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啥也不用说了,我已经买到媳妇了,才花了十三万,你别费心了,记得回去退钱就行。”面对李少强的质问,张祥面露得意。他拿出一个精致的花边烫金硬纸片,在李少强面前轻轻晃了晃。纸片上稀稀疏疏印着曲里拐弯的文字,字后面隐隐可见一个蓝底旗,左下角有精致的金漆章子,右下角有几个签字。
李少强文化有限,但也认得“张祥”两个字,黑着脸问道:“这是他妈的什么东西?”
“宗教结婚证!”张祥手舞足蹈,“我也不打算瞒你,昨天晚上我就结婚了。”说着又拿出一张照片。李少强瞥了一眼,照片中是一个巴籍姑娘,看起来二十岁左右年纪,穿着深色长裙,相貌不坏,颇有风情,就是妆容太过浓了些,不像是先前见过的那种贫家女子。
“这是我媳妇,叫桑雅!”
张祥高兴地介绍自己的相亲过程,讲他如何被桑雅的父亲相中,如何去女方家定亲……他滔滔不绝地叙述着各种细节,显然对这次相亲满意到了极点。
李少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颇为踌躇。这货难道真的撞大运了?他自己都能娶上媳妇了,我这还在傻啦吧唧地排队……可是十三万……现在怎么可能有这么低的价格?
“我瞧瞧这结婚证。”岳广兴拿过张祥的结婚证,端详了片刻,对老刘说:“咱们都见过巴基斯坦的结婚证,不是这个样子,拿这个玩意儿,怕是回不了国。”老刘点了点头,没说话。
李少强对这些细节本来就不懂,当下也不花心思琢磨,只问张祥:“你哪来的十几万?”
张祥摆出不耐烦的表情:“跟我爹要的。”原来他已私下跟家里联系过了。
张国庆本来就是个爱占便宜的人,向来又对儿子的机智胆识颇为自负,听说能省几万块钱,又看到儿子发回来的儿媳照片,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马不停蹄从村里借了小利贷款打到儿子的卡上。
到了这时候,李少强已经不能再说什么了,他只盼着自己带来的其他几个小伙子能老老实实按规矩走,保证利润才是最重要的。
“小张,你跟相亲的女子睡了没有?”在张祥转身离去的时候,老刘多嘴问了一句。
张祥嘿嘿一笑,没有说话,这显然是默认了。
当晚岳广兴特意请教了刘翻译,这才知道,巴基斯坦有两种结婚证:宗教结婚证和政府结婚证。如果在本国生活,又都是教徒,那么是没区别的,如果是跨国婚姻,宗教结婚证就成了废纸,因为大使馆根本不认可这些宗教缔盟协议,不会办理离境证明。
刘翻译还特别提醒:在巴基斯坦,受宗教和男尊女卑思想的影响,婚姻其实并不严肃,很多夫妻只办理了宗教结婚证,男方稍不顺意,把证一毁就算是离了婚,这就导致很多巴籍女人在法律上还没结过婚,但在宗教层面,却糊里糊涂成了一文不值的寡妇。这些寡妇地位低下,大部分陷进社会底层,她们中的很多人被黑中介盯上,成了专职骗子,专坑远道而来的中国农村小伙。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比较清楚,张祥极有可能已经堕入对方的彀中。
李少强赶紧给父亲李向东打电话说明情况。李向东遥不及力,担心儿子冲动犯事,只强调说想办法把张祥弄回家,万事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李少强几次提醒张祥,却都碰了软钉子。一周以后,李少强的相亲队顺利完成任务,在确定张祥不再参加相亲后,跨国中介开始集中办理离境事宜。而这时候,白楼里已经很少看到张祥的身影。同屋的小伙子告诉李少强,张祥跟着山东的中介搬到别的地方,听说已经跟桑雅住到了一起。
两天以后,张祥回到了白楼,神色甚是委顿。李少强问他出了啥事,他什么也不说,只强调说一切顺利,待了半天,打了几个电话,便又出了门。
又过了几天,距离回国的日期越来越近。李少强找到张祥,问他到底什么打算。张祥一听李少强他们要走,这才紧张起来,对李少强讲了实话。
原来张祥和桑雅在木尔坦一个教堂结婚后,就在中介的安排下住进了桑雅的家。起初两天还挺好,两个人甚至发生了关系。随后,桑雅的父亲开始当着张祥的面殴打桑雅。
张祥通过手机翻译软件询问,这才知道桑雅的弟弟得了一种病,正在伊斯兰堡住院,需要一笔钱。张祥的彩礼压在中介那里,按照协议,要等二人回国之后才能付给桑雅的父亲,而桑雅的父亲要求收了钱才放女儿走,双方为此谈僵。
李少强听得上头,骂道:“夯货,你这就是遇上骗子!”
张祥不以为然:“桑雅跟我说过了,她爹就是爱打人,收到钱就没事了。”又说自己和桑雅签过婚前协议,于情于理都不能不管。李少强更加心惊,他跟着父亲跑过几次跨国相亲,从没听说过什么婚前协议。
李少强要了协议,拿去请教刘翻译,才知道上面规定:男方提出离婚,必须要无条件赔偿一百万卢比(差不多合十万块人民币)。最麻烦的是,这个协议在巴基斯坦是受法律保护的,如果女方以此起诉,大使馆明知是骗局,也无法斡旋。
李少强赶紧去找张祥,想着趁女方那边没反应过来,赶紧把张祥带回国,却发现张祥已经离开,而且再也联系不上。
回国的前一天,张祥依然没有现身。李少强征求父亲的意见。李向东和岳广兴商量后告诉儿子:“你千万不要跑出去找他,先带其他人回来,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到了出发当天,接人的车已经停到白楼前面,还是不见张祥的身影。向来万事不在乎的李少强想到母亲的嘱托,急得流出眼泪。岳广兴催促起行,老刘帮着李少强安顿好了所有的小伙,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他就是跟你回,八成身上也带了病了,走吧!”说罢,把他摁进了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