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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心声] 在人间|寻儿杜后琪十年,下一个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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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7 04:4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人间|寻儿杜后琪十年,下一个是他吗

 在人间 在人间living  2022-01-13 1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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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茹蕙   编辑 | 张茜
出品|凤凰网在人间工作室


冬至后,进入数九寒天,孙海洋将失踪14年的儿子孙卓从山东接回了深圳自己家。一同去山东买家那里的,还有寻子路上的好兄弟杜小华。

同为《亲爱的》四个原型人物之一,也是孙海洋的难兄难弟,杜小华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不知去向的儿子米奇。12月27日,他发了一条微博:“活蹦乱跳的你,突然失踪的那一天,还有点轻微的感冒,北方的冬天那么的寒冷,我不敢想象你这10多年来是怎么过来的?你是否吃得饱穿的暖?那明亮的教室里你是否也能坐在里面?”

天冷了,杜小华害怕米奇“缺衣少食”。夏天哪怕孩子流浪,遭的罪起码比冬天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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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3月6日晚,米奇失踪的时候,还有四十天满六周岁。

米奇是杜后琪的小名,是金娜和杜小华的儿子。他聪敏伶俐,外向活泼;随北上打工的父母,小小年纪从江西来到内蒙,在包头市郊靠近阴山山脉的一个木器橱柜厂生活。

与其他小孩一样,米奇容易被电子游戏吸引。当他还在念幼儿园时,除了厂房里随手可触的木头,就爱玩方块游戏机,里面装着三款游戏:俄罗斯方块、贪食蛇和蒙娜丽莎拼图。

米奇尤其热衷玩拼图。每次一拼好,假如母亲在身旁的话,他会说:“妈妈,我把你拼起来了。”在米奇幼小的心灵里,蒙娜丽莎就是金娜。

论起美貌,金娜倒和蒙娜丽莎长得很像。她是地道的山东人,却长着一副维吾尔族人的面孔——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丰满的额头,美人一个。

金娜确实与新疆有缘。20年前,她还是空调厂的技术女工,十九岁第一次出山东,就被企业派往新疆做技术支援。在那边,她认识了比自己大七岁的杜小华。

杜小华嗓门大,走路快,干活利索但性子急。初中毕业,他当了木工学徒。师傅要求严格,不允许杜小华用自行车驮工具,必须使五尺杆挑着。久而久之,他形成了肩挑走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曾当过兵。

结婚后,杜小华带金娜回到江西老家——怀玉山附近的小山村“童坊乡白泥村”(后改名为“怀玉乡白泥村”)。2005年4月16日,米奇出生。杜小华四处打工,逢年过节回家一趟。早些年,金娜独自带着儿子,照顾家里与她姥姥年纪相仿的公婆。婆婆眼睛看不清,仅捕捉得到人影,帮不了带娃。

在江西生活,小米奇耳听目染,懂得玉山话了。“奶奶”叫“嫲嫲”(四声),“妈妈”音似“妹妹”,“去玩”的发音是“克嬉”,“吃饭”说“垫饭”。二十年后,金娜也会讲玉山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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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小华一家
 
2008年,经人介绍,杜小华携家带口奔赴包头,投靠老乡一家三兄弟开的木器厂。夫妻俩承包了一条生产线,做橱柜门板。

从110国道下来,还要开一二十分钟的车才到村子。汽车钻进横截厂房中间坑坑洼洼的泥巴路,四周满是荒凉。阴山——当地人口中的“大后山”,在北面不远处追着日月时隐时现。

每天,夫妻俩都在车间内与木屑、粉尘和噪音为伍。没有周末。金娜下班,看到玩累了的儿子自顾自地趴床上睡着,心里常感愧疚。

米奇一早醒来,穿好衣服被送到隔壁贺霞开的托管班,晚上再接回住处。贺霞兼任村里的妇女主任,与弟媳刘峰一起看孩子。

在幼儿园里,米奇有了好朋友——白云。白云比他大一岁,来自北方,壮实一点,个头也比米奇大一号。两人除了晚上不睡一块,相当要好,总是形影不离、打打闹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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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奇不见的厂房中间那条马路(茹蕙/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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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下半年上小学,米奇被托管在“一机二小”附近的青山区金蕾幼儿园。刘峰的孩子也在那里。米奇刚上了四天课,周二送去,周五被接回家。

