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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教育] “逆风生长”系列|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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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9 11:2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像他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老师,还能多来几个吗?| 人间

 不贰爷们 人间theLivings  2022-01-17 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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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平日里得注意收集素材,别一写好人好事就是扶老太太过马路,你们要再那么写,你爸妈回家都得踢你们——这年头,老太太谁敢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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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图 | 《小别离》剧照





女儿说,天底下就没有比我更“欠儿登”的老爸,我知道这是夸奖。可她上初中后,我就失宠了,因为,她遇到了个比我更“欠儿登”的老师。

欠儿登,东北话,意思是“事多、多管闲事、没事找事”。“欠儿登老师”是教语文的,也是女儿的初中班主任。



1


2018年夏天,女儿即将升入初中。为了让她在步入“监狱式”管理前彻底放飞自我,我带她自驾去了趟拉萨,又参观了珠峰大本营,足足折腾了两个多月。回来时已经开学一周了,刚好赶上学校的军训汇报表演。
其实我就是故意的——既然都是晒太阳,与其搁操场上晒,还不如在路上看风景呢。只不过,因为高原烈日和上万公里的风吹雨淋,我这个糙老爸又压根没有防晒意识,女儿很快就晒成了个脸上各种灼伤的小黑孩。女儿上学第一天,是学校开放日,我俩走进校园时,居然有位老师以为我俩是非洲土著,直接飙上了英文:“Can I help you?”
我本不想让她参加军训汇报表演,但“欠儿登老师”坚决不同意:“既然是一个集体,那就必须参加集体活动,我都不怕丢人,你一个看热闹的怕啥?”
藏在队伍中间的“小黑孩”本来就挺抓眼球,又没踢过正步,左右不分地在队伍里各种搅局,周围的孩子们也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这支东倒西歪的队伍经过主席台时,逗得观摩的教育局领导们都在捂嘴笑,校长更被气得在主席台上拍桌子。我实在不好意思了,赶紧跟“欠儿登老师”道歉。
他倒是一脸无所谓:“就算没她,我们班的表现也确实不好,我带他们玩了俩礼拜,可能表现好吗?重在参与,让孩子们体验一下气氛,那么在乎结果干嘛。”
我看出来了,这哥们倒真跟我有些臭味相投。
军训汇报表演结束后,各班开始放学,“欠儿登老师”居然又拍脑瓜子想出个馊主意:“既然今天家长都来了,那走吧,进教室开个家长会,让孩子们在操场上玩就行!”众人愕然,谁家还没点事啊?他这是拿家长会当自习课了,说开就开?
我们家长谁也没想到,这家长会从下午3点一直开到了晚上7点,还没有结束的迹象。“欠儿登老师”自掏腰包给玩疯了的孩子们订了餐,却压根不理会教室里饿得急头白脸的家长们。
7点半,当东拉西扯的他开始聊热播电视剧的大结局时,众人终于开始起哄了。他终于一脸坏笑着问道:“你们累吗?”
这不废话吗?连续在硬板凳上坐了4个多小时了,不光累,还饿!
“欠儿登老师”却变了脸:“这才4个小时,你们就吵吵累,孩子每天至少得在这里坐12个小时以上,你们怎么就好意思放了学就把人家往补课班送?你们自己说说,刚刚那些跟我请假回家的孩子,是不是都去补课班了?”
众人哗然,原来挖好的坑在这等着呢。
我特意跑窗前看了一眼,操场上顶多就剩5个孩子在玩游戏了。那一刻,我实在佩服这老师,不动声色地就把孩子们的老底摸清楚了。
那次家长会,一直开到了8点。“欠儿登老师”又一个人站着侃了半小时,他说了很多,比如,最好的老师,都在学校里;再比如,既然把孩子交给了他,就别让其他乌烟瘴气的“打法”来干扰他。
真正让家长们折服的是,他最后说了一句:“我的工资不高,但也够花,所以,请你们不要用任何龌龊的做法,来侮辱我的人格!” 紧接着,他又换了个画风,开始嬉皮笑脸:“咱大家都干干净净的,你们才能心甘情愿地听我瞎指挥,是不?”
这话一出口,所有的家长,必须起立鼓掌。



2


从女儿3岁能听得懂人话起,我俩之间就有个约定:她听我的,我也听她的。
原本,这是我忽悠小屁孩的一种套路。她听我的,那是必须的。但我怎么可能去听一小破孩的瞎指挥?
至于怎样让女儿看起来确实是“我在听她的”,里面就有太多的学问了——比如,偷梁换柱,黑白颠倒各种忽悠她,反正她也弄不明白诸如“去幼儿园玩、练钢琴”到底是奖励还是惩罚;再比如,栽赃嫁祸,不是有个喜欢钻烟囱的白胡子老头,专门负责背黑锅吗?
慢慢的,女儿长大了,弄明白我是个大忽悠了,但很多习惯已经养成。自从她上了小学,我才发现,这招真的有奇效。她听我的,就是把成绩保持在班级前10名;而我听她的,就是除了尽可能地帮她创造属于自己的时间,还不得不帮她完成一些她不爱写的作业。
我俩之间的合作非常愉快,她做到了,我也必须不差事。我的这种做法,自然会遭到非议。除了双方老人对我各种棍棒相加,连她妈都多次埋怨我太不正经。但女儿的成绩,却让他们闭了嘴。尽管从小到大一天补课班没上过,但为了捍卫回家后属于自己的时间以及让我帮她写作业,小丫头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怎么可能不用心呢?而且,年级越高,学习压力越大,相对于那些往死逼孩子学的家长,她越发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自由时间。
当然,这都是遇到了“欠儿登老师”之前。


------
这一天,女儿回家后,笑嘻嘻地扔给我一摞作业:“欠儿登老师发现你又帮我写作业了,他说你实在太闲,特意让各科老师都给你留作业了。”
“啥?你个小没良心的,把我给供出去了?这还特意给我留的作业?还数理化史地政一应俱全?”
“你要完不成,他明天还罚我,然后还得你写。”小丫头晃着脑袋幸灾乐祸,又特意跟上了一句,“你的作业是你的,我的作业,你还得帮我写哈!”
“必须的。”我回答得卑躬屈膝,还没忘加上一句,“你要进不了前10,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没那个可能,您老人家就死心吧。”
那天晚上,我写初中生作业写得腰酸手麻两眼发黑。我觉得该正式找“欠儿登老师”谈谈了。可能是心有灵犀,没过多久,欠儿登老师居然主动“传唤”我了。
事情的起因在女儿的英语老师身上。我从不干涉老师的教学方式,但我也有权利让女儿拒绝服从一些不合理的要求。在背英语单词的方式上,我和那位出身名校的高材生,发生了严重分歧。
我的本科就是在国外完成的,虽然多次在全英文的数理化乃至专业考试中折戟,但挫折中我却悟出一个道理——在使用英语尤其做阅读时,需要一种“朦胧感”。绝大多数单词知道个大概意思就足够了,剩下的全靠猜,不行就直接蒙。
蒙得准,真是一本学问,需要平日的不断练习。女儿英语老师的英文肯定比我好,每个单词都要把所有中文意思全部背下来,对于英语专业没问题,但对于需要数理化史地政全面发展的学生来说,这可真有些影响学习效率甚至质量了。我家那个跟我一样自由散漫的小丫头在国外出生,4岁回国前英语就是她半个母语,她压根不会那样背单词。但老师非常认真负责,尤其天天测、周周考,不及格各种罚写。
毫无疑问地,罚写的工作,还是我的活。我多次想找老师唠唠,却迫于孩子她妈的淫威,敢怒不敢言。但女儿连续几次英语考试都没答完卷,让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万事皆有度,过分地追求单词的中文意思,注定阅读速度跟不上,答不完卷是肯定的。于是,我连夜给英语老师敲了封上万字的长信,打印出来专程送到学校的保安岗亭。尽管,我的措辞已经尽可能地委婉,但那位年轻的女英语老师还是感觉受到了冒犯,哭着找“欠儿登老师”投诉我。
于是,我跟教语文的“欠儿登老师”,就英语的教学方式问题,坐而论道了一下午。
那一次,我真正见识到了这位老师到底有多“欠”。他说,我指出的问题,他完全理解:“就比如语文考试中的古文,有很多压根就没有必要在意实际意义的,考试考核的是语感,就是你口中的‘朦胧感’,过分追求字眼,毁掉的就是整体的语感。”
据说,那天晚上,他凭着对中华文字的理解和造诣,去更加委婉地劝说英语老师,甚至找到了英语组组长,拉着人家一直唠到了晚自习下课。
没几天,女儿回家问我:“你又使什么坏了?怎么我们英语老师真改‘打法’了?”
我心服口服:“真不是我,是你们欠儿登老师,他真的比我欠太多了。”



3


女儿学校偶尔会邀请家长旁观公开课。
第一次听“欠儿登老师”讲课,从头到尾,他压根就没唠过正经磕儿,天南海北,古今中外,一顿神侃,侃得这帮小孩云山雾绕又兴致盎然。后来讲到作文,一般老师都是欣赏佳作,这哥们却直接反面往死“踢”。
比如,“你们平日里得注意收集素材,别一写好人好事就是扶老太太过马路,你们要再那么写,你爸妈回家都得踢你们——这年头,老太太谁敢扶?”再比如,“麻烦你们换位思考一下,你们要是阅卷老师,天天看到一讲亲情就是雨夜妈妈背你们上医院,就算写出个花来又能给多少分?再说了,一个个肥猪老胖的,你妈能背动吗?”
孩子们拍着桌子乐开了花。我知道,这些孩子可能将来未必很优秀,但他们绝对不会差,因为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在文章里出现如此低级的错误了。
坦白地说,读了太多年的书,那节课竟让我觉得时间太短,没听够。我也是这个年龄段过来的,也遇到过很多牛X的老师。我知道,这家伙是真正玩战略、不搞战术的高手。遇上这样的老师,孩子们的学习积极性还需要人操心吗?反正我家那小丫头,早上都不需要闹表,到点就醒,发着高烧都要背着书包要去上学。那种对上学的期待,对“欠儿登老师”的期望,连我这当爹的都有些嫉妒。
初一结业的家长会上,“欠儿登老师”敲着黑板:“你们要是觉着自家孩子不优秀,那请参考一下年级排名和区排名。”
如此霸道的底气,家长们笑得太开心了。
他又说:“但是,如果你们觉着自家孩子很优秀,那请认真看看班级排名吧!”
很多人又笑不出来了。
他真不是吹,都是“阳光分班”,女儿班上一共39人,年级共26个班级,年级前10她的班占了6个,前100占了28个。这可让剩余25位班主任老师,脸往哪搁啊?我都觉着,“欠儿登老师”实在有点太霸道、太残忍甚至优秀得有点招人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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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都有两面性,老师太能忽悠了,这帮小家伙完全变成了一群嗷嗷叫的小狼。学习如此,打架更不含糊。
女儿是个书虫,但从会走路开始,就跟在我屁股后面泡在各种拳房里。带她的拳击教练很棒,从小就给她灌输了很多类似“生气了你就输了”的道理。除了跟我和她妈,女儿从来不会跟别人红脸, 但是,“欠儿登老师”说了,他们是一个整体,谁挨欺负了,全班都得上。
女儿是个听话的孩子,对“欠儿登老师”的话更奉为圣旨。于是,当她在操场上看到班级里男同学挨高年级同学欺负时,居然挺身而出,满操场追打那俩男孩,直到把那俩小子统统打哭。
对方的家长自然不干了,乌泱泱一大帮人,跑学校里闹了个鸡飞狗跳,点名要找我。这时,“欠儿登大侠”闪亮登场,单枪匹马跟人家掰扯半天:“俩男孩让个小丫头给打哭了,还有脸来闹?孩子学会怎样处理同学之间的矛盾,本身就是他们成长过程的必修课,家长应该给他们机会让他们自己解决。”
他说的这些有点深奥,对方根本听不懂,除了扬言要让我女儿滚出学校,甚至喊来警察。
孩子间没有造成伤害的纠纷,本就不是警察管辖的范畴,长年经受过严格拳击训练的小丫头,知道往哪打能打疼、还打不坏,警察又能做什么?工作的原因,我家片区的民警我更熟,等我接到片警的通知赶到派出所时,调解工作已经做完了。
对于那位单刀赴会去派出所舌战群雄的大侠,办案民警们都佩服得五体投地,掰着手指头算着自家孩子将来有没有机会拜入他的山头。我直接到学校找到了“欠儿登老师”,真诚地表达了我的谢意。
他一脸无所谓:“多大点事,这么客气干嘛?”
“老师,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请务必告诉我一声。”
他又一脸认真地看了看我:“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还让你来干嘛?双方直接火拼?一伙110,另一伙120?再说了,你还他妈想有下次?”
孩子打架老师不找家长的,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我太喜欢这位老师了,想请他喝顿酒,他歪着脑袋摆摆手:“喝酒就算了,但你得告诉我,你姑娘搁哪学的,怎么那么能打?我得让我儿子也学学去。”
“哈哈,这事靠谱,加个微信,回头我把联系方式发给你。”
“你当我是妞儿泡呢?还加微信呢?”他转身就走,“你让孩子给我吧。”
我一拍脑袋——忘了,为了避嫌,他从不加家长的微信,有任何事,除了使用班级里的座机,剩下的,全靠孩子转达。
晚上放学后,当我看到那个若无其事的小丫头时,气就不打一处来:“小破孩,你等我告诉教练,看他怎么收拾你。”
“呀,老爸,你都知道了啊?”女儿嬉皮笑脸。
“废话,都闹到派出所了,我能不知道吗?”
“啊?闹到派出所了?”小丫头捂着嘴尖叫,“我真不知道啊,我都跟人家道歉了,再说我打得也不狠,老师啥都没跟我说,就让我在教室安心上课啊。”



4


曾经有个玩周易的哥们跟我说,“你会有3年,生不如死”。
拜那哥们的臭嘴,2020年,干啥赔啥还被各种套路的我,当了大半年各种司机,生活稍微开始自理后,索性独自开着破金杯走了趟丝绸之路,回程时又跑张家界的一座寺庙里,陪一哥们修心养性,同时去去晦气。
冬季东北疫情反复,我决定留在庙里过年。没想到,大年初二,我刚虔诚地上完头香,“欠儿登老师”居然用自己手机给我打电话拜年——我都没给孩子老师拜年,他却主动跟我来这套了?
我意识到这个电话不简单,在电话里跟他聊了足足3个小时。电话挂断后,我哭了。“欠儿登老师”确实不是给我拜年的,他压根也没那必要,他主动找我,肯定关于我女儿。
我的离家确实对孩子造成了很大影响。更要命的是我那败家媳妇,我俩是在国外读大学时相识又一起在国外生活了8年。女儿4岁时,我们举家回国,我和她却选择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我自主创业,她进了纪律部门,从此我俩就完全走进了两个对立的世界。包括在孩子的培养方式上,我只看结果;而她,怎么说呢——打麻将不胡抓纪律,能懂不?
其实我俩的婚姻早已破裂,只是没告诉女儿。我有事没事回家露个脸,除了想看看女儿,更多的是不想媳妇在女儿人生的最关键时期给她添堵。我以为,没有妈妈能对孩子不好,而且媳妇的高中就是在国外读的,怀孕后又接受过老外那套相当系统的婴幼儿成长培训,很多忽悠孩子的套路,我还是从她身上学的。但我还是忽略了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妈妈对孩子当然好了,只是,好的方式值得商榷。
我在家时,能帮女儿扛住所有压力,为的只是给她营造个快乐成长、独立思考的环境,而我离家一年多,女儿不得不按照她妈妈的套路来。她已经明显不适应了,学习上自然会出现些波动。
孩子她妈也意识到了,跟同事请教了一溜十三招,又走遍了家附近的补课机构接受洗礼,最后瞒着“欠儿登老师”,给她报了一堆补课班。
一切就此发生了质的改变。以前,无论我还是“欠儿登老师”,注重的是培养孩子的独立学习和思考能力。而补课班擅长的,就是填鸭式题海战术。题海战术就如同熊瞎子掰苞米,追求的只是数量,而不是质量。习惯性的答题方式,失去了太多独立思考的机会,更错过了太多反思、深挖错误找根源的良机。
这期间,女儿给我打过很多电话,但她还是个孩子,根本意识不到问题到底出在哪儿。我也多次试图跟她妈沟通,但结果都是不欢而散。早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看问题的角度,更是天壤之别。最关键的是,我从小就是被各种纪律部门收拾的对象,又如何能与一位纪律部门的副处级干部心平气和地沟通呢?
所以,孩子她妈冲我吼:“所有的孩子都补课,就你不让补,你没钱,我有,砸锅卖铁拆房子我也有!”
“这不是钱的事……”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天天跟个流浪汉似的,女儿的事不用你管……”
“欠儿登老师”也找过她很多次,作为一位语文老师,他语言能力相当强,但面对一个专业做思想政治工作更习惯性地攻击他语言上漏洞的女人,他完败。
眼见我和老师都相继败下阵来,女儿迷惘了,更迷失了,直接开始对抗她妈。她妈更着急,干脆换了一批补课班,又千方百计地买了各种名师的私教。2021年,大年初一,正值青春叛逆期的女儿,终于在一位放弃了休假、登门上课的“名师”面前彻底爆发了,随后便离家出走。
她妈不敢告诉我,只能发动了所有力量,苦苦寻找半天,直到接到了“欠儿登老师”的电话。其实,我用脚后跟都能想到,女儿离家出走,要是不在拳房,那就肯定去找“欠儿登老师”了。
事关一位花季少女的人身安全,这次,“欠儿登老师”没再当大侠,亲自把孩子送回了家,思来想去,第二天一早,他还是特意到学校查找了家长通讯录,给我打了个电话。
我已经语无伦次了:“欠儿登老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你。”
“你叫我什么?”他知道我说漏嘴了,自己在电话里乐了,“你别说,这个称呼挺形象的,我喜欢。”



