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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分享] 养过6只猫的单身男人和他走丢的爱情 | 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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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2-6 03:5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养过6只猫的单身男人和他走丢的爱情 | 人间

 北落师门 人间theLivings 2024-02-06 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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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来自东北偏远县城的女孩,迎着时代的浪潮,乘风而上,不但在北京稳稳占住脚跟,还实现了财富和社会阶层跃迁。我愈加觉得,自己没有阻拦她进京发展,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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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图 | 《宠爱》剧照





1


我对我的第一只猫,唯一记忆是它的离开。

那时我三四岁,小小的我骑着门槛打开房门,耳边传来母亲急切的声音:“哎,猫!”话音未落,一道黑色影子窜出门,疾速横穿小院,敏捷地跳上院墙。我着急地呼喊,猫回头盯着我片刻后跳出院墙,再没回来过。

后来外婆又送我一只橘猫,有前车之鉴,我开关门时总小心翼翼,却没料到有天那猫撞破后窗玻璃夺路而去。我想不通,猫为什么总要逃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它们应是寻找自己的爱情去了。

我与第三只“猫”的邂逅纯粹是偶然。

那是我读大学时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晚上,寝室里几个兄弟轮流手扶电视天线一起看《超级女生》,伍强和膘子为安又琪漂亮还是张含韵漂亮争得不可开交。男生寝室熄灯后只有两个话题,打游戏谁更厉害,以及女生谁更漂亮——《倚天屠龙》贾静雯和高圆圆,Twins组合阿娇和阿Sa,都能引发一场唇枪舌剑。

班长用筷子提溜一袋泡面回来,他把塑料袋放进大茶缸,盯了电视屏幕一会儿,说:“别吵吵了,整点现实的。我下午在体育馆碰到个美女,长得漂亮,像小猫一样可爱。”

班长是全寝唯一有女朋友的人,还是两任,向来对美女有研究,他这么一说,几个脑袋都围拢上去:“那还不把手机号贡献出来?”

班长脸上浮出得意的神情,用拇指撑开翻盖手机,按了几下,又合上,坏笑道:“不知道呀,我这有对象的人哪好意思问啊?”

大家大为失望,顿作鸟兽散,但那句“像猫一样可爱”,始终在我心里绕来绕去,我很好奇,这女孩是个什么模样?

几天后的一节课上,有个女生姗姗来迟。她穿着绿色带白色底纹的连衣裙站在门口,吸引了小教室所有人的目光。班长的胳膊肘都快拐到我脸上:“哎!上次说的就是她。”

我举目注视,女孩高高的个子,大大的眼睛,尴尬的笑容让脸颊漾出两个大大的酒窝。得到老师允许后,她飞也似逃到座位上,阳光从窗子照进来,给她镀上一层暖暖的轮廓,真的像一只正在晒太阳的可爱乖巧的小猫——班长的眼光没错,单论外形,这女孩不说是校花,在我们经济管理学院也是数一数二的。

“嗐,这不是文雨苗嘛!当年迎新时她接的我。”伍强说。

根据伍强的情报:文雨苗,金融系2班团支书,她的宿舍楼距我们宿舍楼直线距离不到100米。我们俩班每周都有几节课一起上,不知道是我总逃课去网吧,还是阶梯教室里学生太多,我之前竟对她毫无印象。

说来也怪,当你留意一个人时,那人就总在你眼前晃。我很快在大阶梯教室又见到文雨苗,她偏偏从我旁边的通道走过去,披着的长发变成了两条复古的麻花辫。

“哇,百变女郎啊,非常可以!”寝室长和尚说。

这话像一通战鼓,我胸中忽然涌出一种莫名的力量,想认识一下这个女孩。当时我苦追我们班的班花蒋薇已有两年之久。从外表看,文雨苗和蒋薇是完全相反的两种风格。文雨苗有像NBA拉拉队那样健美的身材;蒋薇身材娇小窈窕,有种邻家女孩的感觉。她跟男友是异地恋,宣称两人情比金坚,相互见过父母,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分开的,以至于我刚开始向她示好时,总能在她寝室楼前的垃圾桶里发现我头天送她的玫瑰花。渐熟后,她偶尔会应约跟我一起吃个饭,但始终没同意做我的女朋友。

要是改追文雨苗的话,我更没信心了。但人想做一件事时,就会千方百计给自己找借口。我向伍强要来了文雨苗的手机号:“先认识一下,交个朋友,也不是说就要追人家嘛。”


------

那时男生追女生的套路一般是先发短信,聊得来再约见面。但我决定不走寻常路,直接给文雨苗打电话。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为防舍友们起哄,我在相对安静的水房里拨通文雨苗的手机号,简短的自我介绍后,说有件要事要托她帮忙,需面谈,想约她第二天下午在教学楼大厅碰面,她欣然应允。

见面时,文雨苗穿一件粉红色的套裙,一见我就大方地伸出手来,我也学电影里的绅士派头,只轻轻握了握她的四指尖。

“我回宿舍,你去哪里?”她说。

“咱们顺路。”我回答。

几百步后,到她宿舍楼下,我们第一次见面就结束了。我没提要拜托她什么事,她也没问。接下来,我们短信聊天并不频繁。我提出请她吃饭,她又爽快地答应了。约见当日,我俩并肩而行,只需稍一斜眼,我就能瞥见那几个好事的狗头军师在后面偷偷跟着,一直跟到校门口才惺惺返回。“你俩身高蛮配的。”他们后来评价。

到了餐厅,我刚落座,文雨苗忽然拿起桌上的立牌问我:“这俩字念什么呀?”

“饕餮。”我说,“《山海经》记载的一种怪兽。起初见于殷商青铜器上,似有崇拜之意,后来就渐渐变成了贪婪的负面含义。现在流行把‘饕餮’和‘盛宴’搭一起,有‘多吃是种快乐享受’的意思,又变得正面起来了。”

文雨苗抿嘴偷笑,目含星光,闪闪地直视着我,待我说完后,才对傍边静候点餐的店员说:“长知识了吧?”那店员机灵得很,像花钱雇来似的立即吹捧起我来。我猛醒,有种雄孔雀被人逗开屏的感觉。

我发现与其美女形象不相称的是,文雨苗小臂上有一大块伤痕。她说是小时候父母忙生意,无暇照看她,在炉子上烫的。

“有人说过你像小猫吗?”我问文雨苗。

她很惊讶,快速地摇了两下头:“为啥这么说?”

我直言不讳讲起初见她的感觉,她微笑着摇头说:“我不像猫,我也不喜欢猫。”

那顿晚餐结束,我们返回校园时已夜色朦胧,路灯下,一只老鼠突然从脚边窜过去,吓了文雨苗一跳。

“快抓住它。”我开玩笑说。

“才不呢,它是我男朋友。”文雨苗说。



2


文雨苗真的有男朋友,低我们一届,读大二。后来我见过他两次,是那种典型的南方男生,白白嫩嫩,瘦瘦小小。我心里有点不服气:“小子好大胆,刚过新手期就敢追学姐。”不过,文雨苗名花有主并不出乎我的预料,在A大,拥有这样容貌和身材的女生,追求者肯定一大把。 

大学男寝是不可能有什么秘密的,我那几个天天争论哪个女生更漂亮的“儿子”们这回观点出奇一致,都说文雨苗比蒋薇漂亮,身材更具曲线之美,纷纷怂恿我改追文雨苗。班长甚至扯到一年前的学院篮球赛上:“忘了你空砍20分惜败2班的耻辱了?拿下他们班花,报仇雪恨!”

