可以感受到,但是他有两样她最看重的东西不能提供:钞票和身份。只要这个问题不解决,李燕妈妈是不会松口的。

事情的转机是在1988年底大学四年级,王响考上了美国的那个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李政道先生主持的CUSPEA项目。CUSPEA是“中国美国物理学考试申请”的英文缩写,由李政道先生于1980年开始启动到1989年是最后一次,前后十年左右,一共从中国招收了915名最优秀的大学生赴美读美国最好的研究院,由美国的接受学校支付全额奖学金。

自从考上留美之后,他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说,李燕妈妈就自动将他认作女婿了。因为此时的他已不再是个“乡下人”,而成了个“美国人”。

就这样王响在1989年毕业后和李燕立刻结婚,然后于秋天出国来美。他先在芝加哥大学物理系读硕士,后来转去了经济系读金融博士。李燕作为伴读一年后也来到美国,过了一段时间她进入芝加哥市的另一所大学 - 伊利诺伊理工大学的计算机系,硕士毕业后就一直做软件工程师。

他曾经和李燕说过好几次,他一个人工作赚钱就够养家了,不需要她那么辛苦地出去工作,她仔细想过他的这个提议,最后选择继续工作。她觉得天天呆在家里和社会没有交流,慢慢和朋友就没有共同语言了。于是她一直按照自己熟悉的生活方式去过日子,尽量买便宜的东西,交自己的朋友。

王响认为他对老婆的选择没有错,结婚十几年来,燕子的目光仍然像大学时代一样清澈如水。她不仅是个有品味的上海女人,让他在四川乡下的亲戚面前觉得脸上有光,她更是一个会过日子会疼人的好女人,儿子生得也好,他们的生活可以说是幸福美满。
回复 鲜花 鸡蛋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1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3

三年前李燕父母来美国探亲,在他们家住了几个月,那时他们刚刚搬进这个新房不久。到机场去接岳父母的加长轿车,就让李燕妈妈吃了一惊。车刚一开进女儿家的庄园,李燕的妈更是被镇呆了,连声说:“哎呀呀,多气派的别墅啊。”

这是他们第一次访美。在国内的时候听了太多有关留学生在美国端盘子洗碗的艰苦奋斗的故事,以为在旅美华人都生活在肮脏混乱的唐人街之中。

虽然李燕多次告诉她他们的生活很好,她脑子里出现的还是“北京人在纽约”或者是“上海人在东京”的画面。那故事写的大多是一些在外国受人欺负的“苦大仇深”生活拮据的中国移民,好不容易“成功”了,也只不过是在异国他乡站稳了脚跟求得温饱而已。

其实旅美华人还有在中国国内没有太曝光的一群人。他们起点高,从来就和餐馆唐人街没有任何关系。这群人之中,有一部分是由于优越的家庭背景,位高权重的太子党或家里经商致富之子女。当然这部分人虽然经济起点高,在国内也有显赫的社会关系,但也未必人人都能与美国的主流社会溶为一体。因为除了经济上的实力,一个人身上的文化内涵和标签也是至关重要的。况且显赫的社会关系在两个国家和文化之间转换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当然在这群人中,也有一些顶尖的头脑能够利用自身的资源自如地在这两个国家和文化中进行转换,因此盈利不菲。

还有一部分就是像王响这样天才型人物,幸运地凭借中国崛起的大趋势和自己的实力来到美国求学,进入名校,毕业后逐渐进入主流社会的精英阶层。这部分人员是经济起点不一定高,但一路走来,身上结集了许多这个社会认同的文化标签,如毕业于哪个名校,谁是你的导师,参与过什么社会团体,喜欢什么运动,崇拜那支球队,在那家公司工作,还有是个人成就……然后逐渐融入主流,实现所谓“美国梦”。

有人把“美国梦”简化为“身分”、“房子”加“车子”,更准确地说,那只是“美国梦”的初级阶段罢了。只有在文化和政治上与主流社会融为一体,才能在精神上真正地进入美国的上流社会。“美国梦”的核心是社会提供了有效的渠道,让那些聪明、勤劳、愿意付出和承担责任的人能够阻力最小地从下层向上层晋升。

美国崇拜英雄也善待英雄,英雄不问出处。因为所有美国人的祖先当年来到美国的时候都几乎身无分文,带来的只是一个梦想。

住进这座豪宅后,李燕妈妈就更兴奋了。开始几天,可能是时差也可能是别的原因,她昏头昏脑地总是搞不清楚豪宅里几十个房间的东南西北,让小外孙笑话。
说实在的,李燕妈妈虽然不是大户人家出生,也算多少见过世面的人,老上海滩富豪的故事也听说过不少。每次人们讲起这些传奇故事的时候,都让她有种难以名状的向往。现今在上海发迹的人物也比比皆是,演绎着一出又一出的“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悲喜剧。但原来这一切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在台下的观众看台上精彩纷呈的好戏而已。直到现在,才觉得自己也登上了大舞台,离“角儿”很近了。

当时王响家的家具还未买好,父母和他们一起去逛家具店。他们去的都是最贵的店,只要是李燕和她妈喜欢的,王响就去把钱付了,第二天家具店就将家具送家里,几十万美元一眨眼就花光了。丈母娘看着女婿花钱如此豪爽,感叹不已,夸奖女儿好眼力,当年投资了一支过硬的“潜力股”。

然而王响这样“暴发户”式的买东西弄得李燕很不高兴。她买东西的习惯是货比三家,喜欢买减价的东西,贵的东西她虽然也喜欢欣赏但很少买,因为她认为那是商家在敲诈那些有钱无脑的冤大头。

况且买东西是个很让她享受的过程,王响这样稀里哗啦就完成任务,实在让她觉得没意思。王响了解李燕的习惯,常常看见贵的东西,再喜欢的拿起来看看也会放下。平时家里买一般东西他都不会插手,也就是看岳父母来了,要故意逞能罢了。

岳父母回中国的时候,他又大包小包地买了很多礼物,从李燕家里的近亲远亲,到岳父母的同事朋友,王响都想到了,买的都是贵重的东西。

教授丈人倒是无所谓,因为他本来也不识货,况且对这些身外之物兴趣也不大。丈母娘是乐开了花。那些东西她回国后没舍得送人,每当有人来家里,就会将女婿买的东西摆给别人看看,夸奖女婿的出息和孝心,也炫耀女儿家的富有。

说到买房子,还有一个岳父母不知道的故事。其实女儿家的钱袋是握在女婿王响手中的,李燕根本就不清楚家里到底有多少钱,直到他们在硅谷买房子时王响一次付清了购房所需的全部近千万款项,她才吃了一惊。她知道王响做金融所赚的钱是一个软件工程师难以想象的,她也不要去想。但是她不想买这么贵的房子,当时他们因此争论得很厉害。

李燕认为家里就三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太浪费了,打理起来也很费事。还有经济方面的考虑,房子这么大,这么贵,相应的家具和其他所有东西的档次和价钱都上去了。钱都是人花宝贵的时间赚来的,太能花钱就可能会成为钱的奴隶,天天为它忙碌,不值得。

但王响说作为一个基金的老板,买这样的房子根本不算什么。住的太寒酸了,客户会认为他不成功,因此会影响他的生意。再说买房也是很好的投资,他们家有足够的现金,都投资在股市风险很大。

说到底,这个家庭的大脑是长在王响头上的,李燕尽力说出了她的观点,最后的决定还是王响定的,况且他也不是完全没理,于是她也就不再争辩了。

他们经常在花钱上面有些不同的意见。按一般的推断,李燕作为一个上海姑娘,应该是虚荣和喜欢花钱的形象,而王响作为一个从小苦出身的农村孩子,应该是节约而小气的。可他们家的情形往往正好相反。

李燕有时担心他们之间的价值系统是不是逐渐变得不一样了,而王响则安慰她,这只是反映了他身在金融界而李燕生活在主流社会的差别而已,“华尔街(Wall Street)”和“主大街(Main Street)”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在美国,人们通常把金融界简称为“华尔街”,而把其他各行业称之为“主大街”。

他俩都知道,金融界是一个奢华而虚幻的大染缸。于是王响很少将李燕带进他的金融圈,而李燕也不愿参与。这里边有个典故。

几年前他和李燕曾经一起参加一个金融界搞的慈善晚会,有不少华尔街的阔太太们参加,晚会上珠光宝气。相比之下,李燕就显得寒酸而土气了。整个晚会,李燕坐在那个大舞厅的一角,完全像是一个来看热闹的旁观者。王响感觉有些难堪,希望把李燕介绍给几个他认识的人,从而打破这种隔阂和僵局。但李燕不愿意,她说,“物以类聚”,我不属于这个群体。

晚会完了之后的回家路上,王响怕李燕不高兴,就故意逗她说话。但让他意外的是,李燕很坦然,根本用不着他的安慰。她说,这些珠光宝气的女人多半是些孤独的人,他们的男人太忙把她们丢在一边,于是她们就将全部的激情放在衣服、珠宝和偷情上面。这种晚会就成了她们传播虚荣、绝望和流言的场所。她比她们幸运,她的男人在乎她,整个晚上都生怕她受到歧视。还有,她也有自己虽然微不足道但是充实的事业。

王响听了很感动。其实他也不希望李燕成为那样的女人。从此,李燕再也没有参与任何金融界的活动。
回复 鲜花 鸡蛋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1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4

王响回家的第二天是星期一。世界和金钱又开始快速运转起来。

早上5点半,王响在闹钟的响声中醒来。他赶快关了闹钟,披上睡衣,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卧房去了书房。王响的书房很大,是经过特别装修的。靠墙两堵墙都是书柜,一面是窗户,正面就是一道精致的法式折叠门。书房里有一个很大的丁字形办公桌,上面有6台电脑,这是为了他在家里可以随时从事金融交易用的。有四台电脑连接不同的实时金融信息系统,只有两台用来做交易。房顶还吊了一个平台下来,一台电视就放在这个平台上。

王响进入书房后,首先打开书房的电视调到CNBC财经台,然后将那四台金融信息的电脑系统也依次打开。此时纽约华尔街已是早上8点半了,股市将于一个小时后开市,他需要了解当天可能影响股市行情的要闻。