5


各种破裤子缠腿的烂事,加上那台老掉牙的金杯面包开始间歇罢工,我真正到家的时候,已经是4月份,距离女儿中考,仅仅剩下不到两个月了。没有迟疑,租了个房子,强行把她接了出来。尽管房子破得实在没法看,但女儿开心得哭了。
至少在这里,没有人会埋怨她,没有补课班,更没有思想政治工作。我翻看了女儿近期的所有卷纸,千疮百孔的问题,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太多。
不仅数理化问题重重,单单一个女儿曾经最擅长的作文,早已失去了曾经洒脱又唯美还不失俏皮的语言风格,满文充斥的全是机械性、公式化的语句,以及那些明显拼凑起来应对考试的套路。
写作习惯养成了,短期内怎么改?就像要求我现在文绉绉地去说话,我会吗?
这些,真的不能怨她。她还只是个孩子,别人怎样教,她就怎样学。“欠儿登老师”说得没错,补课班的老师也就那个水平了。不信?要是哪所学校给补课班老师提供个公职机会,你看看谁能不去?
我想让女儿休学,哪怕仅仅请假一周。因为她已经被压得太狠了,早就忘记曾经擅长的学习方式,她需要静下来,重新找回曾经的自己。女儿拒绝了,理由只有一个,她和“欠儿登老师”相处的日子,仅仅剩下两个月了,她不想错过任何一天。
事实证明,这一次,我真不应该听她的。末位淘汰导致的升学率压力,让所有任课老师也玩了命。她在学校里的时间,除了上课,自习课全部被各科老师争前恐后地占用了,要么考试,要么讲卷子。
39个孩子39种错法,一节课老师又能讲多少?除了看热闹听笑话,女儿能学到啥?真正留给她自己的时间,仅仅剩下回家上床睡觉前的那区区1个小时,她还得完成那没完没了的作业,即使有我这个“枪手”帮忙,但数理化的作业让我自己做,我哪是那块料啊?
而留给我们的时间,只剩下7个周日,还有个“五一”假期。
其实,女儿那保持了两年的年级前50的底子,相当扎实,她只是被五花八门的打法和套路彻底搞乱套了。别说她了,要是刘备有8个诸葛亮,你看他懵圈不?
我们爷俩儿共同的努力,也算初见成效。只是,之前两次模拟考试她算是浪费了,后面根本没有实战的机会,只能把中考当成了找回自我之后的第一次实战。
我那哥们的臭嘴,再一次显灵了。女儿要是考上了心仪的那所省重点,我又怎么能算是生不如死?
那次考试也跟所有迷信补课班的考生们,开了个大大的玩笑。2021年教育部已经有根治补课乱象的决心,也陆续推出相关政策,又怎么可能不在考试中动点真格呢?女儿败了,败在化学上,那是我俩唯一没重新梳理的科目,因为时间太紧,而初中的化学太杂太乱,我又忘得一干二净。
距离录取分数线,仅仅差了2分。
但“欠儿登老师”成功了。他的班39人,居然有22位考入省重点,占了整个学校26个班中的1/3。他创造了个让所有人惊掉大牙的奇迹。
尽管,这个奇迹让我很痛心。



6


我没有想到,出成绩的那天,“欠儿登老师”居然主动给我打了个电话:“你不是要请我喝酒吗?今晚咋样?”
一间小酒馆里,这位已经被鲜花和掌声包围了的英雄,拖鞋大裤衩子又光着膀子陪我喝到了后半夜,我们已经不再是老师和家长的关系。
那一夜,我们聊了很多。从孩子到家庭再到事业,我们越聊越投缘。老师是文化人,肯定喝不过我这个土流氓,很快就“上了听”。他举着酒瓶子说道:“你姑娘,是我带过的学生中,最棒的。”
“你这是骂我呢?”我还没有从女儿中考失利的阴影中走出来,自然不会高兴了,“有事说事,用不着给我挖坑。”
他也不含糊:“你的意思,我特意找你出来喝顿酒借机羞辱一下你?那么多家长排着队要请我喝酒我都不去,我心理变态是不?”
我举起了酒瓶:“行吧,你是语文老师,玩文字我弄不过你,喝酒吧。”
他却放下了酒瓶,正色道:“如果你女儿考上了,我不会找你。”
“X,你这不还是在骂我吗?”
“欠儿登老师”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我只是想跟你说,孩子很棒,阳光开朗又聪明伶俐,她这次失利的原因很多,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太情绪化了,遇到不喜欢的老师她就很抵触。而通常越好的高中给孩子的空间越大,所以我得提醒你,她上了高中以后,会更难的。”
我终于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去不了省重点,她可能会遇到很多不喜欢的老师?”
他点了点头:“其实,对于她这种孩子,老师的作用并不大,我看她最近两个月成绩提升得很快,你又真正教给她什么了?就你那一封信半篇错别字、剩下半篇全是语法错误的臭水平,不可能比专业老师教得更好吧?”
我点头:“我只是给她创造了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环境,也顶多在语文和外语帮帮忙,剩下的,我也早忘干净了。”
“欠儿登老师”终于笑了:“你给我起的外号没错,我是欠儿登,但我欠儿登的是孩子以外的事,这方面咱俩半斤八两,剩下的,不需要我说了吧?”
天哪,我终于明白了。这家伙,这是给我上最后一课。孩子的学习能力已经养成,我为什么还要那样纠结她到底去哪所高中呢?我需要做的,就是像他那样,去给孩子营造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学习空间。这期间,除了必要的忽悠,更重要的是对抗那些来自外界的影响。
真正让我意外的,是欠儿登老师说,他就要被轮岗到一所乡镇中学了,所以至少3年时间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其实,关于他的消息,我多少也听说过。他的教学成绩在省里都赫赫有名,但他的锋芒太露又不太守规矩,太不利于整体和谐。这样的人,不轮岗他,还能轮岗谁?这样的老师,学生崇拜,家长迷恋,但别人,未必就能容得下了。
这种事,除了喝酒,我俩也实在没法多唠,唠了也没屁用。但我知道,这样的老师,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所有孩子和家长的福音。
临别的时候,“欠儿登老师”居然抱了我一下:“你的事我也听孩子说过,希望你能振作起来,人生路漫漫,谁还没有几个坎儿?好好做个样子,孩子现在也在人生的低谷,需要你这样的依靠,更需要你给她做出的榜样!”
好吧,欠儿登老师给我上最后一节课,他还偷偷地在吧台押了钱。



后记


如今,女儿的高一第一学期结束。她终于有了“欠儿登老师”的微信,更把他当成了最知心的朋友。按照“欠儿登老师”的要求,她的追求,已经不再是学校的排名,而是全区的排名。而欠儿登老师也答应女儿,只要她能在区统考(不包括那所她没考上的省重点)中保持全区100名以内,他随叫随到。

她做到了,而且给打了个对折。他也做到了,不仅经常跟她在微信上聊天,每次回城里看儿子的时候,都要给她带点礼物,甚至帮她一起忽悠我。当然,我一直在。我们仨的关系,更像是斗地主,谁和谁一伙忽悠谁,那还真不一定。
女儿的文科相对更强,但分文理科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理科,而且主动填报了生物。我知道,这丫头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克隆出更多的“欠儿登老师”。希望女儿的梦想能够实现,如果真能有更多的“欠儿登老师”奋战在教育第一线,那该有多好。

编辑 | 唐糖    运营 | 嘉宇    实习 | 江铄



不 贰 爷 们

不贰,是一门学问

 楼主| 发表于 2022-12-20 07:5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家两代父亲,教育秘诀都是“忽悠” | 人间

 不贰爷们 人间theLivings 2022-12-19 07:05 Posted on 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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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又会去要求一个“食堂炒菜的”,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得问啥都会呢?既然他“不会”,还一直很“虚心学”,我就得自己弄明白了回头给他讲,都能给他讲明白了,我又怎么可能自己不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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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图 | 关斌斌


前    言


当我从一个“不听话的熊孩子”成长为一位“想让熊孩子听话的父亲”时,我不得不思考一些关于教育、关于成长的问题。

与改革开放同龄的我,经历过传统的中式教育,也受过7年西方教育的洗礼,其后成为过不少学霸们的老板,也因自己错判形势、没跟上时代而跌入过谷底。好在,无论何时我都能爬起来再战,绝不认输。

而回望我这40多年的经历,我最庆幸的是自己曾是个“不听话”的熊孩子,也跪谢搞科研的父亲当年苦心为我营造的“逆风时刻”,因为它们已经在潜移默化中让我把“逆风生长”变成了肌肉记忆。

接下来,在又一个全新时代来临之时,怎样去引导家里那个自带“熊基因”的小家伙,我必须比我父亲做得更好,更不会让我的伤疤成为她未来的痛。

把我们三代人的真实故事写出来,不矫情、不做作、不是“别人家的孩子”,更不会光鲜亮丽,它们只是实实在在的就发生在你我身边,诉说着一种另类的教育理念。


逆风生长丨连载


1


小时候,关于我爸的职业,我问过他很多次,他的回答永远是“单位食堂炒菜的”。我妈还在一旁帮腔,说什么“科研单位也需要有人炒菜做饭”,“都是为人民服务”……缺心眼如我,那时候是真信了。

事实上,我爸是搞燃料催化的,工作很忙且高度涉密,在我上小学五年级前,他连回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也是因他的工作,出生在70年代末的我,幼时一直都在祖国大西北山沟里撒野,连幼儿园都没上过。

直到上小学,我才被送回城里。起初,我妈对我的要求极低——能老实坐在课堂里别搞事就行。但我连这也做不到,学校老师管这管那的真招人烦,而我又不光脸皮厚、记性差,还身体倍棒、抗击打能力极强,压根不哆嗦她那些家法伺候。

我爸是个典型“蔫吧淘”的知识分子,每次回家都眼见我被揍得遍体鳞伤,知道熊孩子精力太旺盛,搁课堂里坐不住,又赶上我因天生爆发力好、外加左右脚均衡而被区业余体校足球教练选中,尽管我妈差点跟他玩命,他还是送瘟神般地把我送体校去了。从那以后,我上午上学,下午去体校训练,在课堂上真消停了许多——毕竟上课铃真催眠,各科老师还会讲各种“睡前故事”。

我全天搁学校待着都回回考试倒数,这又半天跑体校训练耽误学习,我妈当然不干了,跟我爸吵了许多回,我爸永远是那句话:“不急,这不才二年级吗?等我转回地方,我来收拾这小兔崽子。”

我妈也真信了,然后苦苦等了3年——就算她不信也真拿我没招,总不能手刃亲儿子吧?她对我的要求降到了“活着回家,别被送工读学校就行”,而老师更是放弃了对我的一切念想,到后来,干脆为我们这些“体育棒子”们成立了一个“体育班”。不开玩笑地说,我的小学数学语文,那可真是体育老师教的,因为擅长谆谆教诲、“动手能力”差劲的老师们,统统被我们气跑了。

当然了,最开心的肯定是我,踢球多有意思啊,我哪是学习那块料?

唯一遗憾的是,教练几次要把我往市体校送,我爸都没同意——那时中国足球还没有职业化,在他眼里,踢球只是兴趣爱好,捎带着消耗我过剩的能量,不能当饭吃。我妈更不用说了,连买双球鞋我都只能偷摸着管我爸要钱,手头也不宽裕的他,只能改抽最廉价的手卷旱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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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升到小学五年级时,我爸终于转回地方继续“炒菜”,也基本能天天回家跟我斗智斗勇了。

与我妈和学校老师的各种“言传身教”不同,他居然能写上几道数学题,然后反过来让我给他讲。他说他在食堂工作时因为没算明白数学题,“让领导给一顿收拾”,还说,“这事太丢人,不能让你妈知道……”

他说得太像那么回事了,我居然就又信了。尽管我是个熊孩子,但要是能帮老爸做点什么,我又怎可能不兴奋呢?但他那些压根不分年级、难度也不等的数学题,我是真不会,只能厚着脸皮去找我妈给我讲。我清晰地记着,当我第一次主动找我妈问数学题时,我妈都被我爸的骚操作给逗乐了,然后又哭了。

为了“帮我爸”,我就像只鹦鹉似的来回搁家里飞,前脚找我妈问完数学题,回头再换间屋子关上门给我爸讲,然后还得忍受这个“脑子不行”、“记性更差”还“爱捣乱”的家伙不断地搅局发问——我总是三两句就让他给问住了,又得回头找我妈问完再给他讲,还得纠正他的各种计算错误,然后再为了我和他不同的计算结果而急赤白脸地分头重算,他居然还好意思把我妈拉来当裁判。

好吧,平时看到老师就犯困的我,这回在没人逼着的情况下,主动要求听课了,因为就算体育老师现学现卖讲的数学,好像也比我妈讲得清楚。只不过,我的问题实在太多,把体育老师都给问“蒙圈”了,干脆把我转回了正常班级。

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是,不知不觉中,我居然喜欢上了数学课。因为我神奇地发现,老师讲的东西我竟然能听懂了。更重要的是,家里还有个“笨学生”,随时都可能向我“请教问题”——“体育棒子”都是讲义气的,为了“帮老爸不挨领导收拾”,我也算玩了命。

于是,我就在那“食堂炒菜的”给我挖的坑里,越陷越深。 

当然了,我也曾发现过破绽,比如,只要我妈不在家,在单位食堂都能炒菜的他,居然对我说,“饿了就睡会,等你妈回来做饭”。我当然不干,他就总拿酱油泡米饭、泡馒头、泡面条来糊弄我,理由居然是,“家里厨房条件没我们单位好,我不会用家里的煤气罐……”

小学数学真没多少玩意,在我爸那完全脱离了教科书、又压根不按套路出牌的“不耻下问”下,基本上每给他讲明白一道题,就直接把跟那道题有关联的七大姑八大姨一锅端了。在我的数学成绩突飞猛进之时,我的数学老师除了怀疑我考试作弊,就剩下各种翻我兜找标准答案了——更让她抓狂的是,我还总时不时地问出点刁钻到她都答不出来的问题,直接把她给问急眼了,问我:“你个熊孩子又搞事是不,哪来这么多问题?”

“我爸问的。”我实话实说。

“你爸是干什么的?”

“他们单位食堂炒菜的。”我还是实话实说。

那位小老师当时想弄死我的表情,我到现在还记着。



2


就这样,我爸在1年之内搞定了我小学6年的数学。其实我说少了,他真正搞定的是我这一辈子的数学基础。毫不夸张地说,它所适用的场合,绝不仅限于数学,语数外物化生史地政,统统适用。因为它是一种理念,一种很严谨的纠错理念,严谨到了我国最顶尖的航天科学家们,至今都在严格恪守——技术归零五条原则,具体来讲就是:定位准确、机理清楚、问题复现、措施有效、举一反三。

我也称它为“航天纠错5条”,它就铭刻在我爸单位的迎宾墙上,天天回家就能看到。等我略微开窍后,发现:我爸不正是用这20个字在给我讲数学吗?这20个字初看没啥营养,貌似是个人都明白,这里,我就用最简单的小学数学题,来解释一下它的“实际疗效”。

比如,19*29=?

这题不难,但很多人做错,尤其是读小学的小屁孩。至于为什么错,一般不会深究,大而化之地再“讲明白”一遍,就算纠错,再布置几道类似的练习题“多练习”,就算巩固了。其实,这种纠错方式可能只是治标不治本,同样的错误也许还会继续犯,不然好多学生为何上了十几年学,还会在中考甚至高考里因计算错误而大面积丢分?