我有些畏难,直觉文雨苗比蒋薇还难追——蒋薇和她男友是两地,异地恋的分手率奇高,文雨苗和她男友朝夕相对,分手的可能性显然更低。

第一次吃饭后,我开始称呼文雨苗“小猫”,可她并不喜欢这个称呼,不厌其烦地纠正道:“我是人,不是猫,长得呢不像猫,更不喜欢猫。”无奈我置若罔闻,我行我素,好似达闻西碰到凌凌漆,多番拉扯下来,她只好无奈地感叹道:“唉,看来你真是和我混熟了。”

我的课余生活十分单调,除了上课就是去网吧。作为一个小镇青年,我对偌大的省城有些畏惧,那些门脸高阔、装修华丽的店面是不敢进的。我请哥们吃饭都在校门口的小餐馆,请女生最多去奢侈点的肯德基,当然,这也是荷包浅的缘故。

文雨苗对这个城市了解更多,对“吃什么”这道人生难题,不像别的女孩那样爱说“随便”,而是直接提供方案:水煮鱼、火锅、烧烤……久而久之,竟发掘出我吃辣的潜力来。她没有淑女包袱,敞开了吃,一顿酣畅淋漓的烧烤下来,指着自己那边一大把签子说:“看,我比你吃得还多呢!”

“要不说馋猫,是有道理的。”我说。

“你觉得我该减肥吗?我妈说我就长个吃心眼儿。”文雨苗问。

“令堂大人的说法我不敢苟同。”我又拽词道,“你在父母完全不管学习的情况下,能高分考入211大学,我很钦佩。甚至不用家里给生活费,自己卖化妆品赚的钱不但够花,还有一些积蓄,就更了不起了。所以我说你是猫嘛,表面可爱,内里却是天生的猎手,擅于捕捉最佳时机,一击中的。”

文雨苗听了很受用,美滋滋地晃着脑袋。


------

几次见面后,文雨苗和我已经可以像老熟人那样分享彼此的经历。聊到选修课时,我说我选了宇宙学科普,她问我有什么收获,我感慨地说:“人永远不可能真正得到一件东西。身外之物不必说了,就说咱俩第一次见面,我握你的手时觉得非常柔软,可那不过是电磁力罢了。你手的原子和我手的原子不可能零距离贴合,原子核撞在一起,会像核弹爆炸。”

“听不懂哎,但感觉很有道理的样子。”文雨苗双手托着腮说,“我呢,选修心理学,老师还教我们催眠呢,很神奇的。”

“你是不是想催眠别人干坏事?”我开玩笑说,“那东西肯定不像电影里演得那样,对方不配合就不能成功。”

“你敢不敢试试?”

“试试就试试。”我起身坐到文雨苗同侧。

“闭上眼睛,想像你正……”她天真地走起流程来,我一下子把她搂进怀里,吓得她一把推开了我。她正要发火时,我做梦中惊醒的样子,义正言辞道:“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呢?催眠我,让我干出这么不尊重女性的事呢?”

文雨苗略一思索,理解了其中逻辑,由怒转嗔说:“你就蔫坏吧你!”

社牛的文雨苗很快和我的朋友都成了朋友。学院演出时,她给班长的女友当舞伴,和伍强打台球只稍逊半筹。她越多显露出优秀的方方面面,我就越觉得追上这姑娘的可能性越小,更不要说还有众多潜在的竞争者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在文雨苗和蒋薇之间摇摆——尽管两人我都没追上。两个姑娘性格截然相反,蒋薇性格内敛,总会顺着我的意思说话;文雨苗热情大方,像哥们一样与我互黑。我面对文雨苗时更舒服放松,尽可大胆开玩笑。她把头发烫成波浪卷,我嘲笑难看,她毫不在意说:“哼,这叫波斯猫。”我说男寝有望远镜,常看女生宿舍,让她小心点。文雨苗不但不表示鄙视,还不服气地说:“我们女生也有望远镜,女寝有窗帘,你们男寝可没有。”面对我偶尔蹦出来的黄段子,她也跟着哈哈大笑,甚至可以和我开诚布公地讨论我为何追不上她。

“没感觉啊,哥们!”文雨苗从来不像蒋薇那样用男友做挡箭牌。

“那和你男朋友就有感觉?”我更生气地追问。

与蒋薇谈起自己男友那种满脸骄傲相比,文雨苗倒是很少谈起她的小男友。她想了一下说:“有一天他穿着干净的衬衫和白球鞋来找我,一看头发就是刚洗过,带着淡淡的清香,我就同意做他女朋友啦。”

沉默了一会儿后,文雨苗又忽然严肃起来:“你觉得,东北姑娘和南方小伙不合适吗?”

“这又从何说起呢?”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文雨苗说她室友,甚至宿管阿姨,都劝她不要和这个男朋友交往过深,大概意思是南方的孩子总是要回南方的,她要远嫁,会有很多问题。

“应该是指气候、饮食、观念的差异吧?”我说,“这要看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愿不愿为想要的东西而做出忍耐或改变。”

“你倒是挺君子的,没有借机贬人利己。”文雨苗轻轻地说。



3


一个不可思议的巧合是,文雨苗和蒋薇竟来自同一个县城。我知道这消息时的第一反应是:“坏了,搞不好她俩中学就认识。”像我这样朝秦暮楚,到最后恐怕会鸡飞蛋打,竹篮打水。

事情总是出乎意料,几个月后,文雨苗突然主动约我一起吃饭,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要知道,我追了蒋薇两年,她极少主动给我打电话、发短信,更从不主动约我出来。那天傍晚,在校门口一家小饭馆坐定,文雨苗一反常态,不能喝酒的她,竟然提出要喝点酒,一瓶啤酒下去,她就晕晕乎乎,垂下泪来。在我追问下,她才说和男朋友分手了。

我坐到她同侧,揽住她的肩膀。她身体如触电般轻轻一颤,没有反抗,在我的怀里轻轻抽泣起来。不一会儿,又捡起我的手臂咬,我虽感惊讶,但还是忍着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怎么不吭声啊,不痛吗?”文雨苗醉眼迷离地问。

我只是说:“寝室熄灯时间过了,咱回不去了。”

她便不吭声了。我扶着文雨苗从饭馆出来,心想,这就去小旅馆?是不是有点乘人之危的感觉?憋了好久才终于说:“去网吧吧。”

校门外开了十几家网吧,分两种类型,一种是迎合男生竞技要求,电脑配置高,环境嘈杂吵闹,烟气汗臭弥漫;另一种是给校园情侣提供约会场所,电脑配置低,但有着舒适的双人沙发位,遮遮挡挡,较为隐私,网管会定期下载更新电影。交过包夜的钱,我搜了一下,电脑上竟然有上映没多久的《天下无贼》——文雨苗最喜欢刘德华了,我就抱着半醉半醒的她看起电影来。

影片结尾,刘德华咽气,感人的音乐响起,文雨苗又抽泣起来:“葛优太坏了。”

我紧紧地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说:“猫猫别哭了。”

“那你说,我是什么样的猫啊?”文雨苗抬起脸问我,脸颊还挂着泪珠。

“折耳猫,甜美可爱。”说完我狠狠地亲吻了她。


------

清晨,我把文雨苗送回宿舍,自己也回寝室补觉。下午去教学楼时,蒋薇的室友大老远跑过来告诉我,蒋薇和她男朋友分手了。我不由感叹,人生实在玄幻,追文雨苗还是蒋薇?选择需要一个理由。而这个理由,我很快就找到了。