6点正,他听见送报纸的车从门口开过,于是就开门出去将家里订的三份报纸拿了回来,那是给他自己的“华尔街时报”和“金融时报”以及燕子定的中文报纸“星岛日报”。

他将“星岛日报”给仍在睡梦中的燕子送去,顺便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燕子就醒了。他回到书房一面看报纸,一面将计算机打开,进入股票操作账户。

7点正,燕子在招呼王响和小胖猪吃早餐。他们家的餐厅正对后花园,透过半月形的落地窗,早晨的阳光拥抱着一片精心种植的草地和花木。在花园和树林之间,正站立着一只头上有一对“树丫”角的公鹿,睁着无暇的双眼看着这栋大房子的主人。穿过树林再往远处看就是高高低低的山峦,深秋的早上雾气袅绕在山尖,真是美景如画。

这时家里已到处洋溢着六、七十年代最为盛行的“披头四”(Beatles)的音乐,是那首“山上的傻瓜”,一首王响特别喜欢的歌,李燕最喜欢的是“永恒的草莓园”。对于老爸老妈喜欢的音乐,小胖猪从来就认为很过时。

王响从书房里来到餐厅,小胖猪刚从浴室里匆匆洗漱完毕,一家人就开始吃早餐了。他们家的餐厅是中式的家具和装潢。李燕说只有在这样的气氛中吃中餐,才格外香。餐厅的正墙上,挂了一副龙飞凤舞的草书,写的是李白的那首“将进酒”,是李燕的父亲访美时留下来的墨宝,他是一个业余书法家。李燕找了一家装裱铺,把这幅字镶在一个精美的框子里。

他们家的早餐是“一家三制”:王响是一份甜酒汤圆、两个茶叶蛋加一杯峨嵋毛尖茶,小胖猪是牛奶泡爆米花加一根香蕉,而李燕则是一杯咖啡拿铁,一个苹果。李燕对咖啡很讲究,她买了一台家用的蒸馏咖啡机,每天都自己现磨咖啡豆现蒸馏咖啡,然后沏成拿铁。今天用的咖啡豆是昨天王响从哥斯达黎加带回来的。

“哥斯达黎加的咖啡不错。”李燕享受地抿了一口咖啡拿铁,轻轻而优雅地甩动她的那一头黑油油的“清汤挂面”式的直发。虽然年过四十,李燕保养的很好,看上去很年轻,似乎比与他同年的王响小了许多。今天她穿的是一件粉蓝色的羊绒上衣,应该是安.泰勒牌子的最新款式,这是一种美国中产阶级女士常用的牌子,价钱大多是一两百美元。

逛商店的时候,李燕也会对一些昂贵的欧洲品牌服饰看看摸摸,但后来又都放下了。王响有时会说“喜欢就买,不要管价钱”,而她说“这些东西穿出去不合群”。她的工作和朋友圈,大多是程序员工程师什么的,大家对穿着都不讲究,常常是一件公司的T-恤衫配牛仔裤。李燕平时的装扮,已经让朋友们觉得太“小资”了。
前年圣诞节季节,王响陪她一起去逛商店,她对一套标价几千美元的香奈儿牌子的套装爱不释手,王响就做主为她买下了,找了个理由说“过节总会有一些活动会需要的”。最后这套衣服除了在家试给王响看了几次,果真一次也没有穿出去,李燕一直为浪费那几千美元心疼不已。

“你喜欢就好。”王响很高兴燕子喜欢哥斯达黎加的咖啡,因为他对咖啡一窍不通,只是听人说过不错。

他没有再提昨天晚上李燕翻箱子的事,一切像没有发生一样。两人心照不宣。
“小胖猪,你喜欢爸爸给你带回来的礼物吗?”王响带给儿子的是一盒蝴蝶标本,咖啡和蝴蝶标本都是在哥斯达黎加的机场商店里买的。如果时间容许,王响都会花心思给他们选择一些更特别的礼物,而不是像这次一样用机场商店的东西来搪塞他们。

“还行吧。可是我听说哥斯达黎加有热带雨林,雨林里有大蟒蛇。”小胖猪好像对这盒干蝴蝶不太感冒,在这个年纪的男生心里,蝴蝶应该是女孩子的玩意。
“你是希望我给你背一条大蟒蛇回家?”王响故作惊讶地说。“太过分了吧?下次你自己去背一条回家吧。”

小胖猪想想也笑了。他然后说:“爹地我们家什么时候装节日灯?山下的彼得家已经装好了。”感恩节快到了,是该装节日灯了。每年都是王响和小胖猪一起装室外的节日灯,而燕子则和小胖猪装饰室内的圣诞树。从感恩节到圣诞节到新年,这些节日灯就天天闪烁着。

“我们星期四感恩节的那一天装吧,你也放学,我也放假。”王响对儿子说。

然后他又转过头去对妻子说:“燕子,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吗?过了感恩节,我可能又要去中国了。”王响希望在家的时候尽量多的为妻儿做些事情,自己老是出差在外,老婆孩子总是有很多不便的地方。他很珍惜呆在家里一家人耳鬓厮磨的温馨时光,常常会莫名其妙地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一天会突然离他远去。

“我没什么事。感恩节芳芳家有聚会,要我们过去,你不要安排别的事。”芳芳是李燕的好朋友,她的丈夫张德元和王响是芝加哥大学读书时的同学。他们家一个月前就定好了感恩节要开PARTY,李燕和王响是必去的。

张德元也是1989年由同样的李政道先生的CUSPEA项目从中国科技大学毕业来到美国留学的。他于1995年完成了物理学博士,论文是半导体物理方面的。两家在芝加哥时住的很近,而两个太太也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毕业后张德元在硅谷的一家半导体公司找到一份工作,从此举家搬来硅谷。

王响一家于2003年搬来硅谷,众所周知的原因是芳芳在李燕的耳里灌输了不少硅谷好处,同时李燕在硅谷也有不少像芳芳这样的老朋友可以来往。王响将太太的选择作为首选,因为他的金融操作本来就是全球性的,家住哪里都差不多。况且硅谷是一个富裕的地方,可以投资他的基金的潜在投资者很多。还有就是他要近距离的看一看硅谷是如何吹起那个让很多人在股市上“走麦城”的科技泡沫,而下一个泡沫又何时会再起。

李燕认为当时王响那么爽快地答应搬到硅谷来,还有其他的原因,但是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
回复 鲜花 鸡蛋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1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5

吃完早餐燕子和小胖猪就开着那辆深蓝色的BMW 7系列的房车匆匆忙忙地出门了。

儿子小胖猪就读于一家叫哈克的私立中学,每年学费昂贵,和常春藤大学不相上下。燕子需要在8点前把他送到学校,然后再去上班。她现任职于互联网门户巨头雅虎(Yahoo)公司,从事地图搜索的工作。

王响则回到了家里的办公室继续他的股票操作。8点半,波动基金旧金山办公室的秘书打来电话,向王响汇报了过去几天旧金山的情况。这星期主要有两件需要王响做的事:一件是一家本地的电视台要采访王响,另外感恩节的前一天星期三旧金山市有一个高层次的节日慈善义卖活动。王响立刻将电视台采访否决了,他不需要进入公众的视线。

王响问了问慈善义卖活动细节,决定参加。这样的慈善义卖活动是富人聚集的地方,因此也是王响为他的基金物色潜在投资人的一个重要场所。做慈善也是王响热衷的活动,每次参与,他都会捐些款。他最主要的捐款兴趣是针对中国和非洲的一些项目,因为他知道,那里的人真穷,穷到了骨子里,衣不裹腹,皮包骨头。而美国的穷人往往都会“大腹便便”,吃太多了,美国愿帮助他们的人也很多,无需他再锦上添花。

各个主要慈善基金很可能在互相共享他们的捐款人名册,几年下来,王响已经进入了这些慈善基金会的VIP名册,一到节假日,活动邀请就会像雪片般飞来,常常还伴随着各基金会长亲自邀请的电话。他们看中的是王响口袋里的钱。

10点左右,王响又打开了财经电视台CNBC,这时外号“财经甜心”的明星女主持人玛利雅.巴特罗莫正在访问两位政客,民主党和共和党各一位,他们在辩论“次级房贷”的成因和可能引发的问题。“次级房贷”也即银行将房屋贷款借给那些信誉较差、还款能力较弱的人群,而且往往还用浮动利率。此时这些人中已经有人无力负担向上浮动的利率而宣布放弃房而去,于是就造成了房价的下跌,下跌的房价又拖累更多的房主变成负资产,形成恶性循环。

由于次级房贷的问题,一些直接进行这项业务的金融机构已经无力维持营运。
2007年7月,美国银行(Bank of America)就出手以低价收购了频临破产的贷款公司“全国金融公司(Countrywide Financial)。”

共和党政客认为“次级房贷”是民主党所统领的国会以及他们控制的房地美(Freddie Mac)和房利美(Fannie Mae)造成的。由于民主党无视经济规律强行推广民主党人的“住者有其房”的理念,因此给很多本来只能住在公寓里的低收入人士提供低息贷款,而一旦这些贷款利率上升,他们就不能承受房贷月供,出现“次级房贷”,将问题转嫁给纳税人。

而民主党政客认为“次级房贷”的罪魁祸首是共和党控制的布什政府机构,包括财政部和联邦储备银行的决策者。他们对华尔街的贪婪的金融业放任不管,以致金融业制造出了很多名目繁多的房贷衍生工具,使得最后的房贷投资人完全不了解投资风险,而金融界则在这个过程中中饱私囊。

此时的电视屏幕上,CNBC把一些与“房贷”有关的重大决策历史做了一个简单的列表:
- 1977年和1990年,美国国会通过了所谓的“社区投资法案”
- 克林顿总统于1990年宣布将美国的房屋所有权拥有率提高到70%的目标;
- 房地美(Freddie Mac)和房利美(Fannie Mae)多次提高借贷比例,并对低收入者提供固定比例的贷款;
- 2000年,布什总统宣布所谓要将美国变成“所有权社会”日程;
- 2004年,美国政府的房屋和城市发展部(HUD)宣布所谓的“无首期付款”贷款创新项目。
……


“都不是好东西。”王响嘟囔了一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政客们为了讨好选民,开出了许多社会根本不能承受的空头支票,然后将成本推向人民和子孙后代。如果碰巧做对了,就厚颜无耻地抢功劳,如果出了错,就互相推诿责任,
王响厌恶再看这些政客的嘴脸,就将电视转台到新闻频道CNN,此台正在访问一个借贷了次级房贷的人,因为付不起房贷,他的房屋刚刚被银行收回。

这人在声泪俱下地控诉卖房子的代理如何诱导他买下了他本来住不起的房子,而银行贷款员又如何没有向他解释浮动利率贷款的细节和风险,于是他在不知所以然的情况下签了贷款合同。现在害得无力交纳房贷,房屋被银行拍卖,信用受到极大损害,连租房子都困难。

主持人问道:“我很同情你的处境,但在这个过程中,你个人就没有任何责任吗?虽然可能有人误导你,但并没有人强迫你买你自己经济上不能负担的房子,也没有人强迫你借钱。阅读合同难道不是你自己的责任吗?”