这里,我就用“航天纠错5条”进行纠错。

1.定位准确:找到计算错在哪一步——查看运算过程,这一步看起来很简单。
2.机理清楚:这里的“机理”,绝非仅仅指的是逻辑运算方面的理论问题,更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犯错的“机理”(也就是原因),包括马虎、看错行、进错位等,甚至是眼镜度数不够都行,不管你找到的是啥“机理”,先记着。
3.问题复现:这一步是重点,指的是用你自己找出来的“机理”,重新算出之前那个错误答案——只有重新算出错误答案,才能说明上一步找出的“机理”是正确的。如果你算不出来之前的错误答案,就证明你的“机理”找错了,那就重新回到上一步,直到找到真正犯错的原因,也就明确自己犯错的根源了。
4.措施有效:无论你上面总结出什么原因,就一定会有相应的解决方案。比如你说自己算错的原因是“马虎”,那解决方案可以是字写工整点、换张大点的纸、重新研究做记号……同理,无论你总结出什么“整改措施”都行,先记着。

5.举一反三:这一步,绝对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做几道练习题就行。

我说个我爸当年虐我的“举一反三”的方法,那就是当我貌似完成以上4步后,以为自己找到了正确的“整改措施”,他便会直接以“跟我一起做游戏、看谁算得准”的名义,让我计算类似于“1239489489849*2334583489358=?”这样的大长式。

你可能会认为,这个大长式子,是在为难小学生?其实不然,如果真把上面4步都吃透了,不可能错。若错了,就表示之前那4步还没彻底解决,那就重新一步一步地来,直到真正得出正确答案,这才表示你真正找到了错误的“机理”,也证明你的整改措施是有效的。

其实,如果你真正动手算这个大长式子,你就会发现,当你出现错误后,最难的步骤反而是“定位精准”——准确找到出错误某个点甚至很多个点,然后再分析问题、找解决方法,你可能就会明白那些常规的“做练习”根本是治标不治本了。

这就是个“圈”,用你自己总结出来的纠错方式来回验证,一直到你真正找到解决问题的正确方法。这个过程可能会很漫长,更是因人而异,有可能一下午,也有可能是一天甚至几天,但用这点时间来换取一生的精准计算能力,还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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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只是个示例,不同的年级、不同的科目,包括那些逻辑思维方面的错误,都有各自“换汤不换药”的方式,反正其根本就是这个逻辑。

至少我自己和女儿,就是用这种方法来杜绝数理化考试中的计算错误。其实,在我眼里,数理化只有两部分:逻辑思维和计算能力。如果计算能力搞定了,那不就真正闲出半拉膀子轻装上阵,全力对“逻辑思维”部分“左右开弓”了吗?



3


相对于数学的一窍不通,我当年的语文成绩还算不错,至少在体育班里也能算得中上游,因为我家门口有位因祭奠儿子而摆馄饨摊的女博士(详见《研究所院里的留美博士,和她的社会主义馄饨摊》),曾经是我爸的领导兼邻居,更是我们这帮小屁孩放学放假时的“食堂”——食堂炒菜的和摆馄饨摊的说他俩是同事,我能不信吗?

这位“馄饨妈妈”教小屁孩们跟我爸是一个套路,我爸应该跟她说过什么,她平时也不咋管我学习,但多多少少的也总让我去帮她“干点活儿”。而等到我爸去馄饨摊接我回家后,鉴于他“文化程度有限还不太会写字”,教他认认字,帮他写点食堂里需要的类似介绍信、请假条、进货单啥的,也没有太大的难度,实在不行,不还有新华字典能帮忙吗?

当然,我爸多坏啊,单单多认识几个字,还能入得了他老人家的法眼?

我是真没想到,连我平时在学校惹祸,都能成了他跟我“使坏”的机会——作为学校里臭名昭著的体育生,这种机会实在太多了,相对于每次犯错误后老师暴怒中的大嘴巴子,我妈变着花样的家法伺候,只有我爸乐呵呵地扔给我一摞稿纸——写检查。

请注意,那不是一张稿纸,而是一摞。

相对于学校老师要求的一二百字的检查,我爸要求的检查就很有技术含量了。他要求我不但要深挖自己的错误,还得找出相应的规章条例,然后再总结错误原因、制定整改方案,以及明知故犯后如何解决。后来我回过神来了——他这不就是在继续化用“航天纠错5条”于无形,要求我从“定位准确”开始,一直写到“举一反三”嘛。

更没有人性的是,这种检查根本没有字数上限,必须写到他满意为止,学可以不上,觉可以不睡,但检查必须写好。当然,只要他满意了,不光既往不咎,我还能又回归到无拘无束了,连我妈收拾我他都会顶着——当然,前提是不再犯类似的错误,否则,不仅得从头开始深挖错误根源,还得同时深刻反省明知故犯、屡教不改、说话当放屁等罪状。

事实上,对于那些从不犯错误更没写过检查的“乖孩子”来说,他们永远都不会理解写一篇合格检查会如何锻炼人:不仅需要充足的理论研究,比如熟读《小学生行为规范》、苦学《弟子规》等相关资料,还得把犯错误的原因、经过和结果叙述清楚,再理论联系实际地做出自我反思与批评,甚至还得畅想未来、升华感情,更不能忘记拍拍老师和家长的马屁,以及再次深度剖析一下自己有多混蛋。

你说,这是多么好的锻炼自己思维与写作能力的机会,因为“表现好”而错过了,可惜不?

当然了,也有人会说,这种检查对小屁孩来说,难度太大了。所以我爸非等着我五六年级再对我下手嘛!对于一个“体育棒子”来说,上来就能写这样的检查当然根本不可能,但架不住那“食堂炒菜的”会忽悠啊,他说我帮他“干了那么多活”,他可以帮我“打个样”。

记得小学最后一次清明节,学校组织完去烈士陵园扫墓后就就地放学了,回归大自然的我,干脆和几个小伙伴去了一处野湖畔钓鱼生火烤青蛙。但万万没想到,有个猪队友第二天上学居然把我抓的一条水蛇带到学校,扔老师办公桌里了……最后连校长都出动了的“专案组”,当然饶不了我这个罪魁祸首,大嘴巴子、请家长、写检查的“一条龙”绝对少不了。

我爸从来不会与老师硬刚,即使劈头盖脸地挨了一通训,也没冲我发火。但带我回家的路上,他就开始主动帮我分析写检查的套路。他说,亲近大自然本无错,但一帮小破孩趁小动物们冬眠还没彻底清醒就趁火打劫,肯定不对,把战利品带到学校吓老师更是罪大恶极,老师也是为了孩子的安全负责——当然,老师们在烈士陵园门口就地放学这事也有责任……“所以,这份检查必须好好写,阐明事实、说明原因的同时,也得适当给老师提个醒,当然,不能写得太露骨,否则激怒老师的后果就更严重了……”

我清楚地记得,那份检查我爸给我列了个提纲后,我写了整整3天,连学都没上,足足写了5篇稿纸,更因为“尺度”原因来来回回地改了十几回,直到我爸满意,也能够老师们满意地既往不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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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写检查的过程中,不仅提高了我的记忆、思维、理解、文字组织能力,连带着思想品德的理论学习也同步提高,就连我那手破字都越来越有“体”了。印象中,我没正经听过语文课,但自打检查越写越溜,语文考试中除了需要背诵默写的那几分我从不惦记,剩下的我基本已经自学成才了。

我上初中后,虽然每周还得去体校训练至少3个下午,可语文老师居然破格提拔我当课代表。那可是我这辈子第一回当“官”,至于原因,就是我在一次聚众斗殴后写的检查直接把教导主任都给感动哭了。

也就是从那时起,因为我的存在,直接拉高了老师们对写检查的业务水平要求,连那帮学霸们犯错误后,都干脆把稿纸扔给我,因为语文老师不可能教学生写检查,人家也没写过。用帮忙写一份检查来换他们帮我写一周作业,他们高兴,我更乐呵,这才叫“双赢”。

很多年后,当我在大学里第一次接触到论文时,看着那熟悉的格式,才幡然醒悟,感情我家那“食堂炒菜”的,早就偷梁换柱地用他自己带的研究生论文格式来替换了小学生的检查,难怪年级越高,我写作文越溜。



4


1993年,我读初二,中国足球也已经筹谋开始向职业化进军,已经在体校打主力后腰的我,成功落选了职业梯队的选拔,教练当时很惋惜地对我说,“你爸‘太不懂球’了……”

那时我就算是个傻子,也已经知道我爸到底是干什么工作的了,我明白一辈子清高的他不可能去干那些涉及铜臭的龌龊事——即使那年代请吃顿饭就能解决不少事,他也装愣卖傻地权当听不懂暗示。

当然了,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绝对不可能允许我完全放弃学业以踢球为生:“行了,该收收心了,总这么折腾也不是个事儿。”

当我骂骂咧咧却也死心塌地地坐回课堂之后,却发现至少在学习方面,我完全算不上是熊孩子了。即使初中比小学多了太多科目,但相对于那些考试中错误百出的同学们,已经拥有了精准计算能力的我,再去应付数理化等科目,也就只剩下听明白老师上课讲的原理部分了。而且让我越发自信的是,我遇到的数理化题,可以不会,但极少做错,我想,这就是传说中的“底子好”吧?

我爸不再跟我装“食堂炒菜的”了,平时也没工夫管我学习,但他死盯的是每次需要他签字的考试卷——无论数理化语外,只要让他找到“代表性”的错误了,那就对不起,接着使用“航天纠错5条”,直接往祖坟上刨、捎带着把一路惊出的“小鬼”们统统打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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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航天纠错5条”也有弊端,它需要很系统地深挖错误根源,甚至还得反复去验证自己给自己开的“治病方子”是否行之有效,而年级越高,知识量越大,这个过程就会更加漫长,需要绝对的耐心和恒心,直面太多干扰,比如写不完作业,甚至考试成绩不美丽之时来自老师的大嘴巴子。

我爸说,老师讲课、留作业都是无差别面对全班学生的,其中不分成绩的优劣,因为老师的任务是顾及全班。而考试中丢掉的分数才真正属于你自己的,所以平时听课写作业是正面输入,揪着错误往死刨则是逆向补漏,二者合理结合,才能真正去避免“头疼医脚”的无用功。

我猜,这就是那些正经的学霸们平时都不太听课的根源吧?不幸的是,这个套路比学校里老师习惯的“讲明白、做练习”的方式繁琐了太多,更与他们擅长的“题海战术”完全对立,效果如何,我不敢妄言,但对于我自己,那真的非常有效。

于是,当同学们忙着刷题的时候,我却经常在为了一道错题耗费几节课时间,不写作业那就是家常便饭,每逢这时,最不高兴的肯定是各位老师,但他们几次把我爸叫到学校各种批评却发现等同于对牛弹琴后,也只能无奈地接受残酷的现实了,总不至于再去找我爷爷告状吧?

别说不写作业了,就算每到期中期末考试前,我都会要求旷几天课搁家“刨祖坟”,这时除了指使被气得咬牙切齿的我妈搁家“看守”,防止我借机出去鬼混,我爸是绝对不会废话的。

让那些质疑的声音闭嘴的最有效方式就是考试的分数——当“祖坟加小鬼”都被刨干净的时候,就算它题型千变万化,还能去跟了别人家姓?再说了,不还有老师带着我们不停做试卷吗?考试就算考不好,那不更得使劲刨吗?

于是,在老师的方向指引与源源不断输出的试卷中,我就专负责跟自己试卷屁股后面“刨祖坟”,效果那是相当好。



5


事实证明,“航天纠错5条”原则只要合理应用,真的会让学习变成越来越轻松、越来越自信的事,因为随着对这种纠错能力的灵活应用,行之有效的自我纠错已经成为肌肉记忆,别说数理化,就算语文、英语都同样适用。

考上重点高中后,我又没脸没皮地回体校训练了——我跟几个成功进入职业梯队的哥们喝了顿酒,听到人家在职业队里的发展前景、丰厚的工资和奖金后,又放不下心中的足球梦了,还想等着下次选拔的机会碰碰运气。

我反过来忽悠我爸说,“凭我的资历与能力,如果能帮助高中校队拿到个不错的战绩,至少在高考中还有20分的特长分呢”。我爸居然同意了,反正他对我的学习能力已经足够放心,而且估计他已经发现我在教室里又坐不住了。

但现实却依然很骨感,因为超龄外加我爸依然“不懂球”,高一时的职业梯队选拔也没我啥事了,我只能又老实回学校读书了。作为高中校队正印10号球员,即使我们校队在市里的高中生联赛中一路过关斩将,但在进入8强之后的3场比赛里,我却没有得到1分钟的出场时间。其中的道理,我不说你也懂——足球是一项集体运动,得教练说你行,你才行,否则,就算马拉多纳带着梅西来了,教练一句“这场主打长传冲吊”,哥俩也只能把板凳坐穿了。

高考加分梦即将破碎之时,恋爱更把我逼上华山一条路。别人早恋是影响学习,而我跟学霸谈恋爱后,给自己定了个作死的目标——她要考北大,那我就奔着她学校对面的清华使劲。痴情如我,当然得上大学接着跟人家搞对象啊。

至于我和人家的区别是,她真能考上,而我在高一欠下的实在太多,哪怕高二以后的成绩跟火箭般的直线上升,也得加上20分的特长加分才稳当。但我爸又不可能、更不懂得从中使劲,最终还是确认无法加分。

我们那时是考前填志愿,我还是自信满满地只填了“清华大学”,剩下的全部空白,还“不服从调剂”。我没敢告诉我爸真正目的,只是拍着胸脯对我爸说:“要是考不上,我就复读!” 

我爸很恼火,自己闷屋里琢磨了一晚上才对我说:“就凭你小子这股子冲劲,我就陪你疯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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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对我的支持,包括抵御我妈的唠叨甚至班主任和校长的多次登门拜访——在他们看来,我那是自杀性的做法,纯粹是脑瓜子让门挤了还不够,非得再跟“电门”过过招。

我猜,这应该也是我爸的激将法。事实上,他差点就成功了。为了爱情,高考前那段时间,我的确算是玩了命。我在高中时遇到的老师们真的很棒,他们也曾是学霸,很理解我的学习方法,即使刚刚骂完我不写作业,还是会给没羞没臊地找他们问题的我从战略和战术上同步提供支持。

我的学生时代,我爸给我定了两条家规:一是晚上9点必须上床睡觉,保证睡眠才能保证第二天的效率,尤其像我这种下午还得去体校/校队训练的;二是稳扎稳打,不要搞题海战术,因为高考的容错率不低,没必要去死磕那些偏怪难题。

其实高考头4科考完,超常发挥的我,都想跑火车站提前预订去北京的火车票了。但就在考最后一科物理的头一天晚上,我把严格执行了12年的家规全部抛掷脑后了——我太想去北京跟女友继续谈恋爱了,物理是我最强的一科,我已经不满足于我爸的“田忌赛马”那套战术了——我必须奔满分使劲冲。为此,我实在太兴奋,躺床上睡不着干脆就起来了,专挑那些可能会在考试中出现的偏怪难题死磕。

高考期间,我爸妈根本不会干扰我,但我这种“走钢丝”的行为还是让他们心中没底。那天晚上,当我爸和我妈下楼遛弯回来时,发现都11点了我屋里的灯还亮着,便推门进来了,而已经疯狂了的我,根本听不进去我爸的任何劝告了,他能做的,就是安抚完我妈后,默默出门把电闸中的保险丝给拔了,捎带着把备用保险丝统统拿走了。

这也难不倒我,我干脆把邻居家的电闸给拉了,把人家的保险丝拆下来安到自家电闸上后,他再拆,我就砸楼上的电表箱玻璃接着拆。我和我爸差点动了手,他也不想在大考前让我情绪失控,眼见劝说无效,只幽幽地扔下了一句:“记着你说的,考不上你就复读!”

事实证明,我那天晚上死磕的偏怪难题第二天压根就没有出现,但根本不适应熬夜、满脑子是那些没搞明白的知识点还没有老师解答的我,在熬了一个通宵坐进考场之后,两眼昏花全身冒冷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其实,我的分数去个正经大学问题也不大,但关键是我没报。我爸安慰我:“没关系,明年再考,调整心态,你能行的。”

我却食言了,因为我实在不想重温一年恐怖的高三了,更因为看着身边的朋友、哥们,踢球的已经在甲A甲B赛场上初露峥嵘了,跟老爸学习做生意的更早就发家致富了,而我啥也不是。我爸也知道,就我那做啥事全凭一股子浪劲的德行,他就算把我弄回高中课堂,那也只能给高中添乱了,他只能给我降低了要求,去一所市属二本大学混个本科文凭就行。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的梦已经碎了一地,再去哪混还不都一个样?后来,在二本大学混了几年(详见《两个站在风口的学渣,一次次与时代擦肩而过》),挣了第一桶金,终因不甘,也觉得对不起老头子,便出国留学。



6


很多年后,当裹着尿片的女儿问我:“爸爸,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我毫不犹豫地告诉她:“单位食堂炒菜的。”

小家伙乐开了花:“怪不得你肥头大耳的像头猪……”

然而,小家伙可比当年的我机灵多了,回头就去找我妈和她妈求证了。我妈想起了当年我爸就是这么“忽悠”我的,自然也不能多说,而她妈更不方便在孩子面前戳穿我,便如同当年我妈那样,不得不帮我圆谎。

只有当我自己当爹的时候,才真正体会到,我爸当年忽悠我那招,实在太牛了——既然食堂炒菜的,那就是该教给我的,他真会,该让我自己琢磨的,或者该让我去学校里问老师的,他统统以“自己也没念几年书”而拒绝,彻底断了我的念想。

谁又会去要求一个“食堂炒菜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得问啥都会呢?既然他“不会”,还一直很“虚心学”,我就得自己弄明白了回头给他讲,都能给他讲明白了,我又怎么可能自己不明白呢?

