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
10.5 晚上在家写文件写到 11 点多。
10.6 凌晨一点多起来尿尿,见红,两指那么大的血迹。 大惊。叫醒老妈收拾东西,叫宝爸把待产包搬出来。
10.6 2:38 打专车去省妇幼急诊。
内检(没啥痛苦),还没开宫口。
宝爸办手续,住进产一科,走廊加 13 床。
没怎么睡。自己一边用手机记录宫缩间隔和时长。一边发出 N 个邮件,向上级、平级、下级做好工作交接。——说明那时思路还是很清晰的。
病房篇
早上 7 点多,出现了间隔 4 分钟多的宫缩, 但是不怎么疼。疼的感觉和姨妈痛差不多。屁颠屁颠跑去找护士(她们交代:出现间隔 5 分钟的宫缩时要汇报), 护士觉得我的表情还不到位(很轻松的呢),表示疼得不够狠,所以没有给我做宫口检查。
我此时对付宫缩痛的办法是:一开始痛,就去走廊上走动走动。安静地坐着,不爽。走起来可以分散注意力。
何以解痛?平地走走。
然后去吸氧,做胎心监护,正常。监护时出现的宫缩大概是 5 分钟一次。不用什么毅力,我调了一下呼吸,阵痛来临时就深呼吸,能忍。
何以解痛?慢慢呼吸。
楼梯篇
午饭后,下午两点多,不爽的我,去爬楼梯啦。此时宫缩间隔还是五六分钟一次,但是比之前疼了,平地走走已经满足不了解痛的需求。何以解痛?唯有楼梯。我从五楼爬上十一楼,又走下来。来回了两三趟吧。由于有宫缩疼,爬梯时可以缓解,所以没感觉累。痛时我就两级台阶并作一步来爬。
然后回病房休息了一下。貌似吃了点东西。
何以解痛?大步爬楼梯。
继续爬楼梯。
此时阵痛加强了。痛时无法做到两步并作一步爬,只能一步一步来。痛时往上走,不痛时往下走。就这样上上下下,一直在中间那几层转悠。一边爬我一边小声自言自语:为什么会疼呢?疼是身体发出的一种信号,告诉你生孩子是个很危险的事,要叫好多人来,才能保证安全。也是因此要很大声地叫。那今天我有老妈和姐姐在,有宝爸在,有那么多医生护士在,我很安全,所以我不用喊。这样一想,感觉没那么疼了。
何以解痛?和自己讲道理。
然后我又想到:世界上有 60 亿人,发生过 60 亿次生产活动,阵痛发生在每一次生产中,发生在每一个母亲身上。这些母亲,无论是富裕还是贫穷,无论是高贵还是贫贱,无论是聪明还是愚钝,此时都是伟大的人。这是大自然赋予女性的力量。神奇的力量啊!能忍受得住生孩子之痛的人,就也能忍受人生的一切苦痛。感谢上天,给我做女人的机会,赋予我这样的力量,给予我这样的经历,让我成为一个更加棒的人。
何以解痛?体会大自然的力量。
接下来更痛啦。我想起前段时间看过的一个视频《死亡爬行》,教练鼓励那个橄榄球队员:“There you go! There you go! ” “It hurts!”“I know it hurts!” “It burns!” “Then let it burn!” 一开始这三句都有效。后来发现“There you go!”这句最有效。也许因为它比较符合一步一梯的节奏。所以我每爬一步,就说一句 There you go!