我准备卖掉自己的旧手机时,偶然发现了几百条凭空出现的短消息。那年头男生追女生,有手机的优势明显。我大一刚追蒋薇时,想联系她,要么打寝室座机,要么去女生寝室楼下打传呼电话,如果有手机的话就会方便很多。同学里谁家境是否优越,从用什么手机就能看出来——直板不如滑盖,滑盖不如翻盖;绿屏不如蓝屏,蓝屏不如彩屏;单音不如16和弦,16不如40和弦;要是带拍照功能,就更惹人羡慕,也更能吸引女生眼球。诺基亚、摩托罗拉、三星这些大牌子贵,几乎要普通人半年的工资,姨夫换下来的旧手机给我用到大三,我跟家里要了1500元,加上当家教积攒的2000元,才终于买了部心仪已久的130万像素手机。

我回忆起有一次蒋薇不小心弄丢了手机,我便把旧手机借给她暂用。那些短信聊天记录里的一个手机号码是蒋薇的,我才知道原来那部手机有把存在SIM卡里的短信强行复制进内存的功能。从聊天记录里,我才看到蒋薇早就与异地的男友分手了,然后和本校一个大四男生谈起了恋爱,过了一段时间,又分了——原来我这个备胎,竟是她的第三选择,哦,不,保不准是第四、第五呢!短信里大量亲密的情话,让我觉得蒋薇与我心中的形象大相径庭,我在心理上完全倒向了文雨苗,决定不再主动约蒋薇见面。

直到今天,我仍不清楚,开启一段恋爱,是需要明确的表白和同意,还是在相处中水到渠成?文雨苗不爱看小说,她对大段文字过敏,于是我一头钻进图书馆,花一个下午,画了几页漫画以述衷肠。

我喊雨苗下楼,递给她一个信封,她没有拆开来,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一双闪闪大眼睛注视着我,两颊的酒窝越发深了,露出我从未见过的一抹娇羞。

“你……好浪漫啊。”她丢下这句话,便扭头跑回宿舍。

后来,文雨苗和我约会的频率直线上升,她在我面前更加调皮了,常常在超市的货架后面躲猫猫。我们一起在自助机里拍大头贴,合拍两张后,我站在后面偷偷观察,她挑来挑去,选择带猫咪的相框,模仿猫的动作拍起了照片。

我也渐渐了解雨苗喜欢我的一些特点,她总跳着和我比个头,应该中意我的身高,她还会轻轻地摸我浓密坚硬的胡茬,夏天则盯着我茂盛的腿毛说:“好东西,蚊子无处降落。”

雨苗喜欢在QQ空间发笑话,一张照片配上文字,分享心情,我常暗中观察她的空间动态。与我关系升级后的那天,她在“说说”里写道:“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和安宁。”



4


我是个生活单调乏味的人,少年时爱好只有读书、篮球、打街机。后来被朋友强拉去网吧打CS(《反恐精英》),大二入坑“魔兽”(《魔兽争霸》),待推开网上对战的大门后,从“随便玩玩”变成了竞技性质,玩起游戏就没完没了。

一次我和雨苗约好去逛街,眼看碰面时间将至,我却在网上陷入了一场鏖战,被黏住了。雨苗打电话催促,我嘴巴连声答应,眼睛丝毫没有离开屏幕,大脑也被战局填满。一眨眼半小时就过去了,雨苗的电话又打过来,生气地说:“你再也不用来找我了。”

这是她第一次跟我发火,那局“魔兽”我是赢了的,可好不容易追上的姑娘就这样被我弄丢了?我心里惶惶。出乎意料的是,我想好了辩解的说辞,再见面时,雨苗却没有冷若冰霜,也没有暴风洗礼,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甚至没发出“游戏重要还是我重要?”的灵魂拷问。等我们无事可做,又要去网吧杀时间时,雨苗说,她也要去我平常去的那家网吧,还要学玩“魔兽”。

“这游戏太难了,不适合女生玩。”

“你教我。”

我只好给她开了一局,看得出,她很努力地想理解这游戏,但对战实在复杂,没有长期练习根本玩不转。我笑着说:“算了吧,咱们还是一起玩你平常玩的游戏吧。”

雨苗玩的游戏幼稚得很,是QQ上一款叫“对对碰”游戏,几个方块连在一起就消失得分,就像是炫酷版的俄罗斯方块。她和我玩了几局,一句话没说,就叉掉了游戏。

“咋了?”我问。

她闷着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不怎么会玩,我不应该这样赢你的分。”

我从心底又涌出好感来,她真是一个善良的姑娘啊。美人我是要的,“魔兽”也是我要的,鱼和熊掌兼得的方法,是我把游戏里的ID改成了WENYVMI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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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学时每月生活费600元,后来涨到800元,仍感拮据。因为包宿(通宵)能省不少钱,雨苗有时也会跟我去网吧熬夜,前半夜,我们各玩各的游戏,后半夜累了,就一起看电影。带这么个漂亮的女朋友,在网吧里自然很吸睛,我心里总是美滋滋的。

那时网吧已管理渐严,按照2002年出台的要求,“晚12点到早8点不能营业”。可包宿是网吧重要的收入来源,校门口十几家网吧没有一个照着执行的。执法人员突袭检查时,网管会紧急疏散包宿的人,等检查的人走了,我们再回网吧继续玩。我们常去的网吧老板养了一条大狗,一次检查时狗在后门睡觉,几个小孩不敢出去,被逮个正着,然后,那条土狗的身价就暴涨到了几万块。

我和雨苗也赶上过一次检查,网管急切指挥大家从网吧后门鱼贯而出。出了屋,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成了一片洁白的世界。我们站在一条长长的巷子里,四周的平房带上厚厚的雪帽,干净的夜空闪烁着点点星光,雨苗像只怕冷的小猫投进我的怀里,我抱着她,也不说话,我们像交谊舞般地在砂糖般松软的雪地上踱步,吱吱作响。

大三下学期,雨苗就忙着找起了工作,我笑她未免太心急了,哪个单位会聘用还有一年多才毕业的大学生?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雨苗很快进了本市的一家软件公司,负责推销电脑软件。我不禁哑然失笑:我接触电脑这么多年,除了会花钱买《电脑报》、《大众软件》杂志,还从来没在软件上花过一分钱——网上有无数的免费资源可以下载,怎么有人肯花钱买软件?我觉得雨苗这份工作不会干得长远,但在毕业前经历一场社会实践锻炼,也是好的。

雨苗工作后,跟我在一起时,就多了她绘声绘色地跟我讲公司新奇事的环节。

“单位的老大姐养了两只小鸡仔。”

“她没小孩。”我说。

“你怎么知道?”

“这大姐如果有孩子应该正读中学,哪有闲情逸致养小鸡?”

“大猫你可真行!”雨苗赞叹道。

雨苗说,公司老板是个大能人,身家数亿,在政商两界混得风生水起,与很多大领导都是朋友,老板用炫酷的苹果电脑,开宝马轿车,雷厉风行,走路飞快,她得一路小跑才跟得上。我面带笑容静听,心中却隐隐有种不安的揣测——这位老板正在年轻女孩面前展现事业成功的中年男人特有的魅力:成熟,经验,社会阅历,以及拥有的巨额财富。



5


白驹过隙,来到大四,我用一个月的彻夜苦读,补考通过了之前挂掉的所有学科,之后,找工作就成了头等大事。那时候找到工作并不难,找个“好工作”可就不简单了。我家对我曾经的人生规划是“一考定终身”,可我中学才念到一半,大学就不包毕业分配了。回头想想,很多事是命中注定的,家里亲戚们不是公务员就是在事业、国营单位工作,我也不自觉地倾向谋求传统的、稳定的饭碗。

首选当然是公务员,但我国考和省考先后失利,只好乖乖跑去参加招聘会,向多家银行投递简历。我委婉暗示雨苗,我家亲戚有进国有银行的门路,但她完全不感兴趣——这或许和她自幼在父母的买卖里耳濡目染有关,她对做生意、谈生意很感兴趣,也很擅长,讨厌枯燥刻板的工作。