北方的冬天,寒气入骨。3月6日惊蛰这一天,是北方“龙抬头”的节日(农历二月二)。白天,杜小华与工友商量好晚上去“当铺窑”(地名)洗澡。“小孩子听说后,很开心。”杜小华说。

澡堂是一个方形的大池子,可泡澡,也可淋浴。米奇不会游泳,但喜欢玩水;到了澡堂,衣服一脱,赤条条地跳进水里,一玩至少半小时。

出发前,爸爸妈妈会叫他带上换洗的衣物。大人们一般坐厂里的面包车去,将小孩抱在身上。在车里,米奇爱和人聊天。有次上街,他没心没肺地跟父亲说,“我可不喜欢那个祝静怡(老板三兄弟之“老三”的女儿)。”他嫌祝静怡不够活泼。

吃过晚饭,杜小华放下碗筷,到宿舍找工友聊天。米奇从屋里跑过来,问爸爸什么时候去澡堂。“老二叔叔(老板三兄弟之“老二”)把车开出去了,我们上不了街。”

金娜事先跟儿子打过招呼,去不了的话赶紧回,咱烧点水将就洗。第二天是星期一,米奇得去学校。杜小华看见儿子扫兴地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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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米奇
 
米奇一个人回家了。时间是7点20分,天已黑透。从西边厂区回东边厂区的小屋,他要穿过七八米宽、南北向的乡村公路。

米奇跑出房间顶多一分钟,坐着没走的杜小华接到老乡打来的电话。他一边往外踱步一边煲电话粥。二十分钟后,移动了约三十米,金娜出现在他面前。杜小华挂掉电话。

 “孩子呢?”金娜问。

“不是回去了吗?”杜小华起初不甚在意。

“不是一直跟你在一块吗?”金娜急了。

两人发觉不妙,巡着厂里边喊边找。五分钟过去,米奇没有出现。三四十号工友被发动起来找,“连厕所都掏干了”,还是不见小孩的踪影。

八点报警。“快点找,快点找。”金娜催促道。

“哪儿有那么容易?”警察说。

“怎么电视上一会儿就找到了?”

“那是演电视。”

警察抵达现场,调查一圈后,没有发现刹车痕迹、血迹和呼喊声。他们判断:米奇还活在世上,可能去同学家玩了。

邻居、村干部也加入到寻找小米奇的队伍中。村干部甚至解开井盖,下到深井里找。水已冻住,孩子失足落水的可能被排除。

找了一宿,米奇仍不见踪迹。金娜身体扛不住,瘫在床上。

该想的办法想了,该找的地方也找了。夫妻俩还自费在出租车、广播电台上轮播《寻人启事》,请广大市民留意:“杜后琪,乳名小米奇,男,2005年4月6日出生,江西省上饶市玉山县怀玉乡(童坊)白泥村,身高1.18米左右,体型偏瘦,脸型稍长,双眼皮,眼睛略小,淡淡的眉毛,睫毛特别长,鼻梁上有一块旧伤疤,右眼角有一块新伤疤。耳朵紧靠后脑勺,皮肤略黑,说普通话,性格调皮但胆子小。于2011年3月6日在内蒙古包头市青山区一机厂后顶独龙贵村南村木器橱柜厂门前失踪,送小孩回家者当面酬谢20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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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人启事
 
米奇失踪的2011年,从春节开始,正是微博打拐和“随手拍照解救乞讨儿童”席卷网络的一年。不少网友自发地将拍到的沿街乞讨儿童模样发布到微博,供寻子家长甄别。2011年2月,寻找彭文乐的信息在微博发酵后,彭高峰找到了失散三年的孩子。一条寻人信息经过上千次甚至上万次的转发,会产生惊人的网络效果。“再去乞讨的可能很低。”这方面的担忧,杜小华倒是放下了。

