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3月23日，身着中国传统婚服的新娘和新郎在北京合影留念。图片来源：ANDREA VERDELLI—GETTY IMAGES
在北京朝阳区，32岁的“彼得”·刘（Peter Liu）绘制了他对现代中国千禧一代理想生活的愿景。他和女友塞西莉亚（Cecilia）以及他们精力充沛、面包色的法国斗牛犬“红薯”（Sweet Potato）住在一间680平方英尺（约63.17平方米）的公寓里。据刘说，他靠卖保险，收入可观。他和女友的双薪足以维持日常生活，每月能够给住在中国北方的父母提供生活费，还可以度假和去他们最喜欢的奢侈品店路易威登（Louis Vuitton）购物。
“我们觉得没有必要生孩子，所以我想我们在这方面并不传统。每次我的父母打电话来，我们都以争吵结束。他们一直在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够让他们抱孙子。但我和塞西莉亚现在没有孩子，生活幸福。”刘告诉《财富》杂志。
然而，在一个传统上强调孝道（孝顺长辈，例如父母和祖父母）的国家，生儿育女也是一个重要方面，但刘的生活方式正在变得司空见惯。现在，刘和他的伴侣只是中国至少50万“丁克夫妇”中的一员。“丁克夫妇”指的是双薪、没有孩子的夫妇。中国从1980年到2010年的官方人口普查显示，“丁克”家庭几十年来一直在增长。
随着中国在过去40年财富增长，城市化加快，中国的年轻人开始追随发达国家同龄人的脚步：晚婚，即使生孩子，也少生。结果呢？中国人口迅速减少，这令政府担忧，中国人口可能会萎缩，老龄化问题加剧。
刘的父母那一代人的生活方式与他们的孩子截然相反。刘的父母有许多兄弟姐妹，食物常常很匮乏。那一代人被定义为能“吃苦”——这是一个常用的中文术语，指的是吃苦耐劳。
中国的4亿千禧一代——一个比美国总人口还多的群体——被定义为拥有强大消费能力的“超级消费者”。和许多同龄人一样，刘是独生子。“我们买东西，享受美食，过生活，都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来。”他说。
1979年，中国政府实施了独生子女政策，以应对人口激增。在接下来的40年里，中国经历了飞速发展，中产阶级人数激增：占比从2000年的3.1%增长到2018年的50.8%。
但政府的政策或许过于有效。“独生子女政策改变了中国人的生育观念，并达到了不可逆转的程度。”妇产科研究人员、《大国空巢》（Big Country with an Empty Nest）的作者易富贤于7月为《报业辛迪加》（Project Syndicate）撰稿写道。
自1980年以来，中国的出生率一直在下降。中国的总和生育率——女性在育龄期间所生的孩子数量——从1970年的5.81下降到2010年的1.18，去年创下了1.16的历史新低，属于世界最低水平之列，这让中国政府担心即将到来的人口危机。
新加坡国立大学（National University of Singapore）的社会学教务长兼亚洲家庭与人口研究中心（Center for Family and Population Research）的主任杨伟君（音译）向《财富》杂志表示，1981年至1996年出生的中国千禧一代往往是独生子女，习惯了个人主义和消费主义。她说，这一代人更有可能追求个人成就，而不是通过生孩子来追求幸福。
中国政府鼓励民众多生孩子。去年，一份官方出版物写道，中国号召9,600万党员“肩负起”中国人口增长的重任，不应该找“（任何）借口……不结婚或不生育”。
然而，刘不这么认为。“这真的是年轻公民的义务吗？我为中国取得的成就感到自豪，但我不会为了生孩子而牺牲我个人的舒适和幸福。我的许多同龄人也有同样的想法。”
与此同时，中国经济的崛起也意味着住房、教育和儿童保育成本的飙升，使得社会流动性下降，为孩子提供良好教育变得更加困难。据当地媒体报道，2020年，在中国抚养一个孩子的成本达到30.9万美元，而美国为23.3万美元。中国学校和工作场所竞争激烈，引发了“躺平”和“内卷”等运动，表明年轻人日益抵制不合理制度。一些中国年轻人甚至拒绝结婚——发誓要保持单身——这让去年中国的新结婚人数降至760万的历史新低，也导致了低出生率。
《年轻的中国：不安分的一代将如何改变中国和世界》（Young China: How the Restless Generation Will Change Their Country and the World）的作者戴三才（Zak Dychtwald）告诉《财富》杂志：“经过多年的财务压力和社会竞争压力，这一代人已经受够了。”他说，十年前，决定不要孩子以换取更好的生活方式是一种边缘观点。但现在，戴三才称，这种“不惜一切代价生孩子，从而让一个家庭完整”的理念对中国年轻人的“影响”正在减弱。
在中国未来的关键时刻，中国政府希望避免可能威胁其经济增长和政治稳定的人口定时炸弹。政府正在试图采取行动来解决这一问题。2016年，中国政府取消了独生子女政策。2018年，中国某知名大学教授提议向“丁克”家庭征税，引发网络热议。去年，中国政府出台了三孩政策，与此同时，地方政府为有多个孩子的家庭提供现金补贴，此外还有体外受精折扣和住房优惠政策等福利。
在集Pinterest和Instagram于一体的中国互联网平台“小红书”上，用户们讨论了政府最近出台的政策，有人称这些措施“毫无用处。现实很残酷；我不敢生孩子。有孩子的夫妇无法与没有孩子的人竞争工作机会。雇主更喜欢那些没有孩子的求职者。有了孩子，你会失去金钱、时间和竞争力。”
这些措施没有奏效。今年，中国的新出生人口将降至不足1,000万的历史新低。
根据联合国的《2022年世界人口展望》，今年中国人口已经开始下降——比预期提前了10年。根据联合国的数据，到2050年，中国的劳动年龄人口将从目前的近9.87亿降至7.67亿。世界经济论坛在7月写道：“除非生产力迅速提高，否则这将导致经济增长大幅放缓。尽管有预测称这将是‘中国世纪’，但中国的人口预测表明，这种影响力可能会转移到其他地方。”
杨伟君认为，中国政府的政策在鼓励年轻人生孩子方面“收效甚微”，部分原因是在独生子女政策实施40年后，这种社会规范已经根深蒂固。她说，新冠疫情爆发以来的各种挑战，也增加了人们对未来的不确定性。
新加坡国立大学的公共政策副教授、《重整新加坡体系：重新调整21世纪的社会经济政策》的作者何伟联（音译）在接受《财富》杂志采访时表示，目前政府采取的措施还不足以扭转中国的人口趋势。他指出，这样的财政激励措施是不够的，因为中国政府必须首先解决困扰中国的更深层次的社会问题，比如工作与生活失衡，以及生活成本高企，尤其是在儿童保育和教育方面。
戴三才说，对刘和许多像他一样的中国年轻人而言，抚养孩子“更像是一种奢侈品，而不是必需品。”刘对此表示赞同，并承认他的宠物狗“红薯”就像他的孩子一样。（财富中文网）
译者：中慧言-王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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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9-24 03:0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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