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京郊的280m²小楼生活了16年。
他们不养娃、中年读硕读博,
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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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满了从世界各地淘来的旧物。
很多人眼里的普通物件甚至“破烂”,
经过他们的加工,显得像“宝贝”:
从垃圾站收来的窗框和椅子、
中式油纸伞、榫卯筷子盒……
高一强说,破和烂里正藏着东西。
4月初,一条家居生活拜访了夫妻俩的家,
自述:高一强
编辑:雯敏
责编:徐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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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高一强,70后的哈尔滨人。1992年来到北京读书,本科是工艺美院(清华美院前身),工作了之后再读的硕士,47岁的时候,又回到清华开始读博。其实没有任何功利的想法。我写的第一本书《日用之道》出来后,就开始反思,能不能再沉下来一点,把器物和中国人之间的深层关系研究透。清华的氛围太吸引我了,图书馆特别好。我在外头忙忙叨叨地工作,一进校门,觉得整个气息都不一样了,安静、充满阳光,到处是骑着自行车上下学或运动的年轻人。
2007年,认识我太太姜立。她是烟台人,在一家车企工作了十几年,现在退休了。她退休前又跑去读了哲学硕士,主要还是因为好玩,同时也希望从不同角度来认识自己。我们不是那种特别遵循“社会公共情感规则”活着的两个人,可能还是希望按照自己感兴趣的状态去生活吧。没有要小孩,是因为我们把这个事看得很重要,一旦有了孩子之后,我俩所有的重心、计划、赚钱的动力都会不一样,所以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没有要。
还好,我们身边有可爱的狗狗们,最多的时候养过10条狗。2009年搬来顺义这边,也是因为它们,这边不但清净而且有院子,能让它们快乐地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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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07年开始,我迷上了旧物,收集、研究它们成了一大爱好。收来的大部分是工业化生产、日常的东西,流行于上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
很多时候,如果一件物品对你来说好看、好玩,一定是因为它跟你过去的某个经历相关联,让你看见了原来那个日子。
对于每个人而言,器物的本质是“用”——将喜欢的器物一点点地收集到一起,再把它们带入自己的日常。这样一来,就有可能一步步发觉,怎样才是真正适合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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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是两层半小楼。基本上没做什么大的装修,还是希望不过度装饰,主要是不太喜欢现在流行的那些装修风格,一个家就是一个生活态度,我们没必要去追求那种统一的生活样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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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客厅墙上的那对窗扇,大概才70块钱。我和太太在垃圾站看到的。当时我和她说,老婆你快去,应该还不错,赶紧拿下。砍好价后,用车拉着就跑了。
回家发现,一对窗扇正好和客厅的红墙很搭,有点老祖宗那种“暖意便从窗下见”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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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扇的一旁,挂的是一把Ketjapi(凯卡皮)老琴,来自苏门答腊岛的明古鲁人。虽然断了一根弦,但雕刻得非常精细,仔细看的话能瞧见很强的叙事性。
当时买很便宜,大概 600多块钱。后来看苏富比拍卖行做了个Ketjapi(凯卡皮)琴的主题拍卖,起拍价在3000欧元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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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墙窗扇下的矮柜是我们自己设计的,“随隙”家具系列中的一件。上面摆着从旧货市场里淘来的电唱机,是上世纪70年代的老货,上海电子科技二厂产的美旋牌。
我们可能更喜欢音乐的本色,这老唱机我听着特好,它唱出来的是那种没被“加工”过的声音。老唱片缓慢转起来的时候,连照进房间的阳光好像也回到了唱片里的那个年代,足以让人安静下来,仔仔细细地捕捉唱针和唱片之间极其细微的摩擦。这份安静,让那个永远指向过去的声音,带我们重新走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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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强写的书《日用之道》(左);他设计的矮柜,“日用之道”系列中的一件(右)客厅隔断前的这个柜子,其实是因为怀念小时候用过的柜子而设计的。柜子上面有很多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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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是我俩在巴黎的旧货摊上淘的,装饰了一些月桂树的元素;这个纯铜的秤,是从挪威带回来的;还有我太太从京都带回来的小猫摆件……