丢孩子的第三天,一个叫“潘成”的家伙发消息给杜小华:“孩子在我这里,打5000块钱过来。”潘成还申明,只图财不要命,千万别报警。“不报警是不可能的。”杜小华自知一个人没能力与不法分子周旋。潘成被抓后,真相大白。原来他在贵州赌博输光了,看到杜小华寻子的信息,想从中捞点钱。

金娜的父亲和哥哥也赶到厂里。女儿住的地方,没通暖气。床边摆着炉子,烧的不是煤而是厂里的木头废料。烟囱从高处窜出房间,留下扫也扫不干净的灰。

“怎么待得住呢?”两个大男人当即落泪。“算了吧,吃苦到这里为止。咱不跟他过,也不去南方了。”金娜记得,父亲这样说。

一个礼拜后,金娜被拽上回山东的车。心里怨丈夫,她并未抗拒。这么多年,孩子从未离开过她,怎么就失踪了呢?金娜离开内蒙古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杜小华悔不当初,“千不该万不该,没跟他一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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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米奇用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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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孩子不见了,谣言像无头苍蝇般袭来。有人告密,大后山发现了小孩的尸体,器官没了,被摘掉了。还有人碎言碎语,小孩的肠子没了,秃鹰正在啄食他的眼睛。

杜小华心里慌张,嘴上念着“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进山看看。山里好像有走不完的山洞,往前走,一个洞;再往前走,又是一个洞。杜小华不甘心停下来,往山里跑了半个月。不管是山洞还是山沟,他必定翻一遍。哪里多出一个新的土堆,他也要用铲子扒个底朝天。

头一年,杜小华昏天黑地找孩子,“跟精神病人一样”。看谁都像人贩子,成宿睡不着。只要有线索,哪怕是骗子,也不漏掉一个。现在150多斤的他,当时瘦到107斤。

满世界找米奇,钱花得差不多了,家也要散了。杜小华的痛苦,老三尽收眼底,忍不住劝,“干什么都得有经济支撑,再这样下去,一辈子就废了。”“宝贝回家”发起人张宝艳大姐也反复提醒杜小华,别光一个劲地钻死胡同找孩子,小心弄得家破人亡。

找孩子的间隙,杜小华提着行李,一趟一趟往山东跑,希望将妻子接回家,但无数次被岳父赶出来。“一个男人哭出来,不忍心了。”金娜心一软,再次跟着杜小华南下,回到江西。

2012年,小儿子刚满月,亲戚集资帮夫妻俩在镇上租下一间四十平方米左右的商铺,开了一家中国移动加盟店,卖手机和配件。开业之初,生意相当不错,仅过了一年半,杜小华还清了借款。一家人收入稳定,慢慢有了积蓄,日子渐有起色。

丢孩子的前四五年,杜小华每年要去包头住上好几个月,金娜则守店看家。2016年5月15日,公安部儿童失踪信息紧急发布平台(“团圆系统”)正式上线,接入了包括微博、高德地图、支付宝等在内的25个应用软件,以失踪地为中心,第一时间向外推送失踪儿童的信息。截止2021年3月,团圆系统已找到4000多名失踪儿童。也是从这一年开始,杜小华减少了前往包头的次数,但每逢春节前,他肯定会去一趟(除2020年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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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小米奇曾住过的院房(茹蕙/摄)
 
十一年过去,每次回到孩子失踪的厂房,杜小华总感觉米奇没丢,“他躲在哪个角落,跟我捉迷藏。”一有人谈及厂房所在的区域——包头市青山区顶独龙贵村南村将要拆迁,杜小华便忧心忡忡。他担心哪天儿子回来找爸妈,熟悉的街景变了样。