何以解痛?励志语言。
更痛了,我慢慢地向上爬着,忍不住流下泪水来。这是一种自然的因痛产生的泪水。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哭了,不用去告诉宝爸我哭了,不用让他觉得我很辛苦,不用让他觉得以后要对我很好才能补偿这样的痛。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哭。这是属于我自己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属于我一个人的升华。因为我知道,经历过这一切,我会成为一个更伟大的人。世界上所有的母亲,无论是平凡还是出色、贫穷还是富有、聪明还是愚钝,都是伟大的人。在这样的感动中,我又熬过了一段时间。
毕竟因为爬了很久的楼梯,我有些累了。不痛的时候,就趴在楼梯扶手上休息一下。痛时,就往上走。
何以解痛?静静流泪。
再后来,我想我需要留点体力生孩子,不能再爬了。所以就回到病房休息了。此时满头大汗。去找护士查宫口,开了一指半。爬楼梯还是有效果的。
回到病房,我侧卧在床上,静静体会阵痛。There you go 和讲道理已经无效啦。
我用上了前面爬楼梯时摸索出的一种呼吸方法:腹式呼吸。鼻子深吸气~,肚子鼓起;然后 12345 鼻子有步骤地吐气共 5 下,肚子瘪下。这样可以较好地顺应子宫收缩的趋势。若觉得鼻子吐气不够舒服,就用嘴巴小口吐气。
我用这个“吸气~12345”方法,熬过了最长的时间,从三四点爬完楼梯,到 9 点多进产房之前。
何以解痛?呼吸方法。
插曲:前面在我姐和妈面前我都控制得很好,但晚饭时分宝爸来的时候,我居然嘴巴瘪瘪瘪就忍不住哭了。因为我知道他最疼我,在他那里我可以完全放松,不用强忍着,不用坚强。
对了,我还曾用快速拍打肚子的办法,缓解疼痛。不知这样对胎儿有没影响。
待产室一篇
晚上大约 7 点多,我换上病号服,进了待产室,此时大约开了 2 指。好失望哦,我爬了那么久,又痛了那么久,居然才开两指。哼哼哼!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问护士“有没有无痛分娩啊?”护士说:“现在是晚上,还是国庆期间,所以没有啦。” 55555
后来我姐进来啦(家属陪产要多付 200 元)。她陪了我一会儿,此时我还能自己控制住呼吸节奏,较好地把握阵痛。
由于我有高血糖,所以做了血糖监测和胎心监护。我平躺着很不舒服,就侧身,所以胎心不太听得清,分数才 6 分,不太合格。所以护士请我姐姐出去,把我拉到另一个房间,医生给我做了一个阴道检查(没有很痛, 只是不太舒服,可以忍受)。不知这个检查起什么作用,可能是看看宫颈情况,看看胎位什么的。后来才知道医生给做了个人工破水,加速了开指进程。
待产室二篇
做完检查,我起身,医生叫我穿衣服,一阵宫缩来袭,我说医生你让我缓缓,手撑在检查床上,呼吸大法启用,忍过去了。然后医生帮我穿上衣服,走进另一个待产室,挂上了盐水和胰岛素。
我姐姐继续进来了,喂我喝了点猪肚莲子汤,吃了点面包。我边痛边吃。不痛时就嚼嚼嚼,痛了就含着。
此时疼痛来袭,我凭个人思想已经无法把呼吸控制在自己的节奏之内,所以请姐姐帮我喊口号“吸气~ 12345;吸气~12345……” 我尽量按着这个节奏控制呼吸。同时配合上动作:吸气时,腰向后舒张,把肚子尽量展开来;吐气时,腰向前挤压,把肚子尽量收缩起来。发现只要我按这样的动作做,会比呼吸紊乱时要舒服得多。所以我让姐姐要有节奏地喊口号。有几次她喊得没节奏,我就抗议,晃着她被我抓得紧紧的手腕,强调她一定一定要有节奏(相信当时我的抗议也是很无力的。因为我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全程闭眼在做这些动作和呼吸。我只记得我姐帮我擦耳朵里的汗——大量汗水从头皮上渗出,顺着我的短发,流进外耳廓的坑坑里,以及耳朵里面。产后我一度感到耳道痛,可能微微发炎,应该就是这些流进耳朵的汗水惹的祸。幸而后面自己痊愈不会痛了)。
我想我当时看起来应该像一条每两三分钟就蠕动几下的大虫。剧烈疼痛来袭,我就蠕得幅度大些。我大概摸索出了一个规律:每一个宫缩里面,剧烈蠕动大概有两三次。次数不多,所以还是有盼头的。我就这样鼓励着自己,一次一次地数,期待并且确实体会着从剧烈到舒缓之间的变动。
我姐后来一直有节奏地喊,我也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和动作。有几次紊乱了,我就啊啊地喊出来了,还乱踢。这是最常见的孕妇惨叫声和挣扎状。医生进来说“家属来就是来支持你的,如果再喊就要请家属出去啦!”此时这种威胁也是无用的。
何以解痛?升级版呼吸大法:姐姐喊口号,我呼吸配合动作。简称蠕虫大法。 更重要的是姐姐的支持——想来她参与和见证了我生命中所有的重要时刻:上大学的生活费是姐姐每月寄的,和宝爸的认识是她牵线搭桥的,还有现在。你是我的翼下之风 you are the wind beneath my wings.