“问得好。”王响情不自禁地说出声来。他基本看清楚了,整个“次级房贷”问题,就是一帮贪婪的金融界人士,伙同无知而又同样贪婪的个人,钻政策和系统的漏洞,将那些老老实实的中上层阶级的钱,以房贷债券的形式,骗了去。于是,一些本来无能为力的人可以住上他们梦寐以求的大房子,而那些金融界蛀虫则可以从整个过程收取发放房贷以及将房贷债券化的费用。

下午一点纽约华尔街股市闭市,王响也离开了他的电脑走出了他的办公室,换上了运动衣开始在家里训练房的跑步机上进行身体锻炼。一台电视就装在走路机前方的墙上,他可以继续看股市盘后分析和经济发展前景的讨论,同时在考虑他的投资组合。

当时美国虽然“次级贷款”问题已经愈演愈烈,但其对整体经济的影响还不清楚,人们已经在问很多问题,如“次级贷款问题会不会扩散到正常贷款?”“ 次级贷款对银行业有多大的影响?”“如果银行出现问题,又将如何影响实体经济?”…… 但不管如何,美国股市当时如日中天,各项经济指标也还算健康。

中国经济虽然运行良好,但当时上海股市的市盈率超过50 - 这在全球的股市是最贵的天价,股价从十月的6千多点掉到了5千多点。王响似乎看见了暴风雨到来前天空特殊的光彩和嗅到了由于臭氧层的异常活跃而产生的格外清新的空气。

这是他曾经有过的感觉,那是2000年,科技泡沫破灭的前夕,可惜当时的王响被泡沫的五彩冲昏了头脑,一直以为更绚丽的彩虹还在前头,最后股市大跌时输得很惨。王响这两个月又嗅到了这种气息,开始在陆陆续续地卖中国的股票。

此时一个信号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中:中国股市即将崩盘,必须赶快全部抛掉,买进债券!

完成健身运动后,他就向波动基金在中国上海的办公室和与他合作的证券经纪公司发出了“全部抛出”紧急电邮。
回复 鲜花 鸡蛋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1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6

三点半李燕雇佣的钟点工张阿姨将儿子小胖猪从学校接了回来,然后开始打扫卫生和准备晚餐。在阿姨完成打扫后,王响就交给了她一份购菜单,请她去中国人开的超市按单买原料,他要自己做晚餐。

燕子和儿子都喜欢吃他做的菜,儿子最喜欢的是麻辣牛柳,燕子的最爱是辣子鸡丁。他先将张阿姨新买回来的牛里脊肉和鸡胸肉都切好用作料拌好,然后又准备配菜。他一边督促小胖猪做作业,一边做饭,父子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男子汉,最近学校考试没有难倒你吧?”王响希望问问儿子功课上的事。这是他每次回家必做的一件事。

“当然不会,太容易了。爸爸,你听说过Delta Force吧?”儿子在应付他,想要尽快转移话题,他最讨厌爸爸妈妈盯着他的功课。

“哪个三角特种部队?好像是美国军队的反恐特种队。怎么,你迷上三角特种部队了?”王响知道儿子从电脑游戏和网上了解了不少军队、战争之类的知识。他自己儿时也对军队很好奇,只不过当时条件不好,只能看看打仗的小人书而已。也许这是许多男孩子成长的一个环节。但他不想让儿子在这些没用的东西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三角特种部队太酷了。他们不只是反恐,他们什么危险好玩的事都会做的。我长大也要参加三角特种部队。”儿子向往地说。

“三角特种部队好啊。但现在要把书念好了,然后报考西点军校,从那里毕业后你就可以去三角特种部队了。”王响当然不希望儿子的前途和什么部队扯上关系,但又不想一回家就训他,就想办法把话题拉回到了读书上面。在美国,当兵是穷人家的孩子没有办法的选择,他绝不会让儿子去走从军之路的。

他也在想,自己这个年龄的时候在期望什么。那时他在乡里的初中上学,老师天天给他们灌输的就是“考上北川中学”,因为这是唯一能走出山里,变成“城里人”之道。

自古以来,像王响这样一个生长在山里的孩子,能出息的道路只有两条:文道是参与科举考试,武道是当兵打仗。可是闭塞的山乡,顶多出个把秀才,几百年也未比能中上一个举人。在战争年代,当兵是一条道,一条九死一生的道,是穷人无奈的选择。他家乡的谚语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但到了和平年代,这条凶险的武道也给堵死了。他12、3岁的时候一心只想“考上北川中学”。

“嗯。”儿子答应了一声又回到了他的作业中。他喜欢和爸爸聊天,什么“三角特种部队”之类的东西,说给妈妈听,她根本听不懂。

由于王响频繁出差,这种情景不多,父子俩谈得都很高兴。这孩子的聪明悟性很好,像王响;但性格随遇而安,像燕子。王响认为是取了他们两人的长处,他不希望儿子像他这样过分的执著。可是一个没有任何资源优势的农民的儿子,如果不执著,又怎么能走到今天?天资聪慧加上执着不懈,是他们在社会上向上提升的唯一本钱,别无通道。儿子是含着银匙出生的,和他的身世很不一样,但他认为,中国人要在美国出人头地,还是得努大力,而燕子则要散淡许多。

近6点,李燕下班回家了。王响听见她开门的声音就系上围裙,立刻将已经准备好的菜下锅。热油“哧啦啦”一声响,辣椒和花椒呛人的味道就在这座豪宅弥漫开来。

李燕给呛得咳嗽起来,立刻冲进厨房将火灶上方的抽风机打开了,还忙不停捂着鼻子地去四处开窗。嘴里还唠叨着:“炒菜一定要开抽风机的,要不然家里给弄得到处是油烟味。”

地道的几道川菜很快就上桌了,这是很过瘾的一顿饭。儿子给辣得几乎要掉眼泪,但强忍着,他常常在同学们面前炫耀自己吃辣椒的本事,当然不会在此时示弱。燕子一面吃一面喝冰水,口里喊着“辣死了”。作为主厨的王响看着妻儿夸张的表现,十分得意,他把这些当成是对自己的夸奖。

李燕刚刚吃完饭,电话铃响了,是芳芳打来的,是要和李燕商量感恩节PARTY细节。李燕嘴里还在嗦嗦着,弄得特别响,一副给辣得受不了的样子。芳芳问她怎么回事,她就故意抱怨说:“我们家王响做的菜辣死了,他大概是吃炸药长大的吧。”

芳芳说:“你就知足吧,王响在外面赚大钱,一回家就给你做饭,真不知道你怎么修来的福气。我们家德元就会吃现成的。”

燕子听了得意地咯咯笑,暂时忘记了心中那些隐隐不安。
这种笑声,听在王响耳里,犹如天籁之音。

人们在有形无形之中,总是在将自己和别人做比较。自己越缺什么就越在乎什么,于是就越和别人比什么。没钱的时候会和别人比收入,健康有问题时又盯着别人是不是有病,如果家庭残缺,就希望别人家也出点事。李燕最希望听到的就是别人羡慕她有老公的疼爱,而王响现在最喜欢听到的就是自己的老婆儿子比别人幸福。

在家的日子就这样琐琐碎碎,但过的很快。这本是平常人家的平常日子,但平常之中孕育着危机,李燕和王响都心里明白。

李燕很苦恼与王响的沟通出了问题,他们原本是一对无话不说的夫妻,现在有什么东西横在了他们之间,而她自己却无能为力。

王响知道李燕在怀疑他什么,但是不知道怎么向她解释。王响贪恋家的平静,因为他知道从过去的某一天起,他就已经失去了过平常日子的资格。现在的平和美好,都像是“借”来的,时候到了,就需要“还”出去。

能过好一天,就算一天吧。


1.gif
回复 鲜花 鸡蛋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1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海龟”“海鸥”

3.1

11月最后一个星期四感恩节转眼就到了,李燕从中午开始就在准备要带去芳芳家的菜点,然后催促王响和小胖猪赶快完成节日灯的装饰,以便按时去参加节日聚会。

芳芳和张德元的家住在离他们家开车仅15分钟左右的库珀蒂洛市(Cupertino City)。当王响一家人来到的时候,已经有几家人捷足先登了,门前停放了好几辆客人们开来的汽车。

这是一栋精致的两层楼的独立房,占地面积不大,左右邻居都挨得很紧。库珀蒂洛市是硅谷的华人喜欢的社区,区内的公立学校优秀,交通方便。这个区域现在很少能买到百万美元以下的房子了。

过节聚会,男士们仍然是休闲打扮,而女士们则各自穿上了平时不会穿的艳装。燕子也精心地打扮了一通,穿了一套“特哈雷”的裙装,漂亮又不张扬。王响从头至脚是美国品牌“凡.哈森”的休闲装,李燕喜欢给王响挑一些质量好而样子保守沉稳的牌子,价钱适中。小胖猪仍然是T恤加松大的牛仔裤,这是现今学校里最“酷 ”的样子,他不喜欢穿妈妈选的那些“奇怪”的衣服。

美国硅谷这地方每几年都好像会有一场“流行病”泛滥,这样的聚会正是“病毒”流行的最佳场所。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期互联网刚刚兴起的时候,流行的病毒叫“.COM”。那时几乎每个人都注册了一家与互联网有关的公司,均毫无悬念地冠名为“XXX.COM”,然后不亦乐乎地去融资,眼睛放光地向每一个愿意听其商务计划的人狂吹公司上市的光辉前景。