我们把一部分“经历”陈列在这儿了。一看到某件物品,就能想起来,这是哪年、在哪里背回来的。我们身边每个看上去平淡的器物,其实都是一段彼此相遇、彼此挑选的故事。
家里收那么多东西,好些是随手放的,其实没有分类。我们俩可能也有想法,看看有没有机会做一个小的日用生活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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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旅行的时候,每到一个城市,我们首先去旧货市场,因为那是离生活最近的地方。那里满是貌似失去价值而被遗弃的物品,但可以嗅到窸窸窣窣的日子的味道,可以遇到最日常平凡的故事,可以发现躲在器物背后的代代相传的记忆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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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找了很多传统中式物件,老祖宗的日子真挺美的,活得特讲究。
储物间这一批是从温州拿回来的。一个木桶也是坐具,底下可以储物。点心盒很精致,当时收它是因为乙丑(牛)年,我太太属牛。
还有从湖南带回的油纸伞,做得也很漂亮,当时被它的工艺和伞骨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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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筷子盒。一个是温州的筷子盒,设计得很精美,常挂在户外,下面开孔了。我当时还在烟台海边买了一个,它用了中国传统的榫卯结构,因为在海上晃动时它要有缓冲,所以这个结构是最适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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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物间有两件东西是我太太最喜欢的,一个是她买回来的邮差绿的小布自行车,一个是上世纪60年代意大利产的vespa摩托车,听说当时这个型号全北京就两台,她说那必须拥有一个。
2018年,我们出了第一本书《日用之道》,写的就是这些收来的“破烂”。破和烂,才能让我们在里面看到东西,可能一个器物里藏着的,就是对应的整个社会的状态。所谓所见旧物如遇故人吧。这也正是器物的魅力。
最近,我们俩刚把第二本书《发现日用》也交给了出版社,正好赶上清明节,我俩还说呢,咱俩以后也不会有人来扫墓,好歹留两本书下来,算是留下更长久的墓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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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布隆迪乐器、芬兰桦树皮鞋子、1920年柯达生产的相机琢磨寻常百姓家的熟悉的物件,是我的爱好,也跟工作息息相关。我平时研究的方向是“设计考古”,就是希望在日常生活中,看见看不见的日常,看见平凡中的非凡。
这种研究,其实能衍生出许许多多的“果”,就像我也从记忆和经验出发,把它们运用到我的家具设计中。回忆往事是人类的大快乐之一,那些器物恰好是这些回忆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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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是我忙忙活活地查资料、写书、做方案的地方。这间屋子里,一面墙上都是我给太太拍的片子,还有我太太画的画。她从2007年就开始画画了,2022年在巴黎办了自己的个展。我们家基本不会挂其他人的作品,楼上、楼下挂的都是我太太的画。客厅隔断上的,是三幅她早期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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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认识那会,我们还互相画肖像画,那时候我们谈恋爱没什么成本(笑)。我喜欢她画的我,比较放松,我画的那幅,感觉每一笔都是想过的,像是在作画。
1996年大学毕业,其实大学之初就开始赚钱了,当时年少轻狂。认识太太以后,我就完全变了。身边的朋友都不相信我读了硕、博,还出了书,大家特别意外,说这些事怎么能是你干的呢?可能是我当时给大家的印象是特别“浑”的吧,完全和做学问没啥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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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俩相处,其实很简单,我“退”出来就可以了,没有必要把自己放到一个关键的位置。人家把姑娘送到你们家,姑娘原来在家也是个宝。不能就变成了传统的那种“我是丈夫”就得怎么着,“她是妻子”就应该怎么着,我们俩是相对平等、自由的状态。还是那句话,我们没有按那种公共情感规则来活着。
我太太今年51岁,已经正式退休了。她有那么一点点小焦虑,就逼着自己出去溜达。她觉得焦虑的一个最根本的原因是,期望值管理,就是老觉得应该干点什么。
其实,日子就是自己的,跟其他人都没关系,生活也没有固定公式。我们最喜欢的是挂在门上的小木牌“长闲”,希望每天都闲着,来我们家的人一看“长闲”,也都能慢下来,变得很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