很快,我通过了某国有银行本省分行的笔、面试和体检。签约前,有同学反复问入职后的工资水平,人事科长不肯吐露,只是反复说:“足够你们生活。”我们系只剩一门“银行业务实操”,老师知道我签了银行后,上课都不点我的名,甚至我没参加考试,就给我通过了。

我开启了人生中最舒适的一段时光,如同展开一幅风景旖旎的画卷。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我这辈子再也不会有那样安闲舒适的日子了。那是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的大半年,我每天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床,和伍强对付一口饭就去网吧报到,一直“战斗”到晚上9点左右。出来后就在校门口的小餐馆点几个小菜,整几瓶啤酒,赶在寝室楼熄灯前回去。

而雨苗那段时间工作繁忙,她像是精准的钟表,从周一到周五忙得团团转,每周六还照例去公司加班,周日则去学开车考驾照。驾校就在我们学校里,我去看她练车,每次练完车后她像只得意的小猫,一颠一颠地向我跑来。

“怎么样,像不像老司机?”

“哼,猫都能上道了,太危险了。”

雨苗虽忙,仍尽力抽出时间赴我的约会。我从前总嘲笑校园僻静角落里的那些情侣的降智行为,但真是“我跺我也麻”,跟雨苗约会时,我一向严肃冷静的人设经常崩塌。往往是她悠着胳膊在前面走,我便顺嘴溜出歌来:“小猫在前面带路……”

雨苗蹦过来双臂打叉:“禁曲,不许唱。”

我改口哼唱道:“我有一只小猫咪,我从来也不骑……”

“这个更不能唱了。你太烦人了。”

我承认,是因为和雨苗相识,自己才开始领略这座城市之美。有些事,非得一男一女两个人做才不显得奇怪且有趣——去游乐园玩,坐在翻滚的过山车里,雨苗被吓得大声尖叫,下来后她追着我问:“你怎么不叫,不害怕吗?”我笑着说:“本能是恐惧的,但理性告诉我出事故的概率很低,至于失重的感觉嘛,挺一会儿就会适应。”

去植物园玩,园子很大,要租双人自行车骑才行。我不好意思地说我不会骑自行车,于是雨苗掌舵。女前男后的骑法引得同行的游人侧目,把她笑得前仰后合。

去动物园玩,门票实在昂贵,80元一张,排队买票时,有黄牛靠过来说,“20元就能进园”。我们便跟着两个男人“翻山越岭”走了半小时,竟然真的从一个隐蔽的角落进了园子。

我松了口气,问雨苗:“你不担心半路上这俩人图谋不轨吗?”

“这点你肯定想到了啊。”

“我看他俩都是短袖、短裤、凉鞋,显然没有武器,万一有不良企图,那个身材瘦小的你能拖住两分钟,我有信心打趴另外一个。”

“你真是老猫深算,可我更技高一筹,因为我想到了你想到的。”雨苗得意地说。

我们钱花光了,或是不知道做什么时,就依偎在校园的长椅上。我给雨苗讲故事,她对内容不感兴趣,只是像小猫一样趴在我怀里半睡半醒,和我初见她的样子一模一样。大学最后一个端午节,我们一起去江边踏青,我买了只会发光的猫耳朵发卡,雨苗戴在头上一蹦一跳走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人声鼎沸,灯火迷醉,我感到如梦似幻。

“慢点,猫猫。”我叫她。

“你才是猫呢,你是大猫、臭猫。”雨苗鼓着腮帮子说。

毕业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对未来的无限期冀和离别忧伤交织闪烁在寝室兄弟们的眼睛里。吃过散伙饭后,大家一起去KTV唱歌,雨苗也赶过来,一首歌下来,把所有人都镇住了——交往两年,我常听她嘟嘟囔囔地哼歌,竟不知她练过好几年民族唱法。我从小唱歌跑调,在练歌房里向来是鼓掌叫好的角色,但架不住雨苗非要和我合唱《甜蜜蜜》,只好硬着头皮上场。曲毕,歌曲自动跳到《小薇》,我正要切歌,文雨苗赶忙阻止:“别切,你唱。”

“我不会唱。”

“你会,你会。”

“你知道我追蒋薇的事?”

“全系谁不知道呢?”雨苗用头打着节拍说。

“我不没追上嘛。”

“人家看不上你,也就我吧。”她得意地坏笑。


------

一天,我跟雨苗约好下班后一起吃饭,结果一直等到夜里,雨苗给我打电话时,食堂已经关了。在校外的餐馆里,雨苗告诉我,今天出大事了,老板突然向她表白了。

雨苗的老板四十大几,妻子带着孩子长期在国外生活,他声称他们夫妻间的感情早已名存实亡。他说他喜欢雨苗,如果雨苗愿意陪他两年,他们可以签个协议,他会给雨苗两百万现金、买一所房子和一辆宝马。如果雨苗非要结婚也可以,以上条件都不变,只是等他离婚需要些时间。

雨苗礼貌地拒绝了,老板让她再认真想想,两人僵持了几个小时,最后老板只好亲自开着宝马送她回了学校。雨苗说她坐在后排,使劲低着头,生怕被同学瞧见说她被包养了。

“为什么不同意呢?”我违心地说,“那可是几百万资产啊。”

“嗐,钱咱自己赚呗,他那么大岁数……哼!”雨苗傲娇地说。

我从心底涌出一阵欣慰:“所以我说你是猫没错吧,独来独往的猎食者,骄傲是与生俱来的。”雨苗听了,又像个小孩子似的,得意地晃起来脑袋。

虽然雨苗坦诚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我,我还是感到沉重的危机和压力。我虽未出象牙塔,但幼时常读外公的《儒林外史》,深知权、钱之威力。我决定每天早晨送雨苗上班,她之前说不喜欢公司的伙食,我就从学校小卖部买了火腿肠和咸鸭蛋,临别前塞到她手里。

即便是在当时,我都觉得自己的做法傻傻的,但面对财富和权势的竞争,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6


毕业的那天终于来了。雨苗拒绝了我跟她合租房子的提议,选择自己独居。我带领一众兄弟先帮她搬家,再和伍强、和尚觅了一个顶楼步梯的三室一厅,每人一间卧室,租金均摊每人两百。很快,陋室成了我们三兄弟的新乐园,我和伍强购置了电脑,白天上班,晚上打游戏。雨苗跟和尚的女朋友常来做客,我买了一双粉红色的新拖鞋作为女友专用,平常藏在鞋柜的角落里,几个臭男人谁也不准穿。

我上学时的宿舍就是顶楼,早已习惯爬楼梯,而雨苗的宿舍在二楼,嫌我们的房子高:“七楼,没电梯,多累。”于是每次她来,我都背她上楼。我严重怀疑她就是故意向我撒娇,但从未戳破,那是我甜蜜的负担。

我的房间最小,放张床和电脑桌,空间所剩无几。吃过晚饭后,雨苗和我躲在里面看电影、玩游戏。她玩的游戏终于不那么幼稚了,《跑跑卡丁车》,我就在下班路上买好充值卡,偷偷给她的账号买新车。她一登录,就抱怨我只看车外表可爱,不看性能,害她赢不了比赛。

因为只有一台电脑,我玩“魔兽”时,雨苗就像是一只我养的小猫,虽然还是看不懂,也静静守在傍边看我玩。一个午夜,我正紧张地疾速操作一场大战,一直坐在傍边静静观看的雨苗,突抓起我的手,亲吻了我的手指。看着我惊讶的表情,她意识到自己忘情的举动失态,脸颊升起一朵娇羞的彤云。