插曲:在很痛的时候,我曾经把两只手放在肚子上,如果宫缩,我就把子宫壁顺势往中间挤压。这是在当时剧痛情况下我自己发明的办法。子宫它不是要收缩嘛,那我就在它将要收缩之前,提前把它挤起来、缩起来——我呀我,我妄图通过“顺势而为”的方式,把握宫缩的主动权。我姐姐说你不能这样,这样会让宝宝不舒服的,你想想别人一直这样挤你你舒服吗?然后我就不这么干了。——关于这个问题,需要问问医生,可以挤压子宫解痛不?
再后来我忍不住了,和姐姐说“我不想生啦,有没有剖腹产啊?”姐姐说“都要过这一关的,再忍一忍。”她叫医生进来查宫口。我闭着眼睛带着微微的哭腔,和医生商量上了:“医生我的胎心不好,宫颈还肿了,开得那么慢,可不可以剖腹啊?” 医生边检查边说:“在产程的前八个小时,我们都是不干涉的。你既然来了,就是要尝试一下自己生对不对?你已经开了六指了。很快啦!” 听说开了六指,我顿时有了希望。医生说:“刚刚医生给你做检查时做了人工破水,开宫口速度加快了。你比别人要快很多啦,你看看才进来多久,两个多小时,就开了这么多!你非常棒!再加油一会儿!” 这个鼓励来得及时,姐姐也很高兴,也不停说很棒很棒,再坚持一会就可以了。
何以解痛?人工破水 + 医生的鼓励。
于是我继续启用升级版呼吸大法。老姐的手腕手臂被我抓得很紧很紧。
过了不知多久,我说我想拉大便~ 医生来了,问是不是阴道有点涨涨的感觉,我说好像有,但是我真想拉大便。医生说“那你拉吧拉吧没关系。你双手抱膝,在有宫缩的时候拉给我看一下。”我就按指示,在宫缩来临时这样做了一下。真拉出一点来啦。医生却很高兴,说“太棒啦,可以看到宝宝的头了。你睁开眼睛,可以看到这么多了。再努力一会儿就可以进产房了。” 我无力地睁开双眼,她的手势类似“OK”,可以看见的宝宝的头就是那个 O 那么大。切,我在心里说才这么大,还要多久啊。
我继续蠕虫大法。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到下面的涨涨的感觉强起来了,同时更想拉大便了。姐姐叫医生进来看,医生说很好很好,你要进产房了,我们准备一下,家属出去等好消息吧。
此时像一个鏖战多时快要绝望的战士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我开始说一些只有在当时情景下才说得出口的话,我谢了姐姐,谢她的陪伴,并且谢谢她帮我找到宝爸(宝爸是我姐同事),他是个很好的人。我姐说她只是牵了线,关键是我们两个人自己合适。唉妈,生个孩子,生成了个感恩大会。
忘了怎么走去产房的了。反正我躺到了产床上,按指示把脚放在脚蹬上,双手抓住两侧把手——不是床栏杆,是真的活动的会哐当哐当的把手。
好像进入了一个新时代一样,此时的宫缩,不再是折磨人的疼痛,而是一种力量的源泉:医生叫我宫缩来临时深吸一口气,然后憋气几十秒(具体几十秒忘了,好像是 30 秒),拼命拉大便,手肘像提水桶一样往外拐。一开始我的姿势有点不对,宫缩了几次之后改进了。医生强调吸气时不要犹豫,快速吸起来,然后憋气。憋气时不要出声,否则就漏气了。我尽力按指示做。中间几次不到位,医生一次一次地纠正。
