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我的妈妈。
年轻时漂亮爱打扮,就是文化程度低,17 岁便进入工厂上班,奈何长相甜美,追求者甚多。
工作了几年,到了找对象的年龄,精挑细选找了人帅个子高,字还写得好的我爸,结了婚生了我。哦对了,我爸家庭条件很一般。
所以他们结婚时,是真正意义上的裸婚,没有钱买房就住在单位分的宿舍楼里,没有钱办婚宴酒席就领证完事。
即使那时贫穷,年轻的她对未来的生活是充满期待和展望的,什么叫岁月的残忍,她不懂。
我上小学后他们买了单位的房子,可算是有了自己的房子。她高兴呀,每天早早起床变着花样做早餐,还养了一只狗。
愉快的日子过了两年,以发现丈夫出轨告终。她彻夜失眠过,争吵打闹过,跟踪过,挽回过,自残过,但都无济于事,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要到了女儿的抚养权,同意离婚了。
离婚后娘儿俩过的还挺苦的,一个月只有几百元工资的工厂还倒闭了,她本想南下打工,但不忍心看到女儿苦苦哀求她留下的眼神,于是放弃,留在本市找一些零工谋生计。
那时她三十出头,尚年轻,每日早出晚归还要忍受邻居的闲言碎语和有意无意的欺负,岁月开始慢慢将残忍这把刀摆在她面前,她学会低头,学会忍受,学会沉默。
在朋友的介绍下,她开始接触合适的男性,几经波折,终又再婚,还生了小儿子。
小儿子过敏性体质,体弱多病,她一边照顾快要高考的女儿,一边照顾身体不好的小宝,两个省份来来回回的跑,从未抱怨。就这样一直过到了女儿考上大学。
直到小儿子查出过敏性紫癜,直到医生说可能转移到肾上。她一个人抱着他,坐火车到北京,带他看病化验住院,来来回回奔波,但儿子病情没有好转,一年时间内又得了胃炎,荨麻疹,感冒发烧是家常便饭,六岁的小孩迅速瘦了十斤。
生活这一重击,终于击中了她的要害。她坚强了这么久苦撑了这么久,却在那些奔波的日子里迅速地垮下去,人到中年,岁月残酷至此。
清明放假,我从大学去北京看他们,弟弟在住院,她住在最廉价的出租房里,说自己发愁的好几天吃不下饭,她四十多岁,头发已经快全白。我和她骑着共享单车在北京转了一个下午,聊了很多,她还给我买了很多零食。
弟弟出院的那天,我送他们回家,我们坐公交车去车站,弟弟躺在她怀里睡着了。窗外有风,她拿出一件衣服盖在弟弟身上,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皱纹和白发愈发刺眼。我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赶紧转过脸看窗外,生怕她发现我的眼泪淌下来。
到了火车站,我去帮她取票,出来找她时,看见她抱着睡梦中的儿子蹲在地上。北京的车站人潮拥挤,他们是那么的渺小,如同一颗尘粒。我把票递给她,看着她艰难地一手拖着行李一手抱着孩子,慢慢走远了。
那晚回学校的路上,我累得睡着了,梦到了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每晚放学她都骑着老式自行车带着我玩,我坐在自行车前杠上边吃着零食边回头和她聊天。头慢慢从靠背上歪向走道然后惊醒,发现大家都睡着了,而我一觉醒来,已经二十二岁。脑海中反复交替着梦中妈妈那张年轻飞扬的脸和那天下午离开时那个凄清孤弱的背影,真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