隔了十几年,我又真去“西天”取了回经,把同样的招数进行改良后用在女儿身上,我根本就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在女儿出生前,借她妈的光,我也阅读过不少育儿书籍,其中有一句话说得很好:从“要我学”,到“我要学”,这个转变过程是激发孩子内核动力的关键。当时我就想起了我家老爷子,相对于写书的那位专家的叽叽歪歪,那位“单位食堂炒菜的”,才是传说中少林寺里的扫地僧吧。

女儿不可能有我小时候那么混蛋,但孩子那颗帮助爸爸的心还是一样的。别人家老爸都给孩子讲知识,而女儿通过给我各种讲解玩具的用法、各种教我认字,她自学成才的速度,绝对比她妈和老师教的快多了。

当年我爸对付我的时候很可能是拍着脑瓜子的不得已而为之,但经过这么多年我自己的消化理解和不断领悟,在帮女儿“纠错”这条路上,我肯定做得比老爷子游刃有余了,女儿对这种“打法”的精髓掌握,也肯定比当年的我要强了太多。

不过,女儿遇到的阻力,也比当年的我大了几倍。因为,这是始终是一种不被太多老师认可的“旁门左道”,更与他们多年教学积累出来的经验背道而驰,尽管它是我国几代航天科学家的心血结晶,这就是所谓的“隔行如隔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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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儿小学的一次家长会上,始终怕我一肚子歪理激怒老师的媳妇因单位临时有事,终于批准我去参加家长会了。开完家长会,我刚想开溜,就被班主任老师虎着脸拦住了:“我看你也不像食堂炒菜的啊……”

当时,我差点乐抽了,毫无疑问的,小家伙也像我当年那样,追着老师屁股把人家问急眼了,因为她得回家给我讲明白啊。

老师信不信与我无关,重要的是,孩子已经真正从“要我学”,转变成了“我要学”,她的听课效率乃至学习动力,又怎么可能再用我去跟她念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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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3-3 09:2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爸爸是个猪队友 | 人间

 不贰爷们 人间theLivings 2023-03-02 07:05 Posted on 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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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太人有个说法,就是宁愿孩子在家里跌倒一万次,也不希望他们离开家后跌倒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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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图 |《三体》剧照


前    言


当我从一个“不听话的熊孩子”成长为一位“想让熊孩子听话的父亲”时,我不得不思考一些关于教育、关于成长的问题。

与改革开放同龄的我,经历过传统的中式教育,也受过7年西方教育的洗礼,其后成为过不少学霸们的老板,也因自己错判形势、没跟上时代而跌入过谷底。好在,无论何时我都能爬起来再战,绝不认输。

而回望我这40多年的经历,我最庆幸的是自己曾是个“不听话”的熊孩子,也跪谢搞科研的父亲当年苦心为我营造的“逆风时刻”,因为它们已经在潜移默化中让我把“逆风生长”变成了肌肉记忆。

接下来,在又一个全新时代来临之时,怎样去引导家里那个自带“熊基因”的小家伙,我必须比我父亲做得更好,更不会让我的伤疤成为她未来的痛。

把我们三代人的真实故事写出来,不矫情、不做作、不是“别人家的孩子”,更不会光鲜亮丽,它们只是实实在在的就发生在你我身边,诉说着一种另类的教育理念。


逆风生长丨连载



据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还是贴心小棉袄。

我上辈子应该没有情人,所以我家那件“小棉袄”,不仅漏风,还以坑爹为奋斗目标。

当然,这也不怪人家,都是我自找的,而且乐在其中。

于是,女儿在作文里写下了:别人家的爸爸是榜样、是模范,而我家那位,纯粹一个猪队友。



1


女儿的出生是意外,她能存活下来,更是生命的奇迹。

2006年,28岁的我还在国外读大四,女友是我同学,比我小4岁。

我向来是个不着调的人,在国内读了3年大学就因为做生意和闹事被勒令退学,到了国外,折腾几年才重新坐进大学课堂。浪子回头,我也算收敛了很多,但机缘巧合,从大二开始,我不仅有了份在以色列安保公司的工作,还和当地土著同学一起经营了间私人安保公司。即使这些业务都跟我的专业挂钩,连毕业论文也能直接用工作中的案例,但我还是忙得焦头烂额。女友当时正准备考研,更是忙得脚跟打后脑勺。

命运这混蛋玩意,总喜欢跟我开玩笑。那天当女友忽然上吐下泻时,还让我大为光火——肯定是又背着我偷吃死螃蟹了——我喜欢钓鱼,但又耐不住等待的寂寞,经常扔下鱼钩摸螃蟹。当地生态环境实在太好,每次都能满载而归。女友不喜欢吃鱼,但嗜好螃蟹,还非说那长得跟癞蛤蟆似的螃蟹叫“帝王蟹”,吃不完还舍不得扔,瞒着我藏冰箱里冻几天还要继续吃。

因为工作原因,我接受过系统的急救培训,处理日常疾病也可以算个“蒙古大夫”。对于女友身上这种典型的“食物中毒”的症状,我自信地指挥她猛灌止泻药,但效果不佳,她反倒吐得更厉害了。

没办法,我俩只能去看医生。那个土著老太太一阵检查后,告诉我一个惊悚的消息:我女友怀孕了!

初为人父的喜悦,让我兴奋地捧着老太太的脸亲了一口,但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担忧——算算日子,女友的大姨妈已经太久没来串门,我们这代人的生理卫生知识基本来自岛国爱情动作片,里面似乎也没有提过怀孕的情节,所以我俩压根不知道这就是怀孕的征兆。前段时间,我俩不仅继续没羞没臊地瞎折腾,关键现在还把这个不请自来的小家伙当成“蛔虫”给一顿收拾,而螃蟹更是纯天然的“堕胎药”,尤其它还可能过期变质,药效更猛——这得有多大仇,我俩才能对自家孩子下此狠手啊?

天主教国家不允许堕胎,我俩也更不可能放弃这个小生命。好在随后的一系列产检都很正常,但鉴于曾经的“恶行”,我俩始终在为小家伙的健康而提心吊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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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的预产期是2007年1月中旬,但偏偏2006年的圣诞节后她就又惹事了。那时当地所有的商店都在疯狂打折,边上课边养胎的她也搁家待不住了,今天跟我说“做梦梦着了个包”,明天又说“给孩子准备的用品不够”,有事没事再跟我闹点事。为了安抚孕妇的情绪,我只能满足她的要求,驱车3个多小时带她到首都那家她最钟爱的奢侈品店一阵血拼。

在店里逛了没一会儿,她忽然像犯错的孩子似的、偷偷地拉着我的衣角说:“我的腿好像肿了……”我掀起她的裤脚一看,我的天,这哪是“好像”,分明肿得跟大象腿差不多了——这是医生再三叮嘱需要格外注意的危险状况。

我顾不得超速和罚单,紧急往医院的方向飙车。意料之中,我们被警车截停,然后由警察一路拉着警笛护送到救护车跟前。在救护车上,医生给女友注射了催产针,到达医院后,直接将她推进产房。

小家伙对我意见挺大,在她妈肚子里赖了3天也不肯接见我。医生又始终拒绝剖宫产,说什么没到必要的时候,否则他们也不需要我提醒。更气人的是,小家伙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后,我还没跟她热乎一会儿,医生就推门进来,跟我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专业单词,我听不太利索,她妈又被护士强制看押着在洗澡,只能任由医生把小家伙抱走。

女友高中就是在国外念的,英语自然比我强太多,洗完澡出来发现孩子不见了,赶紧追出去,一打听才知道,医生说的那个词叫“黄疸”。跟医生一阵掰扯后,医生似乎也意识到我俩都是黄种人,但检验科明显不知道,他也拿不准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就此作罢——就老外那效率,就算跟检验科沟通明白了,女儿的7天观察期也该“刑满释放”了。

观察室的落地玻璃窗外,我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家伙在那个金鱼缸大小的保温箱里,撅着屁股各种干嚎,刚出生就被关禁闭。这小家伙遇上这对二货爹妈,也真难为她了。



2


一个小生命的不请自来,让初为父母的我们既兴奋又担忧。

女友怀孕时,就说我太不着调,她肚子里又是个女儿,肯定得像爹。为了防止那小魔头“随根儿”,她已经将自己武装到了牙齿——除了指挥我去书店把所有育儿类书籍统统搬回家,平时在家就天天追类似《Super Nanny》(超级育儿师)这类专治熊孩子的节目。

当地社会对新生儿及父母都特别重视。自从发现女友怀孕那天起,我们就被强制要求每周四下午去地区医院接受“准父母”培训。

在老外眼里,孩子不全是父母的,还是社会的,如果父母不称职的话,人家有权把孩子抱走。所以,全社会都有责任保证每个初为父母的家长得到足够多的培训,因此,只要“准父母”手持医院开具的证明,所有雇主必须无条件放行,而且还不能克扣工资。

给“准父母”做培训的都是儿科、外科、心理、营养、育儿等各类专家。培训内容不仅涵盖从孕期到孩子出生后的各类操作与注意事项,还有孩子18岁前的各种突发问题的应对方式。至于中国人更关注的孩子的衣食住行,在老外那里反倒都不算事,基本上就一带而过——反正怎么带,孩子都会长大。

这就是传说中的“老外的孩子当猪养”,其中有些理念确实和我们父母那一代人的看法完全相反:比如,孩子断奶后,没必要过分关注孩子的饮食,只要注意少盐少油就行,基本上父母吃什么,孩子就吃什么,毕竟,谁也不会没事就让自家孩子喝两口吧?再比如,无论什么季节,孩子穿的衣服都要比大人少一件,因为孩子的体温本就比成人高,给人家穿太多捂出汗,不生病才怪。甚至老外还说“非必要不要抱孩子”,因为抱孩子时一定会束缚他的双腿,而他的双手却自由活动,这会严重影响孩子的协调性。所以老外带孩子上街,全部都是婴儿车,至少也得配个背带。

多了不说,就以上这3条,要是让我妈或者女友她妈来了,那就处处是雷区,再加上我俩那种在国外待傻了的耿直性子,那家里不就鸡飞狗跳了?所以,我们决定不让双方老妈过来看孩子,虽然无论我妈还是她妈都迫不及待地想来带孙儿。

理论上,从怀孕到孩子出生,应当至少35周,而这种“准父母”培训要求父母双方各自至少参加15次。这么设置,也是方便单亲妈妈参加“双份”的,因为这种培训绝大部分是父母分开上的——在老外眼里,父母的职责应当是分离的,即使是单亲妈妈也该明白有些影响是母亲无法带给孩子的。

老外认为每个孩子18岁离家前,就应当具备竞争意识以及与其相匹配的竞争能力。这个理念不难理解,优胜劣汰是所有生物生存的法则,动物用杀戮来保证族群优良基因,比如群居的狮子,每次狮王更迭之后,战败雄狮的子女必须被淘汰,因为新任狮王的基因显然更加强大。

人类不能杀戮,但到社会上去还是不可避免会遇到各种优胜劣汰的竞争。而母亲的天性决定了妈妈们对孩子施以无微不至的关爱,往往营造出一番岁月静好、没有危险和挫败的环境——这恰恰不利于孩子培养竞争意识,更遑论锻炼他的竞争能力。所以,保证孩子的生存只是父亲的基本职责,而用雄性的天性树立孩子的竞争意识、培养孩子竞争能力,这才是父亲存在的真正意义。

讲狮子故事的生物学家还问我们:“你们认为这个世界公平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至少我还得假装认为公平。

但他的答案是:“这个世界根本不公平,即使绝大多数人都能长大成人,那是因为他们都有妈妈。但他们能成为什么样的人,未必源自家庭的贫富,而是决定于他们有个什么样的父亲,不幸的是,太多的父亲只是把自己当成了母亲们的替补。其实,当精子邂逅卵子那天起,就决定了这世界根本不公平!”

当时我的世界观都坍塌了,因为我想起了那句每个孩子最经典的话:“爸,我妈呢?”



3


咱也不知道小孩在不会说话的时候到底记不记事,但明显的,我家那小家伙“记仇”。

要说她妈是她的“食堂”,她还不敢造次,对于我,人家就没那么客气了,毕竟,总得有个出气筒吧?

其实小丫头自从出生后,还算挺乖,妈妈在身旁时,她基本上吃饱了就睡。但只要她妈去上课了,一个200多斤的大老爷们和一个不到10斤的小屁孩相处时的状态,就成了传说中蒙古人“熬鹰”的造型,大眼瞪小眼地不眠不休。

都说孩子哭累了就能睡,但我家那混蛋玩意,我把自己哄睡着了她都不带闭眼睛的,随后便用响亮的啼哭声向我示威。我算看出来了,她是专等她妈回来了再补觉。

更气人的是,每次给她换尿片,她除了跟我奋力对抗外,还总会想方设法地在我手上甚至脸上留下点有味道的液体,然后自己像个没牙老太太似的,乐开了花。每当这时,她妈就会对我拳脚相加:“让你上课不好好听讲,人家吃饱了打不出嗝,能睡觉就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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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我是个大龄青年之外,我们身边的朋友基本都是同一所大学的在读学生。在这帮家伙眼中,这个刚出生的小丫头简直成了绝佳“宠物”,刚好我和女友都很忙,所以总有操着不同语言的朋友抢着来帮我们带孩子。其中有些自己都还是个孩子的女孩们,在带孩子方面个个都是行家,轻车熟路地比我媳妇还溜——我一打听,原来人家小时候都是这样带自家弟妹的。

就这样,我家小丫头在“八国联军”的照顾下,吃着不同口味的食物,玩着不同地区的幼儿游戏,听着不同口音的睡前故事,慢慢地长大了。神奇的是,她自从半岁断了奶后,就喂什么吃什么,不在意是哪国菜,又到底是什么风味。而且她不怕生,看到谁都会对人家笑,当然,除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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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儿2岁前,正值我和同学创办的公司的创业瓶颈期,而我的正经工作又需要经常出国,真正留给我陪孩子的时间也确实不多。不过这也正合她妈的心意,反正我在家,她和她那几个闺蜜还都嫌我带孩子毛手毛脚,而那小家伙更是看到我就恨不得把房子给哭塌了,连我晚上想上床睡觉都不允许,害得我每次回家都只能睡客厅沙发。

她妈安慰我:“孩子的眼睛是雪亮的,她一眼就能看出你是坏人……”

我只能咬牙切齿对熟睡中的小丫头说:“小兔崽子,先让你嘚瑟几天,等你长大能听懂人话再说……”

在对女儿的启蒙教育方面,她妈绝对是“正面强攻”的主力,跟天底下众多任劳任怨的妈妈一样,除了从发现怀孕时就开始把自己武装成“育儿专家”,更把“防火防盗防老公祸害孩子”,视为有关女儿人身安全的重大事项。

其实我的工作就是跟安全相关的,在确保女儿的人身安全方面,我才是真正的专家,我也当然不会真的去“祸害”自家孩子。但我笨手笨脚的,的确也经常给小家伙添堵。

不过,自从小家伙奶声奶气地叫出第一声“爸爸、妈妈”,以及蹒跚着开始学习走路后,我偶然间发现了一个真理——没事给她添点堵,反倒让她学东西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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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刚好有一位以色列女同事来我家做客。看小家伙像小鸭子一般摇摇晃晃地学习走路时,同事就故意往她脚底下扔点玩具,小家伙随即一个倒栽葱大头朝下栽倒在垫子上,自己撅着屁股干嚎了两嗓子,发现没人搭理她,又爬起来接着走,后面就开始学习观察脚下的情况、更留意“黑手”的位置了……

当时我和媳妇都看傻了——如果我妈在旁边,老太太能直接手刃这位“祸害”她孙女的恶人,孩子学走路的时候,大人高兴都来不及,还能给她挖坑?

犹太人教育孩子的方式,让我俩开了眼。同事说:“犹太人有个说法,就是宁愿孩子在家里跌倒一万次,也不希望他们离开家后跌倒一回。”事实证明,那位女同事的理念太先进了——如果小家伙在家里各种保护的条件下走得太溜了,到了大门外的钢筋混凝土世界里,又怎么可能知道与那种事物死磕的痛楚呢?

孩子她妈始终舍不得下手,而当我学着同事的做法在家坚持了一段时间后(当然也不能一直使坏,得找合适又绝对确保安全的时机),小家伙再出门跟小朋友玩的时候,很少会把自己摔得皮开肉绽,即使偶尔被大孩子绊倒或者撞倒,她也知道该如何就地打滚避免受到严重伤害,因为她的平衡能力乃至于自我保护意识,已经成为肌肉记忆了。

从那时起,我和小丫头的“仇人关系”就已经确定了,没事给她添点堵,更成为我人生一大乐事。

而对于小家伙来说,我给她添堵的那些行为,不都是游戏吗?哪个孩子不喜欢游戏呢?因此,在与我斗智斗勇的游戏中,小家伙和我的关系反倒是亲密了很多。

可女人是矛盾的,尤其在关爱自家孩子方面。我家那位更是,即使她理论上也能理解我的做法,也在为女儿时不时能成功避坑而兴奋,然而,母爱的天性还是让她经常对我拳脚相加,但这影响不了我继续给女儿“添堵”的决心。



4


我真正能天天回家与小家伙斗智斗勇时,她已经快3岁了,她妈的研究生都念完了。

眼见我没那么忙了,我媳妇便找了个在500强银行的工作。她在国外读书多年,也确实不应该天天在家带孩子。即使对我有一百个不放心,但念在女儿白天基本都去相对安全的幼儿园,她也算安心。

我家那小家伙出生后,除了中文和英语,意大利语、法语甚至包括粤语她都没少听,尽管上了幼儿园包括在家门口跟小朋友玩的时候已经全部换为英语,但当她话都说不明白往外蹦词的时候,我还是得首先弄明白,她说的是哪国语言,还不得不随时提防她拍脑瓜子自创一门语言。

最闹心的是汉语拼音跟英文字母的区别,这俩玩意几乎一模一样的书写方式,却有着不同的读法和组合,对于英文没说利索、汉语拼音更忘干净的我和女友来说,每次要教那个牙牙学语的小家伙学点什么,那简直就是一场能力与耐性的历练。

慵懒如我,当然不会像她妈那样尽职尽责,但懒人自然有懒人的套路。

当还裹着尿片的小丫头抱着一本带拼音的中文漫画书来问我:“爸爸,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啊?”