那晚,她没有像从前那样再坚持回去。等再来我这里,她会穿上我高中篮球队的背心,下摆只盖住大腿一半,睹此画面,我便觉得自己好似拥有全世界一般。我不会做菜,只会把火腿肠切丁,和鸡蛋、虾仁混合,再加上隔夜米饭,炒得干干、油油、硬硬的。可雨苗尝后,连声称赞说从没吃过这样好吃的炒饭。

当我们都无心玩游戏时,就会放音乐,打开窗子看星星。听到张学友的《她来听我的演唱会》,雨苗听到最后一句时,发出轻轻一声笑。我问她笑什么,她说没听过这歌。我笑她练过声乐,却连这么有名的歌都没听过。

“你从什么时候觉得我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呢?”我从背后抱着雨苗问。

“有次吃饭,我刚要坐下,见你急匆匆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椅垫,垫在我的椅子上。”

“就这?”我依稀回忆起确有此事,完全是不经意之举。

雨苗却说,就是因为我未经思考,她才深受感动。

我不由得感叹,爱情果然玄妙,女孩的心思像迷一样难以琢磨,这椅垫的价值,竟比两百万现金加一处房子和一辆宝马轿车还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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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从前的认知里,股市乃洪水猛兽,炒股没有不赔的。可我毕业那年,A股指数一飞冲天,上班后发现全银行上下,连保安、保洁在内,无一人不炒股。大家都说大盘会一直涨,至少到北京奥运会闭幕前都不会跌。我在网上看记者采访股民的视频,连寺庙的和尚都在炒股,说赚的钱用于行善。

我便向父母借来1万5,也杀进了股市,伍强则显露出原生家庭的经济实力——他父亲拿出30多万给他炒基金,后来又掏首付帮他买了套140平的新房。有了大房子后,从未谈过恋爱的伍强信心百倍,交了女朋友,搬出我们的出租屋,没多久就结了婚。

我跟一位同事看到科长的工资条后感慨:“什么时候咱也能开到1400元?”她说,你们这批大学生运气不好,既没赶上分房,又赶上低工资的当口。

工作后第二年2月,不知何故,行里只发了200多元的工资,害得我向家里要钱才交了房租。情人节那天,我口袋里只剩下30块钱,硬着头皮装腔作势带雨苗在超市选礼物。她似乎看穿了我的窘迫,逛了好久,最后只买了一盒29元块的巧克力。我把雨苗送回去,夜已深沉,公交末班车已过,我没钱打车,就步行10公里回去,一路上想了很多很多。

记得中学时代,父亲从国企提前退休,去“三资”企业打工,每月能赚到1000多的高工资。那时我觉得自己能上大学,毕了业能找个月入1000元的工作就行。可世界的变化比我想象中快得多,真毕业了才渐渐明白,生活哪有那样简单。

我和雨苗的约会,从去网吧、游乐园,变成了逛家居商场。我发现床、沙发、家电,售价都是数千元起步,而我父母结婚时,所有家具都是父亲自己打的。逛皮草城时,雨苗对一件售价上万的貂皮大衣爱不释手,试了又试,我听见两个售货员一旁偷偷嘀咕:“他们不能买,你看那男的,一声不吭,不是抠,就是穷。”

那晚,我眺望省城的万家灯火,自问:“这偌大的城市里何时才能有属于我的一盏?”市区房子已经涨到每平5、6千,我每月到手的7、8百的工资,首付不知道得攒到何年何月。

雨苗再来我这儿时,我表现得闷闷不乐,交流也很敷衍,雨苗很生气,开门就冲了出去,我赶忙去追。她了解我的思虑和对未来的担忧后,反过来劝我说:“以后会好起来的,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当上行长的。”

我邀请雨苗见我父母,和跟我第一次吃饭一样,雨苗淡定自若,落落方方,展现出强大的气场。一起吃晚饭时,我说这是我的小猫咪,父亲表面斥我道:“什么小猫,我看你像猫!”却难掩喜色,频频举杯吆喝着让我喝酒。母亲全程则很淡定,没流露出任何倾向。

十多年过去后,她才对我说:“文雨苗一看就是个闯荡的丫头,我觉得我们婆媳关系可能不会太好,但我仍然中意她,她身材好,能生儿子。”



7


2007年的一天,我陪雨苗去银行取现,出于本行工作的敏感,我瞥了一眼ATM机的屏幕,发现她的账户余额竟有30多万。我惊讶地问她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她平淡回答说是奖金,似乎还对额度有些不满——她说公司给她定的激励是销售额提成1%,一年下来,她销售总额好几千万呢。

雨苗这么能赚钱,让我非常震惊,原来之前买大房子和宝马车的豪言,并非一个年轻气盛的傻姑娘随便说说的。我的心情不禁有些复杂,难以想象出娶一个收入是自己几十倍的老婆是什么感觉,同时,也隐隐从心底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我这猫一样的女友,恐非池中之物。

一天夜里,雨苗仍像只小猫依偎在我怀里,轻轻地说:“要不咱们去北京吧,闯一闯。”

我心头一震。我是个没有远大志向、不喜欢冒险的人,进入银行工作后,发现大学里所学的金融知识几乎完全无用,只会收钱、记账,记账、付钱。北京,那是国家的心脏,汇聚了天下最顶尖人才的地方,我去了能干什么呢?思来想去,我一直沉默着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抱着雨苗,凌晨才昏昏睡去。

我知道雨苗有自己的职业规划和人生规划,她仍像大三时那样,如精准的钟表,严格按照自己的节奏走。小时候我趁父母不在家时,曾偷着卸下石英钟的玻璃罩,用手指阻挡秒针向前摆动,结果除了让钟变得不准,毫无意义。

我深知雨苗与我在生活态度上的分歧。我对生活的期望放得很宽,她则是个力争上游的姑娘,奋斗到极致,要成功不要安逸。论容貌、身材和干事业的能力,她都出类拔萃,如果她要走,我不该阻拦。思考再三,我决心支持她去北京,但也明确表示,不会跟随。

2007年冬天,雨苗已经定好赴京的日子。我们就要分开了,我忽然想到,从我们相识、相知到相恋,这么多年,我竟一件像样的礼物也没有送给过她。想到她用了多年的翻盖手机排线总出毛病,我就花了1600元买了台圆圆胖胖的夏新滑盖手机,又用800元买了一枚不能再小的钻石戒指。3个月的工资清空,我心里才好受了些。

本来说好了雨苗走的那天我送她,可我一直等到深夜,雨苗也没动静,打她手机,关机,发了几条短信,也没有回我。雨苗把电话打过来时,已是凌晨,说她已到北京。我大发雷霆,说为何不让我送。她在电话那头失声痛哭:“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我很庆幸那时已经不是书信车马都慢的时代了,我和雨苗不必像大学时彻夜褒电话粥、第二天早上手机欠费停机了。我们通过QQ视频连线,可以看到对方的样子,她翻转摄像头,让我看她如何布置蜗居的小房子,晚上吃什么,还有新添置的小玩意。没过多久,雨苗的摄像头前多了一个新伙伴——一只可爱的橘猫。她常跟我讲小猫如何如何可爱,“小猫长时间盯着人看,眨一只眼睛是爱你的意思,可是我不会单眨眼哎。”她扒着一只眼睛冲我眨了一下。

雨苗承认,她终于领略了猫的魅力:“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猫了。”

虽然我们坚持“网上约会”,但我却乐观不起来,异地恋有超高的分手概率,我从不相信自己能超脱客观规律之外,或成为统计学中的那一小部分。和尚和他女朋友分手了,加之在省城工作不顺,充满伤心地回老家去了,出租屋里只剩下我一人,我的生活回归了单调,增添了寂寞。早上出门前挂上电驴,下班回来一个人吃饭、玩游戏、看电影。雨苗在北京的工作越来越忙,我们坐在电脑前看看对方样子、聊聊天的频率越来越低。

她总是半开玩笑地问:“你是不是叫别的女孩小猫啦?”

