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铝为何失手力拓？ (zt)

卜丁

描述结婚的语言常常被拿来比喻企业的合作，而描述分手的语言被用来比喻企业之间的关系破裂。力拓(Rio Tinto)取消与中铝(Chinalco)交易计划的行为，促使北京一家较为尖锐的国有报纸最近发表一篇评论，指责这家英澳资源集团不忠，从而为此类写法带来了一篇淋漓尽致的范文。

“可怜中铝做嫁衣，等得桃熟被人摘，”《京华时报》评论道。“力拓像一个品德不端的女子，曾经爱过中铝口袋里的‘钱'，但并不一定是看上了中铝的‘人'。如今背信弃义、过河拆桥。”

力拓决定放弃中铝195亿美元的投资计划，在北京的高层领导人眼里是对中国威望的沉重打击。此举触发了对2005年一次类似挫折的痛苦回忆，当时华盛顿政界阻止了中海油(CNOOC)收购美国能源公司优尼科(Unocal)的计划。

中铝董事长熊维平上周四将交易失败完全归咎于力拓。这宗交易最初是在4个月前达成的。他在北京表示：“对于力拓董事会撤消对此笔交易推荐的决定，我们感到非常失望，但这个结果完全不在我们控制之内。”

力拓交易原本将成为中国迄今规模最大的海外投资项目，并能够让中铝在世界三大铁矿石生产商之一的董事会中占有一席之地。铁矿石是对中国经济发展至关重要的一种大宗商品。这笔交易告吹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中国企业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完成大规模国际并购。许多中国企业已经是所在行业的全球老大了。

这个问题的影响还远远超出企业界。除了获取自然资源，北京试图培养政府控制的“国家冠军”企业还有另一个原因：收购海外竞争对手，中国就能够循环利用一部分外汇储备，中国拥有近2万亿美元的世界最大外汇储备。

中国的海外投资确实出现激增：2002年，非金融类对外直接投资只有1.43亿美元，去年则达到407亿美元。但这个数字反映了很多小笔投资——包括信贷危机爆发前夕在华尔街的一系列投资，而且大多被认为是亏钱的失败投资。在中国极度审慎的企业文化中，失败的交易会令政府任命的经理人损失惨重，因此这种糟糕记录产生了巨大的吓阻效果。但同样重大的是，世界许多地方对于将优质资产出售给一个行事隐秘的威权政府也十分不安，许多国家将中国视为未来的潜在对手。

熊维平拒绝将交易失败归咎于澳大利亚政府。力拓的大部分矿产业务都在澳大利亚。交易取消前，人们的看法是，澳大利亚政府原则上会批准该交易，但会提出附加条件，从而让当局看上去像是在保护澳大利亚的利益。一位熟悉中国领导人想法的人士表示：“澳大利亚在保护本国的自然资源，就是这么简单。与美国相比，这个国家要小得多，对于作为其矿产买家的中国也要依赖得多，因此他们找到了一种阻挠交易的间接方法，而不是像美国政府对待中海油那样站出来直接拒绝。”

堪培拉延长投资审查期的决定，确实为公众敌意的升温提供了时间，而且随着大宗商品价格上涨，力拓股价也出现上涨，最终使这笔交易对该公司董事会的吸引力有所消褪。反对意见集中在这样一点上，即中铝和几乎所有中国大型企业一样，直接听命于共产党领导人。澳大利亚少数党国家党(National party)参议院领袖贝纳比•乔伊斯(Barnaby Joyce)发起了一场电视广告宣传活动，煽动民众担心澳大利亚的“财富来源”正被一个外国政府抢走。

在追求力拓的过程中，中铝竭力撇清与“中国公司”(China Inc)这个标签的关系，并不断宣称这笔投资是纯粹出于商业考虑。目前中铝依然持有力拓9.25%的股权。但当中铝老练的前董事长肖亚庆被提拔到中国国务院任职后，这种说法的可信度受到了损害。肖亚庆正是这笔交易的背后推手。

同时，在竞购力拓期间，北京否决了可口可乐(Coca-Cola)收购中国一家果汁生产商的交易。这项有争议的裁决以反垄断为由，但基本没有提供解释。“那件事强化了澳大利亚的一种观感，即中国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一些东西，而他们自己不愿意提供这些东西给其它国家，”一位参与力拓交易的人士表示。

就像是为了加深这种印象，在中铝交易宣布后的几周内，另外两家中国国有资源企业也公布了对澳大利亚的投资计划。五矿集团(Minmetals)拟收购Oz Minerals，而湖南华菱钢铁(Hunan Valin)计划收购Fortescue Metals的部分股权，对中铝来说，这两个消息来得太不是时候了。《京华时报》在评论中，将比喻的手法进一步发挥，批评中国企业蜂拥而上的做法：“众多俊小伙追求（澳大利亚矿业资产），让一个丑姑娘也会飘飘然，东挑西选了。”