旧厂房前的土路浇上了水泥。夫妻俩住的小屋、做工的车间,凌乱地堆放着杂物。贺霞依然住在老地方,每一年杜小华都要拜访。

2019年左右,杜小华见到米奇的好朋友白云。米奇被拐,给他昔日的好友留下了一道阴影。白云性格变得内向,即使长成一米八的大个,也不敢独自上街,害怕哪天人间蒸发。

经过熟悉的路段,杜小华的回忆不断重现。他想起离厂200米的地方,就在米奇出事前,曾经停着一辆江淮瑞风商务车,可惜没人记得车牌号。警方作为重中之重调查,但尚未有任何进展。

他还怀疑过一家理发店。店主曾向周围的人打听“买卖孩子”的路数。店主的大姑子住在米奇出事的村庄。他们似乎具备作案条件和动机。怀疑了很多年,杜小华向公安机关反映了,但因“找不到明确的证据”作罢。

时光一晃而过,杜小华寻子的心未变,手机业务却变了,由线下转移到线上。手机店的生意每况愈下。一年租金八万多,店里的业绩压力,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丈夫在外寻子的开销,全压在金娜一个人身上。

六年前,金娜生了小女儿。去县城时间稍长,她就感到不安,“孩子放学回家,妈妈不在身边。”一个人既要做生意,还要时刻守着孩子和老人,金娜有些力不从心。

家,是需要两个人付出的。两年前,金娜听说眼镜店受到的冲击比较小,新辟了一块区域尝试做眼镜业务。紧赶慢赶,她督促杜小华去学了验光和配镜的手艺,渴望他的心往家里收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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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小华在店里给学生配眼镜(茹蕙/摄)

这么多年,杜小华的思绪被各种线索牵绊着,哪里一发现被拐儿童,说走就走。“在路上,才感觉自己像父亲。

从东北的白山黑水找到新疆的大漠戈壁,从内蒙找到广东;去了回,回了去,每年不知道往返多少次;除了西藏、海南和港澳台地区,中国各地全去过。从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寻子家长,演变为一名专业的打拐志愿者,杜小华蹚过了十年。

可他一旦离开,业务就没人跑,家里更是一团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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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年,金娜感觉过得好快。如果一个16岁的男孩站在面前,她都不敢相信那是亲儿子,“老是觉得他一直在身边”。

看到小儿子,她总想起米奇。两个孩子长得近乎一模一样。当初为了“重启生活”,夫妻给小儿子取了个与“哥哥”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名字;可抱在怀里,还是总错喊成“米奇,米奇”。小米奇爱看动画片《米奇妙妙屋》,杜小华索性叫小儿子“妙妙”,既然忘不掉,不如直面痛楚。小女儿出生时,杜小华再未回避,给她取名“杜梦琪”。

六岁的梦琪有天早晨醒来,高兴地同金娜说:“妈妈,我有个好消息:米奇哥哥回来了。”在梦里,她带米奇去学校,“但哥哥告诉我要先回老家”。金娜催着女儿先把衣服穿好,可梦琪想再睡一会儿,继续这个梦。

回想与杜小华的相识,也像梦一场。

在新疆相识大半年后,杜小华袒露心迹,要娶金娜。她有些错愕,不可能,那么远。杜小华表态,时间能证明一切。他还告诉金娜,老家有高山流水,还有松鼠。金娜觉得跟画似的,憧憬起来。

只谈了一次恋爱,两人就成了。金娜打定主意辞职,企业还不让,“跟着了魔一样,不要工资行吗?”

从新疆回江西的途中,金娜带杜小华绕道山东见家长。金娜一进门,家里跟炸锅似的;杜小华跟在身后,只听岳母讲“你出去”。他们不想女儿被陌生男人带去远方。

从小到大,金娜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孩子,不用做家务也不用干农活,上有哥哥,下有妹妹,还都比她勤快。但金娜偏偏选了一条,用母亲的话说——“先甜后苦”的路。父母多次劝告女儿:嫁到江西会“苦死”。金娜却铁了心,“自己选的路,累死苦死,我自己走。”

嫁到江西的第一天,坐在车里的金娜不停打哆嗦。山路很高,全是泥巴。山顶大雾,看不清路,车还开得快。一下雨,地上淤泥尽散,“鞋脏脏的,走石头路都硌脚。”