我也不甘示弱:“不用叫,现在的年轻姑娘都自己主动扮猫咪。”

后来,雨苗哭着对我说,她养猫经验不足,不懂得绝育,橘猫跑丢了。我安慰了好一阵子,她又问:“你的感情问题如何呀?有没有相中哪个姑娘?我梦见有天遇见你带你女儿散步,她长得好漂亮,我还抱她呢。”

“没有”我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岁数大了,不愿意重新追一个陌生女孩,可能仅仅是出于懒,没有耐心。”

雨苗听了,似乎有点开心,极力掩饰她得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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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苗去北京的头几年,不止一次在空间动态里发“我不喜欢北京”。我以为是北京的烤串没东北好吃和扬沙天的缘故。有次,我无意间开玩笑说:“让我看看漂泊在北京的流浪猫长成啥样了?”没想到雨苗竟忽然哭了起来,我才明白面对激烈的职场竞争,她心理压力很大。

省会离北京并不算遥远,我却从没有去看过雨苗。我当柜员时上二休一,生怕领导不高兴,从来不请假、不休假、不主动和别人串班,是全行的钢铁战士。

2008年夏天,雨苗回来看我,那几年本市电影院在不知不觉中复兴,我和雨苗第一次去了电影院。我盯着预告片的屏幕看,刚要开口,雨苗说:“你想说看《功夫熊我(猫)》,对吧?”

排队买票时,有俩黄牛凑过来兜售廉价票,我想了一下,就拒绝了。

等观影厅的照明熄灭,雨苗才趴在我耳朵上说:“我就知道你宁愿花高价,也不会买他们的票。”

“为啥?”

“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怕票出问题,影响看电影的心情。”她说。

吃过晚餐,雨苗和我回校园散步,她依偎在我怀里喃喃地说:“我是只风筝,线在你手里,你手一牵我就会回来。”

那年秋天,雨苗忽然告诉我,她已辞去北京的工作,准备回省城了。我大吃一惊,问原因,雨苗只含含糊糊说什么“再也不想做流浪猫”什么的。

我又喜又忧。东北城市的大环境无法与北京相提并论,人才流向和平均薪酬倒数是不会说谎的。雨苗的眼光极准,她前一年跳槽没多久,原来的公司就不见了踪影,而一家著名互联网大厂在开发区的创业中心也是空空荡荡。现在,雨苗就算转行,规模大、待遇优厚的民企没有多少,难有用武之地。

无论是否为了我,“回来”毕竟是雨苗的自由意志。但事实也确如我所料,雨苗回来走了几家民企,销售岗位薪资都很低。

“你也是学金融的,去银行试试吧。”我建议。

国有银行只招应届生,去股份制商业银行赚钱倒是多,也可事先讲明,不从柜台干起。我陪雨苗去面试一家知名股份制银行,我在外面等了好久,她才黑着脸出来。我问“怎么样”,她长叹一声说:“预计收入是我原来的1/10吧。”

“那别家更不用去试了,这银行是全市业内人士公认收入最高的。”我说。

我没有去过北京,但在上海待过一周,走过繁华的黄浦江两岸,再回到自己城市时,感觉气势大大短了一截。北京的经济总量、收入水平让我叹为观止,一家10几个人分理处,存款余额是我们市200人大支行的10倍还多,更不要说取得北京户口后的福利待遇、孩子上名牌大学的几率了。

风云扶摇,鱼已化龙,岂有再回池中之理?雨苗只是个感性的女孩子,人是会变的,一时激情,只恐他日追悔莫及。我决定替她说出她难以开口的话:“回北京去,赚钱才是硬道理。”

我对雨苗的信心超过她本人,果然,她重返北京后没几天,就入职了一家著名上市软件公司。我从她的QQ动态上看见她在公司用英文名字,用电子邮件交流工作,乘坐飞机满世界跑,完成工作后顺便游览名山大川,拜谒名胜古迹。

我又不懂了:行里的老大姐都还是打算盘,有的还计手工账,银行重金购买软件的原因何在?这个困惑,直到多年后各银行的卡、ATM、网银、K宝等产品古调不弹,网络连接一切,倾力打造“智慧银行”时,才恍然大悟。



8


2009年,我正式被聘任为分理处副主任,刚得到消息,我就发QQ给雨苗:“喂,说你呢,那只猫,给本主任喵一个。”

没一会儿,雨苗的电话打了过来,高兴地向我祝贺——她肯定也能推理出,我做柜员时百般不如意都没辞职去北京,当上中层干部就更不可能去了。往后的日子,也确实如此,我自打成了主任,不但不休假,还经常“五加二”,“白加黑”,直到10年后辞去了代理行长职务,方才罢休。

我去找雨苗唯一出路,便是跳槽到北京的股份制银行,对此我再清楚不过了——在民营股份制商业银行里,无论什么岗位,最终都是“营销”,只有拥有雄厚财富的客户资源、以亿计数的存款才能在职场里生存,否则很快就会被辞退。

雨苗又回来看我,我去肯德基买来两个巧克力冰淇淋,她愣一下,接过去,默默吃了好久,才说:“你已经忘了我只吃菠萝味的了。”我一下意识到,长久的异地,让一切悄悄发生了变化。

我当副主任的第二年,房主突然通知我,说要卖掉我租的那套房子,限时让我搬走。我情急之下租了间老破小,狭窄的卫生间,进去一个胖子都有卡住的风险。雨苗春节前回来看我,一起吃晚餐时,我发觉她讲话已有了一些京片子味。我百感交集:“不是东北猫,变京猫啦!”我没有勇气提出让她去我那破破烂烂的出租房,她就去了大学室友家住。第二天,室友陪她逛街,下午她就登上了返京的飞机。

我回到出租房就躺倒了,正月里大病一场,差点死掉,后来才知道是感染了甲流。大病初愈,我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凉,毕业才几年啊,我已换了4次房子,总被驱赶的日子,是时候结束了。

副主任也当了小两年了,我的存款却只有可笑的几千块。我也“奔三”了,父母对我的婚姻大事很急,偷偷商量要卖掉县城的房子给我付首付,他们去租房住,被我坚决拒绝了。于是,母亲拿出仅有的2万存款,我取出公积金,又从亲戚那儿借了6万,贷款22万,在省城买了套两居室的二手房,步梯顶楼。当时正值省城房地产火爆,中介小哥带看二手房,一次收费30,虽是老破小,但同单元的中间楼层要价50多万,是我负担不起的。

我搬进属于自己的房子后,第一件事是去买猫。我取空卡里的5000块,准备买一只折耳,刚到宠物市场,就碰上一只白色小奶猫拼命往我身上爬,是只两个月大的“女孩”,我就花了100元买了下来。回家的路上,我轻轻掀开衣襟,看见它趴在我怀里酣睡,均匀呼吸,阳光照下来,给它镀上一层暖暖的轮廓。我不禁湿了眼眶:多乖的宝宝啊,小家伙不需要大房子,一个怀抱就是它的家。

这是我的第四只猫,我给它取名叫咪咪。我用泡软的猫粮喂它,耐心给它治疗后来才发现的猫癣。咪咪特别粘人,晚上钻我被窝几十次,我反复把它拎出去,可小东西百折不挠,我只好妥协。它一只小爪子非要摸着露肉的地方才能安睡,不厌其烦地用带钩的舌头舔我,搞得我麻酥酥的睡不好觉。

我告诉雨苗我养猫的事,她不满地抗议道:“它怎么跟我重名?”

