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我爸爸去世后,过完头七,我们在老家收拾东西,收拾完准备上车的时候,发现妈妈提着袋子站在院子中间,环顾了一周,恋恋不舍的回过头,看到我们都在看她,说,这个家,以后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再回来了。
这是老房子,房子是我爸妈年轻的时候,我爸找的匠人,我妈带着人做饭,亲自监工,一砖一瓦的盖起来的。
房子盖成的时候,我爸妈很是风光,因为房子当时是全村最好的房子了。
我爸爸那时候在外面做生意,通常一周就只能回来一次,但是我爸总说,他在外面打拼就是为了让妻儿老小过上好日子……
那时候,我爸其实经常离家特别远,但是再远,我爸都争取尽量不超过半个月回来一次,他深爱着他的这个家。
有一年,我爸投资失败,快过年了,工人们工资发不出来,连吃饭钱都没了,工人们也都回不了家。
那时候好像还没有电话,我妈很焦虑,因为我爸很少这么久不回家,就每天站到村口看有没有车回来。
终于在过年的前一天,我妈等到了一辆大车,车上下来了十几个人,我爸很愧疚地和我妈说,实在没钱吃饭了,大家也都回不了家了,这个年过的,我也什么都没买成。
我妈说,啥都不用买,家里啥我都准备好了,快让大家回家。
我妈让我爸先回家,自己去找了自己关系好的姐妹,来我家做了两锅大锅饭,炸了很多油饼,把准备好的年货都拿出来,让我爸的兄弟们在我家踏踏实实吃了一顿饭。
晚上我妈把家里所有的铺盖都找出来,让我们姐妹挤在一个床上在两个房间打了地铺,怕他们夜里上厕所冷,每个房间还准备了一个尿桶(原谅我记住了这个细节)……
我妈收拾完这些,自己出门了,不知道几点回来的,反正我被嘀嘀咕咕的声音吵醒了。
我听见我妈说:我找胡哥借了一万块,给他打的借条,胡哥说不要利息,但是咱们得给,你记着过完年周转过来,第一时间要还钱给胡哥。
我爸说:又辛苦你了,每次借钱你都去替我借,你知道我大老爷们不好意思张嘴。
我妈说:又不是还不了,我们都看好你,明天把钱给大家分分,送大家回家吧,过年男人不回家,那家就不算个家,家里的媳妇娃娃老人都盼着呢。
大年初一,我妈的姐妹们又早早的来做了饭,我妈找了很多布袋子,里面装了些吃的。
她说:这大年初一的,路上肯定没吃的,你们路上吃啊,回家给家里带个话,我们掌柜对不起大家,大过年的没能提前回家过年,让家里人担心了。
那些叔叔们走的时候,一个一个握着我妈的手说:嫂子,我知道我哥为什么经常跑家里了,这家,是谁也离不开啊……要不是过年,我们都不想走了。
后面风风雨雨,坎坎坷坷,我爸的生意越做越好,我上初中的时候,我家就搬到了我爸生意的周边。
再后来,在市里也买了房子,但是我爸始终也不舍得舍弃这个家。
每年过年,都要带着我们回去贴对联,是季节的时候,还要叫着我妈回去种点儿蔬菜。
我经常和我爸妈说:爸妈,你们种那点儿菜,来回的油费都能买几十倍那样的菜了……
后面才明白,他们哪里是为了种菜呢,他们是深深的怀恋他们这个家啊。
再到后面,我们都慢慢大了,结婚生子,都差不多离家里很远,但是不论我还是我姐,在孩子小的的时候,都没少来回奔波,一有时间就往家里跑。
我们的孩子,也都被姥姥姥爷带到过老家,老家宽敞的院子,还有他们姥爷自己亲手建造的小花园,孩子们似乎也都很喜欢。
我们成年后,有了自己的小家,但也始终觉得父母家才是我们内心深处真正的家。
我们也始终觉得,我爸爸的话才是权威,没有特别特殊的情况,只要父母希望回家,我们一般都会克服万难,以最快的速度踏上回家的路。
而我爸妈,经常会在车站门口守着,这熟悉的场景,就像我们以前上学的时候一样,这一接一送就是十多年。
从我们初中,一直到我们结婚生子回娘家……
自从爸爸去世后,我就很怕,怕我妈妈身体不好,怕万一我妈妈也不在了,我就没有家了……怕我再次踏上回家的路,路的尽头却没有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