互联网泡沫湮灭后,人们稍微沉寂了一阵,然后又在房屋市场发现了兴奋点。只见每个人都在下班后直奔那个专供房屋建材的商店“家得宝”(Home Depot),大车小车地拉着各类建材,兴匆匆地进进出出翻修房屋。每次大伙聚会,都在谈房市上涨,然后高高兴兴地为自家房子的估值加上几万。

2004年后股市从科技泡沫破灭的废墟中重新站起,让人们的兴趣又重新转向股市,于是人人又都变成了股神,见面打招呼问的是:“最近买了什么股?”然后分享自己对股市前景的分析,顺便吹吹自己在股市的成就,当然绝口不提在股市栽的跟头。

这两年,硅谷流行的是“海龟”。硅谷是一个民族大熔炉,大概有五分之一的“老中”(华人),五分之一的“老印”(印度人),其他人种像“老美 ”(白人)、“老墨”(墨西哥人)等约有五分之三。近几年中国和印度经济迅速发展,让硅谷的“老中”和“老印”们按捺不住,或频频穿梭于太平洋两岸,或纷纷回归祖国。在中国,人们管这些海外学成归来的人叫“海龟(海归)”。

今天新鲜出水的“海龟”,就是此家庭聚会的主人张德元。张德元看上去温厚敦实,有一个“侠客”的外号。他和妻子芳芳是一对热心的夫妇,平时李燕有什么事,第一个告诉的往往就是芳芳。

对于一个从理工这条道路走来的人,张德元可以说是十分顺利了。博士毕业后就进入因特尔这样的大公司,有了几年的工作经历后就加入了一家造电脑晶片小公司,于是趁21世纪之初的科技泡沫之际因公司被卖给一家大公司从而小小的赚了一笔,在硅谷上好的社区库珀蒂洛市轻松地付了头款买了房子,之后与几个朋友合伙创建了另一个电脑晶片公司,去年卖了出去,应该又是数百万美元的收入。

他现在决定回中国苏州自己创业,从事电脑晶片设计,得到了苏州市政府的一笔资助,现在正在踌躇满志地准备在中国大干一场。参加聚会的朋友们多为打工一族,自然是一面向他祝贺,一面向他打听如何得到政府资助的细节,大家似乎都对做“海龟”倾倾欲动。

参加今天聚会的人都是张德元和芳芳的好友,有些人王响和李燕也认识。有一个也是芝加哥大学电机系的博士叫舒畅,差不多和王响同时完成博士学位,他现在任职于惠普公司,他的太太一直呆在家里生孩子,已经养了三个男孩,家里成天“战火纷飞”。舒畅原是来自北京大学的才子,嘴皮子厉害,又玩世不恭。

在硅谷他们这三家几乎同时毕业于芝加哥大学的同学来往比较密切,过年过节总是轮流做庄搞个PARTY聚一聚。

今天的聚会打扮得最为时尚的是陈明和贺丽丽夫妇,他们现在都在从事地产生意。陈明是地产买卖经纪人,而贺丽丽则在做贷款代理。所以常常是陈明开车载着人看房子,一旦成交,就由贺丽丽给客人做贷款,肥水不流外人田。王响的房子就是委托陈明做的经纪人,让他赚了一大笔佣金。

陈明是一所美国名不见经传的学校毕业的数学博士,事业上一直不顺,据说是一直找不到像样的工作而转行去做地产经纪。

王响记得他和李燕第一次坐上陈明的车去找房子的时候,陈明神秘地对他们说:“你这一辈子有没有让一个博士拉着看房子的经历?”王响和李燕被问得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然后他就自豪地说:“今天让你们碰上了。”

回来后,王响和李燕想起此事就大笑不已,本来一个博士去做地产经纪人也没什么丢脸的,当然也不是什么特别光彩的事,但像陈明这种神秘兮兮地告白,实在匪夷所思。最后他们为了成全这个博士经纪人,就把买房的生意给了他,大家生活都不容易。

其他的几对夫妇,王响就不熟了。张德元简单介绍了每一位来宾,基本上男人们个个都是个什么博士。硅谷满地都是博士,特别是中国男人。
回复 鲜花 鸡蛋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1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3.2

李燕在厨房里帮助女主人芳芳准备食物,她们忙乎得热热闹闹。

王响则在客厅里看着一帮男人们在客厅里高谈阔论。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慢慢地品赏,这种时候他插不上话,也不愿意插话,好像有些落落寡欢。

他原本是个健谈的人,也是校园活动的积极分子,如果他不是当年改学了金融,也应该和张德元或者舒畅走的是一条十分类似的道路,然后在此和朋友们踏踏实实地侃侃而谈。

“德元,你海归的好啊,这年头在美国实在太没意思了,在公司里尽干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成天担心失业。这日子和我们的理想也相差太远了。”舒畅的牢骚总是最多的。

“国内这些年的确是一片火红,我已经回去的太晚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分上一杯羹呢。”张德元说。

“我的一个同学几年前回去的,现在自己的公司在上海都有几百人了,现在正计算着上市呢。”有一个来客说。

“别说是早期的海归,就是我们大学同学中没出国的同学,大部分也混得很不错,当官的当官,做老板的做老板。算算资产,和我们也不相上下。但人家底气足,对前途充满信心,哪像我们成天担心退休金。没出息透了。”做地产的陈明说。

“对,其实我们最大的心结还是觉得自己没出息。”张德元说。“中国这几十年的发展得好,个个中国人都自豪自己是有功之臣。而我们呢,美国的成就与我们无关,中国的崛起又让我们错过了。”

张德元是一个很有宏观视野的人,从小学开始就是学生干部。他认为自己真正错过的是自己的祖国可以给他提供的“仕途”。在美国几十年,他怎么也没找到“主人 ”的感觉。而他的不少留在中国的同学,非富即贵。最让他心里不平衡的,是当他回中国的时候,一些国内的朋友,动不动就跟他说“这条高速公路是我组织修的 ”“国家的那个什么什么法律又是我起草的”“我设计了中国第一个什么什么”……每次听在他耳里,心里都像猫抓一样的痒痒,又没法去挠痒,那份难受无法表达。

舒畅又放厥词了:“各位也不要心里不平衡。你们只拿自己和台上光鲜的比,怎么就不把自己想象成国内的广大平民百姓呢?陈明,就你这么财迷的人,如果留在国内,又不幸当了个官,说不定现在就由于贪污腐化进去了。你就知足现在的自由时光吧。”

他把大家都逗乐了。聊了一阵回国创业,大家又转向了讨论房地产。这是陈明和贺丽丽夫妇喜欢的话题,于是他们就成了主角。当时的美国房地产市场,加州、佛罗里达州和内华达州是重灾区。陈明告诉大家加州中部的一些地区,房价与顶部比较,已经下跌了几乎一半,还未见底。

“我们硅谷目前房价还挺在那儿,但有价无市,卖不出去,看来离下跌已经不远了。”陈明忧心忡忡地说。房价一旦进入下跌轨道,他们这些地产经纪人的生意就会干枯。

“硅谷的房价在科技泡沫破裂的时候都没怎么下降,这次真的会下来吗?”有人持怀疑态度。

“下跌是迟早的事了,现在市场上房子出售的速度已经明显下降,这是房价下跌的先兆,只是不知道下跌的幅度有多大。各位要做好准备,该卖就要快,要买的别着急。”陈明十分肯定地说。

贺丽丽这时也说:“最近房贷利率也在上涨,贷款的条件也在收紧,如果有人的房贷很快要到期的话,要赶快做从新贷款。拖下去只会越来越糟。”

从新贷款是指借贷人向银行申请一个新的条件更优越的房贷而将原来的房贷换掉。她最近的贷款生意也一落千丈,因为买新房的人在减少,而利率上升又让做从新贷款对客户和自己都变得无利可图。

“你们二位也不要这么悲观嘛,前一段时间房市那么火,你们应该捞足了,歇几个月,让别人也挣点钱。”舒畅打趣地说。他知道这对夫妇最近搬进了一栋自己盖的大房子,还在好几个地方买了投资地产,绝对是房地产泡沫的受益者。

另一个人接着要求陈明和贺丽丽讲一讲他们这些地产经纪和贷款代理都作了什么手脚,弄出个“次级贷款”危机来。

陈明说他的客户大多为华人和印度人,经济上都比较谨慎保守,涉及“次级贷款”的人很少。在硅谷,“次级贷款”的受害者多为从墨西哥来的新移民,他们收入低,进入房地产市场晚,况且知识水平也低,对很多事脑子都转不过来。所以硅谷的几个房价低的区域,房子被银行收回的比例在迅速升高,从而引起该区域的房价下跌。

贺丽丽插嘴说一些无德的经纪人蒙那些“拎不清”“老墨”(这是硅谷人对墨西哥移民的昵称)手段可多了,接着她就讲了个故事。

她说有一个地产经纪劝一个根本没有固定收入的“老墨”买房。这人本来是准备很快回墨西哥的,他一点英文也不懂,一直是为别人打短工维持生活,与几个人一起挤在一个小单元里过日子。那个地产经纪人原来也是从墨西哥移民过来的,和这个糊涂“老墨”在同一家教堂做礼拜。地产经纪人跟他说一切手续都无需他操心,事成之后他不仅可以免费住进一个好房子,还会得到一笔现金。那个糊涂“老墨”一听有这么好的事,就同意了。其实他不糊涂。

于是地产经纪人就找到了一个长时间在市场上卖不出去的房子,然后伙同卖主、房屋估价师、贷款代理等搞了一个骗局。首先他劝卖主将房子从市场上撤下来,解雇掉原来的地产经纪人,和他签订卖屋合同,并保证在短时间内卖出去。然后他让预先安排好的房屋估价师将这个房子的价值,从原来的40万美元加到50 万,这时他又带那个糊涂“老墨”去看屋买屋,再由那个贷款代理按50万的房屋价值零首付全额贷款,不查客户收入。