她不再跟家里讲实话,还谎称“跟咱家一模一样”。父亲当过兵,知道江西山区的情况,气得要和女儿断绝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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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奇失踪前20天照的全家福

前些天,奶奶带孙儿孙女去白泥村的老屋取衣服。包头警方重启调查,除了采小家伙们的DNA血样,还让杜小华邮寄了米奇小时候穿过的旧衣服。两个小家伙回来后,一脸不信地问金娜:“妈妈,你住过那个‘小黑屋’吗?”金娜回忆起刚来时住过的老房子,透过屋顶一块叠一块的瓦片,能看到缝隙里的微光。

结婚以来,一分一厘全靠自己奋斗,好不容易走到一起,还经历这么多坎坷。金娜想过离开,又放不下两个孩子和回忆里尚未长大的米奇。

在包头的时候,夫妻俩加班到很晚,米奇知道在炉子上烧点水,给爸妈下面条。每次回江西童坊,他也吵着去表姐的店里玩“植物大战僵尸”。有次,电脑借回家,米奇还舍不得还回去。金娜答应儿子,10岁给他买台笔记本电脑。但儿子成长里的七八九十……十六岁,全给人贩子拐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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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孙海洋寻找十四年的儿子孙卓,杜小华没忍住,哭了出来。他将积压在心中十年,想对米奇说的话,倾泻给了好友的儿子——“孩子啊,这些年你跑哪去了?”

寻子路上,杜小华和孙海洋可以说是一对难兄难弟。2011年4月,杜小华在山东卫视播放的《打开你的心结》节目中,看到了因找孩子而正在闹离婚的孙海洋夫妇。他悄悄记下电话号码。从那时起,他跟着孙海洋学习找孩子和打拐的技巧;后来还一起行动,从摆地摊开始。两人开通了微博,还和其他的寻子家长建了互助群,共享线索。社交网络的兴起,突破了地域限制,引发了寻人从线下到线上的持续接力。

孙卓在深圳被拐,孙海洋找孩子的重心放在福建和潮汕。杜小华的重心则在山东、河北和山西。两兄弟结伴出行,“到北方,他跟我来;到南方,我跟他去。”但他们心里知道,人贩子到处流窜,孩子在哪里其实说不准。

2013年5月,电影《亲爱的》演职人员锁定后,孙海洋给杜小华打了一个电话,请他帮忙丰富故事细节。电影另外三个故事原型,是孙海洋、吴丽萍和杜小华。其中一场重头戏——一帮不明情况的村民追着找孩子的父母打,改编自杜小华的真实经历。

在山东沂蒙山摸排后,家长在村子里找到被拐的小孩,心急的他们抱上孩子就死命往外跑,怕买家追上来抢孩子。孙海洋和杜小华一前一后抬着根木棍殿后,拦截汹涌而至的村民。熟悉地形的村民还是追了上来,情急之下挥舞镐头朝杜小华背上刺了一下。医生说,再多五毫米,肾就完蛋了。

从此,杜小华的腰间留下了两道如蚯蚓般的L型疤痕。“我和孙海洋踩过的每一个脚印,都是踏着自己的血迹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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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小华与孙海洋在重庆的合影
 
12月6日晚上,杜小华照常浏览手机,看到重庆的樊警官给孙海洋的留言:下次再来重庆,心情就不一样了。杜小华仿佛猜到什么,激动得睡不着觉。一旁的金娜看见丈夫反常的举动,也没睡踏实。

迷迷糊糊中,金娜听丈夫对着手机说,“孙海洋,你儿子找到了,是吗?”一看天,还黑着,她心想,找到没找到,不会跟你说一声?