我装作一脸懵圈的样子:“哎呀,这个字太难,爸爸也不认识啊……”

小丫头也犯了愁:“妈妈还不在家,那该怎么办呢?”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随即翻出一本《新华字典》扔给她:“要不,咱俩一起找找,看谁先把这个字找出来?”

连字母都认不全的小家伙当然不会使用《新华字典》,但她更在意的是能跟老爸比赛。于是,在我那错误百出的指引下,小家伙兴致盎然地学着我示范的方法,在字典里苦苦寻找——在她眼里,那不是查字典,而是“寻宝游戏”——至少她得找得比爸爸快。

真的不要小看一个孩子的学习能力,即使她根本没有系统地学过汉语拼音,但仅从那“图形”般的拼音字母上,她就能很快找到那个字在字典里的位置,然后尝试着去读注释中那些她已经认识的汉字,更开始纠正我错误的发音。

战胜老爸的喜悦,让她迷上了“跟老爸比认字多”的游戏。那以后,每当她妈抱着故事书给她讲睡前故事时,她已经不再只躺在床上闭眼睛听了,而是认真看着、记着她妈读出的每一个字直到睡着,醒来后便兴高采烈地来找我:“爸,咱俩比谁认字多啊……”

当然,我不可能总输给她,该教的还得教给她,该给的压迫感一点不能少,否则她哪有继续玩下去的动力啊?

明白了“老爸认字也不多”,又有她妈问啥都会,更有字典在随时随地地帮忙,小家伙已经迷上了看书。尤其当我开始跟她比赛“讲中文故事”的时候,她已经不屑于再去看那些带图画、带拼音的画册,而是直接开始攻读全文字的童话故事“给自己充电”了。从那以后,每当小家伙一本正经地坐在我身边给我讲故事的时候,讲着讲着自己就困得睡着了,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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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一个没留神,比小家伙睡得还快,随即被她妈大嘴巴子呼醒:“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懒爹,人家爸爸都给孩子讲睡前故事,就你能反过来搞,让她哄你睡觉?她才3岁,我说你要脸不……”

女儿在认字方面的突飞猛进,她妈知道原因自然也高兴,但实在看不过我这样欺负孩子,更无法容忍我居然被小丫头给哄睡着了。对于这种情况,我早就习以为常,女人有女人擅长的,男人也有男人的思维,所以这世界上才有男女之别。

尽管我给孩子“添堵”方法实在有些不太地道,更会被太多正统的教育专家所诟病,但刚上幼儿园的小家伙就已经变成了个小书虫。在她4岁回国后没有了英文的烦恼时,简直成精了——在上小学之前,已经读完了包括金庸全集和《康熙大帝》等一屋子书,更开始用各种古诗变着法子来损我。

记得她在国内读四五年级左右的时候,已经在学校里学了几年英语,我便又送给了她一套缺了一本的中文版《哈利波特》。阅读神速的小丫头以每天一本的速度开进着,当她兴致盎然地找寻最后一本看大结局时,自然不可能找到,便急如星火地来找我:“爸,你是不是又使坏了?我书呢?怎么少了一本?”

我自己抱了一套英文原版的《哈利波特》在她面前晃:“想看结局,自己上里面找吧,中文版是删减过的,英文版写得更棒……”

小家伙已经长大了,早就明白了我的套路,也知道我有的是办法阻止她得到最后一本。出于对故事结局的期待,她只能抢过我手中的英文版,自己回屋对着《英文词典》开始龟速苦读了。

事实上,小家伙是从第一页开始读那套英文版的。那时她小时候学的英语基本忘干净了,但她已经读过中文版,知道大致的情节和对话内容,更在学校里学了一定的英文基础,所以阅读起来并不太吃力。而且这个过程中,她英语进步神速,让英语老师刮目相看。

其实她不可能读懂英文小说,更不可能记住里面所有的单词,但课本里学的那些都是基础的词汇和语法,而她已经在小说里真正见识到了那些基础词汇和语法的各种变换方式,再回头去听老师讲的基础知识,那不简直就是跨界碾压了?

孩子这个生物真挺有意思,如果她认为你在“教”她什么,那么在她心目中,你就会变成跟老师一样高高在上的生物,表面上的服从,根本影响不到他们内心的抗拒。而我跟她妈和那些老师都不一样,我是跟她站在一条战线上对付她妈和那些老师的“好朋友”,还是总在“游戏”中给她添堵的“猪队友”,对于“好朋友”的“建议”和“挑战”,她又怎么可能不接受呢?



5


当然,我和她妈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教育理念,我不敢邀功。毕竟她妈所擅长的“正面管教”对孩子的正面影响是必不可少的。我的做法纯粹属于助攻,为她妈、为老师助攻,更为深挖女儿自身潜力而助攻。

我自己小时候是个熊孩子,没上过幼儿园更没学过“艺术”,所以在女儿“艺术”方面的正统培养,还得交给她妈。她妈14岁就出国了,在被我骗到手之前,一直住在当地土著家里,那老太太都认她当干女儿了,无论英文还是对于西方文化的解读,我跟人家压根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在忽悠孩子方面,她才是真正的“科班出身”,但因为她回国后比我忙太多,即使不太认同我的“野路子”,也实在没时间干扰我,直到看到我在女儿学艺术的路上各种瞎打胡闹后,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出手了。

相对于我简单粗暴的助攻,人家忽悠孩子的方式,就比我“文雅”多了。贪玩是小孩的天性,而类似于“练钢琴”“弹古筝”“压腿”等家庭作业,是每个孩子都头疼更抗拒的事情,我家那小丫头也一样,会伶牙俐齿地跟我“讲道理、谈条件”。但每次她妈出马,小丫头立即乖乖就范,因为她对付女儿的套路,在我看来简直是“惨不忍睹”。

比如,当小丫头因贪玩而错过了练琴时间时,她只提醒一次,然后就不再提醒,自顾自地坐在钢琴前自己弹着玩,直到小丫头听到琴声想起来该练琴了,她就会合上钢琴盖,说:“因为你今天表现不好,妈妈惩罚你不练钢琴了……”

当时我就震惊了:这老娘们也太有才了,居然能黑白颠倒到如此地步,练钢琴啥时候成为“奖励”了?

小丫头哪懂这些啊,但她知道“惩罚”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自然就开始央求妈妈了:“妈妈我错了,我现在练琴行吗?”

她妈也不松口:“练琴时间已经过了,今天你就继续玩吧。明天你要是表现好,妈妈就奖励你多练一会儿……”

小丫头悻悻地回屋了,她妈自己都憋不住笑了:“小样的,幼儿园老师搁胳膊上盖朵小红花,都能让你夹着尾巴好好表现一天,老娘还收拾不了你?”

好吧,我承认这才是真正的高手,也懂了——练琴是奖励,去幼儿园是奖励,上舞蹈课是奖励,反正孩子不爱干的事,统统都是“奖励”。可怜的小破孩为了“奖励”,再也没有因为类似的事跟我俩闹过别扭。

我问孩子她妈:“你这么黑白颠倒地忽悠孩子,不怕她长大了恨你啊?”

她倒也不含糊:“我怎么黑白颠倒了?练琴、上幼儿园、上艺术课,那本来不就是对孩子的奖励吗?你要是想去,我还不给你这种奖励呢。”

事实证明,在小丫头真正弄明白她妈忽悠她那些套路之前,她早就养成了应该有的习惯,更学会了合理分配“学”与“玩”的时间,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自律”吗?



6


女儿在国外生活到4岁,对于西方最重要的节日“圣诞节”自然不陌生,回国后,每逢圣诞节,我们也会把家给装饰得充满圣诞气息,也买来各种礼物装在“大袜子”里放到她床头。

关于“圣诞老公公”的童话她看了太多,对那个“坐着鹿车来给她送礼物”的圣诞老人,更是憧憬得恨不得平安夜一晚上不睡觉等着看看他的真面目。

每逢这时,我就会帮她出主意:“你得先上床假装睡觉,要不圣诞老公公看你不睡觉,就不敢进来了。你得等他进来了,才能看到他的真面目啊,对不对?”

小破孩歪着脑袋想想我说的也有道理,便乖乖地上床闭眼“假装睡觉”,结果没2分钟,就“假装”不下去了——因为她真睡着了,而且一觉到天亮。

我们坚持让孩子相信圣诞老人的存在,一方面是为了保持孩子的童心,更多的这也是让孩子听话的一种极为有效的套路。

比如,除了生活必需品,我们不允许女儿主动要东西,更不允许她拿陌生人的任何东西,但小孩总会有些心中想要的,一味地阻止肯定不是办法。于是,她妈便按照老外忽悠孩子那套,让小丫头给圣诞老人写信,半中半英外加各种拼音字母地向他汇报一下自己“乖不乖”,同时也列出了自己想要的礼物清单。

什么礼物并不重要,但关于这封信,里面的套路就太深了——给“在天上什么都能看到、也什么都知道”的圣诞老公公写信,小丫头自然不敢瞎编,必须坦白那些“不乖”的事,然后再表表决心怎样“变乖”……

小丫头在信中想要的礼物,我们当然尽可能地满足。真正让我献出膝盖的是,她妈还能冒充圣诞老人给孩子回信,信中除了必要的表扬和鼓励外,她还能把自己对孩子的要求统统以圣诞老人的口吻给加进去。

这招“栽赃嫁祸”实在太牛了!回国后,有双方老人撑腰,尤其她那“有孙女没儿子”的奶奶可真不惯我毛病,小丫头未必能听我俩的话,但圣诞节那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想要的礼物都已经被“圣诞老公公大半夜钻烟囱给送来了”,面对“达成了自己心愿还无所不知”的圣诞老人,她又怎敢不听人家的话?

于是,“听妈妈的话”已经在无形中变成了“听圣诞老人的话”。

这还不算完,若是平时她妈想起什么“执行难度系数太大”的要求,都能以“圣诞老公公给妈妈打电话了”的理由,继续转达。而且,每当小丫头耍脾气的时候,她妈就会“提醒她”:“圣诞老公公看着你不乖呢,他要是生气了,今年圣诞节就不能来给你送你想要的礼物了……”

小丫头立即老实了:“妈妈我乖,你别告诉圣诞老公公呗……”

我终于明白了,难怪老外一代又一代地编织着“圣诞老人”的童话来忽悠自家孩子,也难怪他们都在圣诞节给孩子买礼物,而且明明自己买的还非要说是“圣诞老人送的”,这根本就是一个套路,就是用那可怜的白胡子老头来“背黑锅”的。

最重要的是,这“背锅侠”的话,小家伙们可是真听啊——当然,很多人批评我是在“骗”孩子,但他们不能否认这个套路很实用,而且我还得说,无论在道德还是法律的层面上,既然圣诞老公公的传说是童话,那混进童话故事里的那封信,不也是童话中的一部分吗?谁又会去追究它是否涉嫌“诈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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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总会长大,总有识破这个“美丽的谎言”的那一天。我家那小丫头也几次察觉过破绽,比如,她会忽然问我:“圣诞老公公不是钻烟囱给我送礼物吗?咱家也没烟囱,他是怎么进来的?”

我只能信口开编:“咱家不有油烟机吗,油烟机管道就是烟囱……”

她还问过她妈:“圣诞老公公不是外国人吗,他应该讲英文啊?他怎么用中文给我回信?”

她妈的智商绝对在线:“这就叫入乡随俗,他一个外国人来中国要不学点中文,不得走丢了啊……”

事实上,在女儿上小学之前,无论我还是她妈,都很少正面给她提要求,比如“你应该……” 即使实在避免不了,除了以“猪队友”的方式出损招,剩下的统统扔给“背锅侠”,谁让那白胡子老头说话比我俩好使呢?

小丫头大约二三年级的时候,虽然还坚持给“圣诞老公公”写信,但除了写下礼物清单,就不再做“自我检讨”了。

我察觉到异常,赶紧问媳妇:“不好,这小丫头应该知道圣诞老人是不存在的了,她在跟咱玩套路要礼物呢。”

媳妇答:“没事,不怕,该给的礼物必须给,反正她该养成的好习惯都已经养成了……”

没过几天,小丫头坏笑着递给我一张纸条:“老爸,圣诞老公公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你给我准备的礼物不够,还得再加几样……”

“小破孩,你哪来的手机,还给你打电话?又忽悠你爸玩呢是不?”

小丫得意:“你都忽悠我那么多年了,还不允许我忽悠你几回?”

我心里忽然有种失落感,曾经的小屁孩还是长大了,而且,从此我就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战友“背锅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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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女儿年级的升高,我再想忽悠她,已经很有难度了,甚至得随时防备着她“坑爹”。

自从她明白我在文学方面真的就是白痴,别说唐诗宋词一窍不通,连《三字经》也顶多就会6个字,反过来就用各种古文文绉绉地损我了。更气人的是,每一次写有关爸爸的作文,她都会乘机损我几句,比如:“妈妈是安全的港湾,我爸就是最大的安全隐患……”

其实她说的也没毛病,我确实就是“安全隐患”——只要她在家里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存活下来,那在她上大学离家之后,独自面对人生中真正的安全隐患时,那不就轻车熟路了吗?

有句话说得好,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但要我说,小丫头有了她爸这个猪队友不断给她挖坑添堵,她的将来,哪还有神一样的对手?




编辑 | 唐糖    运营 | 雅坤    实习 | 张皓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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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7-3 09:0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女儿,老爸永远跟你在一条贼船上 | 人间

 不贰爷们 人间theLivings 2023-06-29 08:05 Posted on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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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一个猪队友存在的前提,是女儿有太多正能量的导师,比如,她妈,还有学校的各位老师们,在随时为她答疑解惑。反过来,孩子在成长路上,已经有太多人生导师了,不得需要个“猪队友”给她来点神助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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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图 | 《人生大事》剧照




逆风生长 | 连载



作为曾经臭名昭著的熊孩子,到我自己当爹的时候,包括我妈和孩子她妈在内的所有人,都为那个“自带熊基因”的小丫头而担忧——要说男孩“熊”,也就那么的了,关键是,女孩啊。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我“熊”过,所以我比他们更知道该怎样去对付熊孩子。



1


鉴于我们爷俩都有“前科”,当学校决定利用国庆长假恶补网课耽误的进度时,女儿的班主任还特意给我发了条短信解释情况。我当然得假装支持,顺道暂扣了女儿的手机——补课那4天,学校一定会严查手机。

然而,补课第一天,小破孩放学回家吃饭时,居然说“明天早上要睡到自然醒”。

我逗她:“咋的,又把投诉电话打到教导处了,被一直放假了?”

女儿乐了,她说她早上一如既往地踩着铃声进教室时,被老师劈头盖脸一顿骂,既然按时到校和迟到是一个结果,她为啥不多睡会儿呢?

我虽然对此表示理解更在心里严重赞同,但这种破罐子破摔可真不成。正面交锋我说不过她,只能侧面迂回:“那你可千万别让老师知道咱俩住得这么近,要不她该半夜过来学鸡叫了。”

女儿愣了两秒,接着都笑出鼻涕泡了,自己抹着眼泪笑骂:“你真烦人,不过‘李扒皮’也是为我们好,我把闹钟提前5分钟就是了。”

小丫头已经高二了,啥都懂了,只不过我越跟她摆事实讲道理,她就越喜欢怼天怼地怼空气 ——看看她自己悟的,多通透?

我把她的班主任老师比作“周扒皮”,也不全是戏谑之言——女儿上网课时,我旁听过这位教数学的李老师的几节课,我不想、更没资格评价她的教学水平,但至少她对孩子们的鞭策,真就差半夜跑窗根底下学鸡叫了。比如,下课拖堂至少5分钟不说,10分钟的课间时间,她也能提前2分钟开麦:“要上课了哈,赶紧坐好了,好收收心……”

我自己也是学生时代过来的,我知道在督促孩子学习方面,除了极少数教学理念很前卫的老师,大多数老师基本都是“周扒皮”;我当然也能假装理解老师们的心情,但我就是想不通,要说男孩被逼急眼了找个地方就能解决,但只给女孩3分钟时间上厕所,这套路估计连“周扒皮”都得汗颜吧?