在这个骗局中原卖主将一栋本来卖不出去的房子很快全价脱手,房屋估价师、贷款代理和地产经纪人除了得到他们法定的收费,还从那房屋的10万附加价中分了一杯羹。而那个糊涂“老墨”免费住进了漂亮的房子,因为头几个月的房屋月供也是由这10万的附加价买单的,他同时还得了一笔现金。

几个月后,房贷月供停止了,银行催款,糊涂“老墨”卷起铺盖就逃回了墨西哥,银行只好收回房子拍卖,而这时才发现,那房屋的价值已经掉到了30几万,几个月银行就白白损失了近20万美元。

众人听了这个故事,大骂那个地产经纪人缺德,还有那几个房屋估价师、贷款代理等也没有职业道德。直到贺丽丽说银行已经在起诉他们,才平息了些众怒。
人们又将矛头转向了陈明,问他是不是也玩了什么祸国殃民的猫腻,他不想引火烧身就打起了太极拳说很多房主也不是好东西,于是又讲了一个故事。

他说在加州中部,一个老美白人在2003年用50万美元买了一栋房子,之后房价就猛涨,到2006上半年,已经冲到了80万。这家伙于是从银行按80万的房价从新贷款,拿到钱之后就去做了个全球豪华旅游,又用余款在德克萨斯州用低价买了个房子。

到了2006年下半年,加州中部的房价开始下跌,他的房子已变成负资产,也就是说房子的市场价值低于他所欠的房贷。于是他就弃房而搬迁去了德克萨斯州,住进了原来在那里购买的房子。银行不得不收回他加州的那栋房子,据说最近那栋房子在市场上只卖了40多万,银行亏惨了。

“我怎么就没有这么聪明呢?要不然也捞个几十万花花?”有人叫了起来。

“要不咱们也组织个诈骗团伙?这里买家、卖家、地产经纪人和贷款代理都齐了,还都是智力一流的博士,绝对是个无往而不胜的梦幻团队,说不定哪天这个团队还可以到纳斯达克(NASDAQ)上市呢……”舒畅嬉笑调凯着。

众人大笑,陈明和贺丽丽夫妇脸上倒出现了几分尴尬。

“没想到这些银行这么笨蛋?贷款给人也不先好好调查?”有人严肃地问。

贺丽丽说银行近几年搞了许多房贷新花样,什么浮动利率、气球利率、甚至还有负利率等等,并且很多银行都有不查客户收入和信用历史的项目,只要客户稍微多付些利率即可。这些东西在一个房价上涨的时期,都没有问题,但一旦房价进入下降通道,就十分可怕,多米诺骨牌一倒具倒。

她认为根本问题在于银行其实只是在发放贷款后暂时拥有这些贷款,几个月后,就会将贷款打包成标准证券转卖给其他市场上购买所谓“房屋抵押债券”的投资人,而这些人才是房贷的风险承受人和最终的受害者。他们买到的是“有毒资产”。

听了这些故事,王响背上感受到一种凉意。华尔街的贪婪腐败之风正在向主流社会蔓延,而社会终归要为这些腐败买单。他很难判断这些故事是耸人听闻的个案,还是已经变成了行业潜规则,如果是后者,那么银行业的经济前景就十分可怕了。
回复 鲜花 鸡蛋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1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3.3

这时大家谈话的要点又转向了中国国内火红的股市。张德元趁机将王响推了出来,说:“我们今天听听专业分析吧。王响可是金融界的传奇人物。”

虽然其他人都不如芝加哥大学的老朋友张德元和舒畅与王响这么熟悉,但大家都听说过王响是金融界高手。他一次付款买下近千万豪宅的事迹已在硅谷广为流传。从中国大陆来的华人,这样的大手笔,在硅谷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对此陈明和贺丽丽夫妇更是亲眼见证,当时那情景,他们几乎见人就说。

硅谷的中国人大多为工程师,平时不太遇到金融界的人,除了在硅谷无孔不入的所谓“风险投资人”。大家对王响由物理学转向金融有些好奇,就要王响交待他的历史。王响推托着说“其实很简单,考了几个试,就去了经济系学金融,毕业后就随大流进入了金融界,没有什么好说的。”

张德元揭开了王响的老底,说:“这小子来美国的第一年就背叛了物理学,不知什么时候去考了个GMAT和GRE,然后就悄悄地转去了经济学院。”

同学们吃惊他转去学经济学,但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物理系毕业的博士生出路不太好,往往要先做一两年博士后才能找到正式的工作。有不少同学转去了电机系或计算机系。他也一直在思考自己的出路,有一天参加一个由经济系的米勒(Merton Howard Miller)教授的讲座让他下了决心转去。米勒教授那天讲的是“投资组合理论”。

紧接着的1990年,芝加哥大学的教授Merton Miller 又和其他大学的两位教授Harry Markowitz 以及 William Sharpe分享了这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他们获奖的主要贡献是由于他们奠基了一个新兴经济学科“金融经济学(Financial economics)”。这个学科研究金融变量之间的相关性,这些变量包括价钱、时间、利率、数量、风险等等。换句话说,这个理论为整个对冲基金行业铺下了理论基础。

舒畅接着说:“别看这小子现在人摸狗样的腰缠万贯,我第一次遇见他是在芝大的学生饭堂。他当时是我们中国学生中的第一吃客。芝大的学生饭堂是自助餐性质,买票进去后就尽管吃,这小子据说常常是‘躺着进来,躺着出去’。”

大家奇怪什么叫‘躺着进来,躺着出去’,舒畅就解释说:“饿晕了就只能躺着进饭堂,然后又吃得走不动路,于是又只好躺着出去了。”众人大笑。

刚到美国的时候,李燕还没来美国,王响几乎天天是鸡蛋煮面条,因为鸡蛋特便宜。吃到后来,他一看见鸡蛋就会想起鸡屎。偶尔去学校食堂吃一顿,当然得将营养补足了。虽不像舒畅说的会“躺着进来,躺着出去”,但如果是去吃晚餐,那么当天的午餐他是不会吃的。于是到了晚上就会出现让同学们吃惊的一幕:他会吃掉7、8盘食物,空盘子在他的桌上摞得像一座小山。

“后来这小子不知道又怎么傍上了诺贝尔经济学奖的教授做导师,从此就走了狗屎运。”舒畅的嘴还是不饶人。

王响知道,事实上,他并没有正式成为米勒教授的弟子。因为等到他考完了博士资格选导师的时候,要做米勒教授学生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他根本排不上。
于是他采取了一个“曲线救国”的方针。他选择了一个研究领域与米勒教授接近但名气较小的教授做他的授业导师,然后偶尔去请教米勒教授一些问题,最后成功邀请到米勒教授进入他的论文答辩委员会。

由于他的论文答辩出色,米勒教授也欣然同意做他找工作的推荐人。于是他就一直含混不清地对人说米勒教授是他的导师。毕业时,这块金字招牌很管用,对他以后的事业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张德元说:“最牛的是毕业的时候,我们都在为饭碗发愁,而这小子得到好几份显赫的工作,那时候才真把我们给震住了。”

舒畅接着说:“是啊,当时听说他去的那个公司给他的基本工资是二十万美元。二十万!那可是个天文数字。”

这让王响记起了自己刚刚获得金融博士的那一天,芝加哥大学的校园里行走着许多穿着黑色毕业服,戴着毕业方帽的学子,他们在这一天从这所著名的学府毕业了。

王响就是这群幸福快乐的学子之一,那副披在黑色毕业服外的蓝色缎带和方形帽子上的黄色丝须,显示他的博士身份,将他与大批的学士和硕士区分开来。

他被好几个同学和老师包围着,其中也包括张德元和舒畅。连已经怀孕燕子也被冷落在人圈外,但她的笑脸比春风还温暖,丈夫的成就更让她骄傲。

大家在热情地向王响祝贺,因为刚毕业的他已经获得了好几个显赫的工作邀请,从著名的学府的教授职位,到政府金融机构的研究员,还有华尔街金融公司分析员。然而这些别人梦寐以求的职位都被他拒绝了。

他选择了芝加哥的“哥本海默兄弟交易公司” -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对冲基金。
同学们很震惊地传说着“这个对冲基金付给王响的基本工资是二十万美元,这是其他公司付给他的最高工资的两倍”。

当时刚从学校毕业的博士也就五万美元左右的市场价码,博士后的工资更低。二十万美元听上去的确骇人听闻,到现在也是份专业人员求之不得的优厚收入。于是“对冲基金”这个概念也第一次响亮地传入许多人的耳中。金钱的能量如雷贯耳。

“到底是诺贝尔经济奖获奖者的学生!”芝加哥大学的同学们很服气。

全世界的人都信奉“名师出高徒”的教条,于是就有了贯穿古今中外的“狐假虎威”的寓言和神话。
回复 鲜花 鸡蛋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1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3.4

大家接着起哄要王响分析中国的股市,他只是简洁地说“中国股市已经过热,大家如果没进场现在千万不要进去,如果已投入,现在马上撤出来。”

大家对王响的过分简单的回答很不过瘾,又谈起目前投资何处回报最好。中国过热了,那么“金砖四国”中的其他三国俄罗斯、巴西和印度又如何。

所谓“金砖四国”(BRICs),这个由美国高盛投资银行的经济学家吉姆•奥尼尔2001年创造的新词,是由巴西(Brazil)、俄罗斯 (Russia)、印度(India)和中国(China)四国的英文名称首字母缩写而成,由于“BRICs”发音与英文的砖块(bricks)相似,故称为“金砖四国”。“金砖四国”作为新兴经济体的代表和发展中国家的领头羊在世界经济和政治地位正在不断增强和壮大,过去数年四国股市也相应红红火火。

2003年10月,高盛公司发表了一份题为“与BRICs一起梦想”的全球经济报告。高盛估计,巴西将于2025年取代意大利经济位置,并于 2031 年超越法国;俄罗斯的经济状况将于2027年超过英国,并于2028年超越德国;中国则将在2039年取代美国成为全球第一经济强国。到2050年,世界经济格局将会剧烈洗牌,全球新的六大经济体将变成中国、美国、印度、日本、巴西、俄罗斯,取代目前掌握全球经济话语权的G7 - 美国、日本、德国、英国、法国、意大利和加拿大。