插曲:那天那个班次就剩我没生完了,所以其他产室的医生都聚到了我这个产室。她们应该是对我这样的产妇见怪不怪,所以在部分医生指导我用力时,另外一部分人在聊天,大概内容依稀是:喂你打算去哪里玩呀,喂谁谁谁在微信上说了啥啥啥呀。反正挺吵的。产床上哼哼唧唧的我,居然抗议了:医生你们聊天可不可以小声一点啊?她们应该是小小吃了一惊:哟,这个产妇居然还有力气发表意见?于是她们回答我:是不是影响到你用力啦?所以后面她们确实小声了,几个闲得聊天的貌似退走了,有实际工作的一两个人留下。
宝宝的头,可看见的,应该是越来越多了。但我却渐渐没力气了。我问医生:医生,我生不出来了,宝宝卡在那里,会不会窒息啊,医生说不会,她正在经过产道的挤压呢。你马上就要生出来啦。她和别的医生说,来我们给她吼一下,加把油!
后面医生们的声音大起来了,我也感受到了鼓励,继续在宫缩中获得力量。此时肚子不算痛了,宫缩来临时我就拼命拉大便,深深地拉——拉大便我会,不算难,它是不由自主的一种动作。那就让它不由自主地控制你吧。
又过了一会儿,医生说,可以了,不要用力了,我们准备为你接生了。WHAT,前面的都不是接生?我在心里嘀咕。我说
我控制不住啊,我还是会用力啊。医生说,宫缩来临时像吹蜡烛一样噗噗噗噗吹气,否则会撕裂太多。我就按指示做了,想用力时就噗噗噗噗地吹蜡烛,把气用掉。
然后就感觉医生们在我的阴道处挤压,似乎正在把小星星的头挤出来。
挤了几分钟,我感觉有东西被拔出来了,伴着一股暖流。
生出来了吗?结束了?
我的意识顿时从混沌状态恢复成那个知性理性的人,说出一句”谢谢大家。”
“哎,这句话好。其她人都是问“男的女的?”
同时听到婴儿呛水的两三声咳咳咳,应该是医生用管子在吸她嘴里的羊水。然后就是哭声。我说“好幸福哦。”自己也流泪了。
“真的谢谢大家。因为没有你们的鼓励,我就生不出来啊。”
“主要是你配合得好。”
What, 生孩子又生成感谢大会了。
之后就是护士把宝宝给我看,问我男的女的。我说“看不清楚。”
“什么?看不清楚?来来来,戴上眼镜。男的女的?”
“女的。”
尾声
接下来就是给宝宝洗澡,称体重,3250 克,50 厘米。抱过来给我亲了一下,暖暖的,那应该是我的体温。
然后另一个医生给我打麻药,缝针(胎盘在此前已经出来了,我居然都不知道。)缝针时,针穿过肉肉的小痛,可以忽略。
宝宝再给我亲了一下,被抱出去了,说会交给爸爸,然后去高危观察室观察两天。
家人送了莲子猪肚汤进来,一个叫 LWZ 的护士喂我吃。我多次道谢。
然后观察两个小时,YLS 医生两次挤恶露(也挺疼的)。我在此期间起来尿尿了一次,拉了半痰盂的血水。后来才知道,产后第一次尿尿,是非常重要的事。我居然自动完成了。
观察完毕,躺在推床上被推出,阅览了一众在门口等待的其他家属们,像英雄一样。姐姐和宝爸在门口等。宝爸上来先亲了我一口“宝贝辛苦了。” “我很好,我没事啦。” “辛苦了辛苦了。” 哟,生孩子又生成了辛苦大会。
然后推回病房,宝爸给我擦身子,其它杂事。
意犹未尽地发了微信给大家报喜。睡觉。