清晨5点30分,憋不住的杜小华在寻子群里发了一个红包,附言道:“大家赶紧起来吧,孙海洋找到孩子了!”早在一个多月前,孙海洋已经比对成功,但公安机关为了抓人贩子,直到12月6日才向社会公布。

12月7日早8点,安顿好家里,杜小华驱车从江西去了孙海洋老家湖北监利。孙海洋两父子在村口接上他,三人一起回到家里。“心里非常兴奋。”杜小华说。

孙海洋和孙卓坐在床沿上,杜小华坐在椅子上。三人相对无言。一两分钟后,杜小华打破沉默:“孙卓,叫我一声‘叔叔’吧。”

孙卓拉着他的手,叫了声:“叔叔好”。杜小华控制不住,泪水直淌。

翌日早晨,孙卓与父母已不那么生分。吃过午饭,陪孙海洋送儿子回学校的路上,杜小华对孙卓说:孩子,你知道我们在找你吗?

孙卓回应道:叔叔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找我找得这么苦。

孩子有点腼腆,但礼貌懂事。杜小华深感安慰,很快又想起自家的小米奇,“不知他在买家过得好吗?”

以前,孙海洋在幕前,杜小华在幕后。如今,兄弟与孩子团聚了,《亲爱的》四个原型人物,只剩杜小华一个还在路上。“孙海洋已经找到孙卓,可怜的我还在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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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小华1月1日发的微博,与孙海洋等寻子家庭互相打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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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周末,杜小华回了趟江西,处理店里的事,也陪陪家人。平常在家,他的作息比较规律:六点半起床做早餐,陪孩子吃完饭,骑电瓶车送他们上学。回到店里,有事出门处理,没事则刷手机,与寻子家长互通有无。

回家这一路,杜小华不停接打电话。热心网友提供线索,寻子家长询问经验教训,媒体连线采访……一刻也清静不下来。晚上十一点,找孩子的家长打电话来取经,他仍照接不误,生怕误事。

铅山的徐小琴一家常年在外找孩子,后来老公精神抑郁出车祸去世,留下她一人。前几年,徐小琴跟着杜小华各地跑。去年,她股骨头坏死,再也出不了远门。每次杜小华出去找孩子,她就十分着急,叮嘱老杜尽量将女儿杨紫仪的消息散播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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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因找孩子而失魂落魄的家长,成为彼此的“难友”,互舔伤口。“社会上的人不懂我们的痛。”杜小华说。

找到孩子的毕竟是少数;像杜小华、孙海洋这样长期在一线行动的家长,更是少数中的少数。寻子家长们中,有的为了家庭,哪怕心里放不下,也只能通过网络发布消息;有的忙生存,实在无暇抽身;有的深感绝望,干脆不再出来。

他们需要抱团取暖。社交媒体提供了这样的支持。社会爱心人士自发地搜集线索、扩散寻子信息,形成了低成本却高效的线上互助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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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了两年不到的车,已经跑了二十万公里(茹蕙/摄)
 
这么多年,杜小华已习惯将贴满寻人启事的SUV车停在各个交通中转站。在玉山南站取了车,开往镇上的途中,杜小华又接到一个电话。来电的人是跟他一起去过新疆的同乡,住在隔壁村。

老乡说,村里有一个孩子长得像米奇,听说是女人的舅舅买来的。“如果这里的人买我的孩子,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离我多近啊,25公里。”

晚上,老乡发来孩子的照片,夫妻俩觉得不像。不过,线索并没浪费,DNA血样采集还是要做的,为其他寻子家长提供比对信息。

2021年初,公安系统开展“团圆行动”以来,打拐专家通过人脸识别技术、DNA比对技术,再结合多年的实战经验,孩子们陆续回家了:7月,《失孤》原型郭刚堂找到了儿子郭振;12月,孙海洋找到了孙卓。随着孙海洋事件的不断发酵,除了媒体关注,在微博这样的社交媒体平台,讨论被拐儿童的相关话题也频频登上热搜。社会关注的重点,从孙海洋一家转移到了更多寻子家庭身上。灰心的杜小华有了盼头,“感觉孩子在回家的路上。”更有网友评论,“下一个找到孩子的热搜就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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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多人说,下一个就是,下一个就是。”杜小华的热度起来后,主动爆料、大胆举报的线索中,依然没有米奇的消息。金娜担心,“所有人费了这么多心思、抱了这么大希望,到最后还是一场空,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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