然而王响说目前投资四国中的任何一国,风险都很大,最后结论还是美国相对稳妥。

人们又谈起金融市场目前方兴未艾的那些新兴金融衍生工具。金融衍生工具由金融现货市场的标的资产衍生出来,现货标的资产包括股票、商品、债券或其他金融工具。而相应的衍生工具诸如股票期权、商品期货、以及债券利率互换等。衍生工具的价格及走势很大程度上受标的资产的表现影响。但事实上,金融衍生工具常常反过来推动现货市场的走势,某些期货和期权的成交量较现货市场还要活跃。金融衍生工具可以在证券交易所挂牌买卖,亦可通过场外交易(OTC)的方式买卖。

社会上有很多关于有人炒卖金融衍生工具很快致富的传说,大家问王响是否也是其中之一。王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自己的波动基金是一个对冲基金,是用定量模型作投资决策,需要的时候也会去用衍生金融工具,回报还不错。

舒畅说:“金融衍生工具我们外行可不能随便碰,据说是核武器,弄得不好就把自己给炸牺牲了。”

王响说:“没那么可怕。这里个个都是博士,要费心把什么金融衍生工具搞清楚,只是时间问题。社会对这些工具传说的过份了。金融衍生工具其实一百年前就存在了,就是芝加哥的期货交易。只不过最近这些年发展出了许多新的工具而已。世界上不管什么工具都看人怎么去使用,用得好就是核反应堆,用得不好就是核弹了。”

张德元说王响是中国人里的索罗斯 - 那个大名鼎鼎的“量子基金”的老板,在国际金融界呼风唤雨。大家又问可否投资王响的对冲基金,王响含蓄地谢绝了,笑着说自己有个原则就是不帮朋友管理资金,万一丢了钱,朋友都做不成了,他个人还无所谓,老婆们可能都不愿说话交往了。

这基本是实话,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在他的基金和私人生活之间建筑起一道防火墙。然后他又认真地说自己的基金是面对机构投资人,不接受个人客户。

为了不让大家失望,他又介绍说有些对冲基金是面向个人的,顺便说了几个表现不错的基金的名字,最小投资额度一般是25万美元左右。然后嘱咐大家投资的三条原则:1.不要投资自己不熟悉的产品;2.要分散投资,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以降低风险;3.所有基金给你看的都是过去的成绩,不代表未来的回报。

他说的这些原则都是投资的老生常谈,在座的人个个都很熟悉了,如同看见香烟盒上写的“吸烟有害健康”,但要吸烟的人还是会吸的。

张德元很认真地将王响提到的几个基金的名字记下了。这里大概也只有他可以一次拿出25万美元的一只多余“鸡蛋”,去投资对冲基金。绝大多数的投资者,所拥有的一些“小鸡蛋”都只能分散投在共同基金而已。

其实王响刚来硅谷的时候,对这里的中国人圈子做过仔细的“市场调查”。硅谷的中国人显然比芝加哥要富裕,还有一些创业有成的人,身家已经过亿美元。但是中国人生性多疑而又喜欢刨根问底,为他们管理资金很累,一不小心就会出漏洞。
况且由于政府对做小投资者顾问的机构监管很严,还需要特别注册,波动基金一直没有涉足“零售业”型的投资顾问业务。他在旧金山地区也一直没有物色到合适的合作伙伴来处理相关的“零售”业务,所以就拖下来了。这样也好,“兔子不吃窝边草”。

看见王响在金融业的成功,大家羡慕不已,又感叹作为一个科技人的辛苦和“低收入”。工作几十年,工资往往还不如一个初进金融界的刚毕业的MBA新手。

张德元说:“大家就知足吧。不管怎么样,我们也是得天独厚的一群人,收入比上不足,比下太有余了。想想中国的农民工,再想想非洲的饥民,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凭什么我们该衣食无忧呢?”

舒畅接着说:“各位在这事上千万不要和德元抬杠,他可是著名的国际‘共产主义’战士,一心想着解放全人类呢。”大家听了哈哈一笑。

然后舒畅炮口一转,接着说:“但是,说到金融界,也太该抽了,虽说咱们高科技也算是时代的既得利益者,但和王响这些金融吸血虫比起来,简直就是受剥削阶级。古人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咱们不反抗,谁反抗?”大家接着笑。

王响这时在想,如果生活可以从头来过,我倒是愿意从这个虚幻的金融世界走出来,回到一个实实在在的世界,作一些看似微不足道但对人类真正有用的事,也许是一个工程师,也许是一个教书匠,也许是一个科学家。

但他能说什么呢,因为说出来,人人都会认为他“太虚伪了”。王响只好打哈哈地说:“我其实很羡慕各位的潇洒,特别是德元,说到金融界,诸位是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揍啊。”

对于这一点,李燕看得很清楚。她知道王响这些年是怎么煎熬过来的。大概是2001和2002年美国股市崩盘的时候,王响常常是整夜睡不着觉,头上的白发就是从那时起开始慢慢地变多了,人也变得忧郁和沉默寡言。她很心疼他,常常劝他不要太执着了,家里的钱够用了。但她清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王响是个追求完美的人。

她认为他们之间的隔阂也是从这时开始的,王响一定有什么事在瞒着他。李燕的直觉没有错,从那以后,王响是走上了一条凶险而又不能回头的路,犹如四川山里沿着悬崖边开凿出来的羊肠小道,身边就是万丈深渊。
回复 鲜花 鸡蛋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1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3.5

李燕对男人们的商务讨论没有什么兴趣,厨房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转而加入了几个女人讨论孩子教育的圈子,这是一个妈妈们永远热衷的话题。

李燕过来的时候,她们在交换送孩子上课外活动的心得。华人家长们把子女的课外活动安排的每一分钟都是满的,又是弹琴,又是画画,又是体育项目,再加上补习班。人人都以为自己的孩子是个神童,希望他们将来能够出人头地。可怜天下父母心。

除了李燕以外,这里的太太们都把子女送到当地的公立学校上学。在美国,公立的中小学是免费的,但一个地区和另一个地区相比公立学校的教学质量相差很大。往往富裕的社区要比贫困的地区学校好很多。其原因可能是富裕地区税收丰富可以雇得起上好的老师,也可能是富裕的地区父母往往比较重视教育,家教部分比较得力。这也是为什么重视教育的中国人家庭无不勒紧裤带要在房子贵而学区好的地区买房安家的原因。古有“孟母三迁”嘛。

舒畅家有三个孩子,老大比李燕的小胖猪大两岁,刚上高中一年级,小的还在小学。他们的家也在库珀蒂洛市,离芳芳家不到十分钟的车程。舒畅的太太海伦对孩子教育可以说是精心研究。

“要想孩子上好大学,从高中一年级就要精心策划了。”海伦权威地说。“我现在已经为我们家老大的下面四年做了一整套的计划,一步都不能乱,否则就进不了一流大学了。”对于在科举制度下生活了几千年的中国人,不管到了世界何处,满脑子里还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一根筋地以把子女送进最好的学校为己任。

芳芳这时过来加入了女士们的圈子,插嘴说:“我们中国人是不是把小孩逼得太紧了?天天除了念书还是念书,见他们玩电脑游戏就着急。你看人家白人家庭,总是对小孩说:‘Have fun’(玩得高兴)‘Enjoy life’(享受生活)。在看咱们,恨不得把中国古代的‘头悬梁’‘锥刺骨’搬到美国来,小孩可怜!”

李燕也附和说:“是呀,小孩是应该有些玩的时间,玩也是学习呢。还得多参加社会活动,完善人格。”

海伦说,“李燕,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家儿子上私立学校,学校和老师在功课上抓那么紧,当然不用你操心了。再说咱们是新移民,不努力行吗?要老本没老本,要关系没关系,只能靠念书在这个新大陆站稳脚跟、改变命运了。”

李燕这时只好笑笑无语。她的儿子上的是私立中学,除了教学质量优秀之外,学校还有丰富的经验和投入足够的资源帮每一个学生策划未来。儿子的每一门功课的选择,每一项活动的参与,学校的学生顾问都有周详的计划,定期与家长沟通。

由于她和王响都不是在美国这个环境里土生土长的,一切都交由学生顾问做主了。哈克中学的学生每年都有很大的比例进入长春藤大学。父母们很放心,这也是他们愿意出高价进入私立中学的原因。

另一个太太这时发愁地说。“我的女儿明年也要上高中了。只是我老公现在正筹划着要‘海归’回中国,真不知道该顾那一头为好。”

她的忧虑是“海归”家庭普遍的难题。在美国生长的孩子,对中国文化和语言都十分陌生,要让他们回中国去上学,困难重重。而上中国国内的国际学校,一方面学费昂贵,另方面也是两面不讨好:即不能适应中国的教育体系使孩子们能考上国内的大学,也不能适应美国的体系让他们将来能顺利回到美国来上一流的大学。如果太太带着孩子留在美国,短期还可以,但时间长了出问题的家庭就很多,老公们很可能在国内“另立”家庭了。

“说得也是,这年头也叫人为难死了。男人们都不甘寂寞,像着了魔似的要往中国跑。如果不要这些男人回国吧,他们一幅壮志未酬的嘴脸,在家就像是蹲监狱。让他们回中国吧,家庭又生出许多问题。”又一个太太接着说。

说到老公,李燕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虽然王响出差多了些,但他从来是以家庭为中心,当初定居硅谷也是她的选择。从王响的业务出发,他们居住在纽约是最佳的选择。现在王响在全球飞来飞去,毫无怨言。他像一只风筝,满天地飞,但线是牵在她手里的,她对他们之间的感情很有信心。

“我还是很幸运的。”她想。

但是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是没有代价的。我们的代价是什么呢?那个看不见的阴影又涌上她的心头。
回复 鲜花 鸡蛋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1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3.6

“吃饭了!”女主人芳芳一声吆喝,端上来一只油光光、焦黄黄的香烤大火鸡,这是感恩节的主菜。各家的主妇也都带来了自己的拿手菜,丰丰盛盛一桌子很快就摆了上来。大家陆续聚集到餐桌跟前来,几个孩子也从电视和游戏机前鱼贯撤出,来拿自己喜欢的菜肴。餐桌前顿时欢声笑语,热闹起来。

