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F小姐MissF Author F小姐 在欧美海洋文明中,“海”代表着未知的危险,而“征服海洋”对应着的则是属于人类的勇气赞歌。特鲁迪的“渡海”,本身是一次带有证明性质的表演,她要证明自己不仅能够学会游泳,甚至比一些男性运动员游得还要快、还要好。
众神决战的暑期档前夕,《泳者之心》如意料之中地,引起了不少女性观众的注意力。这是一部基于真实历史改编的“女性视角”励志电影。单从叙事结构来看,《泳者之心》遵从“美国主旋律”经典叙事。但与此前的类型片不同的是,它改编自格伦·斯托特的原著《年轻女子与海》(Young Woman and the Sea),讲述的是历史上第一个横渡英吉利海峡的女人——特鲁迪·埃德尔的传奇人生。
特鲁迪·埃德尔横渡英吉利海峡。(图/《泳者之心》) 故事的开头,是一场触目惊心的海难事故:20世纪初的某个早晨,一艘大型客船在靠岸前爆炸,船上乘客死伤惨重。消息通过报纸媒体传播发酵,引发了一位家庭主妇的长叹。她刚刚从报纸上得知,在死伤乘客中,女人占据了大多数。无论她们是贫穷还是富有,死神选择了一视同仁地将她们带走。听到这则新闻,病床上的小女孩却十分不解。在她的印象里,男士们是绅士风度的践行者,他们似乎没有理由不帮助身边的妇女逃难。但母亲却无奈地叹了口气,抚摸着女儿的额头回答:“亲爱的,因为不会游泳的,大多都是女人”。年幼的特鲁迪·埃德尔由此学会了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课:学会自救,比等待被救更重要。尽管这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一个女人想要游泳,到底有多难?
黛西·雷德利饰演特鲁迪·埃德尔。(图/《泳者之心》) 在《泳者之心》简短的序幕中,母亲没有回答这一疑问。但,电影却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给出了答案。经历了肺结核而大难不死的特鲁迪在母亲的支持下,开始和姐姐梅格一起学习游泳。她们要面对的第一个困难,是来自“父亲”的阻挠。电影中来自“父亲”的阻拦,串联起故事的大半篇章。(图/《泳者之心》)暴露的泳装是父亲反对的主要原因。虽然,以今天的眼光来看,当时那种包裹紧密、花边繁多的泳衣,已经最大限度掩饰了女性的躯体线条,甚至还阻碍了女孩们的前进速度,但父亲还是以“不得体”为由反对女儿接受训练。他先是以怀柔方式,想用自己蹩脚的教练方式教会女儿。此招无果后,他又以大家长的姿态,试图用“拒绝支付学费”的方式表达不满。
1907年,澳大利亚游泳运动员兼演员Annette Kellerman首次穿着了一件式的紧身连体泳衣出现在公众海滩,却因过度暴露曲线有伤风化,而被拘捕并告上法庭。(图/VOGUE) 母亲威胁父亲,如果不让女儿学游泳,她就拒绝做家务,才使得埃德尔姐妹如愿以偿,进入泳池学习游泳。但是,这种“以父之名”的阻挠,仍然贯穿了特鲁迪的前半生。甚至后来,一直与特鲁迪同一阵线的母亲和姐姐,或多或少站在了特鲁迪的对立面。原因无他,因为特鲁迪所展现出来的坚持,已经超过了他们的预期。在埃德尔姐妹第一次参加的女子游泳比赛中,就有不少以爱为名的约束。这场姐妹俩期盼已久的比赛,仅仅是男子比赛之后的余兴节目。而主持人也多次漫不经心地,使用“美丽的小天鹅”“柔弱的小胳膊”等词语,来形容包括埃德尔姐妹在内、在场所有女性运动员的身姿。在众人劝阻特鲁迪继续学习游泳的时候,影片也常借一些男性角色之口,还原了“女人不适合游泳,你那弱小的心脏承受不住”等具有时代特色的打压式保护话术。但,这个故事之所以能够收获如此多的好评,正是因为我们发现,这种居高临下的赞美之词、以保护为名的限制与约束,直到今天仍然十分常见。在欧美海洋文明中,“海”代表着未知的危险,而“征服海洋”对应着的则是属于人类的勇气赞歌。特鲁迪的“渡海”,本身是一次带有证明性质的表演,她要证明自己不仅能够学会游泳,甚至比一些男性运动员游得还要快、还要好。根据资料显示,英吉利海峡的两岸宽度是34公里。但是,为了躲避必要的危险区域和洋流带来的阻力,特鲁迪·埃德尔真实游过的距离大概在56公里,这大致相当于从上海虹桥机场到浦东机场的距离。即便是按照人类步行的平均速度,也要走上12个小时,而历史上的特鲁迪·埃德尔游完全程仅花费14小时31分钟——比此前的一些榜上有名的男性渡海者还要更快。
