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哲空空。
本期“血钻读书”,我荣幸地请到了我的好朋友青年作家文珍,来为大家分享她的阅读体验。
这次她跟大家分享的书是:《朱生豪书信全编》,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1
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北京阴了大半日,商略有雪意,结果到第二天又若无其事地出起大太阳来。
从桐乡——正好也属于嘉兴——回北京的高铁上读《朱生豪书信全编》,没看几页就心底一动。查了一下,发现再过两天的12月26日正是这位大翻译家的忌日,但世人多半只记得领袖的生辰,加之平安夜在即,圣诞气氛甚浓,更没人想起这故纸堆里的名字。但我突然想了解他更多,更多。回到家就开始找各种书和资料,不停歇看了整整两天。不是无聊,只是扔不开,心底始终有一种震动。
朱生豪
朱生豪翻译的莎士比亚我看过不多,只有《哈姆雷特》、《罗密欧与朱丽叶》和《仲夏夜之梦》等薄薄几本小册子,还是十多年前在地坛书市随手买的,只记得非常便宜。
当时我刚从金融本科考上中文系的研究生,未窥堂奥,只觉得译笔精妙,余香满口,后来才知道朱是译莎大家,早已故世多时了。数年后再读,却是他写给宋清如的情书集。宋何许人也?他为何要写给她这么多封情书?又何以值得几十年后仍然出版,给世上所有人看?未及多想,已被那些蛮不讲理又情深一往的句子吸进去了。
“想把你抱起来高高的丢到天上去。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你这人,有点太不可怕。尤其是,一点也不莫名其妙。”
“天好像是很冷是不是?你有没有吱吱叫?”
“凡未认识你以前的事,我都愿意把它们编入古代史里去。”
“要是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多么好,我一定要把你欺负得哭不出来。”
“我想要在茅亭里看雨、假山边看蚂蚁,看蝴蝶恋爱,看蜘蛛织网,看水、看船、看云、看瀑布,看宋清如甜甜地睡觉。”
淘气且可喜,痴心又新鲜,就像一个真正的彼得·潘在和他的温蒂絮絮说着话。在另一封信里他果然自称是一个“古怪的孤独的孩子”——这不禁教人想起另一个诗人顾城来——并央求宋清如将来一定要把这句断语写到自己的墓碑上。
最感动我的却是这段。
“我多分是一个趣味主义者,不是十分讲理的,我爱你也许并不为什么理由,虽然可以有理由,例如你聪明,你纯洁,你可爱,你是好人等,但主要的原因大概是你全然适合我的趣味。因此你仍知道我是自私的,故不用感激,感激倘反一反很容易变成恨,你愿意恨我吗?即使你愿意恨我,我也不愿意被你恨的。我们永远要好,就是那么一回事,今天下雨自然有下雨的原因,但你能说天什么理由一定要下雨呢?”
朱生豪与宋清如
我一生没有看到过比这短短一段话更美的告白。
就这样一个百世不遇的才子——除去知情识趣不说,民国时的词学大宗师夏承焘当时任之江大学教授,看到他的文字也不免要赞叹一声“之江办学数十年,恐无此未易才也”——竟然还自惭不会写情书。
他有次在给宋清如的信里说,“要是有人问我,你善于踢足球呢,还是善于写情书?我一定说,比较说起来,我还是善于踢足球。世上最无聊的事便是写情书。”然而关键是他的体育并不好,差点就因为体育不好拿不到高中毕业证书。
他甚至不以为这些信是情书,只承认是两个好友间的通信,甚至在信里还会主动探讨宋清如今后要不要嫁人、自己要不要和别人结婚的问题,虽然想了想也表示“你嫁人时候我一定不来吃喜酒的,因为我会脸红”。
为什么会脸红呢?他却没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