芳芳是个热情开朗的女人,做事干脆利落,很讨朋友们的喜欢。她和李燕一样,也是个软件程序员,现任职于数据库巨头甲骨文公司(Oracle)。

她麻利地为大家分发用餐的盘子、刀叉和纸巾。张德元作为主人为大家切火鸡,客人们也不客气地自助拿其它的菜。那些先吃的人,开始赞扬主妇们的手艺,尤其是芳芳烤的火鸡,外焦里嫩,味道中西兼备,获得一致赞扬。

女人们上来后,谈话的主题就转移了。她们喜欢谈论家长里短的事,聚会时传播小道消息的最佳场所。今天,男人们“海归”中国后在那里所作所为的各种传闻就成了谈资。

贺丽丽的消息最灵通,她说谁谁的老公在国内发了,不久前回来换了个大房子,虽然不如李燕家的房子那么“雷人”,但也是一次性付款。又说谁谁在国内混了几年,还是穷困潦倒,但回到美国就和人吹牛说自己在中国如何如何成功,而到了中国有告诉别人自己在美国如何如何了得,整个一个可怜的江洋骗子。

又有人说国内现在“二奶”业发达,全是港台和欧美的“海龟”中的一些“贱男人”所为。也有人说谁谁的老公回了国,和一个“风尘女子”好上了,将家里的博士太太给离了;还有人说最近谁谁得了乳癌,她的“海龟”老公把她抛弃了,一毛钱都没留给她…… 简直是“血泪控诉”,众人大骂这个无耻的家伙。

贺丽丽潇洒地说:“姐妹们,咱们干嘛要吊在男人这棵树上等死?他们玩他们的,我们玩我们的不就得了?”

女人们又笑贺丽丽是“硅谷女杀手”,是专治“贱男人”的秘密武器,但不是良家妇女的榜样。

最后大家笑称要成立“硅谷大老婆协会”,推举芳芳任“会长”。芳芳乐呵呵地说愿意为硅谷姐妹们“保家卫婚”“报仇雪恨”,首先从张德元开始监督,如发现任何不轨行为,决不手软。

说笑中芳芳又将矛头转向了王响和李燕,说“王响在中国也有公司,也应该算是‘海归’吧?”

王响连忙说:“严格说来,我不是‘海归’,顶多算是‘海漂’。”他过去几年在中国呆的时间一般不超过20%,都是来去匆匆。

“按国内的标准叫法,你们这种人应该叫‘海鸥’。”舒畅更正他说。

芳芳立刻接口道:“这就更危险了。你经常全世界飞来飞去,听说在纽约、伦敦、旧金山、上海等大城市都有办公室,而且每个办公室都是美女秘书把关。可能办公室是假,而二奶、三奶、四奶……是真。燕子,你可要提高警惕了。”。

李燕说:“我们家王响这么土,有谁看得上他?坐了几十年的办公室没晒太阳,脸皮还是和当年做农民时一样的黑,大概连肉都是黑的,怎么也白不了了。”

芳芳笑着说:“燕子你太单纯了,这年头淘金的美女谁还管你脸皮是黑是白?王响这种有钱的男人,看在她们的眼里,就是一堆黄橙橙的金子,眼睛都发直。你把王响好好看牢了,别到时后悔。”

李燕一边和朋友们说笑,心里却在叹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而我的问题是根本不清楚这本经到底“难”在什么地方。

当女人们在谈论男人时,聪明的男人是从来不会插嘴的,否则就是引火自焚。

王响微笑地听着这一切,不做半点辩护。心里在想:“那些淘金的女人,如果知道我所拥有的钱都是别人的,可能会跑的比兔子还快。只有燕子,不管我口袋里的钱是多是少,她都愿意天天看着我的黑皮,快乐的唠叨。”

但是他也苦恼,燕子最近对他是越来越不信任了。经常对他旁敲侧击地问东问西,还不时地检查他的东西。如果你的枕边人对你不信任,那可是防不胜防啊。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
回复 鲜花 鸡蛋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1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3.7

聚会总是会完结,节假日也会过去。王响在家里的这一个星期一晃就过去了。

过完感恩节的那个星期天,那辆加长的林肯轿车又停在了王响他们家门口,王响就要去中国了,司机把王响的行李放进车后箱。

小胖猪要爸爸快些回家和他一起去滑雪,然后和爸爸礼节性的拥抱了一下,就赶快溜回去玩计算机游戏去了。

每次看着王响忧心忡忡地离开,李燕都会说:“看你总是这么大的压力,我们家钱够用了,算了不走了吧?”

王响拥着燕子道别,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我不在家的时候,不要忘了锁门。”

“这次我又忘了么?”李燕知道她留不住王响,就做了个鬼脸,一脸被宠坏了的样子。她要尽量轻松一些,让王响没有后顾之忧地上路。

王响总是认为,她是个从小无忧无虑的女人,总是没心没肺的,对人对社会都没有半点防备。他愿意永远为她挡风遮雨,可是他承诺的永远有多远呢?每次离开家,王响都有种可能是最后一次道别的恐惧和忧伤。他定定神去掉心中的忧郁,吻了一下燕子的就上车走了。

看着渐渐离家远去的轿车,李燕想:“到底是什么事让王响心事重重?”

她回到了王响的办公室,打开了他的电脑,键入密码,察看里面的最新文件。显然,这件事她已经做得很熟练了。这一两年来,几乎每次王响离开家,她都会去看一看他的电脑,希望从中找到一些让王向不开心的线索。

过了一会,她叹了一口气,关了电脑。显然,和以往一样,她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东西。

其实,她这样是不可能发现任何东西的。因为王响早就知道了她的意图。即使有什么不愿让李燕知道的事,他也不会在家里留下痕迹的。

王响将电脑的密码故意设成李燕很容易猜出的数字,总是在几个数字如儿子的生日,自己的生日或李燕的生日之间换来换去。他希望李燕破译了密码,但没有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时间长了也许就会自己失去兴趣了。

他从来就是一个优等生,设计些小把戏来糊弄燕子,对他来所易如反掌。

李燕坐在桌子前沉思了一会,然后,又打开了办公室的哪个保险柜,她翻了翻,除了一些波动基金最老注册法律文件,什么东西也没有。

这个保险箱本来是王响用来放公司文件的,李燕从来不知道密码。有天李燕向王响要密码,说是要将一些首饰放进去。王响不同意,说怕她把他公司的文件弄乱了,但后来还是告诉了她,只是反复嘱咐不要把一些没有用的东西放进去。李燕最终也没有放首饰进去,只是偶尔打开看看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没有。

没有找到什么线索,李燕的感觉是复杂的。有点失望,因为她认定了王响有事情瞒着她;也有点庆幸,如果真发现点什么,也许她还不一定知道如何处置了。

其实李燕的真正难处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她只是凭直觉固执地认为王响有什么事瞒着她,于是不停地找而已。

你到底有什么事?为什么不愿告诉我?也许我真的多心了?
回复 鲜花 鸡蛋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1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老同学

4.1

12月初的上海,难得有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暖和天气。王响从他在浦东的住所世茂滨江花园走出来,看看表,是下午1点多。

他在中国的作息时间很特别,由于晚上要跟踪纽约股市,一般都是凌晨纽约股市关闭后才睡觉。中午起床。他回顾了一下今天秘书给他的时间安排,主要是下午三点接待斯芬伯格基金派来做技术分析的一个叫Tim Liu的人,看样子斯芬伯格这老头派了个中国人来对付他,也算是“以夷治夷”的美国版。

有关投资的技术资料他已准备好了,谈话重点也已在脑子里过了几遍,其他就要见机行事了。这种事情他已应付过多次,有把握不会出什么大差错,还有时间好好吃一顿午餐。

楼下路边停了一辆奔驰,这是波动基金租的一辆车子,每次王响来到上海,司机和车就整天24小时待命。相对于其他外资驻中国的金融机构,波动基金在花钱上是很节省了,但该有的排场还是要有的,于是王响就常常是租用而不是购买一些奢侈的东西。王响上了车,告诉司机他要去的地点:成都小馆。

那是一家又小又便宜的地道四川餐馆,地处浦东的边缘地带,那里是很多农民工聚集的地方。而那些开在高楼大厦中的豪华昂贵的所谓“川菜馆”,都是变了味来迎合上海人的东西。而在成都小馆这样的地方,吃着地道的川菜,听着邻桌传来的乡音,王响可以感受到遥远而真实的自我,一个未曾戴面具的自我。

进入成都小馆,王响找了个角落,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现在已过了午餐高峰期,餐馆的食客正逐渐散去。

老板热情地走了过来,熟人似地跟他打招呼。“今天要点啥子?”他这样的小饭馆,很少有像王响这样的衣冠楚楚气宇不凡的“大老板”光临。

“来一条干烧岩鲤,一份回锅肉,一盘鱼香苦瓜,一碗担担面。”王响不用看菜谱就说出了自己喜欢的几个菜,都是些四川的家常小菜,而这一家的厨子做的味道很像出自他妈妈的手。妈妈烧的菜好吃,但对于一个贫穷农家,那是难得一露的手艺,总归要过年过节,或家有喜事。

“要得,马上就好。”老板老练地转身走去了厨房。

这几天王响在中国做了不少事。中国的股票已经全部出清,虽然不是在股市的顶端卖出的,但他相信几个月后他会非常高兴现在能卖的价钱。他也做完了 11月的客户报告并于昨天向每个客户发了出去,每个月做客户报告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他还为斯芬伯格基金准备好了有关投资评估的资料,下一步如果资金可以顺顺当当地进来,他就暂时可以松一口气了。

他很长时间都没有这么轻松舒坦了。
回复 鲜花 鸡蛋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1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4.2

吃完饭,王响回到了上海浦东国际金融大厦 - 那里是波动基金在上海的办公室所在地。走进金融大厦时,是下午两点四十五,他还有几分钟在斯芬伯格基金的客人来之前看一看为他们准备的文件。

波动基金的办公室在金融大厦53层。这里装璜得奢华而有品位,用的是法国殖民时代式样的家具,墙上挂的油画都是一流原作,装饰品也有不少价值不菲的古董。办公室的所有家具和装饰品都是当初从美国用集装箱运来的,一流品质。

