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故事｜你是怎么感受到亲生父亲和继父的不一样的？

源济

知乎故事｜你是怎么感受到亲生父亲和继父的不一样的？

知乎日报  2021-08-24

这是知乎君分享的第 1659 篇小事。

题图：《钢的琴》

不是只有存在血缘关系的家人才是家人。有些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也给予了很多爱、很多温暖～

你是怎么感受到亲生父亲和继父的不一样的？

知乎答主

从我七岁那年，他和我妈领了结婚证回来，一进门，我喊「叔」，他得意洋洋的说还叫个屁叔，快叫爸爸！我就一直叫他爸，现在叫「老爸」。

老爸说「农村人在城市里生活不容易，就养你一个就行了，再给你要个弟弟妹妹，家里那些好吃的还能到你嘴里吗？」，老爸家里也有好事的亲戚说过，你不再要个孩子，给人家养个姑娘，你是不是傻？老爸说「这孩子从小看着就仁义，也许我俩有缘吧。孝顺的养一个就够了，不孝顺的养一堆也没用」 ，所以我是家里的独女，他们只爱我一个，以后也只有我一个人养他们。

我生父和我妈在我五岁时候就分开了，折腾离婚一年多，然后我们母女和我姥姥姥爷一起投奔我城里的舅舅，一家人带着几百块钱在城市里辗转住下。七八岁时老爸和妈妈结婚，老爸追求妈妈的过程很简单，我妈卖糖葫芦他就摆在我妈旁边卖，有人买糖葫芦他就让去我妈那里买，不摆摊的时候就到我家里帮忙劈柴烧炉子，就这样在一起了。当时主持婚事的是老爸的表姐——也就是我之后的表姑，表姑和老爸说「 xxx 的命挺苦，还带个孩子，你先想好你能担起一家人家么？」当时二十七八岁的老爸品品嘴，想了想说「我觉得我行」，就这样我们一家人开始了相依为命的生活。

那时候家是真的穷，妈妈摆各种小摊做小生意，老爸没什么文化，只能在单位当力工，工资很低，住的地方也换来换去，最开始在城市郊区住，后来围着小区东南西北的违章建筑里当游击队员，最后终于住在了小区里，可以说一家人颠沛流离。但是好吃的是从来没亏到过我的嘴，老爸又爱做饭，把我从小养成个吃货。我过年的新衣服都是老爸给买的，好吃的都是老爸弄来的，零花钱都是老爸偷偷给塞的，小孩就这样简单 谁养和谁亲。现在还记得 98 抗洪那年，老爸单位组织去临近的县城抗洪，每人发一只烧鸡、一瓶酒，老爸只吃了一只鸡腿，半夜搭了班车把烧鸡送回来塞到我被窝里，把酒给了姥爷，又马上上车走了，我就困的迷迷糊糊的闭着眼睛抱着烧鸡啃。

至于生父，劣习颇多，赌博、酗酒、借高利贷、回家打老婆……其实在我印象里，他还是挺喜欢我的，喝多了也没有打我骂我，还会逗我玩，会把我放在他脖子上骑着，带我去看麦田，很冷的雪天里，他骑着车，后座带着我妈，我妈抱着我，去给我看病。但是他打我妈妈的场景在我脑海里永远不会磨灭，喝了酒就像变了一个人。

在我记忆里最严重的一次，他用剪刀戳了我妈的腿，我妈用手去挡，手也划破了，他跑的不知所踪，我妈自己躺在炕上，血流得到处都是，我拿来那种老式的还带着报纸碎字的粗糙的粉色卫生纸给我妈擦血，擦也擦不完。

在我记忆里最伤心的一次，那天我妈带着我去拔菜要喂猪，还领着咿呀学语的我唱儿歌，告诉我这是灰灰菜，猪猪最喜欢吃了，我们一大一小在田野上忙碌了一整天，拔了满满一麻袋的野菜，满载而归，灰色的天空下，我妈妈弓着背扛着麻袋在空旷的田地里穿行，我蹦蹦跳跳的跟在她身后翻过一道道田埂，挥动着小爪子试图在后面帮忙托举麻袋，回到家里才知道，猪在当天被生父卖了，钱被拿去还债了，我妈进屋和他争执，我一个人站在漆黑的院子里发呆，小小的脑袋里，感受到人生中第一次深深的失落。