更让我无语的是,要说在学校上课时,那些已经被教育部门明令禁止的“病休体育老师”等行为不可能发生了,但上网课期间,女儿基本就得从早上6点50一直坐到晚上9点,除了“3分钟课间”、下楼做核酸,连午餐时间都不能超过半小时。

当然,我不能在孩子面前数落学校,女孩子脸皮薄,也不可能像我当年那样直接跟老师对着干,但女儿还是继承了我那“蔫吧淘”的性格——反正老师为了防止学生们上课干别的,要求摄像头必须对着桌面,她就经常让我套上她的校服袖子,在摄像头前握着笔冒充她,顺道帮她写点作业,她则爱干点啥就干点啥,实在没事,就去打打沙包出出汗。

还别说,忙着讲课的老师没精力关注每一个摄像头,这招倒是屡试不爽,只不过,总会有她的小闺蜜开小窗提醒我:“叔叔,把袖子往下拉点,你胳膊上的汗毛太重了……”



2


我和女儿的关系,更像是“合作伙伴”——她听我的,我也听她的。

说出来你不会相信,在这种纯属扯淡的合作关系中,先动手的,是当年那还没有板凳高的小屁孩。其实女儿在4岁回国前还没有那么嚣张,但自从见到了她亲奶奶,就发现她爸是“后娘养的”了,只要她一打电话投诉,她奶奶轻则对我一阵臭骂,更多次则会祭出从小就用来殴打我的擀面杖,拍马赶来帮孙女“打坏蛋”。

更气人的是,小家伙居然狐假虎威地问我:“爸爸,你说我在家得听妈妈的话,在幼儿园还得听老师的,那我为什么还要听你的话啊?”

“那你想咋的?”我算看出来了,这小兔崽子这是压根没拿我当盘菜啊。

“你得听我的,我才能听你的……”

当时我差点乐抽了,让我去听一个小屁孩瞎指挥,想啥呢?但小家伙这句话听起来好像确实有点道理,我居然无言以对,便先答应了再说。当大手和小手碰到一起击掌的那一刻,我自己都没想到,这个小屁孩的混蛋逻辑,居然成了我俩至今还在通力合作的基本准则,而且效果好得出乎我的意料。

对于我们爷俩的荒唐协议,她妈当然嗤之以鼻,更把它当成了我“不正经”的罪证之一。 然而,还没过几天,她自己先败下阵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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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女儿在国内上幼儿园的第一天,我俩还算有惊无险地平安渡劫,但随着中英文还没转换利索的女儿对新幼儿园的新鲜感消失,亲历了东西方两种截然不同幼教理念,第二天早上,她就吵着闹着死活不去幼儿园了。

她妈与她斗智斗勇了一个多小时,好说歹说地把小家伙给劝到了幼儿园门口,眼见人家又死死地抓住安全带不肯下车,即使她妈搬出了“圣诞老公公的话”仍旧不好使。最后她妈终于崩溃了,直接拿我当成了出气筒:“你还好意思笑,这才回来几天,看看让你妈给惯成啥样了!”

我也不想跟她争辩“惯孩子”这事她到底有没有贡献,既然轮到我出马了,我就必须先把她给劝离。看着妈妈气鼓鼓地打车上班去了,女儿居然抹着眼泪对我说:“爸爸,咱俩不说好的吗,你听我的,我也听你的,那现在你就听话,我们一起回家吧。”

听话?我当时都乐岔气了,我自己一个从小就没听过话的熊孩子,现在居然被一个幼儿园小班的小屁孩给忽悠了?好在,假装听话那种事对我来说,早就驾轻就熟。

于是,我“听话”地帮女儿系好了安全带,自己开门坐进驾驶位,打着火驶离了幼儿园。“此轮完胜”的小家伙自然高兴得在后座手舞足蹈,但又看到我把车停在了路边不停用手机发短信(其实我是在跟她妈汇报情况呢),她又不解地问我:“爸爸,我们怎么不回家呢?”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即装出一副哭相:“你不去幼儿园了,我就得回家陪你玩,爸爸的新同事要是知道我不去上班,他们就得哭一场,而你幼儿园的小朋友没看到你去,他们不也得哭一场吗?”

在小孩心中,没有比“哭一场”更大的事了——小丫头果然中招了,学着我开始犯了愁。 我便趁热打铁:“我倒是有个好主意,你替爸爸去上班,爸爸替你去幼儿园玩,这样不管爸爸的同事,还是你的小朋友,他们都不会哭一场了,是不?”

小破孩那小脑袋瓜哪能转这么大弯啊,即使已经被我忽悠晕了,但也很快就发现了破绽:“可是,你的工作我也不会啊,连开车我都不会……”

“可是,你在幼儿园玩的,爸爸可真会啊,那里不光有小朋友,还有那么多漂亮老师陪爸爸玩呢。”

我学着她的口吻说出来时,自己肚子都要憋爆炸了,而小家伙的脑袋里,早就忘了回家的事,在“替我上班”和“去幼儿园玩”之间衡量了片刻,只能叹了口气说:“唉,算了,我还是去幼儿园玩吧……”

小样的,跟谁俩呢?跟她爹比“熊”,她可真差远了。

从那以后,小丫头再没有因为上幼儿园而闹过情绪,除了她是真怕“替爸爸去上班”,也是因为已经在幼儿园里有很多好朋友了,不让她去都不行了。



3


我是个糙人,没上过幼儿园,更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连简谱都不认识。

在女儿的艺术培养方面还得她妈来,她妈在忽悠小屁孩方面那可真是科班出身。但她工作很忙,尤其当她发现我和小家伙的“猪队友”合作关系很有效后,便经常赶鸭子上架地让我陪小屁孩画画、练琴,甚至让我这个200多斤的胖子,陪小丫头练习那些芭蕾里的压腿、压脚尖等高难度动作。

有“参照物”作陪,小丫头自然高兴了,尤其当她发现她爸笨得跟猪一样时,自己倒是来了兴致:“来,爸爸,我教你……”

小丫头在幼儿园混了两年,虽然芭蕾和钢琴那俩玩意对我来说难度太大,但下棋书画、游泳、滑冰、滑雪,我都快出师了。我是体育生出身,小丫头为了赶超“同一起跑线”的我,那可真是玩了命。在她上小学前,光我俩的各色装备,就把我的书房占得只剩一张写字台了。

我自己喜欢玩拳击,即使她妈认为那玩意太血腥太暴力不适合女孩,但小丫头也总跟在我屁股后面泡在拳房里,而我那个缺心眼的拳击教练,非说等孩子6岁以后再学,我也只能带着她做些类似“拍肩”“踩脚”的闪躲游戏,小家伙也玩得不亦乐乎,连感冒发烧去看医生排队,胳膊腿都软了,还要拉着我玩游戏。

谁也想不到的是,仅仅只是个灵活性训练,也给我惹事了。

女儿5岁那年,她妈忽然接到幼儿园老师电话,说孩子在幼儿园打架了,她妈怕我去添乱,压根没敢告诉我,自己去了周旋了半天也没掰扯明白——人家小男孩脚趾断了两根,加上双方老人全家出动的六七口人,能饶得了她?

其实监控录像已经还原事发经过了:那男孩总拿画笔扎我女儿屁股,我女儿几次告老师无效后,干脆去跟人家“理论”了。那个比我女儿大了一岁还拐弯的男孩明显被惯坏了,抬腿一个“正蹬”踢了过来(自然不可能踢得到),我女儿也明显生气了,躲过去之后抬手就把人家给推倒了,而“金鸡独立”的男孩脚还没收回来,就踢到了桌子上。

女儿她妈是公务人员,不想追究幼儿园老师的责任,更不想把事闹大,但认赔钱认道歉都不好用,而幼儿园老师和后来赶来的警察也都在两边不得罪的基础上和稀泥。于是,万般无奈的她终于想起了我。

我当然也不想搞事,耐着性子各种跟人家道歉,但架不住对方是真得理不饶人,尤其这种孩子间的纠纷能把老人找来耍泼的家长,也真不是啥会说人话的主儿。她妈正忙着控制场面,而已经被吓得嗓子都哭哑了的女儿拉着我衣襟问:“爸爸,你不是说,背心和短裤覆盖的地方,谁都不能碰,连你都不行吗?”

“对,你做得没错。”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这根本就不是赔偿不赔偿的问题,那还谈个屁!我也顾不得装斯文了,直接起身冲向了那位闹得最凶的孩子妈妈:“来来来,你让我拿铅笔扎你几下屁股,我赔你两根脚趾头,你敢不?”

女人一愣,警惕地捂住胸口:“你有病吧,臭流氓!”

我又转向了那孩子的爸爸,跟男人我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抓住他衣领:“你来也行,让我把你裤子脱下来扎你几下屁股,我赔你两根脚趾头,你敢不?”

吹牛X,管他男的女的,要真能豁出脸来让我扎屁股,我也真不差骨折两根脚趾头了。

男人已经被我的凶相毕露吓得瘪了茄子,眼见我变了脸,两个老太太不干了,还不敢直接招惹我,急赤白脸地找警察评理:“你们看看,这都什么家长,纯粹地痞流氓。”

出警的两位警官都笑了,尽管警察办案以伤重为原则,也确实是女儿把人家给推倒造成骨折了,但他们又何尝不明白,要是我闺女不躲、让那熊孩子给踢中胸口了,那动手的可能就是我这个“地痞流氓”了。

对付无赖,流氓可真比警察好使,对方自然也没那么嚣张了,而警察也不再和稀泥了,即使“小男孩用画笔扎女孩屁股”这事算不上“性骚扰”,但先动手的,还是那个小男孩,而用手推人这种事,也不能完全算得上“攻击范畴”——警察说了,各自让一步吧,孩子的医药费由保险公司解决,如果还不满意,去法院起诉吧!

出了幼儿园,她妈还在絮絮叨叨地埋怨我,说什么谈不明白可以走法律程序,非要跟人家来横的……我也懒得跟她废话。有些事,可以谈,但如果涉及孩子的价值观甚至人身安全了,那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尤其她还是因为“听我的”而“惹祸”——人家都听我的了,我再让她去赔礼道歉? 

更重要的是,在成人眼里,赔款道歉,那只是平息事端的一种方式。但在孩子眼里,只有“对”与“错”的本质区别——她并没有做错,为什么要道歉呢?

我倒是认为,应该为这事负责任的,不单单是那熊孩子的父母,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那个教孩子“正蹬”的教练!正如我那“6岁起步”的拳击教练所说,在孩子连左右都分不清、更不可能理解“武德”为何物时,就教他们去攻击别人,那就是犯罪。



4


女儿是个书虫,在幼儿园时还有大把时间属于自己,但自从上了学,时间没那么多了不说,关键还有各种作业。于是,小丫头灵机一动,又跟我“讲条件”了:“爸爸,今天作业太多,我没时间看书了,你帮我写作业呗?”

“行,没问题。” 

其实我的本意是先答应下来,再反过来去忽悠她写作业,但写了几笔之后,我忽然计从心来,问她:“你想不想让爸爸一直帮你写作业?”

“耶!那太好了……”

“那这样,老规矩,爸爸听你的帮你写作业,你也听爸爸的,每次期末考试给我考个班级平均线以上,成不?”

小家伙果然中计了,尖叫着冲过来跟我击掌:“谁反悔谁是小狗……”

从那时起,我俩的合作,愉快地开始了。 

其实小家伙永远不会明白,相对于她妈和老师的“永远争第一”,我那个“班级平均线以上”的要求看起来很容易达到,但真正执行起来也挺难,毕竟,她说考试考多少分就考多少分?为了保证“让爸爸帮忙写作业”,她不得使劲往前“挤挤”才能确保达到要求吗?除了上课认真听讲,也除了课后认真复习,那些真正重要的作业,她敢让我帮她写吗? 

事实上,女儿在学校里就把她认为重要的作业给写完了,至于那些不重要的,统统背回家扔给我,然后自己优哉游哉的,该干嘛干嘛,还没忘了时不时地监督我:“你认真点写,别又让老师看出来了……”

随着小屁孩年级越高,学的东西也开始上难度了。她也不傻,即使在学校里写不完作业,回家也是跟我分工,挑她认为重要的自己写了,把那些不重要的依然扔给我,她自己则该复习复习,该看书看电视玩游戏一点也不耽误。

更重要的是,随着身边的好朋友陆续“失踪”去了补课班,小家伙已经变成了“没人玩的小朋友”,她就越发懂得珍惜自己得来不易的自由时间,那不更得努力使使劲来确保她爸继续帮她写作业、更帮她顶住来自她妈的“补课班的威胁”吗?

对于我来说,完成小屁孩的作业难度也挺大,“会不会”倒是次要的,关键从左手写、到右手写、再到右手好好写,统统都能被老师们看出破绽来。老师几次三番地找她妈到学校谈心,她妈回来就对我拳脚相加:“老师说了,你就是没有上进心,你要不帮她写作业,她成绩能进班级前三。”

“那是老师的要求,这不才上小学吗?把自己搞那么累干嘛?”

其实我是真没好意思告诉她,女儿上小学的成绩可比我这个资深学渣要强了太多,当年我的考试成绩在体育班里都倒数,我爸都没着急,现在女儿闲着半拉膀子也最起码能混个班级前十了,我着什么急?

最关键的是,给小家伙创造出足够的自由时间让她自己去安排,而为了“继续让老爸帮忙写作业”,她就必须得确保自己的学习不被落下,在“学”和“玩”中找到平衡点——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自律”吗?

当然了,我也遭遇过高手,比如女儿初中的班主任,自从这家伙发现我在帮孩子写作业,干脆让所有课任老师都给她留了双份作业,其中居然有一份是专门给我留的!好在,从那以后,除了语文和英语,小家伙已经不再让我帮她写作业了,因为她学的越来越难,我根本不会。而且,面临中考的压力了,她自己也意识到,那些作业对她来说,都挺有用。

但我俩之间的合作依然有效,因为小家伙在“听我的”继续把成绩“保持在平均线”以上的同时,还得确保我“听她的”,让她远离补课班。



5


如果按照我的设想,我想让女儿在高中前放飞自我的同时也养成独立学习和自律的习惯,毕竟成绩并不是全部,通过独立学习去掌握的学习能力才是至关重要的。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种种原因,我和女儿的合作仅维持到她初二上学期。那时我再一次经历了人生的滑铁卢,破产又离婚后离家了,而女儿只好按她妈的要求去上补习班,很快就被补课班打乱了曾经擅长的学习节奏,直至在中考中折戟。

那些并不重要,毕竟还有3年去准备高考,当然我也知道一所二类重点高中和顶级高中之间的差距以及老师们理念之间的差异确实很大。我只是没想到,等我再回到家,比中考失利更让我闹心的是,女儿非但不再拿我当“合作伙伴”了,更搬出了对付她妈的那套小动作—— 其实这也不怪人家,毕竟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而且这小家伙是我亲生的,她爹曾经那么“熊”,她还能不多少遗传点“熊基因”?

真正让我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的是,我在她高一时偶然间发现,她居然每天晚上睡觉前关起门来玩手机!

那天早上,我没让她去上学,我俩聊了许多。

其实关于手机,我和她早就达成了共识,我不会干扰她玩手机,前提是每天最多半小时,而且她还必须达到我俩之间的“成绩要求”。同时,作为“合作伙伴”,她如果要打游戏的话,就必须喊上我一起玩。

事实上,自从她在小学时,就被我这个“猪队友”在游戏中各种搅局拖后腿,她同学都不爱跟我俩玩了,她也早就失去了对游戏的兴趣,即使偶尔玩玩,也只是打发一下时间,并没有成瘾。 但是,真正让她沉迷的是抖音、快手平台里的那些短视频和直播——更让我抓狂的是,起因居然是她妈,因为她妈在抖音里看到了某些励志鸡汤和学习方法后,总会主动推送给她,而那些通过算法攻心的相关推送,更让她欲罢不能!

她妈早就收走了她的手机,但网课用的iPad跟手机有什么区别?而且,这个骨子里就带着她爹的“熊基因”、更在与她爹的斗智斗勇中成长起来的熊孩子,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怎样去对抗她妈呢?

当然,她的这种与人斗智斗勇的能力,也是我刻意培养的,因为我认为,这种能力的重要性,绝对不亚于学习。只不过,她用错了对象。

我自己经营过电脑房(网吧的前身),甚至就是在第一代网络游戏“红色警戒”的风靡中赚到第一桶金的,正因为我见过太多沉迷游戏的人间悲剧,所以我对电脑游戏乃至于后来的网络游戏根本不感冒。在朋友的推荐下,我也刷过一天抖音,当我发现那玩意的智能算法居然让我连续刷了超过24小时之后,我就卸载了手机中一切类似软件。

这真不能怪她,面对那些比金钱更能摸透心思的诱惑,我一个成人都曾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她始终还是个孩子,兴趣爱好广泛,又怎能抵挡住那些算法加持下的诱惑呢?更让她欲罢不能的是,她喜欢旅游,网络上又有太多跟她情投意合的主播们。

没收她的手机,貌似是最佳选择,但那同样只会增加她对抗我的理由——我不想要那样的父女关系,更不想她在一所本该更加努力的二流重点高中里,还要花那样的心思来对抗我。思来想去,既然我自己就曾是个熊孩子,那就用熊孩子的方式,去以毒攻毒吧。

那天,我帮她请了一周假,又借了台车带她出去散散心。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囊中羞涩,也不支持我们走太远。好在,在这个全民网络直播的时代里,只要靠近旅游区,我们自然会遇到搞直播的大小网红们,更会看到那些隐藏在摄像头后的真实嘴脸。更让她震惊的是,当她被我带到一处大型网红基地,看到里面每一间“鸽子笼”大小的直播间里,都有一位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在对着镜头卖弄风骚时,她终于开口了:“真恶心,我再也不刷手机了,我们回家吧,明天我就回学校上课。”

亲眼见识到网络世界和现实之间的巨大距离,她已经被恶心到了,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再也不用担心她偷玩手机的事了,毕竟在这个手机能干太多事的时代里,她也确实需要手机去查找一些学习方面的问题答案。

回程路上,女儿问我:“爸,咱俩之间的协议,还有效不?”