中国企业之间也许缺乏协调，但北京非常鼓励本国企业在资源领域进行海外投资。在国人面前，北京经常把这些投资框定为具有战略和政治目标。中国国有能源巨擘已在哈萨克斯坦、非洲和拉美等地获得供应，这往往会得到中资银行软贷款的支持。

的确，中国四大国有银行同意向中铝提供215亿美元贷款，而利率仅为任何一家商业银行能够提供的利率的一个零头。对许多澳大利亚政界人士来说，这提供了一个证据，证明中国国有企业的动机，更多的是对“中国公司”有利的东西，而非真正的商业考虑，同时这破坏了中铝的说法，即该公司不会为澳大利亚矿产的中国买家安排划算的交易。

但共产党对企业管理层的影响，在让许多西方人怀疑中国企业意图的同时，也让中国高管谨慎。前中国政府官员、为投资海外的中国企业提供咨询的剑平国际(JPI Group)创始人黄剑平表示：“特别是自从美国否决了中海油(CNOOC)收购优尼科(Unocal)的交易后，中国国有大型企业的管理者甚至连提出交易都感到害怕，因为他们担心交易会遭到否决……这些高管都由政府任命，归根结底，他们不得不考虑自己在政府内的仕途，一场高调的失利可能严重损害其仕途。”

为中国企业提供咨询的交易撮合者经常抱怨，对外投资活动的障碍之一，是不愿冒险的决策过程。他们补充称，中铝试图与力拓(Rio)结盟未成，只会加重这一问题。几乎没有公司主管得到奖金激励，若公司倒闭，更没有多少人能保证获得大笔遣散费。因此，承担商业风险几乎没有任何好处。

中国政府本身也变得更为谨慎。交易撮合者表示，在今年早些时候股市大跌时，中国企业失去了入股大量西方企业的机会，主要是因为在此前一系列并购交易出现亏损后，政府不愿批准大规模海外交易。

2007年末，就在西方爆发次贷危机之际，中国国有金融机构开始购入西方企业的股权，包括英国的巴克莱银行(Barclays) 、比利时-荷兰的富通(Fortis)、美国私人股本行业的百仕通(Blackstone)、华尔街的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以及南非的标准银行(Standard Bank)。这些交易都被证明不合时宜，股价随后纷纷下挫；富通破产，而后被分拆。“在中国大规模的海外收购中，成功的例子很少，”咨询公司中国企业国际化中心董事张勇表示，“甚至连那些并购顺利的公司，也几乎无法维持它们所收购的业务。”

尽管未来几年中国的对外投资将继续增加，但只要中国的冠军企业首先要对共产党负责，它们就将很难执行大规模交易。所有政府支持的中国企业（以及越来越多的私营企业）都设有一个不透明的“党委”，由正式的共产党官员组成。这些党委没有正式的法律权力，但却是执政者的耳目，在最重要的问题上拥有最终决定权。

尽管中国最大的银行、公用事业单位以及电信公司纷纷上市，但政府仍是这些企业的多数股东，在公司战略方面继续施加着巨大而正式的影响力。然而，据参与中铝投标以及其它交易的人士称，外界眼里“中国公司”貌似铁板一块的观感是不准确的。企业确实要向党负责，但高层内部权力的不断变迁意味着，大权在握的个人或派别往往在背后支持交易；这些集团往往依赖这类交易的成败，来提升自己的政治前途。

这意味着，发起这些交易的高管及其背后的政治支持者所下的赌注，要高于西方企业的董事。再加上缺乏国际经验和操作诀窍，许多中国高管不愿将自己的职业生涯押在大规模对外收购上。

同时，确实希望采取行动的企业，需要在北京面前把拟议的交易包装为符合政府和党的战略目标，同时尽全力让外界相信，他们进行收购纯粹出于商业理由。

6月11日，中铝董事长熊维平表示，中铝仍有意成为一家多元化的全球资源企业，并将继续寻找投资海外的机会。他表示，中铝已注意到澳大利亚对于力拓计划的“热烈辩论”，并提出，中铝可能会更多的关注于绿地投资和收购单个矿区，因为这类交易在海外面临的政治反对较小。

《京华时报》在评论中，给那些寻找未来海外并购机会的公司提供了一些建议：“中国企业也应该以此为鉴。爱‘钱'的人是不可靠的，”评论警告称。“不要太轻信别人，国际交往根本的规则其实只有一条：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

译者/何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