家里被卖掉的不只有爱吃灰灰菜的猪，还有房子，都用来还生父赌博借的高利贷，我记得搬家的那天，天空也是灰色的，院里子唯一的一棵沙果树也难逃被卖掉的命运。我至今也不知道一棵伐掉的果树值多少钱，我记得那天很冷，也许是深秋，倒在泥土里的果树只有树尖上还残存着几颗小果子，小小的我蹲在树冠里寻找沙果，也许对家庭的处境什么也不懂，也许什么也都能感受的到，却什么也说不清。哎 那样迷惘的童年啊。

有时我和我妈提及这些回忆，我妈觉得不可思议，我才三周岁左右，怎么会有记忆呢？小孩子的记忆当然是不全的，都是以片段和画面的形式存在于脑海里，或许我天生就是情感敏锐的孩子？或许真的是当时感受太深刻了？反正那样灰色的天、灰色的画面一直在我的脑海里。

或许是这样的吧，开心的事总是有相似之处，难过的事却各不相同，人总是对悲伤的事情记忆深刻。

我妈是那种特别唯唯诺诺的农村姑娘，长相普通，性格内向，没主见、朴实、善良，节俭到令人发指，宁可自己吃亏，也不会为自己的利益发声，遇到事就懵逼，只会哭，难过的时候想到死，想到喝农药，一转头看到小不点的我，又舍不得死了，接着哭。但是她在一次我生父酗酒打了我姥爷以后爆发了，铁了心离婚了。

我六岁后和生父再也没见过面，刚分开后我们暂住在城里的舅舅家，他来找过我们几次，姥姥在猫眼里看到他，说别出声，他一会就会走了，他没有给你一分钱抚养费，你不要见他。确实我也不想见他，我觉得门后的那个人是一个让我不知所措的存在，我甚至担心打开门以后发生可怕的事，我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只能感受到迷茫。所以他留在我记忆里最后的画面就是那个门镜里离开的模糊的灰色背影吧。

中考完的那个夏天，听老家来拜访的亲戚说他精神出现了一些异常，在几年前就去世了。大概是酒喝的太多了吧。

姥姥会和我说他以前的事情，但是说完了会告诉我，你年纪小不知道这些，我把事情讲给你听，但是那是大人之间的事，他总归是你的生身之父，以后你有本事了，挣钱了，去给他扔几百块钱，告诉他你长大成人了就可以了，你得记住谁养你的，你这个爸爸虽然长的不好看，没读什么书，也没什么本事，挣不了大钱，但是他供你读书成人，对你是养育之恩，你以后千万不可嫌弃他，要养他的老。

但是生父终究也没等到我去「给他扔几百块钱」的那一天。那个没有养育我的人，那个对我来说没有感情存在的陌生人…… 我在听到他的死讯后，平静的走出家门，去公交站等车，我站在晴朗的路边，有风吹过，不知什么时候，我已泪流满脸，泪水真的像开闸的水龙头，哗哗的流下，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大概是血脉断裂的微妙情绪吧。就这样，那个人彻底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有人说这个世界有时就是这样奇怪，有些人根本不给你机会怀念。只能说世事无常吧，今生父女缘分已尽。现在回看，生父的恶习伤害的不仅是我们母女，最大的受害者其实是他自己。

我从来不劝家暴的家庭「都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这样的隐忍，因为家暴的伤害对孩子太大了，那种植入人生最初的记忆里的惊恐和痛苦，真的会影响人的一生的性格。虽然我之后的成长中有了老爸这道阳光，但是总会有莫名其妙涌出的烦躁感、孤独感，直到成年后，我依然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我早早的就知道自己这些性格缺陷，可以说用了很多年、用尽力气去抗争，只能说会克制一些，但是真的不能完全根除那种遇事时候的自然反应。于此吃过很多亏，感受到过很多痛苦，无以言述。我无法想象，对于我这种心思敏感的人，如果一直成长在原来的家庭里会变成什么样？我感谢我妈当年的勇敢，给我们母女一条生路。

其实我也能理解一些人舍不得离婚的感觉，对面那个人时好时坏，恨的时候想永不再见，但是一点点的温存又让自己割舍不下，犹豫徘徊。其实反观自身，也有问题，那就是没有原则。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原则，触犯了原则以后再给的好，没意义。尽管我生父对我们也有温存的时刻，但是我妈手上的伤疤就应该是终结一切原则，她的左手一侧至今无法完全伸直。

生父和妈妈的事情让我明白一个道理：人，得有主见。

也许很多人一辈子都想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是每个人必须知道自己不想要的是什么。没有原则的善良就是愚，没有尊严的付出就是蠢，人想得到的东西，从来都是争取来的，从来不是退让和容忍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