养猫久了,我发现咪咪和女人很像,是个“距离高手”,总是正好站在我手差一点就能够到它的地方看着我。每天我下班回家,它都在门口等候,偶有例外,竟会像失职般连滚带爬赶来。休息日我不起床,它也不起,无论饿还是去猫砂盆都忍着,像极了一个温柔的女友。我面对小猫常会爱意迸发,智力急剧降低,表现得像个傻子,与陷入热恋中的人状态一模一样。我还明白了,猫轻轻地咬人,是另一种表达爱的方式。

我手机内存慢慢被猫的照片和视频占满,我常发送给雨苗。她若回复“猫真干净”“猫喂得好胖”,我便知她的心情很好。她若回复“你忘了以前的猫了”,就是她心情不好。

但很多的时候,她是没有回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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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雨苗向我借钱说要买房子。我纠结了一下说:“你一个女人买什么房?结婚的话都是男方买啊!”其实,当时我没钱,卡上连3000块都没有。进银行后,我一直很努力地工作,但收入像是被封印住了,行里效益好时,一年拿到手5、6万,业绩不济时只有3万多。我的老学长做了行长后,曾特意把我调到全辖最赚钱的分理处,一年多下来,我的业绩干到上一年的两倍,可市行却改变了考核方式,我只能赚到前任一半的绩效。更没想到,那一年的收入,竟然成了我职业收入的最高峰,往后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买北京的房子?我都不敢听那个数字。

雨苗可能没想到从我这儿借不到钱,聊天的气氛有些尴尬,转来转去,话题又落在猫上。

“你的猫怎么样啊?主任大人不是把它都宠上天了吧?”

“跟你一样,经常咬得我胳膊一排牙印。”

雨苗如同被戳中穴道:“烦人,你还和以前一样讨厌。”

“感情方面呢?交没交新女朋友?”她又问。

这话问得操切,再加上她急于要买房,我忽然意识到,她应该是正面对是否同意另一个男人追求的压力。我了解雨苗对追求者超长的考验期,我猜那男人应该追求她很久了。她眼看就要30岁了,是时候往前推她一把了。

“我交了个女朋友,处得还可以。”我说。

“有多可以呢?”雨苗语气有了微妙的变化。

“怎么说呢——我和咪咪打架赌气,她会打车来我家喂猫。”我说。

雨苗呵呵地笑了,幽幽地说:“那可真是不错呢。”

2013年夏天,雨苗回来看我,我们像上大学刚认识时那样,步行超远距离去吃烧烤。她提出去我家看看,这次我没背她上楼,她也没再抱怨我买的房子老破小、楼层高、步梯,只是抱着我的猫,对它说:“你真白,你真好看,你好厉害啊,我怎么就不能像你一样抓住这个男人的心呢?”

回北京后没多久,雨苗打电话给我,劈头一句:“你什么时候结婚呐?”

“分手了啊。”我说。

“哦,我这边已经定下结婚的日子了。”她停顿了一下问,“你来嘛?”

电话两头都是一阵沉默。我很想问她爱不爱那个男人,又有点害怕,害怕她说她不爱,就忍住了。

“我看你还是别来了,也不用你随礼。”雨苗说,随后话锋一转,“你送我的手机坏啦,但尸体我还留着,那钻石戒指升值了不少呢,还有你画的漫画,我都放在一个带锁的小木匣里了。”

“不要告诉你老公咱们过去的事情,就算以后有缘把我介绍给他时,也只说是同学关系就好。”我说,“既然你从未明确说过做我女朋友,这也不算说谎吧?”

“我懂了,我听的你。你还是那么理性。”雨苗说。



9


我这个人似乎天生就有未老先迂的特质,对于新事物总慢一拍才接受,一旦接受,又不愿以更新的事物代替。我小时候断奶就困难,少年时陷在街机厅不愿去网吧,去了网吧玩CS又不愿换成“魔兽”,等“魔兽”玩了十几年,还不能接受扑面而来的DOTA、英雄联盟、王者荣耀。

2014年,文雨苗让我帮她转发一个朋友圈,我才知道有微信这东西。我去买了个安卓手机,申请了微信,终于知道了她QQ空间不怎么再更新的缘故——原来日常动态换到了微信朋友圈。

时代大潮是无法抵抗的,微信我才用了一年,便成为我们银行工作的主要通讯工具。一位保卫干事老大哥的2G手机还用得好好的呢,市行就要求所有安保设备必须扫码,行里出钱,硬是给他换了部智能手机。

文雨苗在北京已经升任公司营销团队的负责人,负责面向银行等金融单位的B端销售。她跟我说有银行的业务可以谈合作。我笑着答应,心说,这花大钱的事,恐怕连省行二把手都定不了。

我从文雨苗朋友圈能看出她配备了助理,在北京不错的地点购买了复式的大房子,她的车标虽被故意遮挡,但还是能看出蓝天白云的标志。我好事地咨询一位猎头,他说文经理年收入肯定超过百万。而我还在干坐板凳、敲键盘的活儿呢,生活的天差地别,让我坚信自己当年的决定是正确的。

另一件有意思的事是,朋友圈刷多了后,我发现同事、朋友中养猫的人在迅速增加,形成一股养猫的亚文化,衍生出撸猫、吸猫、猫瘾等网络黑话,我也愉快地成为其中一员。那年世界杯,我随性在朋友圈发了一个让咪咪压球队胜负的视频,比赛结果竟与我家猫的预测完全一致。第二天开晨会,好几个同事都问我今天你家猫压的啥,我一问才知,至少有十几位同事跟着我家猫下注。

直至后来8部委联合发文“明确坚决制止擅自违规利用互联网销售彩票行为,并将严厉查处非法彩票”,我家咪咪的赌神地位才渐被遗忘。

文雨苗在咪咪预测比赛结果的朋友圈下评论:“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我回复她的回复说:“谁能想到严厉的文经理,是曾依偎在人怀里捂住眼睛不敢看《电锯惊魂》的小猫咪呢?”

她继续回复我的回复说:“谁能想到办公室主任、第一笔杆子的行长大秘,以前总唱儿歌把词改成猫,还难听死了。”

我忽然理解了微信朋友圈不是好友看不见评论可太重要了。或许是微信聊天更方便的缘故,我常不经意给文雨苗发关于猫的图片撩闲。一天晚上,我没有多想,给她发了个“喵”,第二天她愤怒地回复道:“半夜三更的,喵什么喵,我老公看见都发火了!”

我大梦方醒,是的,我早已失去了我的第三“只”猫了。我认真道了歉,决心引以为戒。从此,我们之间关于猫的话题结束,交流也愈发少了,仅余以年计的只言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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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雨苗婚后,我不再借口有女友在北京,放开了行里老大姐介绍对象闸口。那时我刚过30岁,是全行最年轻的中层干部,一度相亲见面都见不过来。我见识了这项社交活动的千奇百怪,有带闺蜜来的,有带妈来的,有偷偷拍照不知发给谁的,有开门见山问财富、问权利,有惜字如金不说话的,甚至碰到过85后满怀极端民族主义情绪的女士,聊了两三句就争吵起来。

相亲的感觉让我非常不适,碰见我相中的姑娘,人家相不中我,就搜索枯肠找话题。人家相中我,我没相中人家的,就想借口“我家猫来电话找我”,直接开溜。总体上,我没相中对方的情况居多,偶有都觉得对方还可以的,约两次不出来,发微信两次不回,也便不再联系了。

文雨苗偶尔会问我相亲情况,听了我简短回答后说:“你呀,太挑了,我这种美貌、身材、能力兼具的女人,哪碰去?差不多得了!”