我乐了,当然有效了,即使中间出了点插曲,但那个协议必须有效。



6


从那之后,我和女儿还是合作伙伴,我听她的,她也听我的,即使孩子已经大了,再想忽悠她就容易被“反杀”了,但谁让我是她的“猪队友”呢?

当然了,一个猪队友存在的前提,是女儿有太多“正能量”的导师,比如,她妈,还有学校的各位老师们,在随时为她答疑解惑。反过来,孩子在成长路上,已经有太多人生导师了,不得需要个“猪队友”给她来点“神助攻”吗? 

已经上了高二的女儿,在学习上我帮不上她任何忙,但这也不耽误我能看懂她学的是什么,然后再帮她分析一下,现在学的那些数理化史地政里某个单元、某个知识点,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教材里、对未来的工作有什么帮助,甚至用自己身上血淋淋的教训告诉她“你得去学校听老师的”诸如此类的信息。当然,我分析的肯定不能全对,所以女儿经常用白眼来回复我:“老师给我讲明白了,差点又让你给忽悠了……”

当“防火防盗防猪队友老爸添乱”已经成为肌肉记忆时,“谁讲明白的”根本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明白的是谁”,不是吗?

我是个学渣,别说女儿高中的知识了,连初中的我都不会,但那正是学校老师们所擅长的。而我会的,学校老师真不一定会,这不就是传说中优势互补的“团队合作”吗?这不正是个团队合作的时代吗?


------

女儿自从中考失利后,我跟她的初中班主任反倒成了哥们,他已经因为总跟领导对着干、更因教学成绩太出色而给同事们“上眼药”而被发配到乡村支教,但他每次放假回来,我俩也总能找机会凑一块喝点。

也就今年年初,我俩喝酒的时候,还聊起了女儿在学校总喜欢在学校借各种机会搞“小动作”,我还逗他:“就他妈让你给惯的……”

其实,我想表达的意思是,这位奇葩老师带学生的方式真的很受学生欢迎(《像他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老师,还能多来几个吗?| 人间》),以至于小丫头很难适应那些传统“周扒皮”风格的老师了。

他可能是简装二锅头喝到位了,居然歪着脑袋问我:“你知道孩子们为什么喜欢我吗?”

“因为你不着调呗,因为你能大半夜的带孩子们跑楼顶上看流星雨,更能忽悠孩子们一起打群架呗!”

“不对。”他摇头,“因为在孩子眼里,我跟你们家长不穿一条裤子!”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居然让这个斯斯文文的书生给忽悠了许多年。

女儿刚进初中第一天,我还真就参加过一次他拍着脑瓜子临时组织的家长会,那时他就对所有家长说:“我赚得不多,但也够用,所以请你们不要用任何龌龊的手段来侮辱我,大家都干干净净的,你们才能听我瞎指挥,对不?”

那时,包括我自己在内的所有家长,都自发地起立为这位正气凛然的老师而鼓掌,而他教女儿3年中,从来就不留任何家长的微信,连微信群都不加入,即使有什么需要跟家长转达的,除非特别紧急直接打电话,也只是每天按学号任命一位学生担任“值日班长”,由学生回家向家长转达,再由家长搁群里通知。

我以为,他如此脱裤子放屁地搞这些,只是为了杜绝那些“龌龊的手段”滋生土壤。但现在这货喝多了,主动揭秘了——他是语文老师,表达能力不是一般地强,人家只说了一句话:“我离你们越近,孩子们就离我越远;而我离你们远了,孩子也离我和你们都近了。”

这句话实在太精辟,当时给我崇拜的吧,都恨不得跪下给他磕头了——这也可能是我俩成为哥们的真正原因吧。我算半个社会人,而他是位奋战在教育最前线的老师,即使我俩的经历风马牛不相干,但在教育理念上,我说的“团队合作”,和他说的“远与近”,还是一个道理吧。

至少,我不想当那种跟老师抱成团、天天逼着孩子学习的家长,那样的话,在孩子的眼里,我就真“跟老师一伙”,而她在孤军奋战了,所以才会怼天怼地怼空气。同样的道理,在这个“进家长委员会都挤破头”的时代里,这种奇葩班主任却在刻意与家长保持距离,为的只是拉近他与青春叛逆期孩子们之间的距离。我想,这就是他能每隔三年就能创造个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中考奇迹的根本原因吧?

都说孩子有叛逆期,但他们到底在叛逆谁呢?

编辑 | 唐糖     运营 | 嘉宇     实习 | 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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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24 03:4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破产后,女儿给了我一笔“天使投资” | 人间

 不贰爷们 人间theLivings 2023-08-21 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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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闺女人生中的第一笔天使投资,你是在怀疑你自己的能力,还是在质疑我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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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图 | 《天才基本法》剧照




逆风生长丨连载



我是个跟钱有仇的人。

有钱的时候,我变着法子地祸害它;没钱的时候,它就往死糟蹋我。

反正,我俩想和平共处,基本不太可能了。



1


我与改革开放同龄,“他”比我出生早几个月,得算是“大哥”。

在学生时代,我对钱真没什么概念,毕竟我是个熊孩子的时候,“我大哥”也是个孩子,那时的人有钱没钱都一样活。我和几个小伙伴,不管谁从自己妈身上克扣点零花钱,哥几个就能舒服地过几天;偶尔真穷急眼了,我就带大家跑我爸单位偷点破铜烂铁换点钱——只要眼神足够好、时机拿捏到位、跑得足够快,驻守他们单位的解放军叔叔肯定不能对熊孩子动枪,而建筑工地的看门老头,那可真能放狗撵。

1997年,香港回归了,“我们哥俩”也都成年了。区别只是,“我大哥”已经在祖国大地遍地开花了,而我沦陷于高考后,迷失在“我大哥”成年后带来的灯红酒绿之中。

当上帝为我关上了“学习”这扇门、捎带着狠狠地夹了我的头之后,我就彻底暴露了学渣的嘴脸。我在一所二流大学里搅得鸡飞狗跳,抖了点机灵赚到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桶金,跟我那个好得连内裤都能轮流穿的铁哥们,狼狈为奸地合作捞金,在学校里作死了3年多,终于被颁发了一纸“肄业证”。

真正把自己恶心到极点之时,我又拍着脑瓜子坐上了去欧洲的航班。


------

那一年是2000年,我也算是个小财主了,但因为平时跟钱有仇各种作死,交完出国费用和机票钱后,兜里仅剩的那4万多块人民币换成英镑后,压根就没有那种沉甸甸的“暴发户”感觉了。

我的初衷是,既然出国的钱都是自己赚的,那自己就再赚点学费,重读个本科,权当给已经被我气得半死的老爷子一个“安慰奖”。但当我撅着屁股在资本主义的水池旁奋战了一星期,拿到人生中第一次靠劳动赚来的100多块钱时,我意识到,按照这个赚钱速度,我得至少10年才能赚够这里大学的学费——还得不吃不喝,更不能泡妞。

没办法,自己选的路,自己跟爹妈吹出去的牛X,咬牙硬挺也得兑现。于是,我在继续撅屁股打工的同时,也开始寻找发横财的路子。路子没找到,我倒是机缘巧合地混上了份“白领”工作。

按照当地移民局的规定,我们这帮“贪小便宜吃大亏”的华人留学生(其实通过正经中介出国也真想继续深造的,都直接去大学读预科了,可我不是大学肄业还想图便宜嘛),必须得在语言学校混够出勤率才能得到来年的留学签证。相对于语言学校里那些被中介忽悠来打工赚钱的华人,多少也算半个大学生的我,是真正的“矬子中的大个”。正为管理这些根本听不懂英文的中国人而焦头烂额的土著校长,直接给我开出了份合同,聘请我当“二狗子翻译官”,负责安排新生的衣食住行,还代表学校跟几乎遍布国内各大中城市的中介们联系。

我和那位土著校长是如何狼狈为奸的,不是本文的重点,反正我也不是那么有节操的人,而且那活儿我干不干,都影响不到人家源源不断的生源。至少,我对得起学校里那20多位华人兄弟姐妹,因为我帮他们争取到了个福利——不用上课也能拿到学校开具的出勤率证明。

当然了,校长作为资本家多黑啊,给我那份“白领”工作的同时,我还得每周蹬两回单程20多公里自行车越野,去她家的乡间豪宅教她那6岁多的小儿子中文——她老公就是做亚洲贸易发家的,早已意识到东方巨龙崛起后会说中文的重要性。

我当时真没好意思告诉人家,我不光英文是塑料的,中文也基本就是纸糊的,让我一个小学时在体育班里都垫底的学渣去教孩子中文,那不纯粹误人子弟吗?但反正我教得好不好,他们也听不懂,这不就是正宗的“糊弄洋鬼子”吗?



2


自从走进那栋自带室内泳池、室外网球场的豪宅,比富豪家庭的奢华更让我意外的是,校长家那3个孩子的教养——其实我也听说过,老外的绅士风度是刻在骨子里的,正如他们天天挂在嘴边的“Sorry”。就算你走大街上踩他脚,他还会主动跟你说“Sorry,那只是一种形式与习惯上的尊重,未必是尊重你,而是尊重他自己,更避免了急赤白脸地跟你大打出手——人家是啥身份啊?

更让我惊掉下巴的是我的“学生”——那个6岁半、长得还没有剪草机扶手高的小屁孩,居然满头大汗地双手举着剪草机扶手在自家大院里剪草,他10多岁的姐姐,礼貌地跟我打完招呼后,就躺在几十米开外的草坪上晒太阳,还不时地催促弟弟赶紧干活……

说实话,第一次走进那种豪宅,我连自己的脚该搁哪儿都不知道,进门想脱鞋吧,又没穿袜子。于是我干脆假装热心肠地跑院子里帮小男孩剪草,却被校长笑着拦住:“那是他的工作,他工作我给钱,但你要是帮忙了,他可不付你工资哈……”

好吧,当时我就理解了,这资本家可是真黑啊,连亲儿子都不放过,咱都不论“雇佣童工”这事是否涉嫌违法,单单那轰鸣着的柴油剪草机,她就不怕伤到自家儿子?

那天我只是去认个门,既然不方便进屋,干脆就坐在草坪的长椅上跟校长聊天。小男孩注意到了我,一溜烟地跑了过来,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居然像个成人般地跟我握手:“你好中国人,我叫Tommy,妈妈跟我说你要来了,但是我一会儿得去学校……”

我当然求之不得了——至少得等我穿双袜子再来吧?

小男孩跟我打完招呼,又转向了妈妈:“妈妈,晚上学校有活动,我得在市中心吃饭,你给我5块钱吃饭呗?”

校长从钱包里摸出张20递给他:“你也可以请你的好朋友一起分享。”

“谢谢妈妈。”小男孩接过钱转身就要回去接着剪草,却被妈妈拎着胳膊拽了回来,“应该带给我什么,不许忘了哈。”

“知道,找零和发票。”

当时我的世界就坍塌了:就这种土豪家庭,给儿子20块钱吃饭还得把找零和收据一起上交?这是后妈吧? 我亲妈虽然没她那么有钱,但哪次给完我钱,还带往回要的?

我是个肚子里藏不住事的人,反正闲来无事还得没话找话,索性直接问道:“Tommy平时没有零花钱吗?”

校长一愣,随即弄明白了我的意思。她笑着解释,作为孩子的妈妈,她只负责他成长中必需的衣食住行,既然晚餐他不在家吃,那就给他钱到外面吃——但是,吃饭的钱就是吃饭的钱,吃完了自然就得还回来——至于他平时需要的零花钱,那就得自己赚。比如,收拾房间、洗袜子内裤,当然也包括做家务、剪草,实在缺钱就去邻居家敲门问问人家需不需要剪草;至于孩子的零花钱怎么用,他既然是自己赚的,家长又怎么会干预呢?

她说的,我还真经历过,我也遇到过邻居的小屁孩拖着剪草机、来敲门要求帮忙剪草的事,但统统都被我当成“没事找事”给撵走了,我自己一个一身力气没地方使的人,怎么可能请个小屁孩来剪草呢?

最尴尬的是,她居然反问我:“你小时候,你妈妈不是这样教育你的吗?”

“是,当然是了……”回答的时候,我自己都感觉臊得慌。

晚上给我妈打电话的时候,还说起这事,我妈说:“少跟我来这套,那是国外,人家有钱,孩子不用读书。你不干家务活学习还那个熊样,我要再让你干点活儿,你不得直接辍学了?”

其实我觉着,我妈说的也有些道理,反正她说的后半部分完全正确,我确实都已经“那个熊样”了。 



3


学校那份工作,我只干了不到3个月,就主动辞职了。堂而皇之的理由是,眼见着太多人被中介给忽悠来,我真的不忍心去赚那种昧良心的钱了。真正的理由是,每天来回蹬40公里自行车玩越野,实在太辛苦了——当地考驾照排队至少半年,通过率极低,我干脆买了台二手本田CBR400摩托车,虽然价格贵得实在肉疼,但骑那种肌肉怪兽不需要驾照,因为它比警车跑得快。

我本就是体育生出身,运动神经相当发达,搞明白离合油门刹车,加栽了几个跟头之后,摩托车骑得自然很不错。很快,我被一位一起玩摩托的哥们介绍给一个华人黑帮,干起了“送快递”的业务。

那份时不时需要跟警车拼速度、比车技以及没事就在赌场里看场子的工作,工资自然很高。我也曾经斟酌过法律风险的问题,但当我看到停在车库里那4辆排量全在1000cc以上的杜卡迪和川崎之后,就彻底放弃抵抗了——我需要钱,更痴迷这种超级肌肉怪兽,反正我也不可能知道货箱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可能是毒品,也可能是枪支,还可能是伪造票据,管他呢。

赌场的老板是个香港人,生意和野心都很大,他似乎在布局什么,但对包括我在内的5位“外卖员”绝不吝啬——除了有俩随身带枪的越南人天天看着我们不让出赌场大门、每天必须接受格斗培训之外,剩下的完全就是五星酒店待遇。

5个“外卖员”之中,我想我还算幸运的,至少我还有合法身份,或者还有点“赚钱读书”的奔头。剩下的哥几个,基本是被更黑心的中介骗来,从出了机场就没有合法身份了,原本就是家里债台高筑送出国打工的他们,在资本主义最黑暗的角落里挣扎几年后,又因各有所长被老板选中,则干脆把它当成了事业,拿命拼几年,要是将来还有机会活着,那就拿着钱回国,该干嘛干嘛呗。 

于是,一伙已经被生活给折磨得听天由命的Mafia(黑手党)分子,赚着别人打工几倍的工资,却一分钱都花不出去、更寄不回家。偶尔遇上赌场休息日,在老板的贴身保镖兼保安主管兼格斗教练的黑哥带领下,再加上两位越南退役军人的监督,我们连酒吧都没时间去,直奔夜总会和脱衣舞俱乐部,挥舞着钞票来刺激那已经麻木的神经。



4


真正让我决心脱离Mafia的,是2003年春节后,一位朝夕相处的兄弟,在一次华人黑帮间的械斗中不幸被流弹击中后脑——其实他和另外一个幸存的兄弟只是去坐渔船去北爱尔兰帮老板送货的,俩人交了差等渔船返回时,就去贝尔法斯特的唐人街吃饭泡桑拿。在那里,他们遇到了曾经一起打黑工的哥们,对方也不是啥正经人,眼见这哥俩身上都带“家伙”了,恰巧给老板办事又需要帮手,便把他俩一起拉去助阵了。他俩其实都没参与斗殴,但架不住有个二傻子被揍急眼了,学着电影中的警察“对天鸣枪示警”……

昨天还在一起喝酒吹牛的兄弟就这么没了,没有人能联系上他家人,更没人敢出面去警察局认领尸体。那一夜,我跟黑哥喝到半夜后,睁着眼睛躺到了天亮。我自己也知道,这哥们的今天可能就是我的明天,但上了贼船还想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了。

起床洗漱的时候,黑哥推门进来了。他明显也一晚没睡,开门见山地说:“兄弟,我知道你跟我们不是一个路子人,快走吧!”黑哥一句英语不会,自从我来到这里,他总喜欢把我带在身边,我俩的私交自然很好,但私自放我走这种事,老板要是知道了,虽然不至于弄死他,但他也不能少遭罪了。我当然不能那么干。

他又帮我出了个主意,那就是他马上安排我出门送货,而我离开这座城市后把摩托车停在某家老板旗下的中餐馆附近,留下钥匙就直接跑路,权当被警察追甚至被抓了。车上有GPS定位,而车和货都在,老板也不至于太过分。就算老板真要找我,也只能让黑哥去找,至于能不能找到,那不还是黑哥说的算吗?

大恩不言谢。黑哥立即帮我往身上缠现金,同时叮嘱我,从宿舍坐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即使没有安检设备,但还是监控无死角,所以身上的紧身骑行服不能塞得太臃肿,否则瞒不过那俩比狗更忠心的越南人。

尽管天天睡在钱堆上,每周还都会掀开床板往下放点现金,但对钱早已麻木的我,从来不会去数数床板下到底有多少钱。我猜,十几万、二十万得有了。黑哥说的也确实很有道理,我本就很壮,胳膊粗腿粗屁股大的,骑行服那玩意又实在太紧身,为了避免露出破绽,我只能挑大票的用胶带往身上缠。

那时,我才真正意识到那香港老板的心机有多深——天天像貔貅那样养着我们,每次发工资奖金都全部是现金,而钞票面额最大也只是50块——他当然不怕我们跑,也不怕我们被警察抓后供出他来,反正钱我们也拿不走,谁又能舍得那笔打工半辈子都赚不来的大额现金呢?