影片的结尾,放出了一段特鲁迪原型的影片,在视频中她的身躯健硕有力,目光如炬盯准终点。(图/《泳者之心》) 无论是真实的历史上,或是原作以及电影中,作为一个有欲望且有行动力的角色,特鲁迪·埃德尔所展现的人格魅力,都带着一股顺理成章的热血。在影片后半段的“渡海”过程中,特鲁迪穿越大片红色水母、克服了潮汐的变化,最终在没有向导船指引的情况下找到了海岸的方向,成功穿越海峡,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大团圆结局。如同许多大萧条之前以“爵士时代”为背景的故事,特鲁迪的经历确实具有着浓厚的“美国梦”色彩:出身底层的主人公,通过自身努力打破外界的束缚、克服困难,获得众人的认可。只不过,这套我们已经熟悉的“热血故事”模板中,主角不仅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特鲁迪的“人生目标”和欲望,也不再局限于爱情。年轻的女人也可以像海明威笔下的“老人”,享受着与天斗的其乐无穷。相比于小说原名“年轻女子与海”,电影的中文译名“泳者之心”,显然也是把故事的重点更聚焦于竞技运动的热血之上,而非仅仅以“爱情”作为女主人公的人物驱动力。
相信不止我一个人,会在电影落幕后长叹一口气:幸亏,幸亏,在最后的大团圆结局中,编剧没有安排特鲁迪和她的队友、那位曾经挑衅她的黑人小哥谈上恋爱。因为在当下关于“大女主”的定义中,摒弃恋爱脑基本已经是一种必要条件。当然,这绝不意味着,要成为优秀的女性就必须得封心锁爱。只是作为观众,我们已经被太多打着“励志”旗号的大女主故事诈骗,被逼看着女主谈着令人头秃的恋爱,发出尖锐爆鸣。而《泳者之心》的故事告诉观众,在一个“温情”的故事里,来自家人的支持和陪伴,对人们来说已足够。
母亲的爱与支持、姐姐的陪伴、教练的鼓励以及在悬崖上燃起篝火的人们,给予了特鲁迪只身穿越黑夜的勇气与底气。(图/《泳者之心》) 诚然,长久以来,女性成长中的自我突破,往往体现在她们对爱情的追求上——灰姑娘辛德瑞拉对继母最激烈的反抗,在于她坚持要试一试那双改变命运的水晶鞋;追逐自由的美人鱼爱丽儿,宁愿舍弃自己的一副动听的嗓子,也要换一双人类的双腿上岸去看一看……这些决绝的改变,就像《泳者之心》的故事中,面对黑人小哥的质疑和挑衅,特鲁迪选择接过对方的酒一饮而尽。这类行为或多或少有些“矫枉过正”,甚至有些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自我发展的意识需求是隐藏起来的。但在当时,只有这种决绝才能体现出人物强烈的生命力;也只有这种决绝,才能让她们换得一丝话语权,换得一张走向台前的入场券。其实,论及对女性角色的刻画,迪士尼从来没输过。或者可以说,迪士尼对女性角色的刻画,其实也反映了当下人们对于女性形象的期待。随着更多观众对“公主叙事”的脱敏,迪士尼也在顺应潮流,塑造出更多走下“优雅”神坛的、不完美的女性角色,进一步将她们还原为人。比如,去年迪士尼流媒体平台上线的《珍的不一样》中,刻画了一个自私刻薄的另类女主。在《泳者之心》中,特鲁迪的姐姐梅格,则是一个不具备天赋属性的普通女性。她曾和妹妹一样试图挣脱束缚,却因天赋不足失去了和妹妹同台竞技的资格。她尊重竞技体育的规则,也试图像无数女孩那样,争取自由恋爱、对抗现实陈规。但她最终失败了,不得不接受父母的安排。好在,影片也通过梅格对特鲁迪的帮助,展现了一丝温情:没有“梅格”们的守望,特鲁迪也无法实现自己的传奇人生。正如饰演梅格的演员蒂尔达·格哈姆-哈维认为的,“这两个年轻女孩生活在那个时代,但却表现得与所处时代格格不入,这使得她们的故事显得更有吸引力。”
特鲁迪与梅格,成为了20世纪20年代觉醒女性的A、B两面。(图/《泳者之心》) 可以说,梅格是“特鲁迪”们的人生B面,也是绝大多数观众的化身。总体来看,《泳者之心》是一部中规中矩的励志电影,但这种“中规中矩”也在提醒创作者们,在女性视角被广泛关注的现在,古今中外所有的“类型故事”,似乎都值得被重新讲述一遍。女性的“欲望”,也完全可以放在更遥远的时代回望。也有不少人把《泳者之心》与近年来其他女性视角的热血电影相较。有的网友将它比喻为“性转版”《摔跤吧!爸爸》;而有的网友则直接指出,“相较于某减肥片,这才是更值得被拍出来的女性电影”;也有人质疑《泳者之心》故事的俗套和守序,相较于去年的《我,花样女王》,特鲁迪的故事太模板、太理想化,以至于让人忽视了竞技体育的残酷和“梦想”幻灭之后的痛苦。
玛格特·罗比出演的、同样以真实人物经历改编的传记电影《我,花样女王》,则将故事的重点放在梦想的幻灭之上。(图/《我,花样女王》) 似乎,人们急于为“什么是优秀的女性电影”下定义:要够深刻,但不太尖锐;要脱俗高雅,又不失诙谐……但是,等等,这种急于设限的姿态,似乎正与这类电影所批判的“性别限制”相互对应了。《泳者之心》的中规中矩,或许正符合了当下大多数人对性别故事的期待。它没那么尖锐,也没那么刺眼,仅有的几处对于“nuts”的捉弄和隐喻,也被大团圆式的故事结局所掩盖而显得温情。影片中文版译名《泳者之心》,似乎在有意错开性别视角对立。但,作为观众的我们,也许不应该对女性电影设限,去限定“观众需要怎样的女性视角”,讲述怎样的“女性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