我忘记了具体是什么时候,在微信朋友圈看到文雨苗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她的北京户口也解决了,又添置了一套大房子,把父母也接到北京去住了。她常发父母夕阳红生活的短视频,她父亲慈眉善目,她母亲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视频里,老爷子唱歌,老太太就伴舞;老太太唱歌,老爷子就吹笛伴奏。

文雨苗的资产,保守估计已达千万以上,一个来自东北偏远县城的女孩,迎着时代的浪潮,乘风而上,不但在北京稳稳占住脚跟,还实现了财富和社会阶层跃迁。我愈加觉得,自己没有阻拦她进京发展,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10


2018年我赴二级支行任代理行长,主持工作。那时知道银行是怎么一回事儿的我,已失去升职应有的喜悦,但还是打电话告诉了文雨苗。

“哇,你终于当行长啦。”她语带惊喜地说。

我知道这是她来自精神上的一种肯定,她常年接触银行管理层,肯定清楚我负责的那个二级支行只管10来个人,在东北也就年入10万多点。

隔年,在朋友极力推荐下,我终于又有了抖音。几天刷下来,我发现养猫的人数超乎想象。刷得久了,一打开app,全是猫的短视频,已经进化到用猫做主角拍Vlog,甚至有的博主凭借猫发了大财。

相亲越来越像谈生意,随着年龄增长,看不上我的姑娘越来越多了。后来等我辞去二级支行代理行长职务,年龄又奔四,介绍人也都消失了。我在工作之余,刷短视频,打游戏、跟猫玩耍,或许是年龄到了,身边总听到离婚、家暴、甚至因感情寻短见之事。昔日困扰我找不到媳妇的焦虑越缩越小,我觉得单身一人非常舒适,没有耐心花时间、也懒得花心思追一个人了。

其实在我大学毕业5、6年后,同学中就有离婚或有了离婚念头的了。我觉得有孩子的家庭轻言离婚不是什么好选择,应尽力修复关系,只要没有赌、毒和犯罪之类无法容忍的恶事,我都是劝和不劝离。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功劳,有那么三四对儿后来就没离。

从朋友圈里,我看到文雨苗的工作还是那样繁忙。她常在我的朋友圈下评论:“猫好干净。”“把猫照顾得太好了吧。”“你呀,把猫都宠上天了。”

我觉得她有些过于关注我的动态,隐隐感到她的情感可能是出了什么问题。

直到她又养了一只猫,一只一看就身价不菲的折耳,圆溜溜的大眼睛,和它主人像极了。她的微信头像也换成一只猫抬起前爪抚慰女孩的图片——我几乎能断定,她的感情生活出现重大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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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我收养了朋友的一只美短。这是我的第五只猫,我给它取名叫喵喵。喵喵是个勇敢、独立、调皮的姑娘,它会自己开罐头(咬出一个裂缝舔汤汁),我的两只猫混熟后,跟马一样在房间里奔驰。

文雨苗非要喵喵的照片,看过后又不高兴地说:“哼,你喜欢新猫了,不爱从前的猫了。”

那天,她终于说她和老公在同一屋檐下分居好几年了,几乎不说话,为了孩子才没有离。我问出了什么问题。她含含糊糊说:“可能是时间久了,腻了吧?他还很过分地讽刺我像煤气罐。”

“是‘煤气罐罐’吧?”我说,“我刷短视频,人家博主的意思是形容自己猫胖得可爱。”

“哎,算了算了,你不了解。”文雨苗似乎不喜欢我帮她老公辩护,“你说如果咱俩结婚,会不会也总吵架,也有七年之痒?”

“这点我早就想过,丈夫收入高,妻子收入低,没什么问题,一旦反过来,就会打击雄性动物潜在的骄傲,这种骄傲来自几千年封建思想的积累,男人就算自知无理,但仍会心态失衡。”

“那你也会这样吗?”文雨苗追问。

“你也知道我父母年纪大,父亲患病,无力帮忙照看孩子,你的收入是我几十倍,我应该也会有于家庭无用之感。”我停顿一会儿说,“不过,猫这个有渊源的梗,或许对缓解家庭矛盾有一定帮助。”

“是是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文雨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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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的一天,文雨苗告诉我,她已经离婚好几个月了。她问我过得怎么样,我说,我已变成从前我讨厌的同事的样子了,工作半躺,和猫玩,打“魔兽”,“40岁的男人还玩游戏是不是很没出息?”

文雨苗却说:“玩游戏挺好的啊,比出轨什么的强多了。”

我便猜到发生了什么了。

说起往事,我深深喟叹,文雨苗实现了当年她物质上的所有理想,可她对当年我送她步行上班时廉价的火腿肠和咸鸭蛋十分怀念,说她跟我总是发不起来脾气,还盛赞我十几年对猫咪不离不弃。我想我未必像她记忆中的那么好,无疾而终的恋情是致命的,没有柴米油盐、子女教育分歧的矛盾,没有经历失信、背叛、恶斗的磨灭,留在记忆里的尽是怀念。

再听到张学友《她来听我的演唱会》时,我忽然想到,雨苗也已经40岁了,她旁边没有静静入睡的男人?我想起王尔德的话:“人生有两个悲剧,第一是想得到的得不到,第二是想得到的得到了。”

我第一次开始怀疑:我当年的选择难道错了?

文雨苗反复念叨我当年说的那句话,“人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而后做出选择”。而我已有了更新的体会:人终有一日发现,拼命追逐的一切,皆为虚幻。

可我不敢再对她说了。

文雨苗又问了我一个她深埋心底20年的问题:“你是因为爱猫才爱我呢?还是爱我才爱猫呢?”

我沉默良久,思来想去,觉得她的家庭还是以破镜重圆为佳,拼命改变,唯恐不过是把眼前的烦恼换成新的烦恼,只好含含糊糊道:“说不清”。

于是她又改口问:“你有这么多猫,最喜欢哪一只呢?”

“第三只。”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后记


2023年春末,亲戚因过敏把一只身价高昂的矮脚起司送给我,我人生中就有了第六只猫,我给它取名叫肥肥。

亲戚比我富裕得多,连带送来剩余的猫粮和猫别墅。我上网一查,猫粮是能买到最贵的品牌,吃的新西兰进口冻干,售价500元一斤。那猫笼也是上千元的。一想到这猫跟我后吃的用的要掉两个档次,我不禁深感愧疚。

一个月后,亲戚来我家探望,看到每个卧室门上都开了猫洞,我还特意为短腿的肥肥搭了高低箱子方便它去到高处,就忍不住问:“猫随便溜达,不会弄得哪都是毛吗?”我方才知道,肥肥不愿在猫别墅里待着,原来是笼养的阴影。

“猫是自由的生命,关起来不会抑郁吗?”我暗想。

肥肥来我家两个月胖了两斤,每天和喵喵打闹,追逐,满屋跑酷,累了就在地中央肚皮朝天呼呼大睡,我竟从一只猫身上看到了非物质的快乐。亲戚说它之前被撸急了就回头咬人的毛病也没了。作为一只男猫,它能吃能睡,钝感十足,死缠烂打追求喵喵,挨了一顿猫猫拳也不往心里去,下一秒就去吃,吃饱了又跟在喵喵屁股后闻呀闻的。

我在朋友圈发视频配文道:“追妹狂魔,走哪跟哪。”

文雨苗在下面评论说:“唉,有只大猫当年要有这个魄力该多好。”

(文中人物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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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 落 师 门

拿起笔就有如

点燃灵性火焰的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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