这真的就是“金钱的奴隶”吧?

看着属于自己的钱,大部分却无法拿走,这种感觉真是让人心痛。但更有可能的情况是,这些钱从一开始就不属于我,只是老板在我房间暂时存放,作为我们卖命的奖励,同时也是让我们即使被警察抓住也不会出卖他的诱饵。

太多事想通了,反而就洒脱了。当我跨上摩托车时,一个越南仔还在盯贼般地盯着我,但在走私行家黑哥的亲自指点下,他还是没看出什么破绽。黑哥借着帮我检查装备的机会,狠狠地捏了我手腕:“兄弟,你去哪儿都不要告诉我,更不要联系我,咱哥俩有缘的话,国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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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老天爷都为我的浪子回头而动容,从出了车库开始,就一直在下暴雨,我顺利得连警察的临时测速点都没遇到,顶着暴雨一路骑到了80公里外的城市。在那家熟悉的中餐馆附近,我停好了车,又钻进了一家商店,当我在更衣室里脱下那身昂贵的骑行服时,才发现除了身上缠着的5万多块钱,连护照和内裤都没了。

我拦了辆出租车,又奔波了200多公里,回到了那座熟悉的城市。即使在这里有很多华人朋友,但我不想给他们带去一身骚——香港老板要是真找我的话,一定会从华人圈里找消息。想着这些,我便又指挥着出租车出了城,直奔那栋20公里开外的豪宅——即使我去中国大使馆确实能申请补发护照,但里面的签证,还是得请那位跟移民局很熟的校长帮忙补办。

给我开门的居然还是Tommy。他已经长高了不少,至少应该比剪草机的扶手高了。小家伙看到我很兴奋,拽着胳膊把我拉进屋的同时,居然用并不是很流利、但发音很标准的中文问我:“老师,妈妈不在,我打电话?”

看着那个已经忘记我名字的小家伙,再回想起自己和那几位兄弟在这两年里经历的人间炼狱,我终于明白了,她妈妈做的是对的,从小让他懂得靠劳动去赚钱,学会怎样去合理分配自己赚来的钱——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像他这位滥竽充数的二货中文老师那样,去跟钱结仇!



5


那一年是2003年,我25岁,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18岁,除了恶补几乎忘干净了的英语,我还参加了2次雅思考试,结果都因为口语实在太烂,始终和大学要求的7分差了1分。但我实在不想再等1年了,干脆伪造了雅思成绩开始给各所大学投入学申请,别说英联邦国家了,我连美加澳甚至南非都投了。

事实证明,老外大学负责招生那帮死心眼,可是真的会去网站上核实雅思成绩的,即使海外有几所能接受雅思6分的大学,但等到我办完签证,也只能等到明年入学了。

好在,在那位语言学校校长的引荐下,我得到了南部一所相当不错的大学的面试机会,更让我惊喜的是,当我因申请资料上2年空白经历而不得不坦诚自己是“Mafia”时,其中一位女面试官居然问我:“如果我们拒绝了你,你是不是还会回去当Mafia?”

我摇头,而旁边那位老头则说:“9月份,学校见。”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6月8日,因为那是一个改变我一生的日子。

因为居无定所,我根本没有行李,500块买的八手雷诺两厢车就是我的家。面试完,从学校出来,我就买了份当地报纸和地图,开始找房子。坐在咖啡厅里,当我用塑料英语打电话时,那语气把隔壁桌一位跟老外聊天的华人女孩给逗得饮料撒了一桌子,她实在看不过眼了,干脆抢过手机帮我打起了电话,更发现我连方向都没搞明白,便热心地带我去看房子。

路过一家加油站加油时,她忽然指着橱窗上贴的招聘告示问我:“你不是要找工作吗?进去问问呗?”

当时我就怂了,自从来到这个国家后,除了混Mafia的哥们,我的朋友们都是在餐馆后厨洗盘子的,加油站那种“高尚职业”哪是我这种人可以觊觎的?

女孩像看个怪物似的看着我:“挺大的个子,长得还凶巴巴的,怎么这么怂啊?就是找个工作,行就行,不行拉倒呗?再说了,在这里读书的,每个人都打工,你怕什么啊?”

那天的一切都太顺利了,我都感觉人生要开挂了。加油站就是需要个干活的,我的英语也基本够用,更让我开心的是,我不但恢复到了正常人的生活,也彻底远离了曾经的那个圈子。而我曾经的老板,绝对想不到去大学校园里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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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当我重新坐回大学课堂时才发现,我那帮土著同学们,无论家庭贫富都在打工。跟他们接触得多了之后,我更搞明白了,他们就跟那小Tommy一样,从小就在家里干家务赚零花钱,而等他们满18岁之后,就必须离家,即使需要在家里住,也得给家里交房租。

更气人的是,因为配合着写论文,我有一位住在半地下室的“同居室友”,他在一家快餐店打工,每次下班后总会带回来一大堆过了“保鲜期”的汉堡薯条炸鸡,然后大方地跟我分享。我跟他厮混了快一年、闻着汉堡味就想吐时,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发现,这货居然是个正儿八经的富二代,家里简直比我当年那位校长更土豪,因为他爹是个住古堡的保险大亨。

我想,难怪老外之间的亲情都很淡,原来他们的爹妈,都是“后”的。



6


很多年后,我和那位当年帮我找房子的女孩一起,带着我们4岁的女儿回国了。

在飞机上,媳妇还多次叮嘱我,说是不能因为回国改变了女儿那些已经养成的好习惯。

她说得很有道理。在女儿的正面培养方面,她才是主力。她深知我不太正经,更担心女儿“像爸爸一样”。她的英语比我强太多了。自从怀孕后,她接受了老外的系统的“准父母培训”,看了太多育儿书籍和节目,从理论上将自己武装成了“育儿专家”。

女人的细腻和母爱的天性,使得她们在培养孩子方面无微不至。但是,每天跟一个连话都听不明白的小屁孩念经,我真的看不惯。但除了敢怒不敢言,我也就顶多趁媳妇不在的时候,偷偷给小丫头找点事儿添点堵,还必须确保她安全、我更安全的时机。

其实,老外育儿的核心理念,我认为就是一句话——就把孩子当猪养。 

千言万语,不如他们自己经历的,比如,干家务活也是游戏的一种,尤其还有冰淇淋、棒棒糖等“劳动报酬”时,在这个教与学的过程中,什么智商、情商、财商、左右脑开发、亲子关系,统统一步到位了,哪还需要家长给他们念经?

当然,这个过程中,父母的分工合作也很重要,所以才有了“母爱在前方建大棚,父爱在后面搞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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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那天晚上,按照媳妇指示,为了防止我妈的“隔辈亲惯孩子”,我跟我爸聊到了很晚。我就跟他说老外那些“后爸后妈”带孩子的奇葩事,老头居然完全表示理解,并拍着胸脯对我说:“人家的理念确实先进,明早我就做你妈工作。”

然而,第二天早上,我还在屋里睡觉,就听到我妈在客厅里咆哮:“想你都别想,以前咱没那条件,现在条件好了,这小家伙我心疼都来不及,还想让她干活?”

我妈当然知道谁是罪魁祸首,接着就破门而入,对我就是噼里啪啦的一通大嘴巴子:“你个小兔崽子,一天天就不学好,祸害完你妈,就琢磨着祸害我孙女是不?”

我也挺委屈:“妈,这不也是想给孩子灌输点财务意识嘛?”

老太太才不惯我毛病呢:“少跟我来这套,你缺胳膊还是少腿了?用你来告诉我怎么带孩子?”

事实证明,在强大的母爱作用下,别说我妈了,连我媳妇也变了卦,更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开脱——国内和国外不一样,孩子的压力大,咱得换换思维了。

在媳妇的严防死守、更在双方老人对我的绝不留情之下,我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对小家伙上手教育,直到小丫头已经上小学后,她妈因公去美国进修那半年,终于轮到我们爷俩在家大眼瞪小眼了。

我在国外混了10多年,照顾小丫头的生活起居倒也没什么问题,但小家伙开学第一天就给我出了点难题——假期被她奶奶梳了一头“脏辫”的发型,肯定不能顶着去学校,原本头天晚上我都帮她弄开了,但睡了一宿之后,第二天早上那头发就没法看了。 

我自己的头发就没超过1厘米,当时就迷糊了,眼见着上学要迟到了,给我急得连吸尘器都用上了,也始终没法把那鸡窝般的头发给捋顺,干脆就弄根皮筋给捆上就送去学校了。

然后,老师在家长群里直接把我当成了负面典型一顿批评,还各种配图说明,连远在加州的媳妇都被惊动了,打电话过来一顿臭骂:“你还能干点啥,给她洗洗头,再吹干了就行了。”

小丫头估计在学校也没少挨批评,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自己打开热水洗澡了,连自己的内衣内裤都抱进浴室了,出来后一脸嫌弃地对我说:“爸,以后我头发就不麻烦你了,我自己能弄。”

我算看明白了,这小家伙根本啥都会,就是故意折腾我呢!

如此天赐良机,我又怎么可能错过,便立即装出一副可怜状:“丫头,你这段时间省着点看书哈,你妈回来之前,你就没有新书看了。”

小丫头是个书虫,当然不干了,知道我没安好心,便警惕地看着我,我继续忽悠:“你妈不在家,爸爸得照顾你就没法工作了,不工作就没法赚钱给你买书了,你不就得省着看了吗?”

“那我自己照顾自己,你就出门工作赚钱呗?”

眼见小家伙已经中招,我便继续忽悠:“我倒是有个更好的主意,爸爸负责做饭,其他的家务活你都帮我干了,然后爸爸按照你的工作给你开工资,这样爸爸也能赚钱了,你也能去买你自己想要的书了,行不?”

耶!小丫头高兴得跳起来跟我击掌,为防止她爸不靠谱,还特意回屋立了个字据,不时地开门露个脑袋问我工作内容和相关价格,比如:洗袜子5毛,收拾屋子1块,扫地1块,拖地2块,帮爸爸收拾屋子*2……

半个多小时后,小家伙居然拿出了一份儿童版的“劳动合同”,上面用中英文外加拼音三种语言才凑齐了每项工作内容和价格。另外,她还像模像样地在后面留下了“签字栏”,她给自己画了个滑冰女孩的简笔画,还标注了“滑冰小仙女”,更贴心地给我画了个猪头当作签名。

这份“儿童版劳动合同”实在太有意思了,我立即拍照发了个朋友圈,配上文字:这小家伙要是能把这笔账记明白了,她的数学语文老师都可以下岗了,而我又恢复到大爷般的幸福生活了!

然后,我手机就成热线电话了,除了闺女奶奶和姥姥排着队骂我,连她妈的视频通话都挤不进来了,干脆在我朋友圈下评论:你给我等着……



7


教小屁孩做家务确实很费劲,她的“战果”经常让人目瞪口呆,甚至弄得一地狼藉——有时会把我的茶台弄翻好几次,甚至笔记本电脑通电时冒烟,火星四溅。然而,每次我收拾残局时,内心都感到欣慰,无论如何,有个贴身丫鬟的感觉实在太棒了。小家伙从不抱怨,任劳任怨,关键还没有她妈那么多牢骚。

小家伙最开心的事,就是晚上睡觉前拿着“合同”来找我算账,一笔一笔地算着她当天的劳动收入。其实,这对一个一年级的小屁孩来说难度挺大的,但不管她算得对不对,我都按照结果付款——数学那玩意有老师教,我又瞎操什么心? 

事实证明,这份“拼音字母版劳动合同”实在太有效了,小丫头的数学和语文,压根就不需要我给她“打鸡血”。当她再发现算错账、写错别字或者拼错字母就要被“扣工资”时,连写作业都很少出现错误了。

更让我开心的是,某天我临时有事没来得及回家做饭,去学校接她放学便要带她去吃最喜欢的必胜客,小家伙倒是拉着我上了车:“必胜客太贵了,咱俩回家煮面条吧……”

当时我都傻眼了,我可从来没跟她说过吃饭还得省钱啊。

小丫头忙活了俩礼拜,终于攒够100多块钱,盼到了周末,就赶紧拉我去书店,更让我感动得差点掉眼泪的是,她居然自己去奶茶店花30块买了2杯果汁,屁颠屁颠地抱回来。

“爸爸,以前都是你请我,现在我自己赚钱了,我请你喝!”

唉我去,当时连我自己,都痛恨我这个资本家的黑心了。

她妈去美国的半年,我和小家伙在家过得那叫一个开心,如果不是因为她实在太小不能碰菜刀和煤气灶,小丫头为了趁她妈回来前多赚零花钱,都要跟我抢菜刀做饭了。 

有个哥们来我家时逗她:“你想不想妈妈啊?”

小丫头当然想妈妈了,每次给妈妈打电话都至少得唠上半小时,但自己思来想去,叹了口气:“唉,想是想,但她要是回来了,我就没机会赚钱买书了。”

待得她妈拎着行李箱进门时,女儿还没放学,看到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客厅后,又直奔我书房进行检查。当她发现连烟灰缸都被擦拭得焕然一新之时,直接被气得咬牙切齿地扑向我拳打脚踢:“她才6岁,你也真能下得去手!”

然而,当她看到小家伙的房间已经不是她曾经追着屁股各种收拾的造型时,自己又乐出了声:“我看你得给她涨点工资了,毕竟,这小丫鬟以后得伺候俩人了……”

事实证明,干家务活这招,简直不能再好使了,因为小家伙已经有了劳动的意识,也在并不繁重的劳动中锻炼了双手的平衡(这点非常重要,尤其初高中时,他们每天使用的只有右手),更从劳动中懂得了学好数理化的重要性——当然,还有怎样“花钱”。即使数目并不大,但对小屁孩来说,那也不是小数,尤其那钱是她自己赚来的,而不是爹妈直接给的,她又怎么可能不懂得如何把好钢用在刀刃上呢?

慢慢地,小破孩自己赚钱买的书越来越少了,因为她学会了去书店里看完再回家,即使买回家的书,也不再全部是小说了,更多的是财经类、历史类、名人自传了,用她的话来解释,那就是——她得防着她爸那个大忽悠再克扣她工资。

女儿小学毕业的暑假,我带她跑了趟拉萨,我只负责开车,小家伙就像个小大人似的抱着手机查地图、安排着路线、景点和酒店,停车买东西都一本正经地跟人家砍价,还不时地皱着眉头叹气:“唉,这家伙怎么就那么败家呢?”



8


各种变故,女儿初一的时候,我和她妈还是离婚了。鉴于她妈有正经工作,而我破产后居无定所,女儿也跟着妈妈生活,直到她初三参加中考前,因为成绩的严重下滑,我才把她接到我身边。

女儿上高一时,在学校惹了点祸,害得我也躺着中了枪,又被她妈和老师各种误会后,把她强行接走了。好在,当误会消除时,她妈也清楚,至少在高考之前,被我各种忽悠着长大的女儿,还是得跟我混。

当我又租了个房子把女儿接出来后,她居然塞给我一张银行卡:“爸,我知道你和华子叔叔在干点事缺钱,租房子又花了不少钱,这里面是我的私房钱,我趁回我妈家时,给偷出来了。”

“小破孩,学点啥不好,学会偷东西了?”

“切,那本来就是我的钱,你从小给我开的工资,我也花了不少,剩下的都在里面,还有我每年的压岁钱也在里面。”女儿嬉皮笑脸,“我妈肯定知道,要不她也不可能给我机会下手。”

这小家伙真是我亲生的,她也不知道银行卡里到底有多少钱,当她用手机查询后,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结结巴巴地告诉我:“里面,好像有8万多……”

我肯定不能要这笔钱,这8万多对我来说也是杯水车薪,便告诉她留着自己上大学用,而她却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你闺女人生中的第一笔天使投资,你是在怀疑你自己的能力,还是在质疑我的眼光?”

我当然不吃她这套了,随手给她一巴掌:“小屁孩,懂得还不少呢,天使投资都知道?不过这套对我不好使,想忽悠你爸,你还差点火候。”

女儿干脆又换了个角度接着忽悠:“你说这8万块让我读大学也不够啊,你不都说了嘛,现在大学生不值钱,我得读研。万一我要像你和我妈那样出国读书,那就更不够了,现在不得提前投点资,然后让你埋头苦干帮我赚学费,我这算趁火打个劫,你用不着不好意思……”

看着小家伙那嬉皮笑脸的表情,我的眼角却已经湿润了。无论如何我都没想到,在这个连我自己都对自己失望的时刻,只有这个真正的“小天使”,还在无条件地信任我。更让我泪目的是,在我那东拼西凑的各种套路下,小家伙不仅长成了我希望她长成的模样,简直比我想象中的更棒。

她爹跟钱当了半辈子仇人,而她才高一,不仅懂得了合理支配自己手中的资金,甚至通过读书连“天使投资”的概念都已经了解到了。

无论她的将来怎样,至少,我的伤疤,不会成为她未来的痛,她也不可能再跟钱结仇了!


编辑 | 唐糖     运营 | 梨梨     实习 | 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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