一进入办公室,洋名叫珍妮的秘书杨小姐就告诉他,一个老同学在会议室等他,已经来了十来分钟了。珍妮是一个青春阳光的女孩,复旦刚毕业的金融硕士。

“老同学?谁呀?我现在可没有太多时间。”他带着问号走进了会议室。

“刘克扬!”“王响!”一照面两人就一阵欢呼互相快步迎了上去。两个自从1989年在复旦大学毕业后就从未见面的老同学,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这么多年保养得不错,刘克扬,还是那么风流倜傥!”王响围着刘克扬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他的行头。“浑身名牌,看样子你的老板付给你的薪水太多所以要给欧洲的时装商作点贡献。”

刘克扬在学校时就很在意穿着,同学们给他起的外号叫“老克拉”。如今是从头到脚一身英国名牌巴宝丽(Burberry),眼镜也是最时髦的阿玛尼(Armani)款式。王响听人说过刘克扬也在华尔街工作,换过几家公司。

刘克扬啪啪自己的肚子说:“不行了,这里长了至少二十磅。倒是你,鸟枪换炮了。自己做老板,在华尔街大名鼎鼎啊!”王响当年在学校里的时候,土气的衣着常常被那帮上海同学笑话。刘克扬显然知道王响在金融界的成就,现在的王响自然是与当年那个农村来的同学不可同日而语了。

“我不能和你比,还是土老冒啊。”王响看刘克杨其实保养的很好,这些上海的“小资”总是对自己的身体过分在意。而王响这么说自己,实在也是谦虚,现在除了李燕,没人会认为他是“土老冒”。

自进入金融界之后,王响需要和同事们打成一片,衣着就是一件头痛的事。燕子研究了很长时间,定下用布鲁克兄弟牌(Brook Brothers)作为他的主要衣服品牌。这是一个老一代的华尔街人士和美国的政界人士喜欢的牌子,质量好、式样沉稳大方,当年不少美国总统都专用此牌衣物。然而如今的华尔街人,流行的是欧洲名牌,如阿玛尼(Armani)、范思哲(Versace)等等。

而那些欧洲的昂贵品牌衣物,穿在王响身上,看上去就是怪怪的不协调。而穿上布鲁克兄弟的套装的王响,年轻的华尔街人看他虽觉得老气但多了几分沉稳,而年老的金融人则看着顺眼又谦卑。

刘克扬看着波动基金会议室的精美装潢,现在才见识了王响的“成功”,比人们传说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实在不可能与当年复旦那个“乡巴佬”联系在一起了。“看你这里一概的法式装潢,土老冒应该是我。”他的感叹是真诚的。

“你现在那里混?怎么找到我这儿的?我三点钟有个会议。完事后,我们好好聊聊。”王响还记挂着3点与斯芬伯格基金的会面。

“在下逐客令吗?”刘克扬笑嘻嘻地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王响。

“斯芬伯格基金……高级风险控制分析师……Tim Liu”王响读着刘克扬的名片,恍然大悟。“Tim Liu是你的洋名?原来是斯芬伯格基金的钦差大人光临。”

“我们打工仔只是帮资本家跑跑腿。”刘克扬嘿嘿地笑着。

“资本家也太笨了,怎么把我党打入敌人内部卧底的同志又派回来了?”王响一边开着玩笑,一边考虑如何应付这个意料之外的情况。

这时手机铃声响了,看电话号码是张德元从苏州打来的,他起身出门去讲电话,对刘克扬作了个马上回来的手势,然后走进了隔壁自己的办公室。


“德元,在苏州安顿下来了?”王响知道张德元没什么大事,他回到自己办公室只是要利用这个时间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看如何对待刘克扬最合适。

“安顿下来了,一切都很棒,你什么时候过来看看。我也需要你这个华尔街的金融家的指导,让咱们的公司第一天就走在去纳斯达克上市的康庄大道上。”张德元很兴奋。

但是王响知道开业的蜜月期过了之后,就会有无尽的烦恼。他高兴地答应将手头的事忙完就去苏州拜访。

张德元又说:“回中国是做对了,只是有些晚,不过这份热闹也让人长精神,我们这也就是赶最后一班车吧。”

他好像准备和王响大聊,但王响有自己的心事,就说:“德元,我们到苏州再详细聊吧。”

张德元猜想他大概在忙着什么,就说:“你快安排一下就过来吧。”然后又说:“对了,我投了25万美元到平准基金,就是你推荐的几个基金之一。”

听到这里,王响心理咯噔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会选择这个基金呢?”王响知道平准基金其实是一个寄生性基金(Feeder fund),他们自己完全不做投资操作,只是为别的基金拉客户而已。平准基金目前基本上100%的资金都转投给王响的波动基金。

那天在张德元家聚会时,没有太想就将这个基金介绍了出去,而偏偏这个好朋友又选中了此基金,这样有违他一贯的“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

“我对你提供的那几个基金都作了研究,还和他们通了电话。平准基金虽然不是回报最高的,但稳定性非常地好。可以说是它有股市的回报率,但只有债券的投资风险,适合长期投资,我最喜欢。”

我当然知道!王响暗想。但现在说什么也不太合适,就匆匆挂了电话。他需要将思路回到刘克扬身上。
回复 鲜花 鸡蛋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0-5-14 01:1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4.3

王响和刘克扬还有李燕都是复旦物理系85级的同班同学。王响和刘克扬同住一个宿舍4年,还是上下床。他们两人都是班里的学习尖子,毕业前同时考上了李政道先生的CUSPEA项目赴美留学。

1989年是此项目实施的最后一年,刘克扬去了美国东海岸纽约的常春藤大学哥伦比亚大学(Columbia University),而王响则选择了位于美国中西部大都市的芝加哥大学(University of Chicago)。两所都是美国顶尖的大学.

他们应该是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的。但是自从入学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像有一堵墙隔在了他们之间,这堵墙的名字就叫“竞争”。这也是为什么世人总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叹。

当时两人站在一起,很少有人会认为王响是刘克扬的真正对手:一个儒雅而另一个土气,一个家庭环境和教养优秀而另一个则出身贫寒而缺少见识。但也有人例外,李燕就选择嫁给了王响而不是刘克扬。王响也从不小看自己,他与人比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

现在,当年的“未来”已经变成了今天。刘克扬代表斯芬伯格基金要对王响的波动基金作投资技术分析,这笔对王响至关重要的1亿美元投资的“生杀大权”就掌握在他的手里。

“我应该如何对待这个特殊的专员?”王响在快速地思考着。“他是斯芬伯格的心腹还仅是一个普通员工?他对当年的同学岁月现在如何解读?是当作美好回忆,将往事置之一笑?还是耿耿于怀,有机会就使绊子呢?他对我现在的成功是佩服,还是嫉妒?是该和他套老同学关系,要他网开一面?还是公事公办?”

王响有很多问题,但没有答案。王响是个要知道了答案才决定行动方案的人。他快步回到了会议室。


“对不起,一个临时电话,让钦差大人久等了。”王响笑嘻嘻地说。

“没关系,小的知道老板很忙。”刘克扬真诚地笑着,那种久别重逢喜悦的目光从厚厚的眼镜片后面流露出来。

这时秘书又进来告诉王响有个投资者要见王响,他已经来了几次了,这次说什么也要和他谈谈。这时,那个投资者生怕王响不见他,就跟着秘书后边,走进了会议室。口里还嚷嚷着:“哎呀呀,王总,你贵人难找啊。”

王响抱歉地看了刘克扬一眼,他微笑地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王响说“你等着,我尽快就回来。”


此时来访问波动基金的是一个从山西来的大款赵总,他从朋友那里听说波动基金可以做境外投资,回报好、风险小。王响谦逊地把这位老板让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一个劲地抱歉让他空跑了几趟。

这位老板眼睛四处察看王响的办公室,对其精美和品位赞赏不已。说是还没见过这么成功的“海归”。他见过的“海归”,大多寒酸缺钱还自以为是,肚子里有点墨水和技术,只想卖个好价钱。而真正像王总这样成功的人士,品味高雅而又为人谦卑,少见啊。他希望投资1千万人民币给波动基金,转换成美元放在美国,以备不时之需。

王响在中国有不少这样的投资者,是些赚了大钱的老板,希望放些钱在海外,一方面分散投资风险,最主要的是提供一个给他们将来在海外花费的基金。

王响在中国业务是从一次电视台的采访开始的,他在那次节目中,谈的是金融衍生工具和对冲基金在美国的情况。顺便举例自己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时炒作股票的盈利情况。当然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公关活动。

之后,就陆续有人找上门来要投资。由于波动基金在中国并没有资金管理的资格,他和这些投资者签订的都是境外借贷合同,也就是用波动海外公司的名义与这些投资者签订贷款合同。

王响吩咐秘书送来最好的咖啡和茶,由客人自己选用。他一边听赵总滔滔不绝地吹他的发家史,脑子一边在飞快地转。他需要搞清楚这个人是不是合格的投资人。

他首先要了解此人大概的资产情况,他一般不会接受投资人超过10%的资产投入他的基金,这样万一损失,也不会倾家荡产;他还要知道来人的赚钱历史,也就是靠什么发的,钱来得容易,那么丢了也不会那么心疼、抗风险能力强;客户的性格也要比较开朗,万一输了不会跟人拼命;还有就是客户对国际金融的了解程度,他需要按照客户的水平设计投资方案。

他听出了大概的情况之后,基本认为赵总符合他的投资者的要求,于是说:“赵总,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明天请您吃个饭,我们再细谈您的投资案。今天我的会议室里还有个美国最大的基金公司的人在等着,是一个月前就约好的。实在是对不住。”

王响的真诚让这位赵总不得不同意这个提议。于是也就爽快地说:“怎么能让你破费?明天我请客。咱们不管生意成不成,这个朋友是交定了。”

其实即使今天不是刘克扬在等他,王响也不会第一次见面就接受这位赵总的投资。中国人的生性多疑比犹太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欲擒故纵”这一招必须玩得更为巧妙周全。

王响在送赵总出去的路上,嘱咐秘书在金融大厦的顶层定下明天的包间。赵总满意地离开了。
回复 鲜花 鸡蛋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小黑屋|www.hutong9.net

GMT-5, 2025-1-14 02:38 PM , Processed in 0.072